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把我們扔得遠遠的,還要安排擺弄我們,幫他們維持好名聲

被親媽和後爸罵是便宜貨,被妹妹罵是野種。

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卻要把我寵成小公主。

後來,他表白說愛我。

但只敢以玩大冒險的名義。

他們把我們扔得遠遠的,還要安排擺弄我們,幫他們維持好名聲

1

我在相親,哥哥打來電話。

背景嘈雜,但我聽清了他說的每一個字。

「林晚晚……」陸聽遲猶豫,聲音很輕,

「……我愛你。」

聽筒裡一片沉默。

襯得他身後的籲聲特別刺耳,

「沒意思啊陸總,跟你妹表白算什麼冒險!」

他笑罵了幾句,帶著明顯醉意的聲音再次湊近聽筒。

這次輕鬆了很多:

「玩遊戲輸了,我選了大冒險,不好意思啊晚晚。」

陸聽遲真的,

是個很惡劣的哥哥。

2

我把攥得發白的手指緩緩舒展,儘量保持語氣平穩:

「我知道啊,哥。

「我也愛你,很愛很愛。」

陸聽遲的笑聲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粗重的呼吸。

我利落地掛掉電話,沉默地盯著黑掉的螢幕,平復心跳。

緩緩勾起唇角。

沒錯,這確實是一場冒險。

不過那天他還不知道,更大的冒險很快就要來了。

3

我叫林晚晚。

陸聽遲是我哥。

沒有血緣關係,但共用一個戶口本那種。

我 15 歲那年,他 17 歲。

我媽帶著我,陸叔帶著他,重組家庭。

大半年後,我媽給陸叔生了一個女兒,陸珍珍。

我們是黏在一起、沉甸甸的一家人。

陸聽遲清冷、孤傲,偏執不講道理。

從來都不是一個好哥哥。

第一次見我,他態度非常惡劣。

兩邊父母剛領完證,拉著我們改口。

我很乖,夾著嗓子衝陸叔喊了一聲「爸」。

陸聽遲卻像面對入侵者一樣戒備,眼神冷得嚇人。

「林阿姨。」他聲音緊繃,微微頷首,已經是最大的妥協。

對我,則是狠狠拒絕,絲毫不留情面。

「我不是你哥。

「你別把自己當陸家人。」

視線停在我的手臂上,像 X 光那麼銳利。

我不得不把喉嚨裡的「哥哥」兩字嚥下去,怯怯叫他:「學長」。

悄悄把手臂背到身後。

場面很尷尬。

陸叔皺起眉:「你擺臉子給誰看?」

我媽卻面色如常,笑盈盈地挽起他的胳膊,往客廳帶:

「老陸,別跟孩子置氣,來幫我看看這幾個行李怎麼放。」

轉身時,餘光掃向陸聽遲,唇角笑意更深。

畢竟無論孩子怎麼反對,她都已經是戶口本上的女主人了。

不容置疑。

4

那一年,我媽三十多,風韻正好。

但可惜,除了一副漂亮的皮囊,其他一無所有。

哦不,有我這個拖油瓶,

以及前一份和渣男的不幸婚姻。

陸叔比我媽大十歲,長相普通。

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發福的啤酒肚尤其惹眼。

不過沒關係,他在區裡工作,是個科長。

小地方,公務員也叫「當官的」,就算是帶著孩子的二婚也很搶手,

更何況陸叔風評很好。

愛妻車禍身亡後,他獨自撫養兒子,多少年裡被多少人勸過,才慢慢從痛苦和思念中走出來。

這麼一份好姻緣,我媽太珍惜了。

所以去陸家前,她專門把我叫到身邊。

很細心地,將我胳膊上猙獰的傷口,

一個一個用創可貼遮住。

5

那些傷,是我媽醉酒時打的。

「疼嗎?」她問。

我點點頭。

察覺到她臉色變化,又趕緊搖了搖。

我媽這才滿意地換了話題:

「晚晚,你毀了我前半輩子,現在我的幸福來了,你乖一點,別給我惹麻煩。」

她難得有這麼清醒的時候。

清醒地把所有的不幸,都推到了我身上。

我媽說,她年輕時什麼都不懂,不小心有了我,奉子成婚。

自此,與父母決裂,又被渣男欺辱,小仙女跌落雲端。

十五年的不幸,歸根結底,思來想去,罪魁禍首隻能是我。

所以我必須要乖。

去陸家那天,我專門換上最招長輩喜歡的白色紗裙,用長袖遮住手臂上的創可貼。

但好像還是被陸聽遲給看出來了。

聰明如他,也許也能看出來,我當時那麼渴望成為他的妹妹。

6

其實我第一次見陸聽遲,並不是在陸家。

而是更早一些,在新生歡迎儀式。

我高一剛入學,就成了被霸凌的目標。

成績一般,單親家庭,因營養不良而瘦小,甚至眼尾上挑像畫了眼線,都被拿來攻擊。

陸聽遲是高三學霸,作為學長代表發言。

他是那種剛一走上講臺,就能引起臺下一片騷動的校園風雲人物。

演講稿寫得激情澎湃,將我們這些新生比作夏日朝陽。

只是陸聽遲的聲線實在清冷,面無表情地念出來,動聽但沒有起伏。

當時,我好不容易推開女廁所的門,衣角還淌著汙水,定定地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

遠遠看向陸聽遲,

站在講臺上的人,身穿白襯衫,煢煢孑立,陽光勾勒出流暢的輪廓,

像被神明眷顧的孩子。

九月的早上,太陽依然毒辣,但光照在陸聽遲身上,就像被折射一道,反倒透出涼意。

某個瞬間,我心跳加速,突然生出一種錯覺。

——陸聽遲跟我是一類人。

很可笑啊。

我這樣一個渾身汙水被霸凌的物件,竟然會覺得自己和眾星捧月的學霸是同類人。

「原來他就是陸聽遲,好想當他的妹妹。」

這個念頭在腦海盤旋,越來越強烈,我甚至給自己找到了理由。

——如果能當學霸的妹妹,就沒有人敢欺負我了。

當時我還不懂,

除了自救,還有另一種更迫切的情感;

