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番位：戲外是否花了太多功夫？
備受關注的電視劇《青簪行》風波不斷。
先是去年確定官宣時，番位問題惹來兩大主角粉絲不滿。開拍七個月以後，《青簪行》的海報一出，再度引來男女主角粉絲的網路對戰。
6月6日，在海報釋出的幾天後，楊紫在微博正面迴應了爭議：“近期我們的劇又因為戲外被大家討論，很多不該有爭議的事情變成了爭議，很多已經達成共識的問題又成為了問題， 劇本、番位、宣發甚至我回家做檢查都成為了問題， 網上對劇對劇組的負面評價越來越多，讓我無法再沉默。”
楊紫強調：“簽約進組的那天起，我就對黃梓瑕和這部作品有了責任，我也始終牢記演員職責，認真對待表演和創作，爭取拍出讓大家滿意的作品，戲外的爭議，我會交給工作人員去處理，相信片方也會遵守契約精神，妥善處理好後續。”
截圖自楊紫微博
隨著藝人商業價值的精細量化，娛樂圈成為寸土不讓的戰場，原先暗自較勁的番位問題，已經逐漸撕扯到了檯面上。電影《盜墓筆記》兩位男演員撕番位是一次高潮事件，此後，各種大大小小的操作更是不斷。
本期線上圓桌，娛理工作室請來了資深娛樂公關“餵魚”、資深媒體人“艾安”、一線記者“瞪翠蚊”，共同探討“撕番”話題。
主持人：怎麼看待先後發生在《青簪行》演員吳亦凡、楊紫（以事件發生先後為序）身上的風波？
艾安：本質上還是現在的創作不純粹，所有人看的都不僅僅是劇作表演上的問題。誰人設、戲份出彩，誰名頭更勝一籌，誰在宣傳上佔優，這些是現在的藝人、團隊甚至粉絲優於表演要考慮到的內容。
出現這樣的現象一點都不出奇，因為對藝人來說，一年到頭值得心無旁騖扎進去的作品並不多，大多數工作於他們而言不過是流水商品，是為了讓自己這個IP增值的服務而已。就別說張藝謀、陳凱歌這樣大導演的作品了，碰上管虎的《八佰》也沒人爭這些吧？
久而久之這就是個惡性迴圈。
2019年上海國際電影節，《八佰》主創紅毯留影（攝影：王遠宏）
管虎微博發文表示《八佰》主演只有番號，沒有番位
餵魚：這個所謂的番位風波哪方都沒錯，但是哪方都有錯。其實這是目前任意一個流量明星都會遇到的爭議，是一個普遍現象。這個爭議點的出現，我個人覺得離不開劇方、團隊和粉絲等方面。
有可能劇方出於自己專案的商業性、更多關注，為了更大利益而作出的善意妥協。也有可能團隊為了自己藝人的商業價值和所謂的KPI而去要求，也有機率是不能讓粉絲的期待落空而去要求，甚至可能是對自家藝人的認知有一定的濾鏡。
對粉絲來說，這是自己飯的愛豆高光時刻，是成績表現。但是粉絲其實是這些環節的最外圍者，他們的猜測和爆料，包括不滿的宣洩，有可能是來自內部人士的訊息。而至於是哪個內部人士，這裡面就“海”得去了。因為粉絲為了自己喜歡的人，會認真地做功課和進行“外聯”。
“外聯”物件可能是為了顯擺自己的劇組工作人員，也有可能是為了滿足某些粉絲KOL的團隊工作人員，或者是常年與拍攝地和粉絲有關聯的黃牛群體。甚至一些所謂披著營銷號的小眾人群，保持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為了凸顯自己的輿論領袖地位，不經查證或者不經思考釋出一些輿論。
多方影響，會讓這三方關係的平衡出現一個未知數。
《青簪行》主演吳亦凡、楊紫（按官宣海報從左至右排列）
主持人：之前有哪些讓你印象深刻的“撕番”？
瞪翠蚊：可能還是《盜墓筆記》吧，當時大大小小的釋出會，都看到了兩個男主角有你沒我的架勢，到現在還印象深刻。事實上我覺得《盜墓筆記》撕番還算合理，畢竟是雙男主，兩個人都處在上升期，我能理解。
後來的《小小的願望》番位問題，我覺得就屬於比較搞笑了。不過我個人覺得那件事涉及到了合同裡的權益問題，以幾番配合多少場活動之類的，也不算太過分。
