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市功能疏解,“動批”汪為山的莫測生活 | “二零一七故事”③

北京城市功能疏解,“動批”汪為山的莫測生活 | “二零一七故事”③

編者按:

所有事件被碎片化、迅速成為熱點並且迅速遺忘——這個時代來臨之後,記住變得更有價值。

我們希望成為這個時代有記憶的人。“二零一七故事”是《好奇心日報(www。qdaily。com)》一年當中最重要的系列報道之一。

汪為山是家裡最小的孩子,老么在小時候能有的快樂大概他都有,活潑、好玩,有好吃的先緊著他吃,之後才是哥哥、姐姐和大人們。

現在汪為山是一個 46 歲的大人,獨自一人生活在北京。

他瘦、不高,戴很厚的眼鏡。鏡架細細的、緊緊箍在臉頰上,說是有 2000 多度。他有開玩笑的習慣,這些玩笑的動機類似於碰到他的朋友們,他們會鬧著抱作一團,開心地手腳比劃。初中的小男生們就經常這樣。這種玩笑就是玩,會帶來直接的開心。

笑起來,他咧開嘴,臉上的皺紋也綻開,細細的眼鏡架子把兩頰箍得更緊,兩個鏡片又厚又模糊,看過去像兩隻探照燈遠遠地鎖定兩隻眼睛。

汪為山住在地下通道里,這裡很敞亮,順著兩邊的坡道,車輛可以直接開到通道里停下。除了供行人過街,它另外一個功能就是停放運貨的車輛,但現在從來不停車。

每天早上 5、6 點,汪為山起床,離開地下通道到東鼎服裝批發市場,在市場洗漱,買了早餐吃,就開始一天的工作。

早上,他在東鼎市場撿紙殼子、塑膠紙、蛇皮口袋和飲料瓶子。中午 12 點到 1 點去對面的動物園區外撿飲料瓶子。他有一條固定路線,東鼎——動物園公交車樞紐站——動物園地鐵站——動物園區外——另一個稍遠處的地下通道——東鼎,剛好一圈。

東鼎門口賣盒飯的大姐會預先給他留飯,多晚都給他留著。買了飯吃完,汪為山能休息一小時左右。他坐在東鼎市場的樓梯間裡、靠著牆睡一會兒。接著又是下午的工作,還是在東鼎市場裡,繼續找紙殼子、塑膠紙、蛇皮口袋和飲料瓶子。

下午 5 點多,他回到市場外他存放東西的地方,把紙殼子、塑膠紙、飲料瓶分類裝在人一樣高的脹鼓鼓的蛇皮口袋裡。剩下的蛇皮口袋包起來,也能論個賣錢。

6 點到 6 點半,他開啟鎖在東鼎樓後面的三輪車,載著包好的廢品去找收購的人,一次能運一到兩包,總共要跑兩三趟。

從東鼎市場正門前的馬路向西出發,路過一個紅綠燈路口,拐兩個彎,大概騎五分鐘,就會看見有兩個拴著腰包的人站在小巷子裡,旁邊的大貨車在裝貨。動物園有好幾家收廢品的,他們傍晚就來這附近,每天都能裝滿滿當當的一車貨。

賣完東西,汪為山會把三輪車鎖在原處。回到東鼎市場旁他存放東西的地方,把地面收拾乾淨後,推著他的老橫槓腳踏車回地下通道。腳踏車後座綁著他的被子、車籃裡裝著平時要吃的藥和各種生活用品,車把上掛著幾個口袋,裝著換洗的衣服、中午剩下的小半盒飯、晚上要拿去換錢的啤酒瓶子……

這時候大概 7 點,他先把腳踏車放在通道,鎖好,拿著前一天的啤酒瓶子,去旁邊的雜貨店買一瓶啤酒,再去買冷盤,有時候是一小袋滷花生和兩三隻雞爪,有時候賣冷盤的小販不敢出來,他就在雜貨鋪買一袋花生米和兩根雞肉腸。

回到地下通道,他就著花生、冷盤喝啤酒,喝完酒把中午的剩飯吃掉。問什麼時候最快樂,他說吃飯的時候最快樂。因為有癲癇,不敢喝白酒,他都喝啤酒。天氣熱的時候,喝了涼快。天氣涼的時候,喝了渾身發冷,但都還好。

