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讀|柳向陽:他用15年將諾獎神秘女詩人的詩歌譯成中文

2020年10月,柳向陽從一位名不見經傳的企業雜誌主編,一下子變成了各路媒體爭相採訪的“明星”,這都和大洋彼岸一位名叫露易絲·格麗克的女詩人有關。瑞典斯德哥爾摩當地時間10月8日,瑞典學院將2020年度諾貝爾文學獎頒給了她。

國內媒體幾乎無從知曉這位深居簡出、頗為神秘的詩人,只得在網上檢索她的譯者,柳向陽的名字這才浮出水面。在豆瓣等論壇上,大段大段的中英對照的詩歌翻譯,都是柳向陽做的。格麗克的兩本中文詩歌集,柳向陽是主要翻譯者。他成了很多人眼中最瞭解這位神秘女詩人的那個人。

一天接受了好幾場採訪,柳向陽對自己的“爆紅”有點意外,他笑著感嘆:“賤日豈殊眾,貴來方悟稀。”他用王維的詩句來形容自己15年翻譯格麗克的詩的境遇。2006年,柳向陽開始翻譯格麗克的詩作;2016年格麗克第一本詩集的中文譯本出版。將近15年,譯者柳向陽成為一座橋樑——將格麗克詩歌中最幽微精深的情感傳達給中國讀者。

夜讀|柳向陽:他用15年將諾獎神秘女詩人的詩歌譯成中文

“我算半個專業翻譯”

2005年的一天,柳向陽打開了“詩生活”網站的翻譯論壇,和同好們交流討論。突然,他讀到一首很短的詩——《愛之詩》,講一個經歷多次婚姻失敗的媽媽給兒子“織出各種色調的紅圍巾”,希望兒子有一個溫暖、幸福的童年。詩中的媽媽對已經長大的兒子說:“並不奇怪你是現在這個樣子,害怕血,你的女人們像一面又一面磚牆。”驚訝之餘,柳向陽在“詩歌獵手”網站找到了十餘首格麗克的詩,其中就有那首擊中柳向陽的詩。僅僅兩行,足以讓他震驚——“我要告訴你件事情:每天,人都在死亡。而這只是個開頭。”

震驚於詩人的疼痛,這種詩句很“扎人”,一下子就抓住了柳向陽的心。他在格麗克詩集《月光的合金》中文譯本代譯序中說,那是像錐子在“扎人”,紮在人心上。這句“扎人”的詩句來自格麗克的《幻想》。柳向陽說,這句話是戳中了人的痛點,而這個人,並不是一個具體的人,應該理解為人類的整體。這種將個人的感受轉化為普遍性的詩句,正是格麗克獲獎的理由:“因為她充滿詩意的聲音,樸素的美使個體的存在具有普遍性。”柳向陽認為,這句頒獎詞很中肯,不過頒獎詞中“樸素”一詞似譯為“冷峻”更合適。柳向陽知道,格麗克的這句充滿哲理意味的詩句來自“沒有人是一座孤島”,這句話曾被美國作家海明威的代表作品《喪鐘為誰而鳴》引用。海明威的這本書的書名則是引用這首詩中的一句。再追溯源頭,它來自17世紀英國玄學詩人約翰·多恩的詩作《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這種尋根溯源、旁徵博引的功夫,實際上是需要一定的專業能力的。柳向陽笑言,自己不是民科(泛指非官方、以己之時間精力資金,投身科學探索之學者,或指研究非所學專業之學者),也算半個專業的翻譯。

2005年,柳向陽拿到了一個外國文學碩士學位。沒有脫產,只是業餘時間去華中師範大學上課,學習一些翻譯的理論和規範,然後找一個方向做課題研究,提交論文。不過,這篇讓他獲得碩士學位的論文不容小覷,《論奧古斯丁時間觀與羅伯特·潘·沃倫的詩歌創作》,發表在2005年第5期的《外國文學研究》上。當時國內還沒有人做沃倫的詩歌創作研究,柳向陽算是第一個。接著,2006年,他的《論黑格爾藝術美定性的倫理研究》也公開發表了。他的詩歌翻譯的理論功底不斷加深。他從事的工作需要對語言有一定的敏感,他自己寫詩,也經過專業翻譯的訓練,知道翻譯的規範,知道如何尋引資料,他還更廣泛涉獵東西方美學知識。十幾年的儲備,似乎都是為了將格麗克介紹給中國讀者。