餵魚：如果不按照正常番位來排列，出現了各種不同設計的呈現，就一定是番位上出現了問題，比如你看這個排位。
主持人：在目前的演藝環境中，藝人的番位與他們的實際利益掛鉤嗎？站在藝人的角度，你會去爭取嗎？
艾安：這是一個變化的過程。過去，番位只是證明藝人在這個行業的資歷，番位之爭也不是今天才有的新鮮事，翻翻十幾年前的影視作品，就能看到各種解決番位的表達，但那時候這個問題是暗線，沒像今天這樣成為藝人團隊的KPI。畢竟藝人經營可量化的部分不多，藝人和團隊該如何證明自己的價值呢？因此，番位就不得不和實際利益掛鉤了，同樣的，團隊也得靠爭取番位來體現自己的博弈能力。
今天站在藝人角度，我會視情況再決定是否爭取番位。這也是如今大多數藝人團隊的做法，有時候你會發現他們在某些活動或者狀況裡乖如好學生，有時候就會發現他們張牙舞爪。
餵魚：商業利益一定掛鉤，大IP大劇的番位越靠前越好。很少聽到老一輩人為了番位去撕，我認為老一輩更多的是演員，新一輩我至今沒有承認哪個是演員，都是明星、藝人，使命也不一樣。
瞪翠蚊：我覺得很重要的一點是，撕番之後，藝人能為這部劇/電影帶來什麼。如果只能有一個主角，那這個一番是不是應該有扛起收視、票房的責任？這個是不是應該成為藝人在自己權益兌現後，製作/平臺方應該要到的權益？
石原里美一番主演的《高嶺之花》開播後負面不斷，收視率不佳，在該劇慶功宴上，石原里美流淚道歉，媒體報道時談到了她的“不甘心”。
主持人：這也是很多人提出的問題，他們爭得了一番，能夠扛起一番的責任嗎？
艾安：電影圈我見過，比如葛優、劉德華，他們不用爭一番，但他們會因為自己是主演清楚明白自己身上的責任，戲不好，他們願意出來誠懇解釋，向觀眾道歉。如今愈演愈烈的爭番背後，顯然是沒有責任機制的，甚至當作品出現了問題，當初爭番的藝人及團隊巴不得神隱，希望全天下忘記他們拍過這部戲。一番對如今的藝人、團隊及其粉絲來說，只是所謂實績表格裡的金身。我也建議，以後劇方和藝人籤合同時，一番演員對劇收視率和平臺播放量負責，戲播不好，指望他們出來道歉是不太可能了，那片酬尾款就別要了。
截圖自微博
主持人：藝人爭取番位利益之後，能給劇帶來什麼？
餵魚：我覺得是個雙刃劍。番位之爭對劇來說就是個附屬話題。
1、其實番位之爭怎麼鬧都是粉絲群之間的動作，最多外帶輻射影響到一些吃瓜群眾。在劇播出前，番位之爭不太會吸引到普通大眾的關注。人們還是看開播時劇的內容
2、但如果這個劇播出後內容好評，影響力大，就會迎來一波“負面操作”。可能就是隨著劇播出後，比如“這劇戲內和諧，戲外吵翻”，“這個戲xx的角色這麼重，居然不是一番”。可以對劇有一定的影響，但一般很少會出現。
3、如果劇糊了，那就一切往事隨風。
艾安：迄今為止我就沒聽過哪家劇方是希望看到這個事的。從劇方角度來說，當然希望各個位置都用最合適的演員，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這甚至都不是錢能解決的問題。如何平衡一劇之中核心演員的利益關係，極大耗費劇方的精力。我聽說過好幾個因為演員爭番把製片人急病的例子，也聽過太多因為番位問題無法處理，只好換演員的例子。所以我前陣子開玩笑說，建議劇方引入番位競拍條款，一旦番位僵持不下，就啟動該條款，價高者得。
主持人：有藝人主張，他們之所以會爭番位，是因為合同寫明的利益沒有實現，劇方應當如何在前期籌備時規避番位矛盾？
艾安：基本上避無可避，除非劇作結構是1+N模式，否則雙生模式會爭，雙旦模式會爭，當男女主演都會爭的時候，就沒啥不爭的角落了。最後只能是劇方妥協，通常會換不同咖位的演員來搭檔，或者和藝人談條件，比如你在劇上讓番了，宣傳上我們多傾斜一些。如果還搞不定，就會如正在發生的和以往發生的N次事件一樣，藝人覺得片方在糊弄，模糊番位，片方也委屈啊，誰規定了一番只能籤一個啊，就不能有並列第一嗎！
