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不到20歲面容卻似老婦人,求遍名醫我得到個更殘忍的真相

妹妹不到20歲面容卻似老婦人,求遍名醫我得到個更殘忍的真相

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鏡藍

1

薛如初是個惡女人。

那不是尋常女人能做到的兇惡,她可不是和丈夫吵嘴打架、打罵孩子、擠兌婆婆小姑就能滿意的貨色,薛如初是敢真刀真槍和人幹上,並且還要把對方打得頭破血流、不敢求饒的狠角色。

她上街去買肉,隔得老遠就有年輕媳婦抱著孩子迅速躲進門裡去,幾個坐在路邊嗑瓜子的老婦腿也開始發抖了,卻還有人故作鎮定地揚高聲音說著不著調的話:“看她手上那提血淋淋的生肉!不知道是從她哪個仇家身上割下來的呢——”

另幾個老婦嚇得一哆嗦,紛紛湊近了連連詢問:“母夜叉又做什麼事了?”

“此事說來話長……”

她挺直脊背,目不斜視地走過去,手上的肉還故意往老婦那邊甩了甩。

老婦嚇得一個倒仰,立刻噤聲。等她一走遠,立刻又開始變本加厲地將她描述成一隻惡鬼。

薛如初只當沒有聽見。

她知道自己若是惡狠狠瞪那嚼舌根的婆婦,耳邊必然會少許多聒噪。可是於她而言,街坊裡散播的流言根本沒有什麼實質性傷害,生活裡苦的澀的東西多著呢,要是這也在意那也傷心,早不知道上吊幾回了。

繞過街口的關帝廟就是她家,薛如初拿胳膊撞了撞門,過了一會兒,一個顫顫巍巍的老太太取下門閂,拉開門板,眯著眼睛仰視她,好半晌才分辨出來,連忙讓她進去。

門又被“咣噹”摔上,門閂插得死緊。

街頭的老婦指指點點,“看見沒有?那就是她老孃,得了重病,母夜叉還不肯給她治!”

“活該天打五雷劈了這沒良心的……”

薛如初在砧板上放下肉,拿滾水過了一遍,一邊仔細挑著皮上的細毛,一邊吩咐道:“婉婉,你去後院地裡摘一把蔥來。”

倚在門口揀著佛豆的老太太放下碗,歪歪扭扭出了後門,過一會兒握著把蔥放到灶臺上。薛如初正要切蔥花,婉婉就拉了拉她的衣角。

“人。”她說,因為太久沒出聲,嗓子有些啞,卻仍聽得出是個少女的音色。

薛如初挑了挑眉,表示不解。

“男人。”婉婉用還沾著點泥的手指向後院,“有個,男人。”

婉婉想了想,又補充道,“死了。”

嚯,她不找麻煩,麻煩倒還主動找上門來。也不知道哪裡死了個男人扔到她家的院子裡來,不趕緊埋了,不僅要發臭,更是給那些長舌婦平白添了嚼頭。

薛如初擦了擦手,推門而出。

那男人長條條的身板,細胳膊細腿,側著臉倒在泥地裡,壓塌了一大片野菜。薛如初皺緊了眉,繃著布鞋尖踢了踢他的腰,沒見反應,又扳過臉來打量。藉著她行走江湖的經驗,掀了眼皮看看,又捏住下頜迫他露出舌頭,看了半天,把他摔回地上,下定結論,“死透了。”

地上的男人卻突然出了聲:“我肋骨斷了。”

薛如初霎時止步,彷彿被定住了身。男人趁機往前蠕動一尺半,抱住了薛如初的腳腕,“求美人姐姐救我一命!”

婉婉不屑地朝他冷哼,這人只怕是沒聽過薛如初的名字,以為說些花言巧語就能哄人開心了,真是沒見識——然後她就看見薛如初彎下腰把人往屋裡拖,還贊同道:“小兄弟說話真好聽。”

年輕男人痛得倒吸冷氣,還不忘露出友好的假笑。

小兄弟自稱叫阿堯,天津衛人士,進京遊玩路上遭遇劫匪打劫,那幫劫匪太沒人性,把他扒得底褲都不剩,他只好混在乞丐堆里弄了身衣服,打算進京報官,誰知走到京郊的一座小山上卻踩滑了滾下山坡,肋骨都摔斷了,撐著一口氣爬到了一戶院子裡就暈了過去。

薛如初找了個長板凳給他趴著,坐在一旁嗑著瓜子聽他講這段奇遇,嘖嘖感嘆道:“人要是倒黴了喝涼水都塞牙縫。”

阿堯默了默,終於忍不住問道:“能不能讓傷患躺床上?”

薛如初果斷回絕,“不能,我家沒有多的床。”

“那你能不能給我請個大夫?”

“你有錢嗎?”

