江西普通人的傳記：外公的回憶錄
屬於外公的不太清楚的回憶錄
萬思敏（三好學生）
一九五三年十月十七日，南昌縣塘南鎮上葛溪李村的水稻還佇立在田中等待著收割，夏末的風帶著一絲涼爽拂過水麵，水田中的水牛慵懶地鋤地，樹上的蟬無力地嘶鳴，然而遠處傳來了聒噪的哭聲……
“哇——”一位男嬰在大家的期盼中出生了，他號啕大哭，似乎在對陌生的世界所害怕，周圍的人都在道賀產下一名男嬰。家人早已給他取好了名字：李木秀。他就是我的外公。在眾人的安撫下，這間小屋逐漸安靜了下來……
夜晚，嬰兒的哭聲再次響起，嬰兒的父親帶著倦意把手伸向搖床，緩慢地搖動，“吱呀，吱呀……”的聲音直至第二天清晨。
早上七點，外公一家人喝著清湯粥，李父親（即外公的父親）對李姐姐（即外公的姐姐）說道：“妹妹啊，這是你弟弟，沒事多照看一下。”說罷，指著這位剛出生的嬰兒。姐姐點了點頭：“嗯！”
吃過飯後，李父親拿上農具去田中忙活，母親照顧著家中的一切，沒事替別人縫著衣服，為家中賺些零頭。母親一個上午換了兩三塊尿布，李姐姐也會幫忙洗。時不時會哭幾聲，逗逗他也就沒什麼事了。只有到了中午熟睡時才會安分，下午也是如此。晚上，一家人吃完飯後都洗臉，還不到八點就早早地上床睡覺了。村中大多數人都是如此，夜晚並無什麼豐富的活動，也不願耗著電浪費錢。
日子一天天過去，村中的景色由金黃色的稻田變為積雪覆蓋的屋頂，再由樹上掛滿著冰溜子到陰雨連綿不斷地注入河流……轉眼到了外公三歲，他母親在產下另一名男嬰的幾個月後死去，家中走了一名成員卻又帶來了另一個小生命。然而小小的他卻不懂母親的去世意味著什麼。
李父親對外公很嚴格，吃飯不許吃得滿桌都是，否則要吃完桌子上之前漏出來的，不能抱怨，不得隨意罵人。外公像其他小孩一樣到一定年齡就要開始幫父母做事。外公九歲時幫著父親插秧、放牛、拾柴、趕雞。當然，外公也偶爾會偷會兒懶，會爬上樹抓幾隻蟬烤著吃，會邀幾個朋友去池塘中游水，會去偷別人家的小番茄……
那時候的魚又大又肥美，幾乎村上所有人都可以每天吃魚。捕魚這種事我外公也會。一次，他和朋友們閒來無事，肚子有些餓卻又沒到飯點，便跑到池塘邊上準備捕魚。
外公和他的朋友們在岸上附近找粗點兒的木棍，沒一會兒，每個人手上抓著一大把。然後找一個比較陡的、有點兒坡度的溪流。清澈的水流從前上面緩緩流下，水清澈得可以看見水底的青苔，小魚仔在水草的掩映中緩緩遊動，岸上的梔子花樹偶爾落下幾片花瓣在水面上漂浮，河水浸透著花瓣，散發出淡淡的香氣，從水底看，水中似乎是另一番別有風味的小天地……
外公他們找了一個相對更陡的溪流，水“嘩嘩”地流下，擊打著水裡的石頭，因多年的擊打也變得光滑，有些甚至附著青苔，外公他們在水流湍急的地方拿手中的木棍插進水裡的泥土中，不一會兒，那個地方就插滿了密密麻麻的木棍，木棍相互交錯，且前後有四五排，但都留有兩、三釐米的空隙。過了差不多十分鐘，外公他們去溪流那裡看看，發現那些大魚全都抵在了木棍上，並且遊不過去對面的水中。
原來外公他們插上那些木棍是為了讓魚遊不過去，而湍急的水會迫使魚抵在木棍上脫不了身，但水流得過去。於是他們只要過去抓就行了。然後把棍子回收，插在魚肚子裡，串上去燒烤著吃。所以有時孩子們回家不吃飯也是因為吃飽了才回家吧！父母也管不住饞嘴的小孩呀！外公曾經也是個饞嘴的小孩呢！嘻嘻！
每天中午吃完飯後大人們為了防止小孩們出去玩，怕熱得生病，都會要求小孩們午睡，但小孩們偏偏都不願意睡覺，認為浪費這麼好的時間不出去玩可惜了。但大人們就是不允許。外公也是如此。睡在冰涼的地板上沒幾分鐘就嚷著出去玩，但是被駁回了。外公只能灰溜溜地抓起一把蒲扇扇了扇，好使自己涼快容易入睡。時鐘“嘀嗒、嘀嗒”地響著，分針走了一圈又一圈，窗外的蟬聲響了一陣又一陣，外公還是睡不著，看著床邊的父親、姐姐、弟弟已經入睡了，於是悄咪咪地爬起來，悄悄地開啟房門，輕輕地關上，然後叫了隔壁家的朋友一起出去玩啦。
