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老爺遇害,其夫人自首,可一把珠釵卻讓我發現兇手另有其人

故事:老爺遇害,其夫人自首,可一把珠釵卻讓我發現兇手另有其人

本篇內容為虛構故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官家秘設玄妙司,其間主人,無長劍立身,至卑至賤之軀,卻運籌帷幄滿腹謀略,翻手間可令王權顛覆,奸佞名臣一念間。

1

顧衍之連同那輛失控的馬車一起,最終消失在趙玉卿的視野範圍內。

砰!

遠方傳來一陣巨響,繼而就連腳下的地表都慢慢地隨之隱隱轟鳴起來,震盪越來越大,由遠及近,趙玉卿兩側的山體也受了餘震波及,開始窸窸窣窣地向下滾落沙石,繼而是煙塵從山道蜂擁而來,如龐然大物猛然張開了血盆大口,從地表的裂口躋身而出,發了狂地迎面撲來,幾乎要將她也一併吞噬。

“顧衍之……”

趙玉卿從長久的震愕和難以置信中回過神來,面上終於後知後覺地湧上了一抹前所未有的惶恐,她在這震耳欲聾的震盪中幾次試圖穩住身形站起,卻幾次被顛簸在地,眼前視野模糊,天旋地轉的似乎並不僅僅是這兩側的山體與腳下的路,頭痛欲裂,趙玉卿跌坐在地,抬手摸向自己腦後,掌心中,赫然多出了一片刺目猩紅,許是先前從馬車上跳下滾落時傷及的。

嘶……

身側多出了一股暖意,那匹黑馬不知是何時來的,挨近了趙玉卿,連帶著那翻滾的煙塵也被駿馬健碩高大的身軀擋住了大半,它低下了頭用馬首拱了拱趙玉卿,撥出的熱氣直呼趙玉卿的面頰,似在催促著趙玉卿上馬。

趙玉卿的視野漸漸恢復清晰,她竟出人意料地看懂了這匹黑色神駒的意思,它很有靈性,似乎是想告訴她,它能帶著她穿過這片地動山搖,追上顧衍之,趙玉卿也是見識過它的靈性的,不疑有他。

再也顧不得許多,趙玉卿沉下了一口氣,借了黑馬一把勁起身,待她翻上了馬背,厚實的衣領下在這樣刺骨的隆冬中也幾乎已經汗溼了,馬兒嘶叫了一聲,向前撲去,趙玉卿本能地身子往前一伏,將上半身與面頰緊緊貼合著馬身,才算勉強穩住了自己的身形,馬兒義無反顧衝進了那從地表升騰起的黃白色“巨口”,在山崩地裂中向前追去。

一路上,巨石從上方滾落,樹幹攔腰傾倒撲下,趙玉卿伏在馬背上,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覺好幾次,幾乎已與死亡擦身而過,終於,那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慢慢地勢緩,黑馬的速度也慢慢地降了下來,兩側沙石滾落的巨大動靜似乎也在慢慢地消停,直到黑馬最終徹底地停了下來,不再前行,只是有些焦急地甩動著尾巴,在原地來回踱步著……

趙玉卿終於得以直起身,出現在眼前的卻是一片瘡痍的廢墟,沒了,前方再也過不去了,即便是神駒如這匹黑馬也束手無策,塌方的山泥和滾落的巨石徹底堵住了這本就狹隘的險關去路,就像一座山忽然阻在了趙玉卿的面前,擋住了她的視線和前行的方向。

說不慌是假的,等到趙玉卿自己回過神來時,才驚覺自己不知是何時倉促跌爬下馬的,雙手正做著徒勞無功的努力,試圖在眼前這座阻了去路的大山挖出一條通道來,連馬兒都知道趙玉卿傻,幾次咬住她的袖擺試圖往後扯,阻止她,趙玉卿又怎麼會不知道憑藉著自己的雙手,即便雙手血淋漓,磨破了指甲與血肉,人也不可能憑藉自己渺小的力量在這片廢墟中挖出什麼來。

可當她回過神來時,她已經在這麼做了。

“玉卿。”

就在此時,趙玉卿的身形一頓,手中的動作也跟著慢慢地停了下來,她幾乎懷疑自己是聽錯了,當她仍維持著一身狼狽灰頭土臉地跪在那,雙手沾滿了泥土和深褐色不知是泥漬還是血漬的汙物,背脊僵直地挺立在那,順著那聲音回身望去時……

顧衍之就站在那,站在她身後的位置,一如他先前神兵天降般出現在失控的瘋馬前那般,他好像總是能這樣突然出現在趙玉卿面前,彷彿沒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儘管他的模樣看起來並不比趙玉卿好到哪去,身上沾滿了不知是泥是血的汙物,但他此刻卻只是站在那,沒事人一般朝著趙玉卿微微彎起了嘴角,眼神如月般流淌著溫潤的光澤,他靜靜地望著她時,面上浮現的笑意溫柔,像是這隆冬裡徐徐拂面的一抹暖風。

趙玉卿愣了一愣,愣了又愣,終於,她義無反顧地跑向了他,撲向了他所在的位置,帶著陣陣後怕地緊緊抱住了眼前的人。

趙玉卿突如其來的舉動令顧衍之也隨之頓了一頓,繼而面色又漸漸地和緩了下來,抬起了一隻手,輕輕地在趙玉卿背後回擁住了她,嘴角溫柔的笑意更深,一併深入了眼底:“沒事了,玉卿。”