“沒有。”

薛如初抓起他的胳膊就往外面走,“江湖有緣再見吧。”

“哎哎哎別啊!美人姐姐!做人要有同情心啊!”

聽到“美人姐姐”四個字,薛如初才放緩了動作,讓他趴回板凳上,老神在在抓了把瓜子繼續嗑,“那行吧,你說說你有點什麼價值,我不能白救你一命,總得有點回報吧?”

阿堯痛苦地轉了轉眼珠子,咬牙道:“我會治病!”

“小兒咳嗽怎麼辦?”

“多半是肺熱,我治不了。”

“眼瞎了能治好嗎?”

“那是命,有人完美就總有人有缺陷。”

“斷腿能長出來嗎?”

“……姐姐你坑人呢吧?”

一旁的婉婉發出一聲冷笑。阿堯靈光一閃,扭頭興沖沖地對婉婉嚷道:“老夫人,你別看不起我,尋常的病我都不放在眼裡,唯獨是那些庸醫看不出來的疑難雜症,我能治!”

婉婉把手裡的盆子一扽,氣得抓起一把豆子就往他臉上扔。扔了兩把可能是覺得浪費豆子,又氣鼓鼓地抱著盆子去灶臺上剝了。

阿堯被豆子砸得茫然不知所措,薛如初卻突然笑了。

她半蹲下身來,直視著阿堯的面孔,不知為什麼,阿堯從那雙眼睛裡看見了壓抑卻滾燙的火焰。

“疑難雜症?我這裡倒是有一個給你試試身手。”

“——她是我妹妹。”

2

阿堯趴在薛如婉面前,一動不動地看她剝佛豆。

“娉娉嫋嫋十三餘……”婉婉傴僂著背,趔趔趄趄地把盆子放到案板上。

“豆蔻梢頭二月初……”婉婉不耐煩地轉了個身,拍死一隻在自己臉上的褶紋裡折了腿的蒼蠅。

阿堯閉嘴了。他凝重地看向薛如初,神情如喪考妣。良久,他篤定地開口,“杜牧肯定瞎寫詩。”

薛如初“呵呵”一聲,轉身去切菜,冷笑道:“傷筋動骨一百天,我頂多讓你待三個月,治好她的病,進京報官的路費雜費我出;治不好她的病,打斷你的腿再滾蛋。”

阿堯急忙把面前的藥碗挪開,申辯道:“這麼點時間都還不夠我恢復傷勢的——”

“別跟老孃討價還價。”薛如初把菜刀往案板上齊齊一剁,一截排骨裂成兩半。

阿堯看著那排骨,覺得自己斷了的肋骨又在隱隱作痛。他生怕自己會落得那排骨的下場,不敢再反駁,只低聲嘟囔道:“你根本就不信我會治好她……”

“四個月。”薛如初拔起菜刀,利落地切著肉,沒有回頭看他,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他愣住了。

他下意識地發問:“為什麼不請個郎中來看一看?”

“郎中可不敢上我這裡來。”

“為什麼?”

“醫者不自醫。怕讓我打斷了腿,以後坐不了館。”

阿堯默了默,又不怕死地問道:“你到底做過什麼事讓他們那麼怕你?”

薛如初的動作難得地停頓了。她沉默了片刻,回道,“唔,這個麼,打了個衙役算不算?”

“怎麼打的?”

“拳打腳踢唄,還咬了一口。”

“打得多重?”

“我也不清楚,那日之後就沒見他出過門了。不過當時他渾身的傷,腿應該是斷了,估計站不起來了。”

“……為什麼打他?”

“看不順眼唄。”

“為什麼看不順眼?”

薛如初終於耐不住了,一刀拍碎了一截黃瓜,冷喝道:“你這張破嘴就是用來說爛話的嗎?當心老孃撕爛你的——”

門口“哐當”一聲,婉婉手裡一盆剛摘的新鮮佛豆掉在地上,那張與年紀不符的面龐上,顯露出劇烈的情緒波動,驚恐和絕望交雜著在眼底炸開。阿堯看著就渾身流下了冷汗,覺得有一股古怪的肅殺之氣籠罩住姐妹二人。

薛如初神情一變,緊緊抱住婉婉連聲撫慰起來。

那場景有些詭異的動人,阿堯覺得自己似乎撞破了什麼隱秘,低下頭不敢再看。

薛如初哄好了婉婉,扶她睡下了,掖了掖被角,半靠在床邊凝視了良久。阿堯悄悄抬起眼來,看見她用手輕輕撫摸婉婉花白的頭髮,額頭的皺紋,和皮肉鬆弛的面頰。

一個二十出頭,一個豆蔻年歲。

一個風華正茂,一個雪鬢霜鬟。

阿堯的心裡此刻才體會到了幾分薛如初的痛。那份痛不劇烈,緊緊密密的,纏繞在心臟每一處,不經意時就收緊線繩,狠狠勒進你的血肉裡。

薛如初站起身來,向屋外走去。

阿堯低聲道:“美人姐姐能不能帶我出去吹吹風——”

