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波象山趕海人:高溫炙烤、海水蒸騰,眼下正是生意旺季

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黃鶯 周夏林

盛夏暑假,有多少家長盤算著帶孩子去海邊旅行時,去退潮的灘塗上嘗試一回趕海?

抓螃蟹,撿貝殼,有人說,趕海體味的是收穫的喜悅;但對於“靠海吃海”的海邊人來說,這卻是他們的一種生活方式。

他們以灘塗為“田”,退潮時下海“耕耘”,快漲潮時就帶著“豐收”的小竹簍上岸。

在寧波象山的高塘島上,現在還生活著一群原生態的“趕海人”。

他們每天追著潮汐,去僅有渡船能抵達的花岙島灘塗趕海。尤其是這段時間連日高溫天,頂著烈日穿行於毫無遮蔽的灘塗上,高溫炙烤、海水蒸騰,尤為辛苦。

近日,錢江晚報·小時新聞的記者來到花岙島渡口,走近這些趕海人,聽他們說說趕海的故事。

1】

原生態趕海人90%為女性

90%為女性

守候趕海人的這天,退潮時間在清晨6點之前。早上5點50分,花岙島的天已經亮了,4號颱風“艾利”剛剛過境,厚厚的雲擋住了太陽,只有少許的光從雲層縫隙裡透出來。

熟悉趕海人作息的島上居民說,6點的頭班渡輪會迎來不少勤勞的趕海人,他們多是從高塘島的各個村落趕來的。果然,6點10分抵達的頭班渡船上,都是來趕海的當地人。他們的穿著打扮實在太有特色,和遊客完全不同。就算是頭一次見到,一眼就能判斷出他們是“職業”趕海人。

渡輪上的趕海人,90%都是女性,年齡多數在50歲以上,她們清一色留了短髮,戴了能遮住臉和脖子的遮陽帽,穿著長袖衣服,或者帶著厚厚的防曬袖套,手臂不會露出一點面板。即便做了如此周全的防護,他們的膚色仍比一般人黝黑。

寧波象山趕海人:高溫炙烤、海水蒸騰,眼下正是生意旺季

趕海裝備“全副武裝”到了腳趾

趕海的地方離渡口2公里~3公里,多數趕海人是帶著腳踏車、三輪車渡海,下了船,再騎車去灘塗。

我們跟著趕海人們往西邊去,在花岙島西側的灘塗上,趕海人們正打點好行頭準備下海,和我們在影視作品看到的赤腳趕海人不同,這裡的趕海人都穿著長長短短的襪子,把腳、腳踝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大部分人都穿著到腳踝的長襪,有些還在襪子外用繩子做了加固,防止襪子在灘塗行走時掉落。

這時雲層逐漸散開,陽光變得濃烈起來,我們坐在有頂棚的三輪車裡,仍覺得悶熱。在一望無際沒有遮擋的灘塗之上,趕海人也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寧波象山趕海人:高溫炙烤、海水蒸騰,眼下正是生意旺季

圖說:頭班渡輪趕海人陸續登島,他們的“裝備”和遊客完全不同。

圖說:趕海人的標準裝備

2】

十分鐘不到,他們騎著泥馬消失在灘塗上

原本以為,我們可以說服一位趕海人帶著我們去親歷抓螃蟹、撿貝殼,但是等到了趕海的灘塗,才發現趕海的專業“壁壘”有多高——他們有專用交通工具“泥馬”,一人一騎,很快就消失在灘塗上了。

“泥馬”是木頭做的,形如一條小船,差不多20~30釐米寬,一米長,前端有像腳踏車一樣的“龍頭”,但是不能轉向,後面有個用海綿加厚的支撐點,膝蓋可以擱在這裡,然後靠另一條腿在灘塗上用力,“泥馬”就會在灘塗上貼地飛行,迅速把人帶去遠方。