讀到格麗克的第一首詩,就想讀第二首,接著是想將她所有的詩都找來讀。可就是找原版詩作是個大難題。在網上找到的格麗克的零星詩作來讀,已經不能滿足柳向陽的閱讀需求。他想買格麗克當時出的10本原版詩作和一本隨筆集。2006年,在美國,格麗克在文學界的地位比較高,她比較年輕的時候獲得桂冠詩人稱號,比她的老師泰德·庫塞只晚了兩年。她還獲得過普利策詩歌獎,是耶魯青年詩人獎的評委。柳向陽選了一家美國網上書店郵購格麗克的英文詩集。4月,他用信用卡付了款,可是兩個月過去了,書還沒到。他就寫郵件詢問,對方回覆“請耐心等待”。然後,又過了一個月,書還是沒有到,網站回覆“退錢”。還好,不久他就收到了第一批書。為了買原版書,他折騰了小半年。不過,這都是值得的。因為,對做詩歌翻譯的人來講,這是一個類似生命線的問題。後來,中國譯詩界前輩趙毅衡教授和柳向陽交流,第一個問題就是“你的原版書是從哪裡來的?”

這段時間,有媒體要柳向陽的照片,而他並不想“拋頭露面”。他說:“譯者的身份,是為人作嫁衣,我的角色定位明確。”然而,為人作嫁衣並不是一件易事。創作者和譯者之間是雙向選擇的,也需要一種默契。買回格麗克的詩集後,柳向陽試著翻譯了幾首。翻譯後,他又試著聯絡格麗克。幸運的是,格麗克對她的詩歌在中國傳播相當熱心。那次和格麗克通電話,也是唯一的一次。電話接通,柳向陽和格麗克略加溝通後,她就把電話給了另一人。聽筒那邊傳來的聲音居然是一名中國女孩,聽聲音似乎是學生。後來,柳向陽將他的譯作透過電子郵件給了格麗克。格麗克將他的譯作給耶魯大學的宋惠慈教授審看。不久,格麗克主動聯絡柳向陽,最終,格麗克將她全球版權代理的聯絡方式給了柳向陽。十幾年間,柳向陽和格麗克的聯絡都是透過這個在英國的版權代理人,包括後來聯絡中文版詩選的出版事宜。幸運的是,世紀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獲得了出版格麗克詩集中文譯本的版權。

出版社本想出一本格麗克詩的選集,但是格麗克不同意。她在郵件裡回覆:“你把我的新的詩集,比如《阿弗爾諾》《七個時期》等詩集,一本一本地完整翻譯出版。特別是幾本新的詩集,一定要一本一本譯,不要做詩選。”原來,即使在美國國內,格麗克幾十年來也一直拒絕出版詩選。在全世界的詩人中,這恐怕也非常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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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中文版《月光的合金》和《直到世界反映了靈魂最深層的需要》包括了格麗克中後期6本完整詩集,和早期5本詩集的精選。其中,柳向陽翻譯了10本,另外一位譯者範靜譁翻譯了1本。

10本詩集,柳向陽前前後後譯了10年。“十年辛苦不尋常”。在翻譯中,遇到很難推進的地方,柳向陽會去找格麗克交流,問格麗克,一些詩句該如何理解,他這樣理解對不對。幾年間,他向格麗克提了幾百個這樣的問題。柳向陽還會和一群喜愛格麗克詩歌的朋友討論。

在坐“冷板凳”的路上,柳向陽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格麗克的詩作,在中國有一批愛好者,也有人和他一起在翻譯。這其中有專業的學者,也有如他一般的“斜槓青年”。範靜譁在新加坡國立大學教書,專門做美國詩歌研究,和柳向陽是多年好友。格麗克詩的中文譯者中,除了柳向陽和範靜譁之外,還有金舟、周瓚、周琰、舒丹丹、李暉……

在很多讀者的印象裡,能夠翻譯那些艱難晦澀外國詩歌的譯者,都應該是大學裡從事專業研究的學者,或者是科班出身、以翻譯為職業的翻譯家。因為翻譯詩歌的確很難,一半是文學的功底,還有一半是學術的能力。比如,詩歌翻譯中涉及到的引用該如何解釋,註釋該怎麼標註。就像柳向陽翻譯的《直到世界反映了靈魂最深層的需要》那本,從251頁開始,每一條註釋後面都有一本書。這都需要譯者先找到這些書,然後讀明白了再行翻譯。

讓很多人始料未及的是,在翻譯詩歌這條艱深之路,走得越來越寬闊的柳向陽,只是從河南上蔡農村走出的一位國際貿易專業的央企職工。

文學和財經曾為生活的兩面

曾經,柳向陽自我介紹的時候,會開玩笑地說:“吃飯上蔡。”這與他的籍貫有關。20世紀70年代,柳向陽出生於河南省上蔡縣。上蔡縣歷史悠久,是古蔡國所在地,是大名鼎鼎的秦國丞相李斯故里。如今,這裡是河南東南部的一個典型的平原農業縣。當1990年,柳向陽走進上海財經大學學習的時候,很少有人知道這個與成語“東門黃犬”有關的小縣城了。

