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我是將軍強擄回來的女人,卻看上了他關押的貌美俘虜

故事:我是將軍強擄回來的女人,卻看上了他關押的貌美俘虜

第一章

將軍出征回來了

“將軍出征回來了,他還帶回一個懷孕的女子。”

“那女人什麼模樣?”

我混在人群裡聽他們低聲議論。

“不知道,聽說進京時整個人都掩在將軍斗篷裡,共乘一騎回來的。”

“嘖嘖嘖,柔柔弱弱的……”

法場上,我聽得腳趾都扣緊了。

他們嘴裡柔弱不能自理的寵姬,不才在下,正在將軍眼皮子底下,籌謀著如何擄走另一個男人逃出生天。

——

“要我說,不如把那女子留在邊關,”邊上老叟顫巍巍開口,“他得勝封王,挾幼主攝政,可這是京城,不僅他的子嗣活不下來,那女人也難說。”

我心頭一緊,抬頭瞥向監斬臺。

天知道我多麼盼望來個人殺殺我,但

……不提也罷。

主位的人半闔著眼,滿臉早起上工的麻木。

午時三刻,法場靜得落針可聞。

犯人始終平靜,脊樑挺直,不曾低頭。

令箭落地,劊子手高舉斬刀,攜風而落。

觀斬的百姓皆下意識垂眼,高臺上的官員也錯開視線,不願直面年輕同僚的死。

機會來了!

我一抖衣袍,斗篷下拆為兩半的長槍終到用時。

金屬鏗鏘作響,殘槍擊退斬刀。

眾人聞聲看來,我已攬住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文官,縱身躍下刑臺。

餘光瞥見主位上站起那位睡不醒的清雋男子,身量頎長,一身織金玄衣,正抱臂望過來,腕珠輕晃。

懶倦又不耐。

他腕上有串時常把玩的瓷白骨珠,據傳為人骨所制,他樹敵眾多,骨珠都來自不同的,他重要的手下敗將。

他戴得很珍惜,每逢弓兵,便把珠子收好,怕染血。

此刻,他正漫不經心褪下那串骨珠。

我心生不詳,一個尖銳呼哨,鋼鐵怪物似的巨馬從午門外疾馳而來,落蹄如擂鼓。

“都閃開!”我拔出腰側長刀,攜著犯人飛奔向它,將不急閃避的群眾挑開。

巨馬遍身武裝,身側各縛六柄雙頭長槍。

只要拿到兵器。

還差十步。

三步

……

風中彷彿有細微的弓弦聲掛耳,我扭頭,那奪命的一箭已裹著雷霆之勢迫近。

羽箭發出

“奪”的一聲,卻沒刺入肉體,與我擲出的半杆長槍兩兩相抵,一箭竟將槍桿劈裂到底。

如非此時此境,我真要撫掌大喝一聲漂亮!

我擒著人搶上馬背,手挽韁繩,呼嘯而去。

“俠士,我……”犯人似乎這時才反應過來,話未說完,我拉著他手臂下壓,夾著馬腹,將兩人身體側身壓到最低。

羽箭擦耳而過。

“會騎馬嗎?”

“……”

他顯然還是不太會。

我騰挪至他身後,

“你自己抓穩就好,我的追風認路。”

犯人顯然懵了,攝政王的羽箭緊追著簇簇迫來。

他註定要失望。

誰讓長槍在我手。

拋下第九柄因他那手神弓壞掉的長槍時,我沒繃住,在馬背上笑出聲來。

太暢快了,得逢敵手。

攝政王顯然誤會了我的意思,隔得老遠,我都感覺到風雨欲來。

他睜大雙眸,漫長的早乏可算過去了。

……完蛋,惹毛了。

他著人換了張弓,近乎比普通成年男子還長,握在他手裡卻不違和。

也執起更長的箭。

那一箭對準我眼睛,隔著人群與鬧市,穿雲而來。

第二章

“怎麼回事?”