直到此刻真真切切地聽到了顧衍之和自己說話的聲音,趙玉卿才真的敢確信,顧衍之是真的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的,她鬆開了顧衍之,往後退了一步,以便能夠更真切地確定他是真如自己所說的那般“沒事”,但說出口的話,還是難以掩飾地帶了些許充滿埋冤和委屈的鼻音:“騙人。”

也不知是在說顧衍之此番騙了他,還是在責怪顧衍之先前在馬車上時面不改色地騙了她。

見趙玉卿眼眶紅紅,顧衍之似乎是從未見過這樣的趙玉卿,不由得眼眸一垂,嘴角一抬:“玉卿,你哭過了?是我讓你擔心了……”

哭?

趙玉卿又是一愣,繼而嘴巴動了動,竟是有些口笨嘴拙地辯解:“沒,沒哭,只是風沙迷眼……”

顧衍之卻只是嘴角含笑,並不戳穿她。

趙玉卿似乎有些惱羞成怒了,卻不是個輕易發脾氣的性子,憋了又憋,最後也只是憋出了一句:“你就沒想過會死嗎?!”

是有些惱怒的意思。

這個問題……顧衍之這般心思深沉的人怎麼可能不曾計算過,畢竟,沒有任何計劃是能做到萬無一失的,但想到若出事的是趙玉卿,只會讓他更惶恐。

千思萬慮,到了顧衍之這,也只是看起來雲淡風輕的一句:“我有分寸。”

明知道顧衍之只是在搪塞她,但趙玉卿也無法再刨根問底,只是問了一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也許……是有人想知道,這世間是否能有足以牽制我的任何人任何物吧。”

顧衍之說這話時眸光幽深,畢竟,沒有任何軟肋的人是可怕的,也是不足以深交的。他善於謀算,那個人,也精於計算好一切。

說罷,顧衍之似是不願這些事再平添趙玉卿的紛擾,他看了眼四下,寒冬的大雪已讓這座山體白了頭,顧衍之復又看了眼那匹隨著自己來此的黑馬,開口道:“雪怕是要越下越大了,玉卿,我們得儘快離開,另尋出路,否則恐怕會被封死在山裡。”

趙玉卿的神色也隨之肅穆下來,點了點頭,顧衍之隻手牽來了那馬,卻並未要上馬,只是回頭朝趙玉卿看來:“玉卿,你來馭馬吧。”

趙玉卿見狀,不由得又不確信地問了句:“你是……受傷了嗎?”

顧衍之卻是笑了,只是一臉無奈地搖了搖頭:“只是昨夜去見了一人,天未明便匆忙尋到此處,徹夜未眠,疲乏了一些,想行一回懶罷了……”

趙玉卿的面色仍是帶著懷疑的,但看顧衍之的神色從容又淡然的模樣,還是收斂了那心思,點了點頭,率先上了馬,令顧衍之坐在她後頭。

馬兒很有靈性,穩穩地駝著他二人,顧衍之似真的累了,身子是微微將重心前傾,靠在趙玉卿肩頭的,一路上趙玉卿擔心顧衍之的身子,怕他體力不支昏睡過去,總是尋話與他說,好在顧衍之的口吻聽著雖略顯疲累,但倒也氣息平穩,總是能拿話迴應她。

趙玉卿眼下無法看到顧衍之是何神色,想了想,還是無比認真嚴肅地開口與他重申了一遍:“我方才當真是風沙迷眼。”

耳畔終於傳來顧衍之的一聲輕笑,滿是縱容的意味:“好,我信了。”

趙玉卿實實在在感覺被噎了一口,可又覺好似再多解釋幾句,反倒自己心虛似的,便也憋了一憋,最終又故作自然地扯了一些別的話頭。

一向寡言的她就這麼不停歇地說著,顧衍之知道她的良苦用心,也只是靜靜地聽著,時不時迴應她兩句,他的口吻依舊平靜而又溫和,在趙玉卿看不見的身後,面色卻早已是蒼白而又隱忍,彷彿只是強撐著一口氣,不時地與之迴應幾句……

2

從白天到黑夜,風雪越來越大了,夾雪的寒風每一下都如刀子,路越來越難走,寒意刺骨,疲憊不堪,便連身下的這匹黑馬都有些體力不支,一腳一腳,深深陷入風雪裡,每一步都走得艱難無比……

終於,趙玉卿的面色一喜,儘管前方的些許模糊的光亮僅瞬間便被肆虐的風雪掩蓋,風刀肆虐得讓人睜不開眼睛,但趙玉卿還是清楚地看到了前方矗立在風雪夜的建築輪廓,看著是有幾個人正抬了梯子和釘鉚等工具從裡頭出來,方才那一晃而過的光亮便是他們手中提的照明物,但朱門一開便瞬間被風雪熄滅了,趙玉卿大喜:“顧衍之,有人家!”