與很多鄉村的孩子一樣,柳向陽的小學是在村裡小學讀的,他以優異的成績考進縣城的中學。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之初,火熱的詩歌運動和高亢的令人振奮的社會思潮,記錄了一代人的精準氣質。那時候,校園裡流行寫詩,柳向陽讀到了泰戈爾的詩集,他被詩中那種清新自然、想象豐富、輕柔俊逸的詩句打動了。一度,他還模仿著泰戈爾的《飛鳥集》寫詩。這些詩被校園文學社張貼到牆上,這讓柳向陽很自豪。不過,他當時一定沒有想到,自己將來會成為一位外國詩人的中文譯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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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柳向陽到上海財經大學讀書,專業是國際貿易。文學和財經,看似不搭界,可柳向陽卻將這兩方面完美結合,猶如一枚硬幣的兩面。上課,學習國際貿易專業知識,這是謀生之道;業餘,寫詩讀詩,這是精神的愉悅。二者相通之處,恐怕就是都使用英語了。當時,國際貿易專業學生的英語水平不亞於英語專業學生的,因為日漸開放的中國經濟亟須這類專業人才。

聰明的柳向陽學習專業課自然不在話下,業餘時間,他又在圖書館看了不少英文原版詩歌。當他用英語再讀《飛鳥集》的時候,他才領略到了英語這門語言的美。在他的理解中,詩歌在文學裡面是靠近極端的,就像理工科裡數學靠近極端是一個道理。年輕的柳向陽喜歡詩歌,喜歡讀那些直抵人心的詩句。這種單純的發自內心的喜愛,一直延續到了他工作以後。

大學畢業,柳向陽被分配到了中國長江三峽集團公司,這是一家重要的國有大型電力企業,他的第一個崗位是做國際招標採購。

電力企業有一個很好的氛圍,那就是企業職工可以加入一些文體社團,結識一些有相同志趣的同事。因為熱愛詩歌,他進入到電力作家圈。

2014年,柳向陽加入中國電力作家協會。在入會申請表的“主要從事何種文學樣式”一欄,他填寫的是“詩歌創作與翻譯”。

的確,他一直在堅持詩歌創作,他的詩作、翻譯和評論見於《花城》《詩歌月刊》《譯林》《世界文學》等文學期刊及各種選本。他的詩歌還曾獲得過電力文學比賽的獎項。也是因為對語言文字的深厚修養,2010年,柳向陽有機會進入《中國三峽》雜誌社工作,工作地點在湖北宜昌。在企業的國際業務板塊工作16年後,他終於進入到企業的文化板塊工作。物質和精神,謀生和愛好,人生天平漸漸向後者傾斜。這個工作崗位和文字有關,和文化有關。這讓柳向陽能夠有充足的業餘時間去探索詩歌的世界。

兩種語言就是兩種文化。格麗克的詩中,很多意向來自古希臘。那麼譯成中文,柳向陽會如何做?答案是“直譯”,也就是原汁原味地還原詩歌本來的樣子。柳向陽認為,中國美學講求含蓄簡潔,詩歌講究蘊藉深厚、空靈淡遠,而西方詩歌非常具體。東西方詩歌走的路子不同。要想讓讀者讀到最純正的格麗克的詩歌,他所求的最高境界就是還原本來。比如這首《晚禱》。當時,與柳向陽一起翻譯詩集的人問,這首詩為何前面和後面的調子不同,前面像是做報告,後面才是詩的語言。柳向陽的回答是,詩歌本來就是這個樣子,不新增枝蔓,也不要調整。當然,詩歌的註釋中,柳向陽特別地做了標註,以解答讀者心中疑惑。

不過,為了尋求最美的語言,柳向陽在不斷“煉字”。古人在創作中的錘字煉句、精益求精的精神是他所要承繼的。他曾經讀到王羲之《蘭亭集序》中“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一句,發現了“品類”這個詞,令他欣喜不已。這些有著深厚意味的文學理論詞彙,都是他翻譯中精煉詞句的源頭活水。

生命的成長和中年飛躍

在詩歌翻譯中,柳向陽找到了人生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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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易絲·格麗克