又廢了兩杆槍,虎口裂了。

箭風劃破兜帽,午時明亮的陽光落在臉上,我手心全是汗和血,再來一箭,恐怕要滑得握不緊槍。

長槍只剩最後一柄。

攝政王遠遠盯著我,似有頃刻遲疑,我眼上蒙著層薄紗,幸好未脫落。

他彷彿起了疑。

我心中一凜,臉上卻更加狂妄,對他豎起大拇指,然後狠狠朝下,成了個倒拇指。

至少人設更穩了。

追風已跑出射程,希望他別太生氣。

畢竟他心情一壞就愛來煩我。

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急著跑路,推著顛得七葷八素的犯人進屋,

“你先待著,遲些會有人來接應你。”

“俠士……辛苦你此番冒險搭救,但此案牽扯至深,我必須回去,不然……”

我一扯眼布,

“別糾結了李九郎,家裡把你推出來頂罪,你就真死心眼地去斷頭?”

他愣住了,蒼白著臉,嘴唇發顫,一個字也說不出。

“回神了!”我笑著握住他的肩,“你當年救我一命,我還給你,其他事你放心,顧絳麟沒心思追究。”

他仍那麼看著我,眼裡漸漸有淚。

“餘下的事以後再說,你早些出京,我隨後就到。”見他可憐,我擁了擁他,“九郎不難過,我帶你走。”

京城是個吃人的地方,他從前是個小少年時,估計料不到日後會有這麼多悲苦。

十年來,深恩負盡,死生師友。

卻已是他殫精竭慮能達成的最好結果。

·

我熟門熟路摸進王府,萬幸顧絳麟此時還沒回來。

若要一個人面目全非,乃至屍骨不全,最好的辦法就是火災。

屍體是昨夜的刺客,正好頂上用。

離開前的最後一剎,房門突然大開,濃煙與火焰突地外湧,顧絳麟放下遮眼的小臂,眼眶被燻得通紅。

我尷尬地卡在窗沿上。

保險起見,進王府前我恢復了女裝打扮,不然一個照面,我肯定沒命。

此刻,自由距我一步之遙,但顧絳麟已經衝入火場。

……

我坐在他床上,燭火下他蹭灰的臉也是好看的,與平時的陰沉凜冽或平靜懶倦不同,他目光定定鎖住我的臉,似乎陷入了什麼不太愉快的回憶。

我下意識揉了揉臉。

他似如夢初醒,擰了溫熱的帕子為我擦臉,動作近乎是溫柔的。

他垂著眼,眼睫長,眼瞼薄,淺淺一道雙眼皮痕跡延伸至眼尾,垂眸便有種美人入畫的標緻。

我不太想抬眼去接那一線眸光。

“囡囡,”他用那種喚小姑娘的語氣叫我,“不怕了,是我沒看顧好你。”

我心裡苦,他要是嚴加看護,我猴年馬月能見到李九郎。

旋即又放下心。

他閒不下來。

我裝作聽不懂他說話,只疑惑地望向他。

畢竟在他面前我是雪族遺孤,是天天要被開蒙老師攆著教漢字的啞女人設。

他又擰了帕子,擦拭我的手。

我縮了縮手指。

他盯著我裂傷的虎口,過了幾息,輕聲問,

“怎麼回事?”

第三章

他難受,可我很痛快

我懵懂看向他。

攝政王府從不缺燈燭,背陰的屋子甚至不分晝夜燭火長明,夜裡遠遠就能看見王府燈火輝煌。

人們說他殺人無數,深夜心虛。

光影幢幢,我在他眼裡似乎看到自己的影子。

一雙灰濛濛泛藍的眼睛,無辜的臉。

我自然是不能說的。

於是他指腹覆上我的虎口,往下一按。

痛痛痛!

我下意識縮回手。

他握著不放。

“囡囡,你知道我在問你。”

這人好難對付,我思量著怎麼矇混過去,門外突然傳來通報。

他沒避我,直接讓人進來。

“王爺,那屍體是個刺客,被人一刀穿喉斃命的。”

我心虛地扣了扣裙襬的繡花。

顧絳麟看我一眼,

“還有呢?”

