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開蒲:矢志不移,保護生物多樣性

印開蒲:矢志不移,保護生物多樣性

印開蒲在辦公室校對文稿。 本報記者 王永戰攝

印開蒲:矢志不移,保護生物多樣性

1972年,印開蒲(左三)在四川省德格縣開展四川薯蕷資源調查。 資料照片

人物名片

印開蒲:1943年生,中國科學院成都生物研究所原研究員、生態學家。他60餘年從事生物多樣性保護和生物資源考察。他從繪製植被地圖做起,參加了四川植被、四川薯蕷資源、橫斷山植被等多項科學考察,跑遍了四川盆地的山山水水。他為九寨溝和亞丁自然保護區的建設、大熊貓保護、西部地區環境保護等都做出了積極貢獻。

開啟電腦,盯著眼前的校對文稿,印開蒲仔細對照每一個自然段。一行行看下來,遇到有疑問的地方,他就在旁標註……

在中國科學院成都生物研究所五樓,一間狹小的辦公室裡,印開蒲正為《百年追尋——見證中國西部環境變遷》一書再版進行校對。

“快,快坐下”,見到記者到訪,79歲的印開蒲連忙站起身,利索地倒起茶。說起與生態保護結緣,印開蒲的思緒飛向60多年前……

“看到那層巒疊嶂,每一次都心曠神怡”

1960年,17歲的印開蒲高中畢業。恰逢中國科學院四川分院農業生物研究所(現成都生物研究所)招生,從小喜歡植物的印開蒲就這樣成了一名植物學研究人員。

“一開始只是見習。我繪畫底子好,寫字漂亮,就被送到了西南師範大學(現西南大學)地理系學習繪圖。”印開蒲開啟一本《四川植被》,“看,這些植被分佈圖都是我畫的!”

一把尺子、一支筆、一個軍用水壺和一些糧票,成為正式的研究人員後,印開蒲開始參與四川西部的植被考察。

拉起繩子,扯起一塊長寬20米的正方形範圍,計算面積內植物分佈數量——從河谷到山地最高處,海拔每升高100米,印開蒲便和同事們這樣拉一次繩子。“這樣就可以計算出一定海拔的植物分佈情況和數量,進而計算出一個縣乃至更大範圍內植物分佈情況,從而繪製出植被地圖。”印開蒲說,繪圖既要巧勁,也得有氣力,得一個縣一個縣地跑。

“那會兒條件艱苦,就著乾糧吃鹹菜,交通全靠兩條腿。”印開蒲常常一走就是好幾個月。1962年,一次在雅安天全縣的山林調查結束後,看到調查隊員們飢腸轆轆,印開蒲提議打點魚來解饞。看到網裡全是活蹦亂跳的魚兒,大夥兒當時的那種開心,印開蒲至今還記憶猶新。印開蒲說,在山裡考察,既需要掌握科學方法,還要對眼前的植被生態充滿熱愛,“看到那層巒疊嶂,每一次都心曠神怡。”

1969年,印開蒲加入四川薯蕷資源調查當中。“薯蕷是一類重要的藥用植物,調查薯蕷資源分佈狀況,可以為後續開展合理利用奠定基礎。”當時,作為川東調查組組長,印開蒲還擔任著經費管理員的職責。“那會兒管理著400元的經費,可大意不得。”每次休息,他都要把經費裹起來,放在衣服內襯裡才踏實……

“我們要像保護眼睛一樣保護生態環境”

1970年,因為四川薯蕷資源調查,印開蒲第一次來到九寨溝。“沉沒在水中的鈣華長堤,在湖水盪漾中透出晃動的光影,童話般的美景讓我感到震撼!”印開蒲說,當時,他看到有森林採伐隊已經進入山林,心裡暗暗擔心起來……

果然,1975年、1978年,隨後的兩次九寨溝之行,印證了他的擔憂:砍伐後的大量木材被推入江河之中,順著大渡河、岷江衝下來。“木材在漂流過程中受到沙埋、腐蝕等因素影響,實際能利用的木材只有不到20%。”印開蒲說,不僅木材得不到利用,因為森林砍伐,生態環境也遭到了破壞,“我深刻感到我們要像保護眼睛一樣保護生態環境”。

回到成都後,印開蒲向時任所領導報告。隨後,由他主筆,擬寫了一份建議在四川建立幾個自然保護區的報告,“我們可以利用保護區研究珍貴動植物的生態和生物學特性”。報告中,印開蒲提出建立南坪縣(現九寨溝縣)九寨溝亞高山針葉林自然保護區,並介紹了九寨溝的動植物和環境特點。

與此同時,他還撰寫了另一份報告,分析不合理的森林採伐導致水土流失、木材浪費等問題,提出“制止不合理開發利用形式”的建議。

隨著兩份報告得到關注,1978年12月,九寨溝被列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森林採伐隨後被禁止。

此外,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稻城縣亞丁村的生態問題受到關注,如今成為著名的自然保護區和風景名勝區;本世紀初,岷山土地嶺大熊貓生命走廊專案建成,大熊貓的棲息地得以很好地保護……在四川,很多有關生態保護的建議、規劃,都有印開蒲的一份功勞。

“生態保護是我一輩子鍾情的事業”

100多年前,一位國外的植物學家在採集植物時,在中國西部拍攝了上千張照片。1997年,印開蒲開始謀劃在曾經拍過照片的地方再次按下快門,反映中國西部生態的變遷。

印開蒲先是花費幾年時間研究路線、蒐集照片,又用整整6年,跑遍了四川、重慶、湖北等許多地方,走完了全程。這對當時已年逾花甲的他來說,十分不易。2010年,集納250組對比照片的《百年追尋——見證中國西部環境變遷》一書,終於面世。

如何尋找曾經的拍攝地?“一個縣一個縣地走,找當地的老鄉和縣檔案館問。”在找拍攝地的過程中,印開蒲也交到了越來越多朋友。

跟著印開蒲一起工作的成都生物研究所研究員朱單,非常敬佩印開蒲的親和力。“每次和印老師出去,當地人都非常熱情。”朱單說,有一年到北川尋訪,老鄉提前得知印開蒲要來,一直等他們到下午兩點多才一起吃飯,“靠的是日積月累的感情”。

“今天尤其辛苦,早上起床時,屋子外面全是白霜。昨晚睡在海拔3920米的一戶牧民家裡……”在印開蒲的日記本里,2008年在高寒缺氧的情況下翻越大炮山,這段經歷讓他尤為難忘。

“生態保護是我一輩子鍾情的事業”,對於印開蒲而言,生態保護越來越得到重視,讓他特別開心。等校對完文稿,他打算帶著朱單重走一遍當年的路線,“把我在各地認識的人介紹給朱單,以後他還可以再去拍!”印開蒲對未來期許滿滿……

■記者手記

孜孜以求 感人至深

採訪結束後,印開蒲立即回到工作狀態。他說,趁著身體條件還允許,要抓緊完成自己能做的事,來不得半點兒懈怠。

和植物打了一輩子交道,印開蒲主要做了三件事:把植被分佈狀況轉化為一張張清晰的圖表,為後人研究提供大量基礎資料;呼籲在九寨溝等地區建立自然保護區,扛起了科研工作者的社會責任;拍攝分析植被生態資料,讓影像記錄穿越百年,把生態保護的理念更形象地傳遞給公眾。

60餘年跋山涉水,永遠保持孜孜不倦的狀態,這是印開蒲身上最打動人的地方。印開蒲貢獻的,不只是一份份研究資料和調研報告,更有那份熱愛和堅持。

《 人民日報 》( 2022年02月17日 06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