吃完他收拾收拾,把啤酒瓶子放好,去一趟洗手間,回來要不然會去北京展覽館的廣場上逛逛,要不然就準備睡覺。

每天都是這樣,如果沒有特殊情況,你肯定能按點在對應的地方找到他。這樣講起他的生活太瑣碎了,但試想你出門在外,需要事先安排的行程有多麻煩,就能想象為什麼汪為山的生活描述起來這麼瑣碎。他就類似於是隨時出門在外。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服裝批發市場接應下了他“出門在外”的生活。

北京城市功能疏解,“動批”汪為山的莫測生活 | “二零一七故事”③

晚上 9 點,停在東鼎門口的貨車

最早來北京是 1991 年,那時候汪為山 20 歲,跟著哥哥在中國人民大學東門賣煎餅果子。雖然是露天買賣,但也要租一個營業執照,每月租金一千多,也能賺一千多塊,除去食宿開支,六、七年下來他也掙了幾萬塊錢。1997 年,人大附近開始修路,不讓擺攤。生意停了,人也閒了,不知不覺,汪為山每天就喝很多酒。

97 年底,他醉酒後跌倒,落下癲癇。得病以後,他回到安徽,和當時北京認識的物件也斷了。他在安徽和老父親在老房子裡住著,有好幾年的時間,覺得不痛快,在北京待慣了,覺得北京自由,就又回來。

2005 年再回到北京,他就來了“動物園”。

除了觀賞動物的動物園,“動物園”還代表動物園服裝批發市場。拿汪為山所住的那個二十幾米長的地下通道來描述,西面挨著已經停業的萬容天地、世紀天樂服裝批發市場,和還在營業的東鼎、天和白馬服裝批發市場,東面則挨著北京展覽館廣場,還有廣場地下已經停業的聚龍服裝批發市場。

是市場陸續要關停,地下通道才被要求禁止停放貨物及車輛。

北京動物園服裝批發市場出現於 1980 年代中期,最初就是路邊的服裝攤。1990 年代開始,天樂、東鼎服裝市場率先建起來。這種業態在這裡集聚。2000 年代裡,又有了天皓成、金開利德、世紀天樂、聚龍服裝批發市場……

來這裡批發貨物的都是本地和外地的小商販,進貨量不大,但客流很大,日均超 10 萬人,比 2017 年黃金週上海迪士尼的客流峰值還高。這裡是現貨交易市場,除了交易,還有庫存、運輸壓力。

地下通道隨著當年服裝市場的興盛建起來,汪為山所住的這一個建了 10 年,他從另外的地下通道搬到這個通道住也有將近 10 年。

但近幾年,政府對這裡有了新的意見,政府認為服裝批發市場是“低端”產業,屬於非首都功能產業,要從北京疏解出去。

2013 年,政府第一次表態動物園服裝批發市場要外遷。北京西城區委書記王寧當時說,動物園地區 2 萬多個服裝批發商,每年給西城帶來大概 6000 萬元效益,但政府支出的管理費用超過 1 億元,要讓低端業態有序移出,提升品質。動批調整工作在當時就已在研究方案。

隔了一年多,北京副市長李士祥再次解釋“低端”,提及 2013 年,動批完成各種稅費收入是 1327 萬元。這說明政府多次提到的 6000 萬元效益不僅包含稅收,還包含其他收益。

與 2 萬個批發商戶、3 萬從業人員比起來,這聽起來確實是很寒酸的一個數字,但政府也顯然沒把勞動者收入、銷售額、創造的就業機會和財富這些東西考慮進去。《大國大城》的作者、上海交通大學安泰經濟學院特聘教授陸銘提及政府更應該從“經濟活動的總收入和總產值”來衡量收益,即使比較小的口徑也至少是算總利潤,包括所有勞動者收入在內的淨收入。

很快,2015 年 1 月,“動批”天皓成市場第一個關停。按照規劃,天皓成市場會變成寶藍金融創新中心,從業人員大幅減少,產值卻會上升。以前一平方公里的土地產值是 6000 萬,完成轉型後產值將上升到 160 億——畢竟這裡已經是“金融創新中心”了。

