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待的閒暇裡看山看水,看一年一年四季輪轉

雪天,烙一張餅;雨天,烤一條魚。

在等待的閒暇裡,看看窗外,還有遠山,一年一年四季輪轉。

左手山,右手海,這是一部記錄膠東半島風物、民情與自然景觀的散文集,人間煙火氣中顯露出別樣的詩意。

《半島》一書分“食”與“山海”兩個部分,對半島風物與自然的介紹,完全來自作者個人生活,紀實、自發、隨意,並落腳在對人間暖意的眷戀喜愛、對整個自然的熱愛、對物種衰落的悲憫以及樸素的自然觀上。

在等待的閒暇裡看山看水,看一年一年四季輪轉

《半島:食與自然》

解玉軍/著

商務出版社

2022年8月版

在等待的閒暇裡看山看水,看一年一年四季輪轉

出了門即是自然,遠處的風景近處未必沒有。觀察到的東西,也不必厚遠薄近,只要新奇有趣,以前未曾見過,心情都是一樣的。

比方說那天打車回家,司機說:“你們這個小區里人的素質都挺高的哈!”就這麼一個物業約等於沒有、停車全憑運氣的僻遠小區,他是在說反話麼?見我瞅著他,他又說:“你看這石榴樹上好多大石榴都沒人摘!”抬頭看看樹頭,果然十多枚紅石榴嫣然枝頭。去年曾見過父子上陣,也曾三不五時見到地上殘缺不全的果子,今年這是怎麼了?司機走後,我繞樹細看,原來在兩米多高的地方有了個碗大的馬蜂窩,馬蜂們有的正在搓手搓腳,有的鑽進鑽出忙活,有的在排衙,一動不動。這是護果軍啊。

樓道的牆角處有壁蜂,有天見到紫穗槐的一排小葉被分別齊齊剪去一個圓,這大約是切葉蜂乾的。

有時間可以到遠處去觀察,比方說海驢島,島上的黑尾鷗是值得一看的。坐船登島,黑尾鷗就在岸邊,也不怕人,可以買專門的飼料來餵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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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尾鷗比鴿子體形大得多,鉤子嘴的尖端黑色,其實叫黑嘴鷗也可以吧。也許另有鷗嘴全黑,所以只好叫它黑尾鷗?船回來的時候,大群黑尾鷗一路伴隨,讓人心裡格外溫暖,好有情有意的鳥兒呢—其實細看,是船行處翻起浪,細小的針魚幼魚之類被翻到水面,暈頭轉向之際,黑尾鷗一口吞之。如此一路飽餐,遊船減速靠岸的時候它們就揚長而去了。

海驢島上放養有鴿子和孔雀。鴿子不稀奇,孔雀們在山頂悠哉過活,吃吃飼料,啄啄飼草,叫聲類似家養白鵝而短促。人去看它,它就緩緩邊吃邊走,並不慌張。樹叢下三隻五隻,該梳毛梳毛,該啄土啄土,家禽模樣。孔雀細看很可笑:頭太小而身軀太大,除了頭上幾叢冠羽,並不可愛。

海驢島只有一種岩石,層狀的,易碎,我不知道它叫什麼。參觀的通道上方都有鐵網防止落石,海邊全是大大小小石塊,顯然是碎裂的山石,有的被潮水磨圓,有的還沒有。脆弱的山體因崩塌而出現石柱與石洞,石柱很峭拔,走過的時候很擔心。

海浪衝上岸一隻磨盤大小的海蜇,遠望去是粉色的。迅速有人拿來塑膠袋,把海蜇頭三兩下揪下裝走了。剩下的海蜇身體會很快熔化在大太陽底下,除了有些黏黏的薄膜,不會有人知道它曾是個體量巨大的傢伙。

山上開著紫色的馬蘭花。見到黃堇,花期不對,這傢伙不是三四月開花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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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學校的林子中,空氣中悠悠飄落花瓣、早夭的綠葉、懸鈴木的冠毛、楊絮、小昆蟲之類。槭樹有平基槭、三角槭、雞爪槭、紅花槭,落花倒並沒有看見,應該已經完成,現在樹上的是翅果,將來翅果掉落一定很好看。