除了兄妹,還有另一種更親密的關係。

7

終於如願跟陸聽遲成為一家人,他卻並不想認我這個妹妹。

可,我,偏,要。

儘管滿心的失落,但我依然安慰自己:

沒關係的,那我就再乖巧一點好了。

他不認我,我就不會叫他哥。

他討厭我,我就離他遠遠的。

不管是在陸家還是在學校,我都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距離。

沒想到,是陸聽遲自己主動打破了這種距離。

我的行李在陸家沒放多久,又重新打包收拾了起來。

我媽讓我去住校。

司機把大大小小的箱子搬下車,裝模作樣地擦擦汗。

很為難地說,他兩個小時後要去接陸叔,來不及幫我搬。

兩個小時,怎麼會不夠?

只是我這個便宜女兒的面子不夠而已。

我很懂事地道謝。

拉著行李箱,拖著大包小包,一步一挪地悶頭往寢室走。

一道陰影落在身前。

我仰頭,陽光有些刺眼。

「學長。」

8

陸聽遲剛打完球,栗色的髮梢被汗打溼,好看的下頜上汗珠將滴未滴。

多美好的畫面啊,可惜,眼神很不友善。

他上下打量我,伸出手。

啊……這個意思是?

我愣了愣,大悟。

趕緊掏出錢包,遞過去。

又從口袋裡摸出一根棒棒糖,輕輕擱在他掌心。

第一次,陸聽遲那張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幾秒內陰晴變幻。

驚訝、困惑,以及「這女的怕不是傻子吧」。

他把錢包扔還給我,把棒棒糖揣進褲袋。

又衝我伸出手。

「行李,重的,都給我。」這次陸聽遲勉強開了金口。

不由分說,直接搶過我手裡的行李箱。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受寵若驚。

9

我的宿舍被安排在 1 號樓,5 樓。

最老的宿舍樓,沒有電梯,連房間都剛好在拐角,小得可憐。

這是陸叔專門安排的。

倒不是針對我,而是作為他的子女,也要跟著發揚艱苦樸素的精神。

哪怕是我這個便宜女兒。

「學長,我自己來吧,上下跑幾趟就搬完了。」

我跟在陸聽遲身後說了很多次。

他不理會。

老宿舍樓裡沒住多少人,室友們也不在。

徵得宿管阿姨的允許,陸聽遲執意要把我的行李拎到寢室。

那麼多行李,一口氣搬上 5 樓,他習慣緊抿的薄唇微微張開,低喘,臉頰泛紅。

推開寢室門,吱呀,很刺耳的一聲。

他看過去,臉色瞬間發白。

10

很小的 6 人間,

窄得只能一人走的過道上,粘著一團一團頭髮。

上鋪的牆面,因為受潮長了黴斑,和蜘蛛網相得益彰。

更恐怖的是,

因為是臨時加進來的,分給我的那張床上,擺滿了盆子襪子褲衩子,還有散亂的垃圾。

我看愣了。

即便我媽喝醉撒酒瘋,把瓶瓶罐罐摔一地時,也不至於這麼髒亂。

倒像是……

倒像是我媽和我渣男爸,離婚前的那一次。

倆人從大吵到大打出手,把家裡砸得稀巴爛,我躲在牆角,被飛過來的碎片割破了臉,哭得很大聲也無人在意。

滿目狼藉,真的是滿目狼藉。

往後的三年,都要住在這種地方,這是「艱苦樸素 plus」,地獄模式。

我深深吸了口氣,扯出一絲笑容:

「學長,我包裡有水,先休息一下吧。」

轉頭,門口隻立著我的行李,空無一人。

我追出去。

宿舍樓前空空蕩蕩,轉身打算回去,鬼使神差地,我繞到了樓後。

陰影裡,陸聽遲靠在牆邊,藍白色的籃球服蹭上了灰,他也不在意。

叼著一支菸,指尖有些顫抖,點了兩次才點燃。

果然啊,這個老師和同學眼中的好學生榜樣,也會抽菸。

我們確實是一類人。

我走過去,遞給他一瓶水:「學長,抽菸不好的。」

陸聽遲沒有接,聲音有些涼:

「你媽懷孕了,是個男孩,你知道嗎?」

11

我當然知道。

我還知道,就是因為有了這個孩子,陸叔才答應跟我媽領證。

但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我在乎的,從頭到尾都只有哥哥。

陸聽遲低頭吸了一口煙,吐出,一陣猛咳。

他的眼角似乎開始泛紅,隔著繚繞的煙霧,我看不真切。

「高一不用住校的,其實高三也不用。

「你媽送你來住校,我爸要求我別回家,你知道為什麼嗎?」

沒等我回答,他嗤笑一聲,自顧自繼續說,

「因為他們害怕,害怕我們會傷害他們還沒出生的孩子。

「因為他們心虛,因為他們覺得我們壞。」

他仰頭靠在牆上,閉上眼,語氣譏誚,表情灰敗:

「大人啊,真是自私又虛榮。

「他們把我們扔得遠遠的,還要安排擺弄我們,幫他們維持好名聲,可笑死了。」

我看著陸聽遲,懵懂地眨了眨眼。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的秘密。

單單只是因為他的難過而難過,心口堵得像塞了一團棉花。

我知道,

從我身上,他看到了過去。

從他身上,我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