“一個地方如果土地單位產出低,在產業升級過程中,有一些產業被這個城市排擠出去,這個本身並不是什麼問題。關鍵的問題是這個過程中,市場發揮什麼作用,政府發揮什麼作用。如果市場發生作用的話,一個產業有更高的用地產值,在競爭租金的時候它就會代替舊有的產業,政府發揮的最多是一個協調的作用。”當然,陸銘的這些分析也許不是汪為山所能理解的,對於他來說,就是看到今年一切又加快了速度。

現在,動物園的服裝批發市場已關了 10 家,東鼎及天和白馬服裝批發市場是僅剩的兩家。今年年底,他們也要停業。

8 月末,我們第一次採訪汪為山。那時候動物園還剩下 3 個批發市場——東鼎、天和白馬,還有世紀天樂。

下午 4 點,很多市場都閉市了,但街道上人來人往。商販來這兒批好貨物,自己是不帶貨走的,都是委託給這裡的物流把貨發回去。有專門的人幹這個,所以即使市場閉市,這裡還是熱鬧。相應的,汪為山也停不下來,也跟著忙忙碌碌。還是夏天,做起事情來人顯得更麻利。

下午 4 點後,服裝市場已經閉市,但依然人來人往

下雨了,汪為山也顧不上打傘,他一邊急急地往前走,一邊看著在街道上跑跑跳跳的小孩說:“小孩子不打傘,我們也跟小孩子一樣,不打傘。”

2005 年到 2017 年,汪為山在北京都只在這個區域活動,連動物園的景區都沒進去過,他說“沒什麼好玩的,就是那樣”。他的生活、工作和很多的朋友都在這裡。

癲癇需要吃藥保養,他也都在北京展覽館對面的一家藥店買,9 塊錢一瓶的卡馬西平片能吃一個月,10 月底藥店裡一些藥漲價了,包括卡馬西平片,變成 15 塊一瓶。他不能接受,認為應該是晚上買藥才漲價,第二天白天去就會恢復原價。但第二天去,還是 15 塊一瓶,他沒多說話,也放棄了去別的藥店,還是在那裡買了一瓶。

回想 8 月末。2 個月前,萬容天地關了,加上一年多時間以前關閉的聚龍,汪為山所住的地下通道兩頭緊挨著的兩個市場算是都沒了。

提到未來,汪為山有點大而化之,“市場關了先回趟家,回來再看,這邊還有動物園公園,看看能不能維持生活。不行的話,再找找別的地方。還是在北京找,在這裡習慣了。”

那時候其實很多商販都鬧不清接下來的疏解計劃,猜測接下來會先關天和白馬。汪為山聽到的訊息是先關世紀天樂,國慶以後就開始。結果汪為山的訊息是對的。

9 月 9 日,世紀天樂貼出告示,10 月 6 日就要關停。這個時候,很多商戶的秋冬裝都在工廠定下了。一個月後,市場要關,時間太緊了。意味著這些貨會積壓,對於他們來說這是很大的麻煩。商家們集結起來在市場外面鬧,警察馬上來了。第二天,大家都消停了,默默地為關停做準備。

在“動批”做保安的、做保潔的、收廢品的從業人員對於市場關閉的訊息有時候可能比商戶還要敏感。前者在這裡一個月賺兩、三千塊,多的三千多塊。後者在這裡一年要賺 100 萬左右。相比下來,反而前者更以此賴以生存。

9 月底,世紀天樂關停的公告已經下來半個月了,商戶們很守紀律,市場門口五步一輛維持秩序的車輛,維持秩序的工作人員不停巡邏,一切都會有序進行。

那次採訪,汪為山聊到了未來改做其他事情的可能:“到時候看吧。回家也沒什麼可以做的,我這種一無所有的情況。在家裡,也不會種地了。十幾歲的時候還會,現在也不會了。一個是種地我眼睛不好,還有一個是有這個病,做著事情,隨時都會倒下去。”

他談起 8 月 30 號,他又犯了一次病。以此說明隨時倒下去是怎樣一種狀況。

就是上次採訪一星期後,在地下通道里,“我幹完活過去,旁邊有幾個小孩子在打撲克牌,我一直沒睡著。我一下就犯病了。頭頂左側先磕了一下,又往後一倒,後腦勺磕到地上。流血了,有幾個保安在那兒,看到嚇壞了。過來讓我去醫院。我其實不想去醫院,沒什麼事。但他們叫我去。我就去了。一檢查,五百多塊。我一想,一個星期白乾活了。就是檢查,也沒有縫針。醫院給我開了一個外傷藥,藥還在那兒(腳踏車簍裡)放著呢。我也沒抹。記不住要抹。”