話音未落,二人便連人帶馬地往前方一陷,翻到在地,黑馬長聲嘶叫,終於驚動了前方的人,當即有幾道模模糊糊的身影在風雪中摸索了過來,先是來了一兩人,手忙腳亂了一會兒,繼而又折返了一人,多帶了兩人前來幫忙。

顧衍之再次清醒些的時候,四周早已變換了景緻,屋內的暖意漸漸讓他的舒適了不少,剛想起身,便被一人給按住了:“莫動莫動,你傷得嚴重……”

眼前是個年約五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身形微胖,身量高大,神態富貴,想來是此地的主人,見顧衍之朝他看來,對方解釋道:“這是萬山山莊,某乃此地主人鐵萬山,這場風雪來得迅猛,家中小廝怕刮壞了門頭,想著做些加固,好抵禦風雪,不想卻遇到了你們,便將人給抬了回來。你這傷傷得重,可惜這風雪太大,路也不通了,沒法下山請個大夫來,鐵某隻得擅作主張替你略略處置了傷處,旁的倒還好,只是這手,若不好生養著,怕是要廢了,往後連提筆都難……”

鐵萬山這話說得算是委婉了,顧衍之這傷勢,能撐到這,若無極其可怕的毅力也是難以做到的。

鐵萬山說這話時,顧衍之卻是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淡淡一笑,撐著身子坐起,鐵萬山見狀,當即起身捧來一套摺疊整齊乾淨的衣衫,連帶一件嶄新的鶴領氅衣,最上頭整齊放著顧衍之的官牒等隨身物:“大人可是要起身?外頭風雪大,鐵某備了些新衣,也是年關下府裡新做的,大人若是不嫌棄的話……”

想來先前也是見到了顧衍之身上的這些隨身物,山莊莊主知道他身份貴重,不敢怠慢,因而顧衍之醒來時才見到這鐵老爺親自照料在左右。

顧衍之也不多言,只點頭稱謝,只在看到這衣衫時,顧衍之抬起一隻手按住了自己已經完全動彈不得使不上勁兒的右臂,神色有些無奈:“恐怕還得勞鐵老爺搭把手。”

“這有何妨。”鐵萬山小心翼翼地幫著顧衍之將那層層外衫穿上,只是看顧衍之這樣子,鐵萬山還是有些遲疑,勸道:“不知大人這是要往哪去?今夜還是便歇在這吧?稍後鐵某命人送些湯藥與食物來便是……”

顧衍之將那隻動彈不得的手掩在袖下,除卻面色蒼白略顯疲憊,一時倒真瞧不大出異樣,只是朝那鐵萬山道:“不知內人身在何處?我的事,還望鐵老爺切莫告訴她,徒惹她擔心。”

“自然自然。與大人一起的,原來是夫人,大人不必擔心,夫人看著倒是未大受什麼傷,只是風雪浸溼了衣衫,未免受風寒侵襲,內人匆匆便為夫人備了湯浴與暖衣,眼下想來該往正廳去了,不瞞大人,今日趕巧,家中妻兒都在,廳上正備著家宴,若是大人不嫌棄,不如容鐵某代為引見……”

顧衍之點了點頭,知鐵萬山有結交之意,便是想邀功趁勢將自己的幾個兒子在他面前引薦一番也是情有可原,也不拂他的面子:“那就有勞了。”

鐵萬山客客氣氣地在前頭領著路,臨近正廳時,恰恰看到趙玉卿也正被人領著來,那是個年約四十上下的婦人,看著該是家中的女主人,身著金邊琵琶襟的外襖,耳戴翠珠的耳飾,髻上那翠珠的流蘇直釵看著也是一對,都是難得圓潤清透的翠珠,品質上乘,很是得體。

趙玉卿身上的溼衣也已換下,穿的想來也是這府上女眷臨時備的衣衫,見了顧衍之,趙玉卿當即朝他看來,小跑了幾步:“顧衍之,我正要去尋你。”

顧衍之神色如常,只是微微笑道:“見到夫人安好,我便放心了。”

趙玉卿還想再說些什麼呢,那鐵萬山便已客氣地做了個請的姿勢:“外頭風大,二位還是裡邊說話吧。”

顧衍之也未多言,只彎起嘴角,極其自然地牽起趙玉卿的一隻手:“夫人,走吧。”

進了廳,倒是未見奢靡,如鐵萬山所言,乃是尋常家宴,只三兩個婆子伺候著,除卻和顧衍之、趙玉卿一道進來的鐵萬山與夫人嚴氏,廳內桌上的食物一概未動,正坐著兩個二十上下的青年與一年約三十來歲看起來頗有些坐立難安的年輕婦人,奇怪的是,三人分明一個桌子坐著,卻誰也沒說話,氣氛著實是古怪。

見了鐵萬山等人進來,那年輕婦人第一個反應過來,當即起身朝著他們福了福身子,態度看著謙卑:“老爺,夫人。”

嚴氏倒是未看那年輕婦人一眼,只忙招呼道:“伯宏,還不快與客人見禮。”

話音未落,那身著絨藍色衣衫的男子便已起身,此人身量高大挺拔,面貌也生得尤為清俊,簡直與嚴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舉止得體,翩翩有風度地朝他們行了一揖。

倒是那被冷落的年輕婦人站在那頗有些尷尬,進退兩難,鐵萬山見狀,忙接過話朝顧衍之與趙玉卿介紹道:“讓二位見笑了,伯宏乃是鐵某次子,這是鐵某的妾室眉氏。”

說著,鐵萬山又瞥了眼仍高高將腿翹到桌上,恰與那鐵伯宏相對而坐的青年,鐵萬山的臉色當即沉了下來,口氣也變得有些生硬起來:“鐵伯光,你看看你,像什麼樣!”