“刺客並非方才死去,不過焦屍難以細辨具體時間。”

顧絳麟點點頭,

“先傳大夫過來,仔細看看她。”

我腳趾都蜷緊了。

大夫和顧絳麟交代,什麼

“胎心不穩”、“仔細調養”的車軲轆話,饒是我臉皮夠厚,也忍不住想喝口茶壓壓驚。

話未說完,門外通報又響,報得很急。

我眉頭一跳。

可算來了。

當夜顧絳麟沉吟再三,還是帶了我走。

我心下長舒一口氣。

顧絳麟行軍很快,我也急著跑路,兩人一個賽一個,一路毫不拖泥帶水,原本對他攜我行兵頗有微詞的將士什麼也不說了。

何況我還可以給他們指路。

他將我護得密不透風,路上有幾次我計劃著逃出生天,他無聲無息出現在身側。

嚇死人。

他抓著我的手帶我進軍帳,明日要過

“雪絲橫”,是一段極為狹窄的天險,在這附近難免擔心伏擊。

他面上看不出什麼,夜裡翻身次數明顯比之前多。

我拍了拍他後背,額頭抵上去,他突然翻身摟住我。

自我跟著他以來,我們極少如此親近。

“你想去哪,囡囡?”

我心神劇震,頃刻間後背發麻。

他知道!

他發現了?

我一語不發,他沉默地將我摟緊。

無論如何,天總會亮。

顧絳麟將隊伍拉長,分幾波人馬過雪絲橫,他斷後,原本要讓我先走,我死活拽緊他。

兵安全了,他出了什麼事,後續也有副將頂上,不至於被一網打盡。

顧絳麟真的,也許是個極好的人。

我心裡嘆息。

可為什麼偏偏要遇到我呢。

到了傍晚,雪絲橫上終於只剩我們。

它連線兩座雪山,終年覆雪,最窄的地方只容一人透過。

遠看,像風中搖曳的白色蛛絲。

我讓他走在前頭,他不肯,輕輕推著我跟在我身後,又攥緊我的手。

我有點為難。

我該走了啊。

本想最後看看他背影。

雪山的黃昏極美,此刻看更是如此,落日沉在巨大山谷間,逐漸隱沒。

山風獵獵,吹得人幾乎站不住腳。

腳下微震。

而後地動山搖。

不遠的某處正在雪崩。

我們正走到最險處,顧絳麟死死抓住我。

可腳下太窄,一步踏空,就是萬丈深淵。

震感太強,他原本能站穩,卻扶了我一把。

我拉住他手腕。

他看著清雋,但挺沉,帶得我也險些墜落。

掌心的手漸漸滑落,我單手攀著崖壁,一手拽緊他。

腦海裡閃過許多畫面,舉族覆滅,焦土千里,馬車離開後李九郎蹲在地上哭得撕心又無聲,顧絳麟沉默又專注的凝視。

他不是話多的人,我裝成個啞女,他就更不會說話了。

此刻殺了他,我也沒有任何罪。

夕陽隱沒,他在最後的昏光中抬眼看我,

“囡囡,放手,你拉不住。”

我心裡忽然生出一股帶刺的怒意。

我拉不住的東西太多了,我明白。

但我非要攥住。

我咬牙將顧絳麟提上來,待看他落穩,終於鬆了口氣。

山石崩裂。

顧絳麟的臉和聲音瞬間變得很遠。

我知道他難受,可我很痛快。

第四章

一刀兩斷

自此,我終是與顧絳麟一刀兩斷。

此後天高任鳥飛。

在他身邊的那段時間,如今想來,倒也不太難受。我想起他,總是燈下他低垂的眉眼。

如琢如磨。

身後傳來幾聲低咳,追風在雪崖上輕車熟路地穿行,李九郎發燙的額頭貼著我頸窩,他瘦得可憐,還在生病。

孃胎裡就險些沒留住,幼時像個小姑娘,總需我護著他,好不容易長大了些,我卻不能在他身邊了。

大獄一通手段下來,他能撐下來都靠獄卒們拘著他一條命等候問斬。

“再撐會,”我提高嗓子說話,耳邊風雪呼嘯,灌了我一喉嚨,“一會就到避風口,我們休息會。”

“阿雪,”他低啞開口,“你不開心。”

“我們好不容易活著再見,可你笑起來都好勉強。”