薛如初冷冷睨了他一眼,頭也不回出了門。阿堯正要嘆氣,她卻又折回來了,連人帶板凳把阿堯抱了出去。

阿堯整個人都快被她的胳膊夾斷氣了。

月夜,京郊,簡樸小院,薛如初和他。

她倚著門板,坐在平日裡婉婉剝佛豆的地方,支著一條腿看月亮。阿堯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存在感,薛如初周身都漂浮著一種能悶死人的孤寂,阿堯十八年來,從未體驗過這樣一種讓人打心底泛起難受的氣氛。

“婉婉的病是不是跟那個衙役有關?或者說,就是那個衙役造成的?”阿堯問她。

薛如初靜默的時間有些長,長到阿堯幾乎都以為不會得到回答了,她的聲音才在夜風裡飄渺地浮起來。

“我們從前住在保定府時,街坊人人都知道我有個俊俏的小妹妹,一個未嫁女帶著個小姑娘,難免會遭人覬覦。有次一個過路的男人藉口要討杯茶喝強闖進了屋子,想對我動手動腳,雖被我趕出去了,到底傳出些流言蜚語。好在我有個未婚夫,因為至親去世要守孝三年,我們定好了孝期過後再成親。後來他舅舅在京城發了財,要接他母子進京享福,他就帶上我們離開了保定府。”

“婉婉到了京城地界就生了怪病,嗜睡、睏倦、渾身乏力,甚至頭上慢慢出現銀髮,我未婚夫悄悄找了幾個走江湖的郎中看過,有的被嚇得不輕直呼是上天降罪,有的喊著佛號說是被人鎮魘,有的甚至覺得我們找了個老太太耍弄人,拂袖而去。到了後來他們也真信了是天譴,不願再收留我們,給了幾個錢就打發走了,婚約也不了了之。”

“我和婉婉流落在坊間,她害怕被人指著鼻子說妖怪,漸漸不肯在人前說話。街坊都以為我們是母女,我也從未辯解過,有閒得發慌的老婦問過她為何從不出門,我說她身體不好,老婦向我介紹大夫,婉婉害怕再看病,我也都推辭了。漸漸的,就流傳起來我不肯給老孃看病的流言。”

“有一天一隊衙役風風火火地闖進門來,為首的正是從前被我趕走的登徒子,他看見我在街頭買菜,就想法子假公濟私汙衊我窩藏欽犯,帶人找上門來,卻看見一個老太太喊我‘姐姐’,嚇得指著婉婉說妖孽。婉婉害怕得大叫,哭得喘不過氣,我就操起板凳往那些衙役身上砸,我天生力氣大,他們也不過是幫人辦事,哪肯真吃虧,做做樣子威脅我幾下就跑了,留下那個混蛋被我打得頭破血流、昏迷不醒。我找了個麻袋把他捆起來扔到了五城兵馬司衙門附近,他大概是至今未醒,還沒有找過我麻煩。”

阿堯聽得心驚肉跳,不由問道,“您貴庚?”

薛如初瞟了他一眼,“二十一。”

“後來沒成親?”

“誰敢?”她噗嗤笑了,“誰敢娶我?要是敢變心,不得被我打到半身不遂。”

阿堯訥訥低下了頭,下巴抵在板凳上,喃喃道:“沒想到板凳兄曾經如此英武,如今要馱著小弟我,受累了,受累了。”

見薛如初失笑,他緊跟著就說了一句,“你也受累了。”沉默一會,又道,“婉婉是個好姑娘,會有好報的。”

她抿緊了嘴唇,像打開了話匣子似的,每一句感嘆裡一聲比一聲低沉。

“婉婉從前特別愛說話,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和誰都玩得到一塊去。而如今……她老了,智力退化了,行動遲緩了,生氣也沒了。”

“她不想活,我也覺得活著沒意思,可是我想要她過得好,比那些狗東西都好。所以我不在意流言蜚語,想要她也不在意,好好的,就好好的。”

“有的人天生高高在上蒼生環繞,只怕在世幾十年不能享盡了快樂。有的人卻一步一跌撞,連安穩和平凡都成了奢望——”

阿堯突然抓住她的手,有些冒犯,但此時沒人計較這個,他炯炯地凝望著薛如初,擲地有聲道:“我沒做過什麼壞事也淪落至如此地步,可我向來相信因果輪迴,世道總會還我們一個黑白分明的公平。”

那誓言透著未經世事的稚氣和蠢鈍,薛如初本能的想笑,可她笑不出來。她已經被打磨得很疲倦了,不願意再親手挫去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的銳氣。