寧波象山趕海人:高溫炙烤、海水蒸騰,眼下正是生意旺季

想跟著他們一起趕海,那是不可能的

也有少數不會騎泥馬的趕海人,他們在能埋住小腿的灘塗也是如履平地,很快就走得沒了蹤影。

6點20分,從渡輪上下來的近30名趕海人,早就不見了蹤影,灘塗只剩“泥馬”蜿蜒的車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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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趕海工具“泥馬”

有幾位趕海人打開了自己趕海的小布包,給記者看了他們的隨身攜帶的物品:兩瓶水、兩個小玉米、一大把的布條是用來綁青蟹的,這個季節正是抓青蟹的時候。還有一個可以瀝水的籃子,一個塑膠桶,籃子可以放螃蟹,塑膠桶是用來放各種貝類的,身上不帶手機。

一位趕海大姐告訴我們,夏天在灘塗上一走就是三四個小時,不帶兩瓶水根本不行,往年溫度最高的時候有將近40度,彎腰在泥裡淘貨時,背上就和火烤一樣。

圖說:灘塗上留下“泥馬”的車痕。

3】

抓青蟹要去2公里外的泥灘

島上的居民徐先生,曾經也是趕海大軍中的一員,近幾年只有嘴饞了,才會去灘塗走走,給自己撈一盤下酒菜。

他說:“這個季節正是抓青蟹的時候,上百一斤,具體是看大小和肥瘦定價格,小貝殼裡蟶子最多,但是不太值錢。”

為了抓青蟹,趕海人至少要去往2公里外的泥灘上,基本上都要等到10點半左右快漲潮了,才會回來,“如果有人只在近海灘塗上走,基本上就是想找點海貨自己吃,不是拿去賣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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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撿泥螺,最壯觀時能有幾百人

他說,冬天趕海,是撿泥螺的時候,離岸比較近,最壯觀的時候能看到幾百個趕海人在灘塗上撈泥螺。“但是泥螺不賺錢,最好賺的時候,還是眼下的青蟹季。”

這天的漲潮時間是上午十點,潮水上漲,就意味著趕海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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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準備下灘塗的趕海人

上午十點半左右,我們等來了歸來的趕海人,每個人的胳膊都變成泥塑的,腿上也似穿上了“泥靴子”。

有收穫的趕海人紛紛曬出自己的成果,問記者要不要買。海邊人,對於趕海的得失,看得平常,即使籃子裡只有一隻青蟹,也是滿臉笑容,問等在碼頭的遊客要不要買,大點的青蟹70多塊一隻,小點的50元一隻,這個價格比賣給日常收購趕海鮮貨的店鋪價格要高,趕海人很樂意在碼頭上就把自己的“戰利品”賣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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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歸來的趕海人

很多趕海人在烈日下曬了近4個小時,收穫並不多,有的最終只抓到了一隻青蟹,有的抓到了四五隻,還有人只撈了些小貝類回來。因為趕海實在太辛苦,趕海人開價多少,一般當地人是不還價的。

圖說:趕海人抓到了一隻青蟹

4】

趕海的多為女性,時間自由能管家

採訪這天,我們遇到了收穫頗豐的徐秀德師傅和陳蘭蘭大姐,他們是少見的趕海夫妻檔,一個上午他們收穫了一筐青蟹,大約十隻左右。難得的是有兩隻剛脫好殼的軟殼蟹,一隻望潮(小章魚),還有一筐零散的貝類小海鮮,夫妻兩個算算價格,這一趟下來應該能賺500多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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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最大的阿婆,80多歲還在趕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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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說:趕海抓到的青蟹

趕海人的閒忙,都是跟著潮水走的。坐上中午11點的渡輪回到高塘島,賣掉趕海的收穫,再吃好飯,睡個午覺,坐在院子裡,這對趕海夫妻終於有空,和我們聊聊他們的趕海故事。此時,已經是下午2點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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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倆住在高塘島的珠益村,村裡現在還去趕海的只有他們兩個了。

