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臏：友誼的小船翻了個底朝天之後（武廟七十二將系列）

李大嘴 大嘴讀史

——史料摘譯——

原文：

馬陵道狹，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樹白而書之曰“龐涓死於此樹之下”。於是令齊軍善射者萬弩，夾道而伏，期曰“暮見火舉而俱發”。龐涓果夜至斫木下，見白書，乃鑽火燭之。讀其書未畢，齊軍萬弩俱發，魏軍大亂相失。龐涓自知智窮兵敗，乃自剄，曰：“遂成豎子之名！”——《史記·孫子吳起列傳》

譯文：

馬陵道路狹窄，兩旁又多是峻隘險阻，可以埋伏軍隊，孫臏就叫人砍去樹皮，露出白木，寫上“龐涓死於此樹之下”。然後命令一萬名善於射箭的齊兵，隱伏在馬陵道兩旁，約定說“天黑看見點著的火就萬箭齊發”。龐涓果然當晚趕到砍去樹皮的大樹下，見到白木上寫著字，就點火照樹幹上的字。還沒讀完，齊軍伏兵就萬箭齊發，魏軍大亂，失去照應。龐涓自知無計可施，敗局已定，就拔劍自刎，臨死說：“倒成就了這小子的名聲！”

1

先說兩個一般人經常會出錯的誤區。

第一，《孫子兵法》和《孫臏兵法》是兩本書。《孫子兵法》不是孫臏寫的，而是孫臏的祖先孫武的著作，孫臏自己寫的是《孫臏兵法》。

第二，孫臏不是一個真實的名字，這裡的“臏”是一種刑罰，他真正的名字在山東孫氏族譜被記載為孫伯靈。

2

戰國初期，一代奇人鬼谷子（王禪老祖）有兩個徒弟，齊國人孫臏勤奮學得紮實，魏國人龐涓懶惰學得浮誇。

龐涓先於孫臏出山投靠魏國，當上了將軍。孫臏得到鬼谷子真傳之後，也來到魏國。

妒賢嫉能的龐涓擔心孫臏影響他的榮華富貴，不顧同窗之誼，設下奸計，害得孫臏慘受臏刑，失去了自己的膝蓋。

友誼的小船翻了個底朝天。

孫臏假裝精神病發作，在豬圈裡打滾，把狗屎往嘴裡塞，才保全性命。

好吧，這些敘述都是選自明朝馮夢龍的小說《東周列國志》中的情節。

在《史記·孫子吳起列傳》，孫臏和龐涓是師兄弟不假，但並沒有說師從鬼谷子，而同為《史記》，《張儀列傳》和《蘇秦列傳》都明確說了“事鬼谷先生，學術”。

孫臏的名字來源於他所受的臏刑，分為臏闢、臏腳和臏罰三種，臏闢就是砍掉腳，臏腳就是砍去膝蓋以下的部分，臏罰就是剔去膝蓋骨。

從《史記》上看，孫臏被“斷其兩足而黥之”，受的是臏腳之刑，還受了黥刑，也就是臉上刻字再塗墨。

所以，孫臏這個名字並不全面，叫孫臏黥更合適。

3

因為孫臏瘋了，所以龐涓對他的看管也不那麼嚴了。趁著齊國使者訪問魏國的機會，孫臏夜見使節，向來自祖國的親人訴說自己的悲慘，齊國外交官惻隱之心大起，將孫臏藏在外交馬車中，帶著孫臏逃離魏國，回到齊國。