沉默便造就了夜色恆遠。

3

阿堯既然說了要治病,在他勉強能下地之後,就開始對婉婉進行了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療程。在地上學土龍爬、在床上來回打著滾、嗑核桃皮練牙齒就罷了,還不知從哪裡找來了一顆丹藥,碾成粉末每日給婉婉和水吞下。

“四十九日,只要七七四十九日必定見效。”阿堯笑嘻嘻地吃著煮好的佛豆。他能動彈之後便得寸進尺地不肯睡板凳,被薛如初拳腳威脅一頓之後放棄了爭取福利,每晚老老實實拿根繩子把自己捆在板凳上防止滾落。

薛如初正在燒水給婉婉服藥,聞言掂起繩子威脅道:“要是讓我知道你在瞎折騰,這根繩子就用來捆你的裹屍布。”

阿堯如今也分辨得出她是真生氣假生氣了,做了個鬼臉逗她笑,很沒有求生欲地繼續指導婉婉嗑核桃皮。

婉婉將信將疑地落牙,涎津順著嘴角淌下來,她也沒有意識到要擦一擦。阿堯的佛豆躺在舌尖上一時忘了嚥下去,凝視了婉婉良久,嘆息一聲,拿自己的袖子給她擦了擦臉。婉婉愣愣地,捧著核桃看向他,稚嫩的靈魂在渾濁的眼中掙扎,與無可抵抗的衰老一起,湮滅在隱隱的眼淚裡。

阿堯突然覺得沉重,他身上擔負著的不止是原本的任務,現在更多了一個小女孩和一個女人所有的希冀。這份希冀,比他曾承擔著的所有腥風血雨都令人緊張,讓他有了不得不完成的理由和信念。

日子一天天過去,距離四個月之期已不足半月,婉婉開始大量的脫髮,面板生癢,夜裡常常哀喚著“骨頭痛”醒過來。薛如初儘管相信了阿堯解釋是新舊更替的正常現象,卻也對婉婉的遭遇心痛不已。

“七天。”她赤紅著眼睛,抱著因為疼痛而蜷縮在床腳的婉婉,對阿堯說道,“還有七天,你最好祈禱她會好起來。”

“我確定。”他半跪在床邊,切著婉婉的脈搏,凝重地道,“以性命起誓,我絕對會讓婉婉恢復原狀。”

婉婉停止了顫抖,漸漸安靜下來,薛如初也恢復了鎮定。

是夜,婉婉有些躁動不安,在床上翻來覆去,卻又說不出哪裡不適,阿堯立刻翻身下凳,捏住她胳膊上的一個穴位,按摩了半晌,婉婉才平靜下來,卻拉著他的袖子不肯放了。

阿堯無辜地望向薛如初。

薛如初幾乎立刻就要喝罵他一聲滾蛋,但一大一小兩個人目光炯炯地望著她,像是渴望母愛的兩隻小兔崽,她無語凝噎了一下,扯起被子矇頭倒下,懶得再理會這個得寸進尺的臭崽子,卻在中間空出了一個位置。

阿堯知道她是默許了,於是趕緊拍去衣服上的灰,抱著自己的小被子可憐巴巴地躺了上去。

心跳得很快,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手掌也跟著顫動起來。月光透過明瓦灑下細細的一束,恰好落在薛如初露出被角的額頭上,像鑲了塊光潤細膩的白玉。

她的稜角是有些堅硬的,尋常膚色,在夜色中顯得有些模糊,可阿堯知道她的麵皮並不算細膩,五官尋常,神采也尋常,任誰也不會第一眼覺得她是個美人。

可阿堯偏偏覺得她渾身上下都美透了。從沒有人把淙淙歲月的辛苦與清澈都體現得如此徹底,更不敢相信善與惡的邊界在一個人身上會如此模糊,讓人覺得從前的認識都太單薄,只有認清了命運真相與生活重量的人,才會如此厚重而從容。

他有些心驚地察覺了自己態度的改變,惶恐地認識到了,他想要和薛如初繼續粗茶淡飯,將這平靜的日子一直過下去。

薛如初翻了個身,他趕緊假裝熟睡。過了半晌沒動靜,又悄悄睜開眼,卻看見一雙半眯的眼睛藉著月光打量著他,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小兔崽子。”薛如初做出口型。

阿堯覺得機不可失,連忙壓低了聲音道:“我有話對你說,你過來點。”

薛如初皺眉。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阿堯往前挪了挪,凝望著薛如初的眼睛,深情款款地開口:

“美人姐姐,我好像對你一見鍾情了。”

薛如初沉吟道,“我們已經認識三個月了。”

“反正我就是很喜歡你。”

“不可能。”

“為什麼啊?”

