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見過阿爹,阿爹應該是條漂亮的蛇,因為我的尾巴就很漂亮

我從沒見過阿爹,阿爹應該是條漂亮的蛇,因為我的尾巴就很漂亮

巷子裡那個時常自言自語的女孩兒養出了一株黑色的蓮花,那花瓣上的色,像她的人一樣髒。

1

那花娘生出來的孩子,能是個什麼好玩意兒。

自有記憶開始,我的身後就總有一群人,他們用鄙夷的眼神看著我,在背地裡用自以為輕的聲音指指點點。

但誰知道他們不是為了讓我聽見呢?就好似看我難過能給他們帶來什麼快樂。

正值夏日正午,柳葉都被烤得焦黃,我躺在河底,透過青色的水面欣賞遠處的橋上,撐著傘走過的人。

青白色的蛇尾在泥沙裡埋著,上面蓋滿了荷葉。

我喜歡在夏日裡泡在水裡解暑。

我從沒有見過阿爹,但我認為阿爹應該是一條很漂亮的蛇,因為我的蛇尾巴就很漂亮。但我沒敢讓阿孃知道我有蛇尾巴,也沒敢讓其他任何人知道。

阿孃說阿爹是個很冷的人。

性子像冰一樣冷,面板也像冰一樣冷,有時候看著他會有一種像要被吞吃掉的錯覺。

阿孃怕他更多過於愛他。

“嘩啦…”

平靜的水面被一隻手撩動,一個瘦小的人影猛得跳進水裡。

我在他靠近前就飛快收起了自己的尾巴,我沒有掙扎,怕他溺水。只任由他拽著我的手腕,用很難看的姿勢把我扯上了岸邊。

他看起來不太會游泳的樣子。

他躺在河灘邊,喘著粗氣,身下是一大片逐漸暈開的水漬。將我帶上來的人,是個半大的少年。

“你作甚想不開?”他疑惑又有些憤怒地質問我。

被水浸透的眼睛又圓又溼潤,漂亮極了,他坐起來,很兇狠地看著我,好像我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不過也確實,在別人看來我的樣子就像是溺水了一樣。

2

我坐在岸邊,彎了彎眼睛,儘量用一種溫柔軟嫩的聲音對他說:

“不是想不開。”

我想安撫他,阿孃就經常用這種聲音安撫別的人,效果很好,所以我也學會了。

但是他好像不太吃這套,還是氣鼓鼓的,像一隻生氣的河豚。

“那你為何投河?我看你躺河底動也不動,這不是想不開嗎?”

我有些苦惱怎麼和他解釋,騙人不太好

…但說真話我怕他受不住。

“你最好不要死在這個時候,再過三天就是花神祭,迎神的船會從這條河經過!你要是死這裡就是對花神的不敬!”

他大概等急了,擰著眉頭說了一大堆的話,直說的我腦袋都疼了起來。

我摁住了他的嘴,不讓他再蹦出一個音節來。

“我沒有!我在河底乘涼呢!我從小就在水邊長大,水性好著呢!還有我也知道花神祭快到了,怎麼會做出這種奇怪的事情來啊。”

哦對了,我是不是忘了說說這個城了?

我從小到大住的地方叫鳳蓮城,城的名字取自一種非常名貴的花,叫御火鳳蓮。

這裡家家戶戶都信奉花神娘娘,每家都會種植蓮花,顏色越是鮮豔或清透就越是上品。

如果在每年的花神祭上,被花神娘娘看中了,就會得到賜福。

我的阿孃是個花娘,在寺廟裡長大,她很漂亮也很古怪。

古怪不是指她的性格,而是指她的外貌,她有一頭罕見的純黑色頭髮。

在鳳蓮城,大多數的人都是紅色或者青色的頭髮,所以黑色就變得那樣顯眼。

3

阿孃她在寺廟長大,順理成章的做了一個花娘,花娘就是侍奉花神的侍女,也侍奉廟裡的祭祀們。

我曾經問過阿孃是怎麼遇到阿爹的,但她怎麼都不說,時間久了我也就不問了。

我小時候有一段時間也住在寺廟裡,和阿孃一起學習怎麼種蓮花,不過後來就搬了出去。

那時候,我們會在寺廟不遠處的一個小池塘裡種,她從不帶我去寺廟裡的種花池,也從沒有讓我看到過寺廟裡其他的人,她將我保護的很好。

“群青,你要保護好自己,不要讓祭祀大人發現你。你從小就跑得快,如果被發現你就要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南邊的森林裡去。”

那時候,阿孃會摸著我的頭髮,用一種我看不懂的複雜眼神看著我。

後來我才知道,我的頭髮是靛青色的,是成為聖女候補人的必要條件之一。

聖女就是寺廟職位最高的人,能擁有很多漂亮衣服,有很多侍女服侍。

每年都會有幾個聖女候補被帶進寺廟學習,如果有聖女卸任,那下一任聖女就會在候補裡選。

但阿孃說成為聖女不是什麼好事。

我的頭髮已經不那麼溼了,所以靛色變得有些明顯,他也發現了。

他看著我的頭髮,有些害怕的往後退了兩步。

“聖女……你是聖女候補?”

“不是,我沒有成為聖女候補。”

“嚇死我了,我就說現在所有的聖女候補應該都在寺廟裡準備三天後的花神祭,哪有空跑這兒來。”

我看著他像是鬆了一口氣,似乎對於這個聖女候補,也是害怕多過於尊敬。

真有趣。

但我不想繼續和他坐在這兒吹冷風了,於是我先站了起來,向他道別然後離開。

我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生了一堆火,坐在火邊烘衣服。

4

回去的路上會經過我種花的小池塘,阿孃生前那段時間種出來的蓮花都不太鮮豔,駁雜的厲害,所以都是我在幫著阿孃種。

不知道為什麼,我種的蓮花都是燦爛如火的紅色,像火焰一樣漂亮。

阿孃第一次看到我種的蓮花時,眼裡迸發出了讓我有些害怕的亮光,但很快這道光就熄滅了。

她很用力地捏著我的肩膀說:

“群青,我的孩子,你的天分是我見過最好的,甚至比那些祭祀都好。所以你一定要藏起來,一定要藏好,不要被任何人發現,你要變得平庸不要惹人注意!”

說完,阿孃就燒掉了那叢蓮花,火舌舔舐花瓣卻似乎讓那紅色更加熱烈。灼灼燃燒的火焰變成了花瓣,在火中綻放到極致後瞬間枯萎。

我隱隱約約知道了什麼,但阿孃不許我說,我就只能將秘密埋在心裡。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種出來那樣熱烈的顏色。

但其實我最喜歡的還是那樣熱烈的顏色。

我在臨近傍晚的時候回了家,手裡抱著一叢蓮花,這些都是過幾天花神祭上需要的。

但我一直不太明白,種這些花到底有什麼用?

對我而言,也許只是一個習慣?

每年的花神祭上,獻花的人千千萬,可得到花神娘娘賜福的人,也就那幾個。花神娘娘會把賜福給花色最純粹的那幾個人,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拼了命都要種出好看的花。

但阿孃又說,不可以種出那樣好的花,因為我們沒有得到賜福的命。

我不理解阿孃說的意思,我試圖去理解的時候,阿孃總會用一種驚恐又悲傷的眼神看著我。

漸漸地,我就不問了。

不問,不聽,不看,我一如阿孃期望的那樣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