我忽然就生出絲愧疚,哄了他幾句,又抓了顆隨身的蜜餞塞給他。

零嘴也是顧絳麟給的,他一路藏了不少吃食,總有酸酸甜甜的東西遞給我。

李九郎鬆了隻手接果乾,追風蹄子厚實,踏進積雪覆蓋的窄道,險險貼著懸崖。

這種路在雪線以上幾乎難以辨認。

也虧得它認路。

追風體格巨大,連帶蹄子也寬厚,每走到險處時落腳都試探試探,仍不免心驚動魄。

我本該下馬跟著它,但九郎一個人支撐不住。

此刻追風腳下略微打滑,陡崖上馬背顛簸,李九郎沒力氣,還鬆了手,整個人往馬下栽。

這一栽實了可真是屍骨無存。

我心驚肉跳地撈他回來,

“你可千萬坐穩了。”

他不說話,顴骨上浮著病態的紅,整個人依偎著我後背。

我抓住他的手環上我的腰,想想還是不放心,騰挪到他身後。

箍在兩臂間,總不至於摔下去。

回頭去看那顆不慎跌落雪地的蜜餞,被追風踩了腳,扁扁陷在雪地裡,已經不能吃了。

顧絳麟的骨珠在我心口硌了一下。

將他提上山崖時,不甚將他鐘愛的腕珠也一併薅下來,墜崖時驚險,骨珠甩出去,還好沒散,我在崖下尋了好久才將其找回。

畢竟是顧絳麟的寶貝,若有一日東窗事發,希望他能看在腕珠的面子上饒我一命。

身後的以藍注意到我回頭,對我笑,

“阿雪哥,你對你哥哥真好。”

我衝她笑笑。

此番脫身,多虧了他們接應,我身上藏了抓巖雪爪,隨身行李裡備著男裝和喬裝工具。

邊境動盪,他們敏銳地察覺到異動,裝作滅族,隱入重重雪山深處。

雪族從未歸順任何國家,生生世世居於雪山,卻佔據天險,且對山中路線一清二楚。

而顧絳麟之前的目標十分明確。

他要雪族的秘密。

我們在避風的山洞裡歇了一夜,次日以藍滿臉凝重,告訴我邊境正在陷落。

李九郎也覺出凝滯,

“阿雪,她說什麼?”

他聽不懂雪族語言。

“今年不好打獵。”我探了探他額頭,“我得幫忙準備過冬,前面就平坦了,我讓追風和以藍帶你回去,我進山搞點獵物。”

昨夜灌了幾回藥,好歹退燒了。

他定定看我,

“你若是騙我,就讓我死在山裡。”

我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怎地越大越難騙。

好說歹說,據實交代,他仍要跟著我;路上顛簸,他狀況一旦反覆,這把脆弱的病骨能碎半道上。

我焦心得很。

但我必須去探探虛實,北蠻到底打到哪一步了。

不是放顧絳麟走了嗎?

我引他們去了最好走的路。

雪崩根本沒破壞山路,雪族找了最保險且起效的位置,按道理他早已在邊境殺上幾回了。

我心裡愈加不安。

第五章

糟了

邊境的情況出人意料的平和。

……糟了。

訊息透過雪鴞傳到雪族手裡,再傳到以藍手裡,其中必有一環設了圈套。

我不得不將九郎暫且託付給以藍,囑咐她回程途中務必好生照看,隻身快馬加鞭趕回去。

來的路上聽說顧絳麟死了老婆,思念成疾,我心裡發笑,十分不以為然,這會倒寧願他思念成疾耽誤行軍。

指不定顧絳麟路上發現什麼蹊蹺,沒中套,反而折返進山。

但他哪裡認得路!

一路留意著視野裡是否有屍骸,誤認了不少石頭枯木,生怕某一捧雪下掩著顧絳麟的臉。

通往雪族部落的窄道上我找到幾塊殘甲。

是顧絳麟隊伍的制式。

我的心一沉再沉。

山麓與半山的寨子空無一人,來不及帶走的兵器凌亂散落,我心裡做了最壞打斷。

與顧絳麟你死我活。

深夜,我于山巔見到遠處的火光。

再清點一遍從武器,捋捋追風編了細辮的馬鬃,

“辛苦你扛這麼重……”

“駕!”