那叫鐵伯光的青年被這麼一喝,才陡然睜開還有些惺忪的睡眼,和二公子鐵伯宏不同的是,鐵伯光生得和鐵伯宏半點不像,身量也略有些瘦小,穿的竟是一身粗衣灰布,眉目皆小而侷促,一見鐵萬山動了怒,鐵伯光非但未動彈一下,仍高高翹著腳,嘴一撇,還不耐煩地嚷嚷了幾聲:“吼什麼吼,爺的耳朵又沒壞。”

說著,那鐵伯光也不管客人在沒在場,家中主君主母落沒落座,便將腳一收,自顧自地動起筷來:“行了,吃個飯擺什麼譜,一個一個怪會裝模作樣的。”

“大公子……”一側的妾室眉氏也有些神色為難,小心翼翼地開口勸了兩句,但看主君主母面色不愉,自知這裡沒有自己開口說話的份,還是硬生生將要勸說的話給嚥了回去。

鐵萬山大概是覺得鐵伯光這般是刻意下他的臉,一時面色也有些難看,但礙於客人在場,還是壓下了火氣,朝顧衍之與趙玉卿解釋道:“這是鐵某長子鐵伯光……罷了罷了,別搭理他,入座入座,二位請入座。今日真真是令二位見笑了,這山中菜色多靠山吃山,算不得珍奇,卻勝在味鮮……”

鐵府一應陳設皆不算奢靡,伺候的下人也不算多,就連主君主母身旁也未見下人貼身伺候著,一路走來也只見幾個粗使的僕役與進出廚房的婆子,顧衍之方知這不過是鐵府在山上的別莊,鐵府在外也算是家大業大,只這萬山山莊,乃是他鐵萬山初發跡時置辦下的第一份家業,鐵萬山是個極其念舊的人,為勉勵自己,也為勉勵子孫不忘初心,因而才立下規矩,每逢年關,舉家是要在山莊住上些許時日,直待到過了年節。

也不知為何,這頓飯吃得倒是各懷心思,只鐵萬山與夫人嚴氏不時與客交談幾句,點到二公子鐵伯宏的名時,鐵伯宏也會得體地笑談幾句,只那妾室眉氏與舉止粗鄙的大公子鐵伯光彷彿與這桌上的其他人相處得並不融洽似的,便連那主母嚴氏亦是從頭到尾看也未多看那二人一眼。

這頓飯吃到後來,便是連嚴氏的話也越來越少了,只不時按一按自己的頭,身側的鐵伯宏見狀,神色才顯露些許緊張與關切,問了句:“母親,可是頭風又犯了?”

見兒子關切,嚴氏這才朝著鐵萬山和客人面露歉意,解釋道:“怪我這不爭氣的身子……每每入冬,便飽受頭風折磨,本也不想掃了你們的興。”

鐵萬山倒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打發母子二人道:“罷了,你母親這也是老毛病了,伯宏,你先扶你母親回屋歇著吧。”

母子二人聞言,便也起身略行了個禮先行離席了,全程那鐵伯光亦是連眼皮子都沒抬,就跟沒瞧見這母子二人似的。

顧衍之見狀,便也開口道:“既是如此,我夫婦二人也不便打擾……”

鐵萬山頗有眼力見兒,知道顧衍之還受著傷,只怕早已疲乏,卻又礙於趙玉卿在場,不好明言,便忙吩咐那妾室眉氏道:“眉姨娘,我先前讓你收拾的屋子可準備好了?還不快快引客人歇息去?”

那席間神情怯怯的眉氏突然被點了名,先是愣了愣,大約也有些受寵若驚,忙回過神來,當即起身,頗有些手足無措,好不容易定下神來,方才低下頭微微屈膝:“備,備好了,二位請隨我來……”

一時間,席上也只剩下鐵萬山與鐵伯光父子二人,打發了伺候的下人,鐵萬山似還想與鐵伯光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到底是什麼也沒說,只起身,回頭瞥了眼這個沒有要動彈身子的意思的大兒子,耐著性子問了句:“你還在這待著做什麼?”

那鐵伯光也不以為然,滿嘴滿手的油光狼吞虎嚥,絲毫沒將鐵萬山放在眼裡,不過百忙之中抽空抬起眼皮子瞧了鐵萬山一眼,半點也沒有要起身相送的意思,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去去去,要走你們走便是了,沒瞧見我正吃著呢,誰知道吃飽了這頓還有沒有下頓?”

鐵伯光話中有話,鐵萬山心中惱怒,但一見他這無賴樣,一時便連大發雷霆都覺得無力,最終還是一揮袖,冷哼了一聲,往外走去:“不知所謂!”

3

另一頭,眉氏領著顧衍之夫婦二人前往歇息的廂房,一路上,趙玉卿隨口問了句:“方才那位大公子……”

趙玉卿說的是鐵伯光,方才在席間,便是個瞎子也看得出來,大公子鐵伯光無論從衣著舉止抑或言行,看著都與這個家格格不入。大約是知道她要問什麼,這眉氏先前看著拘謹,也不知是不是眼下主君主母不在跟前的緣故,這會兒看著倒是鬆弛了不少,便也應道:“讓您見笑了,大公子本性不壞的,只是與老爺間有些誤會……大公子乃是老爺與原配夫人所生。”

趙玉卿略有些詫異:“如今這位鐵夫人竟是續絃嗎?”