“他趕海的本事是跟著我學的,我15歲時候就會趕海了,這是跟著我姑姑學的祖傳手藝。”陳大姐是個很爽氣的人,她的孃家就在高塘島上的龍珠村,村裡女人幾乎都會趕海。原來坐輪渡去花岙島趕海的90%都是龍珠村的,近幾年其他村趕海的人才漸漸多了起來,“年紀最大的阿婆,80多歲還在趕海,不過年輕人卻很少,特別是本鄉本土的年輕人幾乎都不會趕海了。”

“趕海的一般都是女人,都是兼職補貼家用,男人要麼出去捕魚,要麼去打工做生意了。”陳大姐說,當年因為要帶孩子,沒辦法找固定時間的工作,才選擇了趕海這個夥計。

“我還記得最早下海,都是光腳的,我第一次下海是冬天,冷得要命,大家都能撈點東西回來,只有我,什麼也沒撿到。連著好幾天,都沒撿到什麼。”陳大姐說,後來她慢慢找到了感覺,靠趕海補貼家用幾乎沒什麼問題,“80年代,一天大概能賺一兩塊錢,那會兒正經上班賺工資的人,一個月也就30多元錢。”

當時很多海邊的女人,就像陳大姐一樣,趕海如同打零工,剩餘的時間還能管家照顧孩子,男人在外,一個人在家主內也主外,“我們這個年齡的女人,都沒什麼文化,要早早出來賺錢養家,趕海就是最不用本錢,最容易找的工作。天天能看到錢進門,多少就看運氣了。”

寧波象山趕海人:高溫炙烤、海水蒸騰,眼下正是生意旺季

圖說:趕海抓到的望潮(小章魚)

圖說:陳大姐的手因為常年趕海,部分指甲已經壞死了

5】

5】

徐秀德夫妻兩個人一起趕海,還是最近10多年的事情。

今年62歲的徐師傅,年輕時當過兵,轉業後下了崗,1998年他與幾個朋友一起合夥,拼湊了一百八十多萬買了一對拖網船捕魚。

出海捕魚一趟最起碼半個月,徐秀德跑過很多地方,最北到過濟州島附近,最南去過海南群島。但是捕魚沒有賺到錢,2000年的時候,徐大哥把兩條船賣了,賣船的錢都拿去還了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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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倆最多一天能賺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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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還承包過海塘養過毛蚶,沒想到那一年潮水特別小,七八天都沒能衝上他養毛蚶的海塘,一塘毛蚶都被曬死,又虧了錢。

到了2008年左右,再也不想做生意的徐大哥,就跟著妻子一起趕海。“趕海沒有本錢呀。”說起一個大男人為什麼會去趕海,他有點無奈地笑了,“幸好我上手挺快的。夫妻一起趕海這幾年,我們一起坐渡輪,一起下海,雖然在水裡找東西的時候不說話,但是回家路上盤點收穫,都是有說有笑的。趕海的這幾年,也是我們結婚以後唯一沒有兩地分居,朝夕相對的時光。”

趕海生活,雖然辛苦,但是自由,“只要工作半天就行了,剩下的時間都是自己的。”

趕海這些年,他們最怕的是赤潮,赤潮一來,所有的海貨都死了,摸不到東西,賺不到錢,“不過近幾年赤潮少了。”徐大哥說,這些年他們收入最好的時候,夫妻兩個一天能賺1000多塊,但是也有一天一百元都賺不到的時候,摸到什麼全憑運氣,“我們兩個人力氣都大一些,能跑得更遠,摸得勤快,目前的收穫自己挺滿意。”

兒子孫子會趕海嗎?“沒有,兒子跟著我下過海,他不喜歡,就算了。”陳大姐說,孫子輩更是連灘塗上都沒有帶去過,“我們要跑很遠去工作的,也不可能留一個孩子在灘塗上玩。”

夫妻倆生活雖然辛苦,但是更多是收穫的甜。“六七年前,把家裡兩層樓的房子推倒,重新建了這幢3層半的房子,我也有退休工資,現在就是想給後輩多存點錢。”徐大哥笑著說,他也是能做得動一天,就趕一天海,就當陪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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