兩人起初興奮地跑出來，相約上他們的夥伴一起去摘蓮蓬，但這個村子靜悄悄的，路上都見不著幾個人，他們的夥伴們都在家中被“強制”睡覺呢。兩人無所事事地坐在一棵桑樹下，看著一大片的農田，外公便想挖田藕。兩人冒著大太陽去挖田藕的畫面真是太滑稽了。兩人來到不到一米的荷葉地，那荷葉都很矮，不過一米，長在田中。兩人奔向荷葉地中，找到一個荷葉，順著荷葉的莖一直摸索到泥中，如果摸到硬硬的東西，扒開泥土拔掉莖和根，一個田藕就順利獲得了。因為這種藕長在田中，所以家鄉老話叫“田藕”。
在荷葉地中摸索了半天，兩人手捧大把滿是泥土的田藕回家了。李父親看見外公滿身大汗地回到家，身上全是泥，便責備了一通。李姐姐見罷，將大木盆洗淨，然後將院子裡裝滿水的木桶抬到大木盆旁邊，揭開木桶上的塑膠薄膜，倒下木桶中的水，瞬間大木桶中熱氣騰騰，叫外公來洗個澡。村子中的人在夏天都不怎麼燒熱水，而是一大上午將一桶水裝滿放在院子中曬一個上午和中午，桶子中的水便熱了。到了傍晚，李姐姐將田藕洗淨，然後用碎瓷片刮盡汙垢和田藕表層的皮，將藕切成絲用於做菜了。
這樣快樂又艱苦的日子很快就過去了，外公在一九七二年去當義務兵了。外公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準備走了，外公不捨地回頭看看他的父親，他的姐姐弟弟。走到村門口，看見了他心愛的人——外婆。兩人寒暄了幾句後外婆將自己做的豆腐乳、幾雙鞋子等物品塞進了外公的包中，又叮囑了幾句，外婆才讓外公走了。外婆一直看著外公離去，盯著背影看了很久，直至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抹了一下眼睛，便轉身離開了。
其實，在此之前，一九七一年，村中的媒人給外公介紹了一個相親物件——我現在的外婆，然後約出來見一面，兩人都看著對方不錯就相好了。
距外公當兵一年後，外公被調到空軍部隊的後勤班，掌廚去了。外公在隊中沒有什麼特別的成就，就是和隊友們打打牌、打乒乓球、打排球。而與外公相反，外公的弟弟當時成為了副營長，因為參加了一九七九年的中越戰爭，獲得了三等功。一九七八年，外婆拿了一提奶和一些水果去看望外公了。
到了一九七九年，外公退伍了，之後接手了一家國有企業的水產養殖場，與外婆一起管理。
外婆的性格大大咧咧，脾氣不是很好。外公沒做好事情就會遭責備，也很少反駁，平時都是外婆罵著外公。外婆一旦生病了，就急了，帶著她看醫生。記得有一次，外婆感冒了，那時是夏天，外婆端著一碗綠豆湯走進開著空調的房間，並關上了門。喝了一口綠豆湯後，外公問外婆：“你吃了感冒藥嗎？”外婆這才想起，跑到房外拿藥進來，發現忘帶水進來了，外婆嫌麻煩地說：“算了，沒水就和著綠豆湯一起吃！”說完，“咕嚕”一聲，把藥放進嘴中，再灌一口綠豆湯一起喝下去了！在場的我、表哥表姐以及外公全都震驚了，表姐疑惑地說了一句：“綠豆湯不是解毒的麼？”
外公從不讓外婆幹什麼活，不論外婆打麻將輸多少也從不過問，兩人沒怎麼吵過架。外婆那種性格，估計也只有外公才能接受得了吧！嘻嘻！
爆竹聲接連不斷，街上的紅燈籠比平日裡都多、都亮，煙花一朵接著一朵在漆黑又冰冷的夜空中綻放，帶來了許多溫暖和璀璨，圓桌上的湯圓整齊地擺放在盤中，芝麻的香味盈滿了整個餐廳，外公在與他人的談話中放肆大笑，響徹整個夜晚。這樣的場景在燈火中浮現，象徵了千千萬萬個團圓的家，那一句“元宵快樂”承載著千千萬萬人家的心願。
回憶到此結束。
2019年2月1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