眉氏點了點頭:“夫人是在頭先那位故去後才由妾室抬正的,二公子乃是老爺與續夫人所出。連帶著這層關係,大公子看著,才與這個家不大對付,平日裡並不在家裡住著的,也不大願意回到山莊來,只是這回,不知怎的竟也回來了。”

說著,眉氏的腳下一停:“到了,便是這了,老爺特意囑咐讓我收拾出這間廂房來,這是山莊裡最是暖和避風的屋子。”

“有勞了。”顧衍之點頭。

眉氏亦福了福身子便告退了,趙玉卿也並未將方才的閒談放在心上,屋內很寬敞,暖爐是剛剛點上的,過了一會兒屋內才慢慢暖和起來,熄了燈,大約是疲累到了極點,二人也只是和衣同榻而眠。

往常在臨安時,顧衍之雖不常居府上,但在府上時,趙玉卿也不是沒和他同榻而眠過,此刻也只如往常那般,二人雖同榻而眠,卻並未同蓋一被,中間還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但顧衍之似乎早已習以為常,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他都始終保持著這個讓趙玉卿舒適而又不反感的距離與之相處著,溫柔細心,甚至是有些卑微的小心翼翼。

夜靜悄悄的,屋內的溫度漸漸升高,倒襯得屋外的風雪越發肆虐,熄了燈,二人誰也沒說話,良久,反倒是趙玉卿像是憋了很久,先開了口,試探了一句:“顧衍之,你睡著了嗎?”

耳畔只餘暖爐中銀炭不時冒出火星子發出的噼啪聲,就在趙玉卿以為顧衍之已經睡著了的時候,這個靜謐的空間裡靜靜響起了顧衍之一如既往溫柔的聲音:“夫人可是有心事?”

“我……”

趙玉卿正待說些什麼,忽聽得外頭遠遠地傳來了一陣騷亂,騷亂中,似聽到有人喊了一句:“走水了!走水了!”

聽著,倒像是先前眉氏的聲音。

二人匆匆趕到事發之地時,火勢也才剛剛被撲滅,好在今夜風雪大作,又發現得及時,事發的院落離主院落略顯偏遠,因而火勢並未波及開來,只是眼前的這間獨院小屋眼下卻是被燒得主樑坍塌,木樑也裹著一層焦黑。

此刻山莊裡幾個粗使的僕役和廚房的婆子都在,各個因救火灰頭土臉,嚴氏母子與大公子鐵伯光、妾室眉氏也都在,眾人皆是倉促而來,身上只倉促套著外衫踩著鞋靴,各個面色驚恐和愕然,久久未能回過神來。

“老,老爺……”還是眉氏第一個回過神來,想起裡頭的人,驚呼了一聲,倉皇地跑進了這廢墟之中,繼而,便傳來了眉氏在裡頭的哭喊聲。

眾人這才紛紛回過神來,別莊裡伺候下人大概也沒想到會發生這事,各個傻在了當場,嚴氏亦是雙腳一軟,險些哭暈過去,鐵伯宏紅著眼眶勉力攙住了自己的母親,欲開口說幾句寬慰的話,卻是一字也說不出來,唯獨鐵伯光一臉愕然地站在那,似還有些難以置信:“老頭子……被燒死了?”

趙玉卿這才意識到,住在裡面的竟是鐵老爺鐵萬山,一時也沉下臉來,當即令人將闖入裡頭的眉氏給架了出來,又阻了試圖闖入現場的鐵府家眷,獨自踏入廢墟中進行查探。

許久,趙玉卿才從裡頭出來,看了眼在場的眾人,目光最終落在鐵夫人嚴氏身上:“鐵老爺竟並未與夫人歇在一處嗎?”

此刻的嚴氏似乎連站也站不穩,全靠兒子攙著才能勉力站著,鐵伯宏見狀,便也代為解釋道:“母親入冬便犯頭風,夜裡翻來覆去輾轉反側,父親睡眠淺,因而大多時候並不歇在一起。”

話落,鐵伯宏看起來有些神色焦急,看了眼那被趙玉卿阻攔無法入內的廢墟,又看向趙玉卿:“究竟因何起火,可看出究竟了?是不是屋裡的炭火引起了火勢?父親格外畏冷,總是要在屋裡添上過多炭火,我時常覺得存有隱患……”

趙玉卿卻只是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她剛才的確是入內看過現場,裡頭的確存有疑點,鐵老爺已被大火燒得面目全非,渾身焦黑,屍身出現的地方距離床榻所在的位置不遠,但卻並非在床榻所在的位置,趙玉卿便疑心這起大火併非意外,而是人為。

倘若出事時,鐵老爺人不在床上,至少說明他並未在睡夢中,再者,屍身上也並未有被倒塌的房梁壓制阻礙行動的跡象,火勢從起端倪到漸大,鐵老爺卻沒能跑出來,就這麼被燒死在屋裡了,這一點難道不奇怪嗎?

但眼下房屋已毀,很多證據都已消磨了,無法判斷,若是鐵老爺中途曾試圖逃出火海,卻因體力不支或嗆入焦煙意識模糊才倒在床前,那也不是不可能。

目前仍讓趙玉卿疑慮的是,屋內雖已是一片廢墟,但炭盆卻並未翻倒,究竟火源又是從何而來的?

