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爐香》梁太太：用肉體和美貌活成男人，關在黃金的鳥籠裡
《第一爐香》裡，梁太太是什麼樣的人？
用現在的話來說，她豁得出去，有野心，有手段也有心機的病態貴婦。
梁太太的毒，藏在風情萬種的外表下。
有人曾這樣評價《第一爐香》：
姑媽洞悉一切，控制一切，她是真正的主角。
梁太太是所有故事的幕後推手，故事中的每一個人都是她的工具。
她是下棋人，也是設局人。
梁太太親手給自己打造了一副手銬，把自己和年輕女子都牢牢鎖住，共同埋葬在梁宅中。
讀懂梁太太，也就讀懂了《第一爐香》。
01。困在金錢堆裡的慈禧太后
丫鬟睇睇大罵梁太太“撩”喬家老少，甚至連車伕都不放過，不知足。她想要讓外人知道梁太太的真面目。
可梁太太不生氣，反而笑著說：
“我上沒有長輩，下沒有子孫，我有的是錢，我有的是朋友，我怕誰？”
這話看似灑脫，但梁太太真的瀟灑嗎？
《第一爐香》中大量的環境描寫可以窺探出梁太太內心一片荒蕪。
葛威龍第一次去梁太太家，留給她的印象是：“姑母家裡的花園不過是長方形的草坪，四周繞著矮矮的白石卍字闌干，闌干外就是一片荒山。這園子彷彿是亂山中憑空擎出的一隻金漆托盤。”
以前讀這段話，我單純覺得梁太太花園好大。可現在重看這段話，只感受到驚悚。
荒山，亂山中憑空出現的金漆托盤，這幾個突兀的字眼告訴你梁太太守寡後，居住的環境雖奢華，但沒有任何生氣，與周圍格格不入，沒有鄰居。
房子建在與世隔絕的荒無人煙之地，難道是為了追求內心的寧靜嗎？
顯然不是。
梁太太的私人小書房透露出她的小心思。
“一引把她引進一間小小的書房裡，卻是中國舊式佈置，白粉牆，地下鋪著石青膝布，金漆大案，大紅綾子椅墊，一色大紅綾子窗簾。”
西式風格的園子，書房卻是大紅大綠的土氣，說明什麼問題？
梁太太對金錢和奢靡生活極度追求，而大面積的紅色代表了她內心無限的陰暗。
這座看似富麗堂皇的別墅，實則是陰氣十足的皇陵。
梁太太像千年老妖魔，不僅把自己葬送在金錢墳墓裡，還圈禁年輕女子為她所用。
她用青春和情慾葬送自己下半生，也將吸血吃人的毒惡延續下去，迫害一個又一個花季少女的生命。
梁太太宛如鬼魅，對紅燈酒綠和醉生夢死生活的麻木和愚昧，尋找不到人生的意義。
正如葛威龍所形容的，梁太太挽住時代的巨輪，躲在滿清末年淫穢空氣中，做個小小的慈禧太后。
但小慈禧太后付出的代價是，用青春和情慾換取金錢，後半輩子用金錢換青春。
02。 所有的事情都是交易，利益至上
梁太太是徹頭徹尾的物質主義者。
在她眼裡，情感是用來交易的。
年輕時，她出賣愛情，換來了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
愛情都能賣，親情自然也可以。
葛薇龍踏進梁太太家那一刻起，梁太太已經動起拉她一起墜落的心思。
梁太太一見到葛薇龍，她劈頭就問：“葛豫琨死了麼？有一天葛豫琨壽終正寢，我乖乖地拿出錢來替他買棺材。他活著一天，別想我借一個錢。”
隨後，她又極力表現出要趕梁太太走，說：“你快請罷，給他知道了，有一場大鬧呢！我這裡不是你走動的地方，倒玷辱了你好名好姓。”
短短几句話，既表達了梁太太對孃家的怨念，還誘導葛薇龍表忠心。
葛薇龍中計，表忠心：“姑媽忘不了，我也忘不了，爸爸當初做了口舌上的罪過，姑媽得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姑媽把我教育成人了，我就是您的孩子，以後慢慢地報答您。”