剛回來北京的時候,癲癇發病特別頻繁,一天時間會發作好幾次。有時候走路、騎車都會發病,人會突然倒下。現在好多了,如果心情好、沒什麼刺激,十幾天才發作一次。

但這種刺激不可控也不好說,有時看起來很微小的改變就會引起。有一天睡覺因為有蚊子,他往身上塗了一點風油精,可能是味道太刺激,那天晚上他就發病了。

10 月 11 日,世紀天樂已經關停,門上貼滿了關於疏解的標語。還有零零散散的商戶來市場處理事情,也有一些人來問路,問還有哪些市場開著,要怎麼去。世紀天樂門口拉著線。商場拉的,為了告誡別人禁止通行,一個保安在那裡守著。

還剩天和白馬和東鼎了,東鼎已經出了告示,12 月 25 日關。天和白馬還沒有告示,汪為山聽到有人談論先關停的會是天和白馬,可能 11 月就會關停。

北京城市功能疏解,“動批”汪為山的莫測生活 | “二零一七故事”③

關停後的世紀天樂門口

世紀天樂的疏解工作幾天後就會完全結束,保安將被安排到這個物業公司的承接的其他單位。具體是哪裡,還沒有定。但那天守在天樂門口的這位保安說,他不打算繼續做保安了。他打算去投靠老鄉,去北京市內的一家印刷廠工作。他覺得那也許是個更好的工作單位。

他認識汪為山,而且這兩天正在幫他介紹一份保安的工作,就在動物園公交樞紐。“每天工作 12 小時,幫著看門、看東西。3000 塊錢一個月,包吃包住。但是吃的不好,每天都是土豆、白菜、蘑菇,一直不變,會讓人受不了。”

他也不確定這事能不能成。“給他介紹工作,別人都不要他,之前就給他介紹了兩次,我領著他去了,別人說你來還行,他我不要。”這位保安不知道汪為山的名字,算不上熟悉,但他願意幫人介紹工作,他相信《易經》裡講的命格,做這樣的事情可能會讓他好命。

這位保安聊天很有熱情,但拒絕透露名字。“我跟他說去把頭髮焗油一下,焗一下頭髮才 8 塊錢,剪一下頭髮才 5 塊錢,一共才 13 塊錢。但他捨不得。頭髮那麼花,焗一下不行嗎。鬍子不能刮一下嗎?我跟他說了,他說’刮鬍子,我怕疼~’”

汪為山聽了其中的部分轉述,一邊吃東西一邊笑。他說他不想去做保安,一方面是不自由,一方面是自己身體不太好,不敢做工作時間那麼長的工作。他可能自己沒有注意,他多次以這種狀況作為一個問題的答案。

這幾天他其實不住地下通道,但吃飯還是按照慣例來地下通道里吃。

有一天臨近“開大會”,晚上警察來了,把他從地下通道里帶走。“先到救助站,待了一宿。第二天白天帶到房山收容所。說是收容所,其實那上面寫的是養老院。前面是老頭、老太太的,我們後面是臨時住的。我不喜歡在裡面,哪像我自己舒服啊,自己掙錢,自己吃、花。”

“那裡說是舒服,其實不舒服。就是吃,睡,看電視。我好幾年之內基本上都沒去過這種地方了。以前九幾年就去過,租住的房子遇上檢查進去了。”

“那裡面都不打人。關了一個禮拜,剛開始不讓回來,但是我上火,那裡早上吃饅頭、棒子麵。中午是饅頭和一個菜,下午是饅頭,有一兩個菜。最後兩天還好,下午吃的是麵條。老是吃饅頭我吃不下,太乾了。我待不了,想回家。警察挺好,就同意了。”

“到火車站,警察說你自己上車吧。我自己想了一下,這段時間回去也沒事兒做,把票退了,回來了。退票的錢直接到那個警察的卡上了。他買的快車,無座票。下午走,第二天早上到。150 多退了 130 多。”

