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舊隨筆:春節裡走親戚

懷舊隨筆:春節裡走親戚

兒時,很喜歡春節裡走親戚。年前,父母早準備好了禮品。禮品是從大隊合作社裡購置的,每份大抵五毛到一塊不等。大多是長方體的紙質禮品盒,盒上覆蓋著一張紅紅的貼紙,被細細的紙繩纏裹在盒子上。盒子裡裝滿了各種各樣的點心果子,鼓鼓囊囊地對小孩子很有誘惑力。年底至大年初一之前,這些禮品就一直碼放在堂屋的條機上,進門就看得見。誰家禮品準備得多,就說明親戚多,就有面子。後來,也有蘋果罐頭、梨罐頭、紅糖之類的加入禮品的行列,組合成“三色禮”、“四色禮”,顯得相當貴重。

大年初二開始,各家各戶開始走親戚。一般來說,越是重要的至親越往前放,舅家、姑家、姨娘家,被排列在前;然後才是表親、堂親、朋友家、同學戰友家。就這樣,一直走到初八初九左右。有漏掉的,在正月十五元宵節後接著走,拉拉雜雜到正月底。

懷舊隨筆:春節裡走親戚

當時交通很不便,鄉下沒有客車,家裡沒有腳踏車,不管遠近,全憑兩條腿。我家離舅家三十里、離姑家近四十里;說是三十、四十里,道路彎彎,其實遠遠不止這麼遠,每走一次親戚,就是一場體力大考驗。有時候,也會湊個牛車,慢悠悠地行走在顛簸的土路上;有時車被打著了,陷在泥塘裡出不來,免不了推車的。累是累的,但情緒高漲——-身上穿著剛剛換上的花衣服,頭上戴著嶄新瓦亮的瓜皮帽子,口袋裡裝著準備在表哥表弟面前炫耀的小人書,耳邊聽父母講說著親戚家的故事或沿途的風物傳說,實在是次不可多得的旅行。

到舅家後,姥娘、姥爺、妗子、舅舅、表姐表弟一大家子人迎出來,熱呵呵地噓寒問暖,說些“又長高了”、“胖了”、“瘦了”之類的話。進門後,早有一攏火,烤得渾身熱夯夯的。隨後,舅舅就把所帶禮品分發到相關近族人家。不大一會兒,來了一群人,大家說說笑笑,臉上寫滿親情。接下來,就開始掏“壓腰錢”,三毛、五毛望手裡塞,嘴裡說著“拿著,拿著,年下兒興的”。由於路途遠,往往要住上幾天才返回的。

懷舊隨筆:春節裡走親戚

幾天裡,這家請吃飯,那家請家坐。吃飯時,沒有盤子,一般都是粗瓷大碗。菜餚主要有粉條、白菜、豆腐、豬肉等。一般不備酒,即使偶爾有酒,也大多是散酒,喝上一兩口,就不再喝了,划拳猜枚的時候很少。座談中,主要說的是農事農時、莊稼收成、親戚安康,很少談及社會時事、政治政策。也許當時人們的心裡存不了那麼多事,思想簡單、生活簡單,踏踏實實、心無旁騖地活著,平平靜靜、清心寡慾地活著。姥爺堂兄堂弟十人,各有特點,卻又和睦相處。姥娘大多欣享高壽,我印象最深的是二姥娘、四姥娘、五姥娘、七姥娘、八姥娘、十姥娘。我的親姥娘行六,享年93歲。

走親戚一般由父母領著。大人主要是拉家常,領著小孩子主要是讓認認門、記準人,期望代代相親。人相熟、路途近的,也會讓小孩子單獨前往。走在路上,手裡掂著果盒子,實在忍不著,就悄悄蹲在地上,從果盒子的邊角上摳出一兩塊兒點心,偷偷吃掉。到親戚家後,即使被發現,大家也故作不知道。

出門走親戚的同時,也有親戚到家裡來。記得父親的表弟,我叫做增表叔的,每年的大年初四,總是很準時到家裡來,一直到我參加工作。他家住泌陽縣羊冊鎮花生村,孤身一人,沒兒沒女,彷彿親戚也不多,就只有年年來看望表哥表嫂。兒時的印象裡,增表叔四方臉、高身材,總是戴頂四喜帽子,穿著黑棉襖、藍棉褲、黃球鞋。到家後,話不多,坐在我家門口的凳子上,吸著旱菸,看著我憨厚地笑著。看著看著,就從口袋裡一會兒掏出糖果、一會兒掏出花生,分次分類一點點給我。看著我喜歡,他很滿足。

後來,他跟本家一位遠門侄子過日子,父親有些不滿意,主要是擔心他年輕時有力氣給人幹活、年老時沒人管。父親去世後,我們姐弟先後離開家鄉,就再也沒有增表叔的訊息。許多時候想去看望他,但幾十年未見,不知他近況如何、還在不在世,有些躊躇,就一直作罷。

懷舊隨筆:春節裡走親戚

上高中之後,就不再喜歡走親戚。尤其是近些年,最怕過的節就是春節。現在的生活條件的確好了,但在好了的同時,走親戚也失去了應有的意義。現代化、城市化、物質化的步子實在太快了,走親戚也像是送快遞,東西進門,匆匆寒暄幾句,就折身返回。即使留下來,也是天南海北地吹,昏天黑地地喝,缺少溫情、真誠、親情,實在沒意思極了。

今年春節,非常有閒,但誰家也不想去。姥孃家早已物是人非,連村莊也因礦產開發變得支離破碎;去岳父家只能使我思想起岳父岳母在世時的熱鬧和親歷眼下的困頓,引起我的傷心;姑媽去世後,表弟兄也早無有了來往,好像連親戚也談不上了。至於我的上司、同學、同事們,或好或差,純屬工作或學習關係,根本算不上親戚,不屬此列。

因而,就以一位旁觀者的姿態,站在小區門外,看人來人去、車來車往…。

(圖片來自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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