因而眼下趙玉卿不能斷定這場火併非人為,但也不能排除也許真是意外使然。

思及此,趙玉卿復又抬眸看向在場的所有人,除卻歇在外院可以互相作證當夜歇下後並未踏入內院的別莊僕役與婆子,剩下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可否請各位說說,今夜從家宴離席後,至大火起,你們在做什麼。”趙玉卿說這話時,目光一一自這鐵府眾人面上掃過,也不知是看到了什麼,神情竟是頓了一頓,有一瞬微妙的變化。

鐵伯光仍穿著先前的那一身粗衣灰布,看著似剛從床榻上起來,因而衣衫並未扣好,鬆鬆垮垮地穿在身上,更襯得整個人矮小乾瘦,緊湊的眉目讓趙玉卿冷不丁想起“賊眉鼠眼”四字,生得著實和他的兄弟鐵伯宏不一樣。

眉氏穿的亦是先前那一身,只是在眾人中是最灰頭土臉的,滿面淚痕,連帶著汙了整張臉,大約是因為她先前衝入過火場廢墟的緣故。

視線落及二公子鐵伯宏時,趙玉卿的神色微微一動,是有些詫異,這些人之中,唯有鐵伯宏是換過衣衫的,換了身菸灰藍的衣衫,與先前那身絨藍色很是相近。

再看那夫人嚴氏時,趙玉卿一時只覺得古怪,好似有哪裡不一樣了,但就是想不起來究竟古怪在何處。

趙玉卿的視線最終又落回二公子鐵伯宏身上,開口道了一句:“二公子,你先說吧。”

鐵伯宏也並過多思考,迴應道:“從席上回來後,我便一整晚沒出過屋子,直到聽見外頭有人喊著走水了……”

“也就是沒人能證明今夜你的確獨自待在屋內並未離開過?”趙玉卿微微皺眉,這個證言,並沒有太多價值。

“我,我能證明,我在席上犯了頭風,伯宏送我回來後,見我頭疼難耐,便一直留在我那侍奉著,端茶倒水,讀了幾卷書……犯頭風時,若是有人在我身側將書中的內容念出來,總是會格外好入睡些。”那嚴氏的神情疲憊,面色也不太好看,說著,又神態痛苦地按了按頭,看著,是頭疾又嚴重了。

鐵伯宏低頭看了眼靠在自己身上才勉強站穩的母親,方才點了點頭:“是的,我這一整晚都和母親在一起,沒出過屋,是在母親屋裡,想著侍奉母親安寢下再回去,誰知中途便聽到了眉姨娘的聲音,說走水了,母親也因此驚醒,我與母親才匆匆往這趕來……”

趙玉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母子二人,卻並未多說什麼,只是轉而看向那看著格外柔弱的眉氏:“眉姨娘,你可是第一個發現走水的?”

被趙玉卿這麼一問,不知為何,這眉氏看起來竟有些侷促不安起來,下意識地將兩隻手插入袖中,低著頭,聲線也微微顫抖:“我,我是住在老爺屋院下風的,因而最先聞到了燒焦味,遠遠地看到這頭有火光,便喊著要大家救火……”

眉姨娘所說不假,她的居所,的確在鐵老爺的下風向。

趙玉卿點了點頭,才又看向那大公子鐵伯光,不等趙玉卿開口,那鐵伯光便已一掃先前面上的驚愕與難以置信,多出了幾分被質疑的惱火和不耐:“都看著我做什麼?老頭子走後,我是最後一個離席的,酒足飯飽,自然就回去歇著了,難道你們懷疑是我放的火?我有毛病啊我!”

4

見趙玉卿並未再說話表態,只是眉頭緊鎖,一副神色凝重的樣子,顧衍之這才輕輕問了句:“夫人以為如何?”

趙玉卿回過神來,抬頭看向顧衍之,繼而這才背過身去,面對著顧衍之,壓低了聲音,用只他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我不知道……”

她只是覺得……彷彿每個人都透著古怪,但卻又一時想不明白古怪在哪。

“可是覺得每個人都在隱瞞什麼?”顧衍之言辭溫柔,卻總能一語道出趙玉卿心中的顧慮。

趙玉卿點了點頭:“嗯。”

“夫人稍安勿躁,他們是否有所隱瞞,不妨一試便知。”

說罷,顧衍之便已尋來一鐵府的僕役,又低語與對方交代了幾句,那僕役聽罷,便點頭稱是匆匆離去了。

顧衍之做這事時,全程並未避諱眾人的目光,幾乎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是不知他這是打算要做什麼,就連趙玉卿都不明所以,先前顧衍之也只說不妨一試,卻並未與她明說究竟要如何試。

不多時,那小廝果然回來了,回來時,手中還小心翼翼地託著一方看起來頗有些沉重的神龕,神龕三面遮擋,正面又有垂簾,因而眾人並未看清裡頭究竟是何物,顧衍之這才淡淡道:“此佛龕中所奉神物為諦聽,曾供奉於九華山,後流落在外,不知所蹤,乃我此行由神駒指引,意外所得。獨角為善斷,可聽辨人心,斷言真偽。諸位若心中無愧,大可探手入神龕,輕觸諦聽,請諦聽一辨,真真假假,自有論斷,若有虛言罪孽,掌心之中,必會顯跡。”