追風箭一樣賓士在崎嶇山道上。

黎明前,我終於看清了戰況。

火光沖天,山下的屍體插著箭矢,箭羽硃紅。

我大鬆一口氣,掩住身形細看。

北蠻調虎離山,原準備將雪族引到另一處邊境線全殲。

但他們漏算了恰到此地的顧絳麟。

顧絳麟的兵與雪族看似結了盟。

兩山形成關隘,戰況膠著。

許是出於不便見苦主的心理,我目光細細颳了圈關隘內模糊的臉。

顧絳麟不在。

我跑到緊貼山石隱蔽的追風身邊。

可憐了追風,高頭大馬,瑟瑟縮縮。

“走,上山去。”

它敞開蹄子撒歡,又自由了。

突然一隻流矢朝我們襲來,發現它時已離得太近,我還未丟擲匕首,就被另一隻疾速追來的羽箭撞歪,倏地紮在馬蹄邊。

追風抬起蹄子就是一腳,嘴裡一串罵罵咧咧。

我莫名心悸,卻不曾扭頭回看關隘。

晨光熹微,一場恰到好處的雪崩將北蠻敵軍掩埋,明明暫且脫困,我卻心裡發慌,疾速奔襲下山。

雪族中有人看見我,喚著阿雪衝了過來。

顧絳麟的副將面無人色,在雪中嘶聲呼喊著將軍。

“怎麼回事?”天已大亮,我像個正宗雪族,以薄紗遮覆眉眼。

“我們與梁人結盟,雪崩前北蠻劫了人質,他們將軍追出去救了!”

第六章

咯血

心裡千言萬語,到嘴邊變成句含混的唾罵。

“幫忙找人!”

可我也清楚,希望不大了。

我沒法接受兇名赫赫的顧絳麟這樣死在我手裡,這甚至不能算一場針對他的暗算。

“敵軍挖出來後補刀,當心偷襲,快些!”

我不敢高聲喊顧絳麟的名字,怕積雪二次塌陷,他被埋得太深。

眼前又浮現燈燭下他的眉宇,眼角眉梢都躍動著薄光。

他話少,每次要說什麼,句子前就會加上

“囡囡”,直視我的眼睛,讓我知道他在對我說話,不是別人。

……我忽然沒法再回憶下去。

懷裡還揣著他的骨珠,他想事時喜歡盤玩,長年累月下來已經玉化,一顆顆溫潤又蒼白。

珠子還是暖和的。

我手上凝起內力探進雪中,摸到冰涼的長髮。

那帶雪碴子的,綢緞般的質感在掌心一掠而過,我即刻刨開了雪。

本該懷疑是否為敵軍。

可我給顧絳麟編過發,壞心眼地編進紅繩,又用鑲嵌珠玉的發繩纏尾,不料他還挺喜歡,此後日日尋我編髮。

我教他自己學著編,大將軍箭無虛發的手在這種精細活上慘遭挫敗,總弄得亂糟糟,要我拆了再編才能見人。

在冰渣與綢緞般的長髮裡,我摸到毛毛躁躁,編進紅繩的細辮。

·

顧絳麟帳中,我搓熱藥油為他活血按摩。

大手掐上我脖子時,我一時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惱火。

果然命不該絕。

我作雪族男子打扮,薄紗垂落覆著上半臉,面紗底部飾以一排菱形藍灰色水晶墜子,用以壓紗。

他似乎才反應過來,鬆手啞聲道,

“抱歉。”

“無事,”我咳了兩聲,“謝謝你救了那孩子,他沒大礙,隻手腳稍有凍傷。”

顧絳麟抬眼看我,

“你會說漢話?”

這種對面不相識的情況還挺新奇,我笑道,

“從前下山趕集時學過。”

顧絳麟點頭,我們之間又陷入沉默,我收拾好藥油,叮囑他使用,正要離開,他叫住我。

“我想請你們幫我尋人,她從雪絲橫落下去……無論是否找到,我必有重酬。”

我定在原地,鬼使神差問了句,

“是怎樣的人?”