餵魚：製作方應該跟出品方達成共識，一同與演員團隊溝通確定。很多時候會很難，現在會單獨跟每個演員團隊聊。但是網友很喜歡調侃的“資本力量”，也是其中很麻煩的事情。
引起爭議的《青簪行》海報（區域性放大）
主持人：從這些事件中，我們發現藝人在爭番中有很大的話語權，這究竟是怎麼形成的？
艾安：我們不談電影圈，基本上在那個圈子裡，話語權還是相對明顯掌握在片方和導演方面的。我記得有藝人臨簽約前想爭番，徐克導演就說了三個字：別勉強。但在網劇領域，平臺大資料造就了某些流量演員的絕對優勢，每個平臺都有類似標準演員，即只要Ta演，平臺就會定。這麼一來，藝人就擁有了談番位的話語權。
番位問題之所以如今這麼惹人矚目，還因為這中間有個巨大落差，一方面觀眾認為這些爭番的藝人都“技不配位”，不明白他們有什麼爭的底氣，為什麼不能按照戲份多寡和角色重要程度來排序；另一方面平臺數據又告訴片方，這些藝人確實流量高，你們得搞定。
瞪翠蚊：對所謂的頭部劇集和頭部演員來說，市場大，競爭小，那演員的話語權自然就大了，這是一方面。
另外一方面，我覺得是韓國文化對中國娛樂圈的滲透吧，我之前看到過一個報道，講的就是很早韓國的一些公司就在中國的一些社群裡面培養職業粉絲。我覺得其實中國娛樂圈是在全面韓國化的。但問題在於，韓國的市場就那麼小，可能內部競爭的激烈程度遠超中國。但中國的市場如此之大，粉絲這麼競爭有什麼意義呢？
還有一點，大概也跟前兩年的熱錢湧入平臺有關。那平臺和製作公司不差錢，是不是一定程度上也助長了明星們的話語權逐步加大？
截圖自微博
主持人：製作方依賴頭部藝人，又被藝人牽制創作，怎麼打破這種惡性迴圈？
艾安：從我的角度而言，還是希望觀眾能行使自己的權利，電影圈已經證明了什麼才是吸引觀眾入場的關鍵，越來越多的劇集表現也證明了能扛起一番責任的演員就那幾個。觀眾要向平臺證明，什麼才是你們真正想看的內容。
想要提醒藝人的是，其實你們並沒有那麼不可替代。過去還有很多為藝人量身定做的作品，現在，尤是如今嚴峻的大形勢下，沒有什麼是非你不可的。好態度好口碑才能持久。
瞪翠蚊：我覺得其實現在演員撕番，某種程度上是行業泡沫帶來的問題。比如在網劇領域，是不是需要有一個全行業建立的一個行之有效的播放量統計制度？
主持人：最後我們迴歸觀眾本位，作為觀眾，番位會影響你對一部劇或者一位演員的觀感嗎？
瞪翠蚊：不會，因為我喜歡的演員不撕。好的，正經說。我覺得其實撕番這件事影響不了我對演員和劇的觀感。甚至演員自己下場，我覺得也會給現在越來越無聊的娛樂圈帶來趣味。
截圖自微博
我對當下娛樂圈最大的恐懼，其實就是明星們不敢站出來說話了，甚至連安撫、引導自己粉絲的話也不敢說。為什麼粉絲們覺得自己可以撕經紀人、對明星接戲、番位指手畫腳？我覺得跟上面談到的現象也不無關聯。
最近好多人開始在轉發明星們剛上微博時的那些言論，那我覺得上個十年確實是比現在更健康的。我們現在做稿子的時候，也會拿香港和大陸古早時代舉例子。這些事情真的有阻礙到我們喜歡這些人麼？不會的。其實最怕的還是撕了一頓最後發現這是什麼破玩意兒？爛出天際！
艾安：如果不爭到檯面，其實觀眾是不會Care誰在前誰在後，只會關注主演陣容和題材型別。如果爭番成為一部劇最熱的話題，只能說明這部戲方方面面失控，那麼對它最終的成品質量是會有疑問的。藝人也是同樣的道理，如果你把自己當演員，就對創作負責。功夫在戲外花的太多，很難讓人相信你對戲的熱愛。一個定律是，不爭番的戲可能不好，但么蛾子太多的戲，基本上撲街。
截圖自微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