“我不漂亮。”

“……您真膚淺。”

薛如初一挑眉,伸手擰他的胳膊,阿堯突然機靈了一回,反倒抓住了她的手,試探地緊握起來。

薛如初動了動,沒有揍他。

他的內心有如上元節那日的京城,七十二響禮花從各個角落炸響、騰空,綻放成五彩斑斕的一片天。

“你漂亮。”他說,“柳眉、杏眼、雪膚、菱唇——雖說都沒有,但你對待命運,對待生活的姿態,很漂亮。”

他知道薛如初其實也是個普通的女人。

她也渴望幸福,也內心柔軟,只是比尋常人經受了更多苦難,命運鑽不破她堅硬的外殼,又格外繪上了一層凌厲的色彩。

薛如初突然不知怎麼回覆他,沉默了良久,心口彷彿有片陳年的積雪慢慢開始消融了似的,一絲一絲的甜冽春水澆灌進來,帶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心跳。

尖牙利嘴的惡女頭一次感到語言如此貧乏,距離她想要表達的意思太過遙遠,只能用最原始最密切的姿態,緊緊反握住了他的手。

4

四個月期限的最後一日,天亮得有些遲,賣鮮魚的小販推著小車軲轆軲轆地從小院旁經過,薛如初站在凳上摘架子上剛熟的瓜,隔著牆頭喊住了小販。

小販戰戰兢兢地秤好魚遞給她,逃命似的趕緊推著車跑了。

“懶漢。”薛如初嘖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說誰,回身就衝著屋裡喊起了阿堯的名字:“快起床去燒水給婉婉服藥,今兒中午燉魚。”

阿堯打著哈欠,一邊扣著外裳的紐子,一邊嘟嘟噥噥的,又捧了把冷水撲臉,滿不在乎地應答:“昨日藥就已經服完了,不用燒水了。”

薛如初在兩條凳子上輾轉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片刻,把手裡抓著的魚狠狠甩到了地上的桶裡。一條好命地落了水,另一條卻砸在桶身上,氣息奄奄地滑落下去。

阿堯一下子被水花聲驚得清醒,揉著眼睛去撿地上的魚,薛如初“撲通”地跳下來,一聲不吭地轉身回了房。阿堯抬頭一看,幾隻瓜還半墜未墜地吊在藤上,於是又踩上凳子去摘瓜。身後突然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緊跟著有誰用力踹了腳下的板凳,阿堯舞著手臂掙扎了幾下便摔落在地。

“誰讓你摘瓜的?”薛如初滿面的怒氣,不知因何而起,那雙總是平靜而深邃的眼裡流淌過一層又一層複雜的情緒,眼瞼有些發紅,氣都喘不勻了,顫巍巍指著後廚房,“滾去燒水!”

阿堯不知道剛才還風平浪靜的薛如初為什麼就突然這般盛怒了,但他天性溫順,只得按著她的吩咐,提著一水桶魚去了灶上。他往灶膛裡捅了柴禾,熟練地生起了火,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思考人生。

直到他注意到角落裡的一盆還沒剝的佛豆,才醒悟過來。他當初立下的誓言,四個月內一定會治好婉婉,薛如初相信了他,所以這四個月不論是服用不明藥物還是採取毫無依據的訓練,她都不曾干擾過他。

而如今四個月到了,婉婉仍舊是那副老邁憔悴的模樣,甚至比從前還不如,只願意藏在被窩裡,連姐姐都不願意見。薛如初只能在每天清早打掃地上落下的花白斷髮時默默心痛,可她一直都懷有一份殷切的希望,期盼著無比篤信自身本事的阿堯會給她們姐妹二人的生活帶來轉機。即便是四個月期限將至,她也相信著阿堯會有新的辦法,給她新的希望,讓豆蔻年華的妹妹與她重逢。

可他今日卻用那般隨意的口氣說,藥服完了,不需要再繼續了,沒有任何繼續的措施,沒有再給她任何希望,相當於直接給婉婉判了死刑。

那是一種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覺,她曾經被所有人背叛過,孤獨地抵抗生活的重量,就在她以為自己已經心若死灰再無波瀾的時候,阿堯突然闖入了她的生活。跌跌撞撞,年輕又傻氣,卻讓她可以交付出僅剩的信任。

然而,信任再次被摧毀。

阿堯突然一陣心悸,扔下手中的火鉗站起來,踢翻了堆在一旁的柴禾也沒管,就衝出屋門去找薛如初解釋,可是院子裡空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阿堯找遍了小院的每一個角落,終於確定薛如初已經出了門,便想也不想地追了出去。

京郊的小集鎮,巷道錯綜複雜,天還未透亮,販夫走卒擠擠攘攘塞滿了狹窄的路徑。他艱難地側著身從一個個夾道里穿過,到薛如初常去的地方尋她,可沒有一個地方有蹤影,問遍了街坊,也是避之如虎地連連擺手說不知道。

一個好好的大活人怎麼可能憑空消失?莫不是她出門後又繞回了家裡,與他錯過了?