“是個灰藍眼睛的姑娘……我妻子,只是之前太匆忙,還未拜堂。”

“雪絲橫是雪族天險之一,墜落後,十死無生,死無全屍;加上雪谷中野獸甚多,還請將軍節哀。”

他不說話了,只偏頭怔怔看著燭火。

我轉身撩帳,忽地聽到身後傳來壓抑的咳嗆。

顧絳麟微微蜷著身體,在咯血。

第七章

“……你帳中還有別人?”

我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一時連怎麼安撫都忘了,只僵在原地。

他咳得可憐,眼眶都紅了。短短時日不見,他清減許多,長髮凌亂撲散在枕上,夾著幾條他自己編的,毛毛躁躁的細辮。

我忽然間鼻腔發酸。

心口麻得厲害,想起那串骨珠還揣在我懷裡,腦筋一熱,趕緊掏出。

顧絳麟猛地凝住我。

隔著雪白麵紗,那目光有如實質。

狠狠刮過我的輪廓,逡巡在下顎唇齒間。

……大意了。

“例行谷底巡邏時我們發現了這個,”我抓著骨珠往前一送,“你瞧瞧,是否是遺物。”

顧絳麟伸手,我松指,腕珠清靈作響,摔落在他掌中。

“屍體確是沒有,這時節風雪大,谷底野獸結群……”

“如你所言,這串珠子應該不見天日,”他習慣性盤玩攏捏那串骨珠,“許是中途脫手。”

他仍直勾勾盯著我,那神色我明白,他想揭我面紗。

“阿雪哥,你哥哥回來了!”外頭傳來以藍的聲音,“快來見見!”

我迅速後退,走到門邊,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眼。

顧絳麟唇角還有血,一盞昏燈如豆,他於燈下倦倚床柱。

我之前解了他衣衫給他擦身活血,衣襟鬆鬆垮垮搭在他胸膛,胸口那片肌膚在燈色下宛如玉質。

我不知為何想到毒蛇豔麗的鱗片。

顧絳麟似乎還想說什麼,我卻落荒而逃。

·

李九郎狀況不大好,雪族臨時紮寨,帳子本就緊俏,他一路險些被顛散架,再受寒恐怕人就沒了。

我將他安置在自己帳中,在寨子裡逛一圈,薅走不少東西。

我的帳子幾乎是最厚實的,貸了不少獵物,以藍甚至問我討一頭雪鹿。

……好在人到底安置下來。

帳子裡用皮草拉了道簾,李九郎睡內側,他還有些渾渾噩噩;分開時他正發著熱,這會終於到身邊了,他能活著見我,真的很不容易。

“辛苦我們九郎,”我捋捋他額髮,“先養好病。”

他看著我,眼神恍惚,人都迷糊了。

“你帳中沒有別人嗎?”他啞聲問。

“哪來的別人,”我絞了帕子放在他額上,“就你一個,乖乖睡吧。”

李九郎底子單薄,加上獄中受難,又一路顛簸心神難安,安身後一直纏綿病榻,夜裡我總要撩簾探幾次他鼻息,有次他呼吸微弱,燒得意識全無,險些斷了氣。

我只想著帶走他,卻沒想過該怎麼養活他。

此後我便隔簾搭著他的脈睡。

今夜他睡不著,我將簾子拉開些,看著他蒼白的臉,心裡不安。

他連咳都咳不太出來,半闔著眼,轉過眼珠看我,

“又鬧醒你了。”

“沒,”我搖頭,“九郎,你如果有事,一定告訴我。”他心思重,家中生了那麼大變故,金枝玉葉長大的,卻也說舍就舍了。

他笑笑,張嘴,聲音卻被帳外急促的腳步打斷。

顧絳麟的聲音隔帳傳來,

“北蠻再犯,我需要雪族好手。”

我還未應答,顧絳麟等不及,已經掀帳進來。

我趕緊將皮草簾子拉緊,背對他戴好面紗。

這兩人打過照面,顧絳麟一旦見了九郎長相要砍人,近戰交鋒我可難擋。

“……你帳中還有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