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碩清雅,大道至簡,顏色可以是唯一的裝飾

和碩清雅,大道至簡,顏色可以是唯一的裝飾

最近,“和碩清雅——雍正故宮文物大展”亮相奉賢博物館新館,作為該館的開館大展,引起大眾廣泛關注。這個大展彙集總計120餘件故宮博物院收藏的雍正時期珍品,包括瓷器、玉器、書畫、琺琅器、漆器,更有雍正御用之物和御筆書法,其中一級文物六件,不少文物是首次出宮、面向觀眾。

歷史上的雍正和影視劇中的四爺有什麼不一樣?雍正一朝的工藝品,如何區別於乾隆的“農家樂審美”而創造了有清一朝藝術審美的巔峰?這個全方位展示雍正生活美學的大展中,就藏著答案。

和碩清雅,大道至簡,顏色可以是唯一的裝飾

胤禛朗吟閣圖軸

用文物“畫像”:

有別於眾多帝王青睞的金黃奢華主調,雍正御用服裝有著低調的考究

近年來的影視作品中,四爺很忙,忙著穿梭於後宮各院。歷史上的雍正又是什麼樣的呢?登陸上海的這個雍正大展用文物為四爺“畫像”。

此次展出的一幅胤禛朗吟閣圖軸,再現的是身為皇子的胤禛青年時期在圓明園讀書時的情形。畫中的胤禛三十歲左右,正襟危坐,面帶微笑;當年的圓明園應是剛修建不久,最初這裡就是康熙帝給皇四子胤禛的賜園,其中朗吟閣為三間南向兩層樓閣,為胤禛居住和讀書之用。同展亮相的一枚壽山石獅紐“圓明主人”印,正是雍正帝皇子時期所制,當時住在圓明園的胤禛以“圓明主人”自居。“圓”有完美無缺之意,“明”有清正、清明之意,從這枚小小的印章中,似已見出雍正的心志與個人修養。

和碩清雅,大道至簡,顏色可以是唯一的裝飾

壽山石雲龍紐“雍正宸翰”

一幅清人畫胤禛便裝像軸,畫的則是登上帝位之後的四爺日常的模樣,只見一襲靛藍色常服的他盤腿坐於蒲墊上,臉龐瘦削,精神矍鑠,眉毛鬍鬚均已花白。一併展出的壽山石雲龍紐“雍正宸翰”可與這個時候的雍正形象相印證,紐雕雲如流水,行龍出沒雲端,飄逸生動。據《清宮內務府造辦處活計檔》載:雍正元年(1736)“正月二十三日,怡親王交……紅色壽山石蒼龍教子鈕圖書一方,奉旨……蒼龍教子鈕圖書鐫‘雍正宸翰’。欽此。於三月十三日……紅色壽山石蒼龍教子鈕圖書一方,鐫‘雍正宸翰’四字,配做一錦匣,怡親王呈進。”這一印章經常與“朝乾夕惕”或“親賢愛民”相配,鈐於雍正帝御筆書畫之上,印跡至今多有留存。

清人祭先農壇圖卷,則為雍正祭祀農神活動留下紀實性的影象。每年開春,皇帝都會親領文武百官行藉田禮於先農壇。從這幅畫上看,三十餘名佩戴腰刀、肩扛旌旗的侍衛環列成一個半圓形,簇擁著緩緩行走於前的雍正;畫面中心的平地上,聚集著更多的文武官員,他們穿戴整齊,靜候皇帝,另有數十名身穿紅袍者組成的樂隊,鍾磐鼓瑟齊備。御道拐彎通向一塊高出地面的平臺,臺上有桌案、香爐等,並有禮儀官員守候,平臺中間的方形黃色帳篷裡,置有一紅案,案上置祭器,內放食品。

和碩清雅,大道至簡,顏色可以是唯一的裝飾

月白色緞繡金龍紋銅釘雍正帝御用棉甲

現身此次展覽的兩件雍正穿過的衣服,似乎最能透露出他與眾不同的審美。其中一件明黃色描金雲龍紋暗花紗男單朝袍,用暗花繡了描金的雲龍紋,不事張揚,卻也自有一番威嚴。另一件是月白色緞繡金龍紋銅釘雍正帝御用棉甲,有別於大眾熟悉的金黃奢華主調,這套棉甲的上衣、下裳皆以月白緞為地,通體皆平金繡以雲龍與火珠紋樣,上衣加綴密嚴之小銅帽釘,下甲則繡以連屬平金小長方金鉸形甲片,低調卻也考究至極。據說,這件盔甲從款式的設計到定型,都是雍正親自把關的。

“雅”令雍正一朝的工藝品脫穎而出:

看似至簡的十二色菊瓣盤裡,需要工匠們在細節上投入超乎想象的努力

雍正帝在位僅短短13年。而雍正一朝的工藝品,卻憑藉高雅清新的格調脫穎而出,甚至創造了有清一朝藝術審美的巔峰。

雍正一輩子沒離開過北京城。據說這與他的性格有關。這是一位凡事都講究親力親為的人,對於他這一朝的工藝品也不例外。無論款式、紋樣、顏色、做工,雍正都要品頭論足,且自有一套評判標準,務求盡善盡美。雍正一朝留下的有款、可考的器物非常少,但幾乎每一件他本人都參與了設計。這些都被清宮內務府造辦處《各作成做活計清檔》詳細記載下來。事實上,雍正對於工藝品的挑剔,不僅僅可以歸結於他性格上的“強迫症”,或許更在於,他將文玩雅物視為心靈上的避風港。收藏家馬未都就曾指出,雍正即位後,壓力極大。在國家的重擔之下,他只能把很多內心壓力透過藝術品來釋放。