和格麗克的結緣,柳向陽解釋說,原因還不僅僅是格麗克那幾首像錐子扎人一樣的詩句吸引了他,而是格麗克在詩作中表現出的生命的成長和自我心靈的超越。

柳向陽喜歡探究研讀心理分析類的哲學理論,比如榮格的人格分析心理學理論。在翻譯格麗克的詩作的時候,他會將詩人創作時的狀態和詩人當時的心理情境作為參考。格麗克早期的詩作被歸入“後自白派”。“自白派”是20世紀60年代流行的美國詩歌流派。自白派詩人,諸如西爾維婭·普拉斯、安·塞克斯頓和約翰·貝里曼,都是以自殺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甚至普拉斯的兒子,前幾年又自殺了。這不是某一個人的悲劇,這是一類人的悲劇,甚至是延續到下一代的悲劇。不過,格麗克超越了自己,超越了這種悲劇,又成功地把“悲劇命運”轉化成了偉大的藝術,就像你把電閃雷鳴變成了發電站。這從她的詩作中可以讀出。

柳向陽特別喜歡的一本書《自性的顯現》,書裡有一個基本的理論就是說人在中年有機會發生一些本質的變化,就像毛毛蟲變蝴蝶一樣。柳向陽特別喜歡這個理論,而詩人格麗克的成長是一個非常好的案例。格麗克詩作中譯本的第二本是《直到世界反映了靈魂最深層的需要》。這本書中收錄的詩歌是格麗克最早期和最晚期的詩。這些詩,放在一起,對比非常強烈。她早期的詩歌是讓人有痛感的,後期開始逐漸弱化。早期詩作,格麗克嘗試著將古希臘神話的元素注入詩歌中,零散地使用,後期詩作中,格麗克就大面積的使用了。等到範靜譁翻譯格麗克的第11本詩集《村居生活》的時候,無論是詩歌場景的佈置,還是寫作題材、語言風格,她的詩歌風格的變化都非常明顯了。

在譯詩的人生中,柳向陽的生命得以成長。

也許,格麗克獲得諾獎,就是柳向陽中年飛躍的一次實證。他將平生對詩歌的喜好,化成了一隻光彩動人的美麗蝴蝶。

柳向陽說:“因為以前人都相信人是有來世的,但是科學的發展讓我們斷了這個念頭。我們就期待在人的幾十年或者百年之內得到這種飛躍的機會。這種理論無須辨真假,它對我們都非常有意義。”

就像格麗克在古希臘神話裡找到偉大起點一樣,柳向陽最近幾年的時間一直放在唐詩研究上。之所以選擇唐詩,一方面是因為《中國三峽》雜誌是企業主辦的管理類雜誌。他讀唐詩裡的宦遊詩,要從唐代詩人旅行的角度去解讀涉及山川地理河流等方面的內容。另一方面,是因為詩歌本身就是比較純粹的精神產品,和現實距離較遠。而如果要尋得精神理想,肯定得迴歸到偉大的起點。

在研讀唐詩中,柳向陽的確是找到了源頭活水。“你看,那時候人活得生機勃勃,現在的人都有點萎靡不振的樣子。”他說,人們之所以喜歡詩,是因為詩歌帶給人自由。“哪怕我坐在書房裡不動,我可能已經跟隨李白也好,跟隨格麗克也好,我們已經在一起握手,把酒言歡了。”當然,在讀唐詩的過程中,柳向陽也發現了詩人們的相通之處。比如格麗克的一首詩《卡斯提爾》。格麗克的創作視角是從天空到地面,從鮮花“上空隨風起舞”,寫到沉痛的現實“孩子們在乞討硬幣”。這種寫作視角的轉換與李白的《靜夜思》相同:從外在景物的刻畫“床前明月光”到現實中詩人身處異地“低頭思故鄉”。格麗克並不熟悉中國詩歌,她寫《卡斯提爾》只是運用了詩人的一個正常的視角,而且,這兩首詩內涵也不同。但是,詩人在創作中,視角的變化是一樣的。

夜讀|柳向陽:他用15年將諾獎神秘女詩人的詩歌譯成中文

柳向陽(前排右二)參加露易絲·格麗克詩歌雙語品讀會。

一千多年前,唐代大詩人杜甫瞻仰宋玉舊宅懷念宋玉,寫下了“悵望千秋一灑淚,蕭條異代不同時”的千年之嘆。如今,柳向陽說他自己十分幸運,和格麗克生在同一時代,即使跨越了萬里之遙的太平洋,他們也能通電話,能用電子郵件對話。他甚至發現,自己是摩羯座的,上大學時就和金牛座的人有比較好的關係,對金牛座有一種天然的好感,容易被金牛座的人吸引。格麗克4月22日出生,也正好是金牛座。

格麗克獲獎後,柳向陽透過她的版權代理人發郵件祝賀她。格麗克回覆:除了感謝之外,還期待能再次合作。實際上,格麗克有兩次來中國的機會,但是都錯過了。也許,見與不見,都無關緊要了,兩人在精神層面的交流,已經遠遠超過了一面之緣的重量。

本文刊發於11月24日北京日報人物版

編輯:陳濤 胡德成

流程編輯 劉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