阿堯心念一轉,來不及歇氣,又匆匆忙忙跑回關帝廟,剛跑到街口,就被如潮水般湧來的人群擠得動彈不得。他還未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就聽到有女人驚慌失措的聲音:“走水啦!關帝廟後頭走水啦!”

在百姓的眼裡,若是供關帝的廟裡走水,那或許有可能是當地父母官做了天怒人怨的事,惹了天譴,可既然不是關帝廟,那就沒什麼大礙。有熱心腸的漢子喊道:“去看看是哪家著了火,大家搭把手幫忙潑滅了!”

“是啊,是哪家這麼倒黴?”

“這家子人也太不仔細,燒火也沒個人看著灶,這才從灶房裡燒了起來……”

“說的是,可也太不當心了……”

“那邊,那邊好像是母夜叉家!”

人群頓時噤了聲。片刻,一個小老闆低聲道:“這母夜叉平時作惡多端,為害鄉鄰,焉知這不是上天降罪呢!咱們好心去救火,要是反倒被母夜叉咬上一口怎麼辦?”

聽到這話,大多數人本就搖搖欲墜的同情心也被畏懼和從眾的厭惡碾碎,有幾個被薛如初甩過臉色的人,甚至拉著自家親眷就往回走,互相叮囑不要管這閒事。在場的其他人面對著越燒越旺的大火,竟然也無動於衷。

阿堯整個腦子都被從灶房裡燒起來這幾個字震懵了,濃厚的恐懼襲上心頭,他剛反應過來要去救火,卻發現周圍的人群已經散開得七七八八了。

他粗重地喘著氣,不敢置信地左右環視著那些滿臉漠然的男男女女,人命關天的時候,這些人竟然因為道聽途說空穴來風的謠言,就可以殘忍地斷送一個人的性命!

這還是人間嗎?這是父兄和老師教給他的那個天下大同的人間嗎?

他竭力呼喊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幫忙滅火,可沒有一個人走上來,甚至都用看傻子的目光盯著他。阿堯害怕得牙關戰慄不停,渾身的骨骼筋肉都在顫抖,他頭一次撞破了人性的邊緣,對這個滿是惡意的人間感到恐懼。

沒人去,他必須去!

從前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從未吃過苦頭的阿堯這幾個月以來自以為嚐盡了民間疾苦,可當他披著一身淋了水的衣裳衝進濃煙瀰漫的火室時,才覺悟自己不過體會了人世苦楚的千萬分之一。

一道小小的影子趴在牆角,稀疏的頭髮,皺巴巴的衣服,努力向門外爬去,是婉婉無疑。阿堯的眼眶在一剎那便溼潤,他鼓起此前從未有過的勇氣,跨過騰起火焰的斷梁,抱緊奄奄一息的婉婉,衝出了業火熊熊的地獄。

天際好不容易泛起的魚肚白很快又消匿無蹤,疾風吹卷著亂雲急急上場,黑黢黢的一團雲籠罩了這片煙火城。斜而密的細雨噼裡啪啦地打下來,彷彿是為這場人間亂劇算計好的收尾,恰到好處地澆滅了一場大火,恰到好處地引著薛如初歸來。

顏色素淨的衣裙乾乾淨淨,唯有裙角沾上了幾絲泥汙,薛如初神情冷漠地走到他面前時,那雙眼裡深埋的情緒漩渦令他不敢深望,默默攬緊了婉婉的肩膀。

“火怎麼起的?”她蹲下身來,輕飄飄地整理著婉婉凌亂不堪的衣物,如果不是手腕還在隱隱顫抖的話,幾乎看不出她有任何異樣。

阿堯艱難地嚥下一口唾沫,靠在牆根的脊背一下子失去了力氣,往下滑了滑,又艱難地摟著婉婉坐起來,乾澀道:“對不住……我有罪……是我的過錯,我忘了灶房裡滿地的柴……”

“我只不過離開了半日。”她的嗓子裡如同含著一稜灰色的刀刃,不經意地折返出溼漉漉的寒光來,“你怎麼……就害婉婉變成這樣?”

婉婉裸露在衣裳外的面板,像是因為過度缺水幾乎皸裂的地表。瘦瘦小小的一個人,蜷縮在他懷裡,如一隻垂死的小雀,灰濛濛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喪失了生命。

“你賭誓說能治好婉婉的病,就是治成現在這樣?”

“我……沒有騙你……”

“你究竟是哪裡來的大夫?混吃混喝整整四個月,就是看我姐妹二人孤苦可欺嗎!”薛如初激動起來,瞪大了眼睛,胸膛劇烈起伏著。

阿堯有些不知所措,慌亂地喊著對她的暱稱,“美人姐姐,其實我不是個大夫,但我真能治病。”

“我起初相信你能治病,結果呢?婉婉一日比一日痛苦,我還盼著你能有新的招數,誰知道就成了現在這樣——我當初就不該寬限你四個月!”

