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檻外人”妙玉,曹雪芹給了她一種不俗的待遇

紅樓夢:“檻外人”妙玉,曹雪芹給了她一種不俗的待遇

妙玉是“金陵十二釵”正冊裡較為特別的一個人。正冊當中的其餘女性都和賈府有親戚關係,唯獨妙玉和賈府並不存在親戚關係。她是以一個帶髮修行者的身份進入賈府的。

表面上看,妙玉是和那些賈府為了元春省親而採訪聘買來的小尼姑、小道姑一起進京的,但是,在元妃省親的過程中,妙玉並沒有出現。其實,妙玉之所以進入賈府,並不是為了元春省親。

那些小尼姑和小道姑是採訪聘買來的,而妙玉是賈府下帖子請來的。她一開始覺得豪門貴族必定以權勢壓人,不願去去。王夫人覺得她既然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自然驕傲些,願意下帖子請她。

在元春省親結束之後,妙玉也並沒有和那些小尼姑、小道姑一起進入鐵檻寺,而是住進了大觀園裡的櫳翠庵。這就說明,妙玉和那些小尼姑、小道姑不一樣,不是專門為了元春省親而買來的。

妙玉正式出場,是在第四十一回。這一回裡,妙玉的性格體現得淋漓盡致。她生活品味的高雅不俗,性格的稜角分明,清高狷狂,都讓人印象深刻。尤其是她對劉姥姥的厭棄,更是引起不少爭議。

脂硯齋對妙玉的評價也不算很高:“蓋妙玉雖以清靜無為自守,而怪潔之癖未免有過,老嫗只汙得一杯,見而勿用,豈似玉兄日享洪福,竟至無以復加而不自知”。這段話讓我們明白,在脂硯齋看來,妙玉清高過頭了,顯得有點怪癖。

紅樓夢:“檻外人”妙玉,曹雪芹給了她一種不俗的待遇

作為一個修行之人,妙玉對劉姥姥的態度自然是會惹人非議的。她沒有慈悲為懷,眾生平等的意識,而是十分嚴肅地要讓自己和劉姥姥之間沒有絲毫牽扯。她在賈寶玉的建議下,願意把自己不想要的茶杯給劉姥姥,卻還要強調“幸而那杯子是我沒吃過的,若我吃過,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給他”。如此孤傲的人,也是世上少見的。

林黛玉也有些輕視劉姥姥,開玩笑把劉姥姥比作“母蝗蟲”。但是同時,林黛玉卻建議惜春把劉姥姥也畫進大觀園圖當中。這說明林黛玉並不介意自己和劉姥姥出現在同一幅畫中。由此可見,林黛玉和妙玉對待劉姥姥的態度是同中有異的。林黛玉和妙玉都性格孤高,但是林黛玉的孤高不像妙玉那樣顯得清冷。

妙玉對林黛玉的態度值得玩味。妙玉願意請林黛玉和薛寶釵喝梯己茶,可見她願意和她們結交。但是,當林黛玉問她“這也是舊年的雨水麼?”的時候,妙玉這樣迴應她,“你這麼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

其實,妙玉並不是真的要批評林黛玉,而是覺得有點詫異。妙玉的潛臺詞是:別人嘗不出來也就罷了,你這樣一個有品味的人,應該嘗得出來啊。其實,林黛玉未必嘗不出來。她只是還不是十分了解妙玉。在她看來,妙玉不至於有好水不用來給賈母泡茶。而在妙玉看來,賈母只有資格喝用舊年的雨水泡的茶,至於梅花上的雪水,妙玉是非常珍惜的,一般情況下是不會用來招待別人的。林黛玉也知道妙玉怪癖的性格,所以也並不計較妙玉說自己是個“大俗人”。

妙玉對賈寶玉的態度更是有趣。妙玉對賈寶玉有一種曖昧的情愫。她願意把自己日常喝茶用的綠玉斗拿出來給賈寶玉喝茶。這對於一個有潔癖的人來說,自然不容易。賈寶玉去她那裡討要紅梅,儘管費了不少神,但是還是得到了。賈寶玉過生日,她親自寫下拜帖,自稱“檻外人”。可見,妙玉對賈寶玉的確是另眼相看。但是,妙玉是一個帶髮修行的人,她對賈寶玉真的有男女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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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們可以換一個角度理解。像妙玉這種性格的人,一般人是難以理解並且欣賞她的。就連平時厚道的李紈都因為厭惡妙玉的為人而不願意理他。可是賈寶玉卻願意遷就理解妙玉,這一點就讓妙玉對賈寶玉有一種知己之情。

可以說,妙玉和賈寶玉都是秉持了“正邪兩賦”的人,所以,會產生一種心心相惜之感。當邢岫煙看到妙玉在給賈寶玉的拜帖上下別號的時候,就說這是“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個什麼道理”。賈寶玉則覺得“他原不在這些人中算,他原是世人意外之人”。邢岫煙和妙玉有半師之分,賈寶玉卻更理解妙玉。

妙玉的審美品味相當奇怪。在她看來,“古人中自漢晉五代唐宋以來皆無好詩”。她的這個說法對於從古至今的那些大詩人來說自然是不公平的。唯一能夠入妙玉法眼的則是范成大的“縱有千年鐵門檻,終須一個土饅頭”。

妙玉為什麼對這句詩情有獨鍾呢?因為作為一個帶髮修行的人,她已經被無情地排擠在了鐵門檻之外。但是,她又不願意完全放棄作為千金小姐時習慣了的生活方式。她沒辦法重新進入鐵門檻之內,內心又做不到四大皆空。於是,她乾脆自稱“檻外人”,以自我麻醉,自我安慰。

范成大的這句詩意思很簡單,一個人就算生前享受了無窮的富貴,也拒絕不了死亡,這一點,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樣的。因此,這句詩可以給妙玉以精神慰藉。

其實,妙玉是善良而熱愛生活的。她願意把輕浮的好茶,鮮豔的紅梅分享給別人,願意教邢岫煙識字。不過,因為她是一個身在庵堂,心中卻又對紅塵世界依舊嚮往的人,所以她顯得有些矯揉造作,有些自命清高。但是,她的這種性格是應該被體諒的。

妙玉並不是一個徹底的“檻外人”。她自己也對林黛玉和史湘雲說過“失了咱們閨閣面目”這樣的話。這說明,她並不是真的甘心做一個帶髮修行的人,只是現實讓她不得不這樣。可以說,她的狷狂是一種性格被壓抑之後的張揚和逆反。

其實,妙玉也有“檻外人”優雅脫俗的一面。曹雪芹在第五回裡就用“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來形容妙玉,這是很高的評價。在這一回裡,曹雪芹對妙玉又有“欲潔何曾潔,雲空未必空”的評價。可見,妙玉的生活狀態和她的精神追求之間存在一定程度的矛盾。

像妙玉這樣有精神潔癖的人在當時那個環境下自然會面臨“好高人慾妒,過潔世同嫌”的局面。曹雪芹的欣賞眼光和世人當然不同,他對妙玉還是欣賞憐惜的。《紅樓夢》當中名字裡帶“玉”的不多。妙玉的名字和賈寶玉、林黛玉一樣帶“玉”,這已經是一種不俗的待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