顧衍之所言,眾人無不面露狐疑,似並不太信這鬼神之言,但還是依言相繼將手探入那漆黑的神龕之中……

神龕行至末位的眉氏跟前時,眉氏的指尖略有些顫抖,但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小心翼翼地探入了神龕的垂簾之中,繼而收回手,五指緊攥,呼吸略有些急促,似鼓足了勇氣,最終垂眸低頭,小心翼翼地攤開緊攥的五指,直至看到自己的掌心……

是乾淨的,什麼也沒有……眉氏的眉眼一鬆,竟是不由得長長地鬆了口氣。

再看嚴氏母子與大公子鐵伯光,這鐵府之人的神色與一舉一動,竟是出奇地一致,在見到自己掌心中並無異樣後,面色才隨之慢慢鬆弛了下來。

至此,趙玉卿在四人身上皆未看到絲毫變化,不由得越發不知顧衍之這是何意了。

倒是顧衍之面色如常,只微微勾起嘴角,出聲打斷眾人的思緒:“諸位不必再看了,眼下你們自然是看不出什麼的,今夜天色已晚,大雪封山,想來也只等明日雪停了,方能著人下山報官。今夜諸位還請節哀,養精蓄銳,至於顯跡……待明日天明,諸位醒來,自會見端倪,顯諦聽之審斷。”

顧衍之此話一出,眉氏的面色微微一變,卻也並不敢顯露什麼來,只恭順應下。那嚴氏亦是一頓,卻也只是滿面悲慼地點了點頭,二公子鐵伯宏倒是未說什麼,大公子鐵伯光反而有些惱怒,擺了擺手:“鬼神之言,無稽之談,他們是傻子任你耍弄,我鐵伯光才不信這套!”

說罷,鐵伯光便已罵罵咧咧地先行離開了此地,眉氏見狀,也只好恭順退下,那夫人嚴氏本還不願走,是二公子鐵伯宏好說歹說,才將母親勸了回去。

四人皆已依言各自回去,趙玉卿方才緩緩收回視線,一臉不願相信地看向顧衍之:“明早真有顯跡?”

見趙玉卿一副愁苦的樣子,顧衍之方才笑出了聲,搖了搖頭:“不過是讓那小廝隨手找來一樣物件,塗抹上墨汁裝入神龕中罷了。”

他說這話時面不改色,趙玉卿卻是一下明瞭了此中貓膩,這諦聽辨言,並非尚未顯跡,而是已然顯跡。

那鐵家四人出奇一致地掌心中並未沾染墨漬,便是說明……他們每一個人的心裡都虛著,因而竟是無一人敢真的觸控諦聽。便是看起來坦蕩如鐵伯光,心中怕也藏著不可告人的罪孽。

“只怕今晚他們無一人可安然就寢。”顧衍之緩緩勾起嘴角,若有所思地提醒了趙玉卿一句:“今夜若夫人的精神好,有不少好戲可看。”

趙玉卿亦是這麼想的,便也匆匆行了幾步,方才想起身後的顧衍之,腳下一停,交代了一句:“你在這等我,我去去就來。”

顧衍之也不再多言,只點了點頭,直到目送著趙玉卿的背影離去,她在時,他就像個沒事人一樣,眼下趙玉卿不在,他才終於緩緩地面露些許疲憊,低頭垂眸,輕輕捂住了自己氅衣下的那隻手。

5

眉氏匆匆回屋時,本還算如常的整個人,身後的屋門一關,竟是開始不可抑制地發起了抖,她很害怕,她從未做過像這樣大膽的事……

過了良久,眉氏的手腳才終於不再那麼抖了,呼吸也不再那麼急促了,她讓自己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氣,才定了定神,直到確認四下無人,方才又深呼吸了幾口氣,轉身,輕手輕腳地復又摸黑拉開了門……

“去哪?”

一側清冽的女聲嚇了眉氏好大一跳,她的面色驟變,下意識地想要收回手,風雪飄搖的夜色中,一隻冰涼涼的手,卻已經不偏不倚穩穩地凌空扣住了眉氏的手。

眉氏下意識地欲掙脫,卻是掙脫不得,抬眸,對上了那雙冷冽而又極具穿透力的眸光時,眉氏才後知後覺地傻愣在了當場:“是你……”

趙玉卿的面色未變,只將眸光不偏不倚靜靜下移,最終落在眉氏被她鉗制住的那隻手,掌心中,赫然是一枚帶著焦汙的男子的玉扳指。

“我……”眉氏開口欲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解釋,身子早已下意識地再次發起顫來。

趙玉卿並未與她多言,只將早已被嚇得失魂落魄的眉氏重新押至了正廳,又讓人將嚴氏等人重新請了回來。

這次眾人倒是來得一個比一個快,這點趙玉卿絲毫不詫異,今夜他們只怕無人能安然就寢,來得自然是快。

一見趙玉卿從眉氏那搜出的玉扳指,且那玉扳指顯見是沾著焦色的,眾人皆是一愣,繼而是那嚴氏率先認出了此物:“這不是……伯光的東西?為什麼會在眉姨娘這?這還是,還是帶著焦色的,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眉姨娘,你是第一個衝進廢墟的,定是你在那時趁亂藏了此物!你說,你為什麼要藏此物?!”

