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向亞洲演藝之都的路上,上海和百老匯距離還有多遠?

邁向亞洲演藝之都的路上,上海和百老匯距離還有多遠?

今天,繼一個月前為上海國際藝術節“掐表搶票”之後,市民楊磊再次發動親友幫忙“搶”上海國際音樂劇節的演出票。和上海國際藝術節期間瞄準那些國際名團的經典演出不同,此次楊磊的目標是原創華語音樂劇,這也是上海國際音樂劇節的一大特色:2020原創華語音樂劇展演季將帶來6部原創華語音樂劇作品,過去8年,音樂劇節已累計獻演36臺95場原創華語音樂劇。

“用我最熟悉的語言歌唱,講前所未見的故事,對原創華語音樂劇我當然充滿期待。”但楊磊也有一絲擔憂:相比那些國際經典音樂劇已有歷史沉澱的口碑保障,這些原創演出能帶給自己的感受仍是未知。

漫步環人民廣場區域,如果說形態豐富的展演場地構成上海演藝大世界的“軀殼”,那優質內容就是上海演藝大世界的“靈魂”——上海邁向亞洲演藝之都的路上,該如何鑄造“靈魂”?

上海文化廣場擁有一流硬體,也需要一流演出來鑄造靈魂

邁向亞洲演藝之都的路上,上海和百老匯距離還有多遠?

培育內容:國際“大ip”多快好省,為啥還要孵化原創?

上週託尼獎最佳音樂劇《泰坦尼克號》在上海文化廣場落幕,明年音樂劇《巴黎聖母院》又將回歸上海舞臺……國際經典戲劇“搶灘”上海,為申城觀眾帶來視聽饕餮。與此同時,6部原創華語音樂劇作品也將於明年春天登陸上海文化廣場,同臺競技。

引進一部百老匯音樂劇和原創一部華語音樂劇,誰的成本高?業內人士公佈的答案令人吃驚:一部品質、票房都有保障的百老匯音樂劇,引進成本有可能只是原創戲劇的1/10!

這樣的情況並不奇怪。國際經典戲劇有成熟的表演模式,高效的檔期安排,可預期的票房保障,國內的演出公司甚至連演員的食宿費用都無須負擔;但原創戲劇從劇本落筆到一件服裝製作,“從無到有的過程,每走一步都是錢”。

經典音樂劇《巴黎聖母院》曾多次到上海演出

邁向亞洲演藝之都的路上,上海和百老匯距離還有多遠?

“看過國際一流水平的演出之後,我當然希望看到高水準的原創作品,這樣的作品從語言到思維方式和我們自己都更接近,更容易產生心靈共鳴。”楊磊從觀眾角度講述了自己對原創的渴求。“在2020原創音樂展演季的目錄中,我看到了《九色鹿》《西廂》的名字。中國有這麼多美麗的故事,不能藝術化地搬上舞臺多可惜啊!”這樣的渴求並非個例:今年上半年文化廣場的音樂劇演出中,儘管有《巴黎聖母院》《天鵝湖》《貓》等國際經典,但仍有兩部原創作品躋身票房前十。

音樂劇演員阿雲嘎還記得2017年在上海文化廣場演出時的場景,一演就是三個月:“我當時感覺上海就是一片‘希望的田野’,音樂劇這樣年輕的藝術要‘熱’起來了。”但他也擔心:這樣的“熱”能持續多久?

因綜藝節目廣為人知的音樂劇演員阿雲嘎、鄭雲龍是此次上海音樂劇節的推廣大使

邁向亞洲演藝之都的路上,上海和百老匯距離還有多遠?

上海音樂學院音樂劇系主任安棟說:“上海是中國最懂得欣賞藝術的城市之一,我們有高質量的觀眾群,應在發展原創作品上發力。”在不少專業人士看來,儘管上海被稱為“文化大碼頭”,但如果僅僅是碼頭,在內容產業、國際影響力等各方面都將受制於人,要想持續“熱”下去,就必須“尋求生產立體的、全方位的產品線和產品層次,嘗試粘合產業鏈上下游,為國內文化產業長遠發展蓄力。”

“原創是行業的未來。”上海文化廣場劇院管理有限公司副總經理費元洪說,文化廣場之所以將原創音樂展演季放在春天,也表達了一種渴望:“春天是萬物生長的季節,希望我們的演藝作品也能茁壯生長。”

“原創是一種心願,也是一種焦慮。”上海音樂學院教授陶辛坦言,緩解這樣的焦慮不能靠簡單地“加大投入”,關鍵還要培育出“土壤和人”。

培育平臺:勢單力薄的年輕人,憑什麼發揮才情創意?

一部原創音樂劇,究竟該投入多少資金?