野茉莉盛開。好大一棵樹,蜜蜂在剛開的潔白鈴鐺花上採蜜,香。薔薇盛開。月季盛開。木繡球花期很長,半月前開到現在,稍稍顯出一點疲態。紅花錦雞兒結莢。結香結綠果如豆。流蘇花逝,不過我在威海港公園見到四株新移栽的,上週四還在盛開。山茶花盛。威海的山茶可以室外過冬,不過要有保溫措施,保溫做好,花期可以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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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到紅色的金銀花。花蕊紅色、枝條紅色、葉背紅色,應該是培育品種,但花形和香氣跟山野裡白色的一樣。這些金銀花種在湖邊。今年大旱,湖水水位低,再加上學校抽水澆花,比往年水位下降一米以上,而且水質很不好,渾濁濃綠,這對於這個不深的人工湖裡的動物大約是致命的。果然在露出湖底的地方有許多小魚的屍體,有一個地方兩條大鯉魚浮屍水面,一條大約有一公斤。

鯉魚生活在淡水中,那麼從它身邊游過去的海蜇樣的東西是淡水水母麼?聽說過桃花水母,也知道這種淡水水母對水質要求極高,本身極稀有,那麼,它是應該出現在這個渾水湖裡麼?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路跟著它。水母遊得很自在,四個腔也看得很清楚,像一小團白塑膠袋兒,可它載沉載浮,顯然是個活物,且速度不慢。

幾個老樹根,其中一個爛到幾乎沒有了,剩下的部分如同一攤幹牛糞攤開在地上,上面還沾著些落葉飛絮。我心裡一動,覺得別是它變成了菌類。把這攤牛糞搖了搖,略一用力,整個兒掀了起來,果然,它已經成了一個微型的生物共同體。菌類形成大傘,保護其下的螞蟻、鼠婦、蚰蜒、土鱉,而這些動物的排洩物又給菌類提供了養分。我懷疑這菌類也是幾種混生在一起的。鼠婦很驚慌。蚰蜒很淡定。土鱉還在生長,出門活動要等長到一元硬幣大小,這些才不過黑豆大,正在睡覺。很抱歉打擾了這個小生態系統,我把它恢復原樣,心裡知道搞斷了根子,這塊東西很快就會死去,這個小社會也會滅亡。很抱歉。

蠟梅的果如同罐子,可長在罐口的類似章魚觸手的東西讓它顯得不懷好意。竹筍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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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去總有驚喜。人總不能奢望太多,比方我還想念著此時山裡的野花,肯定錯過許多。我也只能擁有眼前。這遠遠不夠,可也只能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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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海路靠山的那一面隔一段修一個兩米見方的蓄水池,大約是為下雨時山上下來的水流做個緩衝。多年未修繕,好多都壞掉了,水存不住。唯一一個存得住水的,裡面有好多青蛙。

初夏,如果下雨,青蛙就會特別興奮,拼命地呱呱大叫,把兩個氣囊鼓起,頜下乃至肚腹都白而透明,四肢變得短到可笑。這種氣鼓子浮在水面,四爪亂蹬,掙扎著爬到雌蛙背上去。可惜身體上部重而下部輕,重心不穩,有一隻竟然翻到水裡,肚皮朝天,半天翻不過身來。我們遇見大笑,造句曰:“青蛙鼓腹翻於水,溺亡。”

今年雨水少,池子裡積水也日見其少。上次去還見到許多大蝌蚪,這次去就見到許多大青蛙了。水髒且少,蛙都是黑色,池邊一排爪子,池角一堆蛙,在爭相爬出,只是池壁陡直,隨爬隨墮。池水中一根枯木,兩邊也密密兩排青蛙。黑色的尖頭,兩隻大眼睛,一排黑腳趾。

再不下雨,這一池子青蛙怕是要變成蛙幹了。由一棍子青蛙,可以聯想到一電線燕子,燕子尾巴的剪影很好看,可惜現在一電線燕子不多見了。前幾天還看到一流黑水順著退潮往海里去,可這流水中偶有銀光一閃,不大對勁兒。仔細一看,原來全是黑壓壓的小魚苗子,見魚不見水。這個可以叫作“一潮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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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聯想呢,去過一個豬場,燈繩兒又粗又黑,原來是一繩兒蒼蠅。一種蚧把非洲茉莉的枝條抱滿,可以叫一枝子蚧。一種黃黑相間的小肉蟲子,巴掌大的一堆,蠕動在榆樹樹幹的傷口處吸取汁液,遠望去如同一塊花手帕,一手帕蟲蟲。退潮後,一沙灘螃蟹。松樹開花的季節,一山松花粉。水邊石頭上,一石頭烏龜在曬太陽,見人來,滾的滾爬的爬,撲隆咚掉下水去。

常年行走,自然會見些不常見的東西。惜乎旅遊季到,到處都是遊客,要到十月份才會將海邊還給我們。好在總有些地方只有本地人才知道,才體會到它的好。

原標題:《在等待的閒暇裡看山看水,看一年一年四季輪轉 | 此刻夜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