“我,我……”眉氏一時慌了神,竟是半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只是慌亂之中,眸光下意識地下落,落在了鐵伯光的左腳上。

儘管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的不妥,但那下意識的動作還是讓人無法忽視,嚴氏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毫無預兆地猛然上前幾步,直奔向那鐵伯光,竟是彎腰欲掰扯他的褲腿。

鐵伯光見狀,當即避之如洪水猛獸,猛地推了嚴氏一把才算避了開來,破口大罵出聲:“你,你瘋了?你失心瘋了!”

嚴氏被這麼一推,險些沒站穩,好在鐵伯宏就在嚴氏身後方,卻是面色複雜地攙了她一把,開口的話欲言又止:“母親,您別,別這樣……”

嚴氏卻是渾然不覺兒子的為難,只大笑出聲,指著鐵伯光的腳踝處:“我看到了,看到了!伯光,你敢不敢將你的腳踝露出來,我說呢,先前便覺得你走路的姿勢古怪,果然是有燒傷的痕跡,那老爺被燒死現場又見了你的玉扳指,這火定是你放的!你早就對你父親,對整個鐵家恨之入骨!眉氏不也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才處處替你遮掩?眉氏可是你的親姨母,雖只是眉家庶出,不比你母親身份尊貴,可待你卻是極好的,從小到大都護著你……”

“你,你血口噴人!”鐵伯光連連往後退了幾步,竟是怒不可遏,彷彿真受了極大的冤屈,“那玉扳指是我的沒錯,但,但早被我弄丟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傷,這傷也是來的路上便傷的,我是怕你們誤會才不願提及……”

“藉口!那玉扳指是你生母留給你的遺物,這麼重要的東西你怎麼能弄丟?!”

“母親……”鐵伯宏幾次欲扯動嚴氏的袖擺,卻絲毫未能阻止母親與兄弟手足之間的互相攀扯。

“如此一來,大公子的確與縱火一案有著脫不開的嫌疑。”直到此刻,未曾出言阻止鐵家內訌的趙玉卿這才開了口,“但嚴氏你與二公子鐵伯宏的嫌疑卻也不小。”

趙玉卿此話一出,倒是如平地驚雷,令在場眾人無不一驚,嚴氏更是面色一僵,愣了一愣,難以置信地艱難開了口:“你,你說什麼?”

趙玉卿卻是面色未變,始終清冷,眸光清醒而又篤定:“我沒記錯的話,二公子曾說自家宴離席後送夫人回屋,便一直在夫人跟前侍奉著,未曾來得及離開。”

嚴氏愣了一愣,才點頭:“是,是這樣沒錯。”

鐵伯宏亦是微怔,繼而點頭,並未有更多的辯解。

“既是如此,今夜火起突然,近乎所有人再次現身時,身上穿的,都是席間那身衣衫,匆匆披上便也來了。為何唯有二公子你事發前後,身著並非同一身衣衫?敢問衣衫是什麼時候換的?總不能在母親屋內換的吧……”

趙玉卿此話一出,母子二人竟都是一時無言。

趙玉卿也不等他們回答,只無奈地搖了搖頭:“抑或是,二公子曾經離開過?去做了什麼?鐵夫人你信誓旦旦謊稱二公子未曾離開過,難道不是為了遮掩什麼?”

“再者。”趙玉卿的話音一頓,先是看向早已嚇破了膽的眉氏,“今夜諸位無一人敢坦蕩觸碰諦聽,眉氏不敢,乃是你於現場遮掩了那玉扳指,因而心虛。大公子不敢,想是也有所隱瞞。你們母子二人不敢,又是因為什麼呢?”

一時在場的鐵家四人,竟是再一次出奇一致地沉默……

“今夜這場風雪下得好,大雪封山,亦將我們所有人封堵在這萬山山莊內,撒過的謊必然留下痕跡,做過的事,也難以徹底遮掩,只怕至關重要的證物,眼下還在山莊內。今夜諸位,想是也睡不好了,索性一道將案子刨根問底也好。待明日風雪停歇,衙門的人上門,倒是恰好能還鐵老爺一個公道。”

趙玉卿聞聲,回頭看向來人,這才微微一頓,迎了幾步:“顧衍之。”

顧衍之這才微微一笑,低頭看向趙玉卿:“夫人,不如趁著大家都在這,讓府裡的下人受個累,在各位主子屋中搜搜罷?”

6

萬山山莊的老爺鐵萬山遭火死在自己的屋內,現場遺落了大公子的隨身之物,且大公子身上疑有燒傷,眉姨娘為其遮掩,竟膽大包天私藏證物。那續絃的鐵夫人嚴氏與嚴氏所出的二公子亦似互相遮掩,有所隱瞞。

府中能說得上話的四位主子如今皆難逃嫌疑,府裡上下一時也亂了套,那些個別莊的僕役也不知該聽令於誰,自是隻能以顧衍之與趙玉卿的吩咐馬首是瞻。

不多時,竟還真有人在鐵伯光的屋內搜出了一沓銀票。

按說鐵伯光身為鐵家嫡長子,在他屋內搜出些銀票並不算什麼,但問題就出在這鐵大公子與鐵家素有嫌隙,並不居住在鐵府,流落在外,且好賭嗜酒,鐵老爺又恨兒子不長進,父子之間更是勢同水火,鐵伯光的生活自然是窘迫潦倒,便是他的親姨母眉氏見了,亦是詫異:“大公子你,哪來的這些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