雍正一朝的工藝品集中呈現出“精細文雅、玲瓏秀美”的藝術特質。僅說雍正瓷器,一改康熙時渾厚古拙之風,代之以輕巧俊秀、工麗嫵媚。器型之美,可與以精細秀麗著稱的明永樂、成化瓷器相提並論,各部分之間比例協調,恰到好處。其中,雍正瓷器又以各種顏色釉瓷器最為典型——雍正朝的各種顏色釉色澤純正、雅潔,其品種之富、水平之高均達到歷史頂峰。根據唐英在雍正十三年著《陶成紀事》所載,此時已能燒製出多達57種釉彩,可見當時的盛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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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十二色菊瓣盤

“菊花式盤”即被視為雍正朝單色釉瓷的代表作品。這樣的盤子當年每種顏色總共燒製了四十隻,據《各作成做活計清檔》記載,“雍正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內務府總管年希堯家人鄭天錫送來各色磁花盆十二樣。司庫常保、首領太監薩木哈呈覽。奉旨:送往圓明園叫總管太監應陳設處陳設。欽此。又送來各式菊花式磁碟十二色,內每色一件。奉旨:交與燒造磁器處,照此樣式,每色燒造四十件。欽此。”這些盤子分別為黃、明黃、薑黃、米黃、白、胭脂紫、綠、蔥綠、湖綠、灑藍、醬、葡萄紫等十二種顏色。通體菊花瓣式,高度均為3。3釐米,口徑17。8釐米,足徑11。3釐米。盤敞口,弧壁,圈足。盤底有六字楷書款“大清雍正年制”。此次展覽故宮博物院即帶到上海其中五隻,分別為湖綠釉、黃釉、胭脂紫釉、醬釉、灑藍釉。

這樣一組看似至簡的盤子裡,需要工匠們在細節上投入超乎想象的努力。一方面,瓷器上呈現出來的不同顏色,有著各不相同的施釉方法,比如灑藍運用的是吹釉,胭脂紅運用的是拍釉。另一方面,通體菊花瓣式的盤子表面,宛若一整朵菊花浮雕,這並非一個完整的平面,菊瓣部分有凹有凸,燒製成完全統一的一種顏色難度不小。也正是這樣的盤子,藏著雍正的品味,毫不顯山露水,細微之處卻講究至極。

此外,雍正款冬青釉白花五蝠紋碗、雍正款冬青釉葫蘆瓶、雍正款祭紅釉梅瓶、雍正款祭藍釉膽瓶、雍正款天藍釉貫耳瓶等等,都是此次展覽呈現給上海觀眾的雍正朝顏色釉瓷器。顏色是它們唯一的裝飾,卻單純得攝人心魄。

再看展覽中的幾件雍正青花,如青花四喜紋梅瓶、青花折枝花紋雙耳扁壺,從中不難窺見,雍正青花的一大風格是淡描。這是受到萬曆鐵線描的影響,用細線表現圖案畫,不過當年萬曆鐵線描是為了省材料,雍正則是為了追求雅緻而做出這樣的嘗試,讓纖細的線條、淡雅的色彩表達某種藝術效果,從而形成一種風格。

此次展出的一隻雍正款鬥彩皮球花紋小碗,可謂雍正朝鬥彩器物的代表,亦值得玩味。皮球花紋,其實是一種變形的裝飾方法,把各種花卉紋樣變形成圓形圖案,宛若一個個色彩繽紛的小皮球。令人稱奇的是,色彩眾多的這些紋樣,湊在這隻鬥彩小碗上,非但不喧鬧,竟還顯得嫻靜素雅。這得益於鬥彩這種裝飾方法——每一個色塊,先以青花勾線,青花讓所有的顏色相互不直接起衝突,並且協調在一起。

和碩清雅,大道至簡,顏色可以是唯一的裝飾

雍正款花瑪瑙葫蘆式杯

雍正一朝在陶瓷工藝上攀上的巔峰,與一位幕後高人不無關聯,那便是景德鎮督陶官唐英。據塗睿明在《撿來的瓷器史》一書中透露,這位新任的督陶官不但具備相當的詩文與書畫修養,對雍正的心意又能心領神會,甚至還能有創造性地發揮。於是雍正官窯經唐英之手,不但取得諸多技術上的突破,藝術上更展現出驚人的成就:高溫紅釉創燒出祭紅;單色釉增加的色彩種類遠遠超過歷代顏色的總和;琺琅彩與粉彩超越裝飾性的作用,直接進入繪畫的領域。某些作品即使放在繪畫史中去評價,都是高水準的作品,畢竟,創作者本身就是高水平的宮廷畫師。

而雍正帝自己的藝術修養又來自何處呢?45歲才登基的他,此前的幾十年可不是白活的。他的青壯年時期,在景色優美的圓明園中度過,讀書、遊玩、談佛、修禪,累積了深厚的文化底蘊,燻養出的心性是恬靜、內斂的。據說雍正一度以為自己繼承皇位無望,曾在身為雍親王時所在的圓明園居所藏有一組《耕織圖》,令畫師將自己畫成犁地的老農,鈐有的款識是“破塵居士”。這樣的心態及其經歷投射至宮廷器物的製造上,無論瓷器、漆器、琺琅器、還是硯臺、瑪瑙、玻璃,形成了一以貫之的藝術風格,均以簡潔流暢的造型、典雅清新的紋飾、精巧細膩的做工而著稱於世。

作者:範昕

編輯:範昕

圖片均為資料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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