此話一出，梁太太收留了葛薇龍，用汽車接送葛薇龍上學，給她單獨佈置房間，掛滿漂亮的衣服。
從一開始，梁太太都帶著“狩獵”的心態投資葛薇龍，一步步把葛薇龍推進火坑裡，讓她爬不上來。
梁太太從來沒有把葛薇龍當成親人，只是幫她招攬錢財和男人的工具人。
還有一點，葛薇龍墮落得越徹底，梁太太越有成就感。
在孃家人眼裡，梁太太自甘下賤，敗壞家風，孃家人臉面掃地。
她精心打造葛薇龍，就是為了報復孃家人，證明賣個有錢人的選擇是對的。
對梁太太來說，血緣敵不過利益，男人是滿足肉體的空虛。
葛薇龍只是梁太太情網中一顆新鮮的誘餌罷了。
葛薇龍對花花公子喬琪喬愛得無法自拔，動了結婚的念頭。
而喬琪喬還在猶豫時，梁太太成為有利助攻手，蠱惑到：“你要錢的目的原是玩，玩得不痛快，要錢做什麼？當然，過了七八年，薇龍的收入想必大為減色。等她不能掙錢養家了，你儘可以離婚。”
言語之間，沒有半分情分，只有利益糾葛。
說到底，梁太太是一個今朝有酒今朝醉，嚮往美好生活的人。
03。一個傳統的封建女人
梁太太第一次出場，張愛玲給足了牌面。
“一個嬌小個子的西裝少婦跨出車來，一身黑草帽沿上垂下綠色的面網，面網上扣著一個指甲大小的綠寶石蜘蛛，在白光中閃閃爍爍，正爬在她腮幫子上，一亮一暗，亮的時候像一顆欲墜未墜的淚珠，暗的時候便像一粒青痣。那面網足有兩三碼長，像圍巾似的兜在肩上，飄飄拂拂。”
一個高雅，時尚的摩登女子躍然紙上。
可她的內心跟外表截然不同。
當初梁太太可以找一個門當戶對的郎君，過完一生。
可她偏偏嫁給香港富商梁季騰做小，搞得眾叛親離。
梁太太為什麼寧願做小，也要嫁給有錢人呢？
她始終認為女人要依附男人而活。
梁太太把自認為獨特的想法灌輸給葛威龍，把她調教成沉迷於聲色犬馬的花瓶。
她教訓葛威龍說：“等你到了我的歲數，你要有談戀愛的機會，才怪呢！你看普通中等人家以下的女人，一過三四十歲，都變成了老太太。我若不是環境好，保養得當心，我早就老了，你呀——你這麼不愛惜你的名譽，你把你的前途毀了，將來你不但嫁不上上等階級的人，簡直不知要弄到什麼田地！”
在梁太太心目中，女人的幸福要靠畸形的婚姻謀取金錢才會有話語權。
她的做派很西方，但骨子裡是封建的。
在她眼裡，女人最終的歸宿是嫁得好，而肉體可以作為謀求幸福的籌碼。
站在現代的視角，我們會鄙視梁太太的言論，但回看梁太太所處的時代。
在當時半封建社會，女性自主選擇權很少，嫁人是唯一的途徑。
葛威龍還是接受過高中教育的，然而畢業後找工作依舊很困難，更不要提樑太太了。
梁太太的悲劇是一個時代的悲劇。
她既是封建思想的受害者，也是害人者。
04。
第一次看《第一爐香》，我會覺得梁太太很歹毒。
可現在回看書中的人物，反而覺得梁太太更加坦蕩。
梁太太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她只圖享樂。
她不在乎名聲，也不在乎給老頭做小，她只想過著上流社會的生活，像獵物一樣物色小鮮肉，不付真心，享受征服的快感。
這個人，你可以在道德上去指責她，但她不care，依舊會靠手段達成目的。
再退一步講，自始至終梁太太從來沒有主動招惹葛威龍，是葛威龍主動找上門來的。
葛威龍上鉤後，梁太太只是利用她物色男人。
而葛威龍又想要愛情，又留戀奢靡的上流社會，又鄙視梁太太的手段，但自身又無力改變。
而喬琪喬，不受寵的兒子，沒錢沒能力，
只有一副皮囊，要依靠葛威龍賣身才能供養他奢侈的生活。
這麼一比，梁太太更加現實，也更能適應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