“婉婉真的能好的,你再信我一次!那藥絕對有奇效,這幾天,就這幾天了!”他猛地挺直脊背,眼中流露出渴求,“求你原諒我今日犯下的大錯,我一定會治好婉婉,一定會的!只請你原諒我這一次好不好……”

薛如初徹底冷了臉色,扶起渾身癱軟的婉婉,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那片曾是她唯一的棲居之所的廢墟,倒塌的泥黑色屋牆在稍稍探頭的太陽照射下,悽愴而荒涼。她沒有回頭,低垂著眼睫,寒聲道:“原諒你無心縱火,可以。”

“可是你要我怎麼原諒,當我相信你的時候,就是欺騙的開始?”

阿堯怔愣,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彷彿有把鈍刀子捅進了胸口,把他的聲音和希望一併封口熄滅了似的。

“別在這礙眼,趕緊滾。”

寥寥幾個字,穩準狠地捏住了青年的命門。幾個月的流光在冗長人生裡原也不過彈指一剎,他同薛如初也並未發生過驚心動魄的過命之事,任誰都會覺得他這份情意來得陡峭又不真實。

可是所有人的千萬句懷疑,也都敵不過薛如初輕輕的一句不信。

阿堯的喉結動了動,忽然在衣襟裡摸了摸,摸到縫在內側料子上的一片布,裡面裝著東西。他撕開了線扣,把裡面小小的布包放在門前,往日裡婉婉剝佛豆的地方。

他再沒有理由待下去,是該滾了。

5

薛如初在大獄裡的日子,與往常一樣沉默。

女囚有單獨開闢的囚室,混跡其中的不是形容枯槁的罪官家眷,就是滿不在乎的慣犯。薛如初既不同前一類人一樣對飯食頓頓挑剔、整日哭哭啼啼,也不像後者向獄卒送著秋波,大喇喇地罵著粗話,這樣安靜的一個人,倒叫人不明白她究竟犯了什麼罪。

“姐們兒,你犯了什麼事?”一個敞著衣襟抓蝨子的壯實女人靠過來,懶洋洋地抬頭問她,一邊打了個哈欠,“我是把那個爭家產的二流子小叔打瘸了一條腿。”

大概是因為對方有著和自己相似的經歷,薛如初瞟了她一眼。

“窩藏欽犯。”她說。

女人哈哈大笑起來,直說她會逗趣。

等巡查的獄卒熄了火把,她在黑暗裡側身躺下,突然鼻頭酸了酸,慢慢的,眼淚滑到微微上彎的嘴角。漸漸的,身體的搐動越來越劇烈。

自從那日清早,她在牆頭遙遙看見被她揍到奄奄一息的混蛋被幾個胥吏扶著向院子走來,心中就有了預警。惡徒復醒,來找她報仇了,那個始終懷揣著罕見的純善的傻氣孩子,他對婉婉的好、對病情的認真她都看在眼裡,只是人定不如天,婉婉的病還是沒能好起來。她想要保留住他的單純,絕不能連累他。

趁著阿堯去生火的片刻,她悄悄隔著被子問過婉婉,願不願意和姐姐同生死,保下阿堯的一條命。婉婉帶著哭腔的應答滑進她耳中,她忍住窒息般的痛感,跑出了小院,引開了仇人。婉婉則強撐起病軀,在阿堯離開院落之後,引燃了滿地的柴禾。

那時她裹著大披風,躲在擠擠攘攘的人群裡,默默地注視著那個少年恐懼而無措的模樣,看著他四處求助而碰壁,看著他咬緊牙關鼓起勇氣,拼著單薄的身板闖入火海救出了婉婉,看著他跌坐在牆角,明明滿心絕望卻仍鼓勵著婉婉會有重新建立起一個家的一天……

大雨初霽,被慌亂的人群阻隔的官兵就要找上門來了。她出面趕走了阿堯,抱著婉婉坐在門前,默默數著地裡還活著幾棵野菜,忽然手臂碰翻了一隻燒得半焦的水桶,兩隻幾乎被烤熟的魚從裡面滾出來,視線順著望過去,一個小小的布包躺在石階上。

那是婉婉平日剝佛豆的地方。她拾起來開啟一看,幾粒乾癟的,未剝殼的佛豆躺在裡面。

搜查的衙役來了,為首的面色猙獰,問她窩藏欽犯可還知罪,薛如初神情平靜:“我這裡只有被你們以同樣的理由汙衊過的姐妹二人,沒有欽犯。”