上海戲劇學院音樂劇中心主任王洛勇曾在美國排演了一出百老匯音樂劇——

第一次劇本朗讀,在導演家的後花園,男女主演四人加一名鍵盤手,主要花銷是一頓自制午飯;

第二次戲劇小樣排演,來了24名演員和一些資深業內評論家,這次的花銷則是餐館聚餐的費用;

第三次戲劇片段排演,共有40名演員進行了為期一週的排練,投入了場地、人員等費用,臺下坐著的是邀請來的銀行家、院線經理。看過表演之後,創作資金、表演場地等問題逐一解決——與一般投資方習慣的事先談好價碼,一次性投入的“計劃式投資”不同,戲劇被稱為“不斷修改的藝術”,從劇本雛形到完整的演藝作品,資金與人力的投入往往可以逐步進行,一旦與市場預期嚴重不符,可以及時止損。

“就連《吉屋出租》這樣著名的音樂劇,一開始也是敲著臉盆和廚房瓷磚排演出來的。”在王洛勇看來,對原創越“焦慮”,文化投資就越不能“盲目任性”,這方面紐約百老匯已有成熟的“外百老匯”模式可供借鑑。

許多百老匯經典戲劇最早的排演場地就是花園、廣場等場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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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7日,上海文化廣場將有三部音樂劇作品《對不起,忘了你》《南唐後主》《生死籤》公開亮相,各演出45分鐘片段。這三部音樂劇正是借鑑“外百老匯”模式海選出來的。

去年,橫跨整年的首屆“華語原創音樂劇孵化計劃”面向全行業開啟劇本徵集,評委們從76部作品雛形中海選出5部,投入部分資金支援外,還讓由來自高校、業界的專家、學者和行業大拿組成的導師團與年輕創作者“配對”,導師在不干涉內容的情況下幫助引導創作者完善作品形成小片,最終從5部小片中選出3部,每部再投入20萬元,形成相對完整的片段。屆時,這些年輕的創作者將帶著自己的作品片段與觀眾、投資人見面,接受來自市場的檢驗。

“這個過程就像是篩選一粒粒種子,看究竟哪些可以成長參天大樹。”費元洪說,針對“原創乏力”的行業痛點,整個孵化計劃僅用了不到200萬元的資金,就集聚起大量原創作品,“我們只是搭建一個平臺,確定遊戲規則,誰都可以進入這個平臺來試一試。”今年,這項孵化計劃將繼續進行。

這個平臺也為年輕的演員、作曲者、編劇等搭起交流的平臺。“年輕人雖然勢單力薄,但我們讓他們站上舞臺,有了被各方看見、彼此交流合作的機會。他們可以成為行業的生力軍。”

培育觀眾:刷抖音亦快樂,如何讓劇場觀眾的感受與票價等值?

每次看完演出,楊磊都會在朋友圈裡發定位和劇評,也總能得到朋友、同事的熱烈反響。他不否認自己的虛榮心:“畢竟走進劇院看一場演出,票價動輒數百上千,總要留下一點痕跡。”

來自上海市演出行業協會統計資料顯示:今年上半年,全市專業劇院共舉辦音樂劇演出292場,吸引觀眾28。7萬人次,劇場票房收入6152。63萬元,在11個劇種中排名首位。其中演藝大世界的音樂劇演出場次佔比全市近71%。

但在很多專業人士看來,上海在文化方面的產值和消費,不僅無法與紐約、倫敦等國際一流城市相比,與東京、首爾等亞洲城市和北京相比仍然具有相當大的潛力,特別是劇場藝術仍然面臨較大的消費門檻。

一個人刷抖音兩小時,獲得的快樂幾乎不要投入;一對情侶看場熱門電影,算上零食也不過200元;如果舉家看一場熱門音樂劇演出,往往需要反覆掂量。

“這樣的支出對於不少家庭來說是一個‘重要決策’,我們提供的演藝產品必須要對得起觀眾的決策。”今年上半年,音樂劇劇場票房排名前10的劇目中6部落地文化廣場,費元洪坦言劇院培養觀眾,關鍵是培養觀眾的信心:“要讓觀眾相信我們可以幫他們做出文化消費的決策,他們才會反覆走進劇院。累積的口碑是責任,也是品牌。一部劇把觀眾拉進來、另一部劇把觀眾推出去這樣的事不能做。”

中國和以色列聯合創排的原創音樂劇《猶太人在上海》在上海文化廣場首演

邁向亞洲演藝之都的路上,上海和百老匯距離還有多遠?

隨著原創華語音樂劇在數量及品質方面逐年上升,文化廣場近年來逐漸從“上門找劇”到“選劇上門”,身份從“乙方”變成“甲方”,音樂劇節明年推出的來自海峽兩岸的6臺13場演出中,既有《春上海1949》這樣的紅色音樂題材,也有《九色鹿》《西廂》等根植中國傳統文化的創新之作。費元洪建議從業者和觀眾不妨從“小戲”入手,這樣的戲劇對市場反響沒有那麼敏感,觀眾觀看門檻和壓力也相對較低。

“在美國百老匯演出時,演員週四下午會走進學校,帶著孩子排演片段。”王洛勇說,這樣的效果非常明顯,“下一週這些孩子的家長几乎都會帶著他們走進劇場。”在戲劇發展成熟的城市,主創人員走進學校、社群,邀請居民們參與劇本朗讀、參觀排練幾乎已成常態,但在上海,楊磊仍然渴望這樣的深度交流,而不僅僅是演出結束後巴望著能與演員合影或討個簽名。“邀請觀眾參與排演的各個環節還有個好處,不符合市場預期的地方或觀眾不滿意的細節能被及時發現,可以說用最小的成本發現問題。”

“任何一場演出,既是文化產業的產品,也是藝術創作的作品。”上海視覺藝術學院流行音樂舞蹈學院執行院長喬遷認為,必須重視觀眾的參與,必須面向市場的挑剔:“藝術不是‘自嗨’,賣不出票的演出談何影響力?文藝作品的社會效益非常重要,但離開經濟效益談社會效益就是個偽命題。”

欄目主編:施晨露

本文作者:簡工博

文字編輯:簡工博

題圖來源:新華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