孫臏來到齊國，獻上“田忌賽馬”的妙招，贏得了大將田忌的青眼。

所謂田忌賽馬，也就是上等馬對陣中等馬，中等馬對陣下等馬，下等馬對陣上等馬，這種方式被視為“策對論”的最早運用。

孫臏是殘疾人，領兵統軍不是太合適，但作為軍師是綽綽有餘的。

在孫臏的出謀劃策下，齊國兩次採用“圍魏救趙”的策略，先後取得桂陵之戰和馬陵之戰的勝利。

第一次，趙國率先出兵，攻打魏國的盟國衛國，引來魏國的報復，趙國首都邯鄲被魏軍包圍，趙國向齊國求救。

孫臏獻計直攻魏國本土，攻魏軍之必救，然後以逸待勞，在桂陵截擊埋伏魏軍，生擒魏軍主帥龐涓。

但不知道為什麼，孫臏沒有報仇，龐涓還是被釋放了。

第二次，魏國攻打韓國，韓國向齊國求救，孫臏故技重施，直撲魏國首都大梁，魏軍惱怒成羞，掉頭對付齊軍。齊軍採用增兵減灶、誘敵追擊的計策，最終在馬陵設伏，龐涓身死（見引文）。

孫臏終於報了臏腳之仇。

4

第一次圍魏救趙沒什麼問題，但第二次就有些出入。

《史記·孫子吳起列傳》說，“魏與趙攻韓，韓告急於齊”，是魏趙聯軍攻擊韓國。

《史記·魏世家》說，“魏伐趙，趙告急齊”，還是魏國打趙國。

《史記·田敬仲完世家》說，“魏伐趙。趙與韓親，共擊魏。”又成了韓趙聯軍對抗魏國。

同為《史記》，三個地方自相矛盾，不過也從另一個側面說明了戰國初期混亂的局勢。

5

齊國的政治形勢也很複雜，文官鄒忌和武將田忌之間的關係一直很緊張。

在馬陵之戰後，孫臏曾經勸說主將田忌，趁著兵權在手，武裝回國，掌握大權，但田忌沒有聽從孫臏的建議。

回國之後不久，田忌被鄒忌陷害，被迫逃亡去了楚國。

孫臏也“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從此消失於歷史舞臺。

只留下兩本兵書，一本是傳承下來的《孫子兵法》，一本是自己編著的《孫臏兵法》。

6

關於孫臏和龐涓之間的恩怨，演義小說有很多涉及，民間傳說也很多。

小說方面，除了前面提到的《東周列國志》之外，還有明末清初的歷史小說《孫龐鬥智演義》。

傳說方面比較有意思的有這麼幾個。

第一，孫臏中意的女子是齊國醜女鍾離春，也就是著名的鐘無豔，不過，最後鍾無豔還是嫁給了齊王。

第二，孫臏是五個行業的祖神。這五個行業分別是制靴業、皮革業、燒炭業、豆腐業、泥塑業。

其中，燒炭和製作豆腐都是在孫臏學藝期間的傳說，制靴和皮革則是和孫臏所受的臏刑有關，至於泥塑，當然是用來派兵佈陣的。

甚至在今天的山東，還流傳著一種始創於晚清時期的外家拳術，取名“孫臏拳”，還被列為第三批中國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7

回頭說說龐涓。

平心而論，龐涓還是一個很出色的軍事家，只是名利之心太重，手段太卑劣。

我們知道，吳起創造了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魏武卒，而龐涓又把魏武卒的戰法進一步豐富。

龐涓治軍嚴謹，令行禁止，他最厲害的地方是：他率領的軍隊能夠非常快速且很好的執行主帥下達的命令，上下級的命令傳遞沒有任何的阻塞。

龐涓的失敗，除了人品問題之外，和魏惠王的昏庸也是分不開的，並不全是技不如人。

最初，龐涓為魏國設計的稱霸路線圖是“弱趙以聯三晉，滅秦後圖天下”，但魏惠王在外交上不知所謂，弄得魏國四面受敵。

桂陵之戰後，龐涓又設計了“交好趙韓、先圖滅秦”的方針，但魏惠王堅持打韓國，結果被齊國漁翁得利，魏國霸權走向衰落。

後人曾說“魏惠王東敗於齊，西喪秦地七百餘里，南辱於楚，至於國之根本，竟成一俘者，皆因龐涓之一死。”給了龐涓很高的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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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臏和龐涓的故事，既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概，也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決絕。

孫臏和龐涓的故事告訴我們：友誼的小船翻了個底朝天之後，可以做的事情還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