衙役推搡了幾下,直到一個人展開一張粗劣的畫像來,薛如初才徹底明白了。

這次不是她被以蹩腳的理由汙衊,昔日的仇人也不是一再鬧事,而是因公徇私,來看她的悽慘下場——而是她真的窩藏了欽犯,還親自放走了他。

阿堯。

從前一直被她刻意忽略的種種關於阿堯身份來歷的疑點又重回腦海過濾了一遍,她突然笑了。她笑著嘆息,嘆息著搖了搖頭,然後選擇束手就擒。

婉婉因為“年歲太高”怕老死在獄中不能審問,被單獨送去別處押禁,她則在這裡孤孤單單地度過了四個月。

官府不知出了什麼變故,竟然也忘了審問她,匆匆就判了處斬。用過今夜的餐飯,明日便是黃泉路上的人了。

她這一生也沒什麼可後悔的,左右生與死結束在一念間,待亡去後世間便了無掛礙。她除了對妹妹的歉疚,也只是還有些不捨那個滿懷赤子之心的少年。

她還沒能看到他變得成熟穩重、獲得幸福的那一日,便要匆匆離開了。

天亮了,囚車裝上她往法場行去。路邊的百姓慣例向她擲著臭雞蛋和爛菜葉,她環視著神情麻木的百姓,覺得自己就像一片漂在海面上的敗絮,任誰看見了也不會覺得糟蹋,任誰也沒打算把她從汪洋之中拾起。

她跪在行刑臺上,閉上眼,靜默地等待訣別。

風聲貫耳,四野寂靜,可是刀並沒有落下來。

“薛如初。”有人低聲喊她的名字,帶著哭腔,“美人姐姐,我來了。”

睜開眼,錦繡華袍加身的阿堯半跪在她身前,小心翼翼地解她身上的繩索。押解的官兵和劊子手不知去處,行刑官也被人驅下了臺。

阿堯低垂的眼簾忽而掀起來,晶亮的眼淚在其中閃耀著,“魚都熟了,我們回去吃魚吧。”

薛如初靜默良久,忽然嘴角慢慢彎起。

他身後日光溫柔。

6

瑾王鄭堯奉旨去西北向鬼醫求不老丹時,已經是當朝攝政王的眼中釘。

君主重病,體力衰竭,若是就此駕崩,其餘皇室根本不是攝政王的一合之敵。偏偏有這麼個鬼醫的存在,偏偏有這麼個倍受皇恩又一頭熱血的瑾王。

鄭堯被人一路從西北追殺到京畿,跟隨從分散,混入了乞丐窩裡換了身行頭才保住了命。他極力往京城跑,卻在半途又遇上刺客,被打斷了肋骨,幸虧他當機立斷滾下了山崖,這才遇到了薛如初。

不老丹有兩粒,一粒可蛻皮生肉、換髮清血,去老態還童顏;一粒可壯五臟、強六腑,定歲月駐長生,多獲二十年壽命。

他給婉婉用了第一粒,可惜見效得有些慢,直到薛如初在獄中後才生了效。另一粒,則在那個被婉婉留下的小布包裡,佯裝成一粒佛豆才矇混過關。他離開小院後遇上了皇帝的暗衛,一同去救下了婉婉,給皇帝服了藥,又鬥倒了攝政王,他花了整整四個月。

其間血雨腥風危機四伏,直到攝政王黨羽徹底被剪除,他才趕在法場之上救下了薛如初。

幸好幸好,一切都沒錯過,一切都還來得及。

曾妄圖侮辱薛如初的衙役和幫兇也已被處決,他踐行了諾言,當真還給了她們一個黑白分明的公平。

“你當真喜歡我?”後來薛如初問他。

阿堯走在她前面半步,似是嫌她走得慢,回身拉住了她的手,“我相信天意,老天讓我在你家後院被發現,本就是他下定決心要牽一根紅線,我等凡人怎能違逆上天的指令?”

她曾放任阿堯窺過自己的傷口,阿堯心痛她,迫切地想要以自身的溫暖來促使她癒合。

薛如初不由得失笑,“我們這是去哪?”

“街坊鄰居的誤會,我帶你翻案。”

她頓了頓,道,“不必了。沒意思,在意的人理解我就夠了。”

阿堯也跟著停住了,思慮了片刻,笑道:“那也行,不翻案也好,你就一直做他們心目中的惡女。反正我喜歡兇巴巴的,動不動就揍人的那種女人。我畢生的夢想就想做一個惡女的男人。”

薛如初憋不住,大笑出了聲:“我的男人要是對我不好,是要被我打斷腿的!誰敢?你敢嗎?”

“我還真就敢。”阿堯凝視著她。

一輩子不變心,一輩子不惹你生氣,一輩子順著你、愛著你、相信著你。讓你不需要再以惡名來求生存,不必再忍痛揮舞著拳腳。

我敢。(作品名:《惡女如初》,作者:鏡藍 。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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