回來以後,他徵得別人同意,搬去東鼎市場旁的一棟居民樓裡的樓梯過道里住了。

10 月 25 日,汪為山還住在居民樓裡,這棟樓裡很多人認識他,當天還有人給了他棉襖和一些可以賣的廢品,他住在一戶人家的門口,晚上過去,別人會邀請他去家裡用熱水洗漱。汪為山沒去,覺得不合適。他準備等到 28 號後回地下通道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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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展覽館廣場跳舞的人

距離這一天還有整整兩個月時間,東鼎就關了。他提到這一天的收成時說運氣不好。他一天都沒找到什麼紙殼子,而最近市裡為了避免汙染不讓收塑膠紙了,塑膠紙也沒賣掉。汪為山說運氣不好是因為早上撿了一瓶可樂。早上運氣差極了,到下午了還算好點。

採訪的時候,問他如果離開北京會不會遺憾,他說:“當然會遺憾,待的時間長了,習慣了。街坊鄰居都挺好的,不說別的,這個樓裡(他暫時借住的居民樓)老太太們見著我都說話,都打招呼,廢品也都給我,也不要錢。市場拆了要沒活幹,過了元旦我就回家。休息一下,跟家人商量一下以後怎麼辦。看要不要在家裡找個什麼事情做。”

其實家人建議他回家,說要商量未來的事早就有說,6 月份,他回家辦身份證家裡人就和他提到了。但採訪以來,他第一次更詳細地提到這個可能。

他說他的哥哥、嫂嫂讓他去鄉政府弄一個殘疾證,再看看能不能在家找個事情做。他的姐姐也問他要不要去她那兒(安徽另一個縣)找一個事情做。”但我有這病,去年就是在東鼎一個老頭下面幹了兩個星期。”這個老頭僱了很多人給他收廢品,有他的家人,還有外人,是一個包工頭。“一個月 2000 塊錢,但犯病了人家不要你幹了,連工資都不給你。我也不要他工資了,反正就去東鼎市場裡收廢品。”

“其實沒辦法,有生意做、有活幹,還想在北京多待兩年。”汪為山說就在幾天前,有另一個保安給他介紹工作,也是做保安,在紫竹院的一傢什麼單位,他也沒怎麼弄清楚,但不是服裝市場,離動物園有兩站地。他都答應了。後來一想,還是沒敢去上。

“在北京待習慣了不想回家。喝一瓶啤酒就知足了,吃一點菜,有一點飯就行了。回老家喝不了酒,老爸、哥哥都不讓我喝。”在家裡,他還會跟他哥哥吵架,就是一般農村裡兄弟之間會吵的那種架,“很正常的。”

他說家人裡,他最喜歡的是小侄女,侄女當年在北京出生,他們在賣煎餅果子的時候,小時候汪為山帶過她,每兩三天他就會給在家鄉上班的侄女打電話,都是他給侄女打過去。

以前汪為山還聊起過過世的奶奶,他說奶奶關心他,小時候他身體弱,上學以後奶奶一直告訴他看書、寫字要把身子撐起來,不然眼睛會壞。但他總是整個趴在桌子上看書、寫字,很小的時候眼睛就近視了,到初中畢業第一次戴眼鏡,眼睛已經有 1000 多度近視。

那天採訪,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又問起之前有人建議他去理髮和焗油,但他怎麼沒去。吃了飯,他說要去展覽館廣場理髮。去廣場找到理髮的人,除了理髮、他還颳了臉。

理髮師穿著白大褂,拿出一個鐵盒子,取出小刷子在一坨肥皂上打幾個轉,往臉上一刷就全是泡沫了。

理髮前,汪為山一再叮囑理髮師頭髮要剪得儘量短,臉要颳得儘量乾淨。理髮師一口應承下來,動作很嫻熟。他就是之前那位世紀天樂的保安提到的那位理髮師。

這時候是晚上,但廣場上燈光不錯,也能看得清。汪為山坐在理髮師的摺疊椅上,繃著臉,故意讓肌肉特別緊張。理髮師準確地判斷出了狀況,引導他“就完全放鬆下來,不用緊張,這樣鬍子才能刮下來。”汪為山沒聽到,還是繃著臉,一直儘量地繃著。很快,理髮就結束了。

這時候,展覽館廣場上全是跳舞的人。汪為山穿過這些跳舞的人,徑直往對面的地下通道走,一邊走,一邊摸摸頭髮、摸摸臉,檢查理髮的結果。

此前釋出的“二零一七故事”還包括:

55 分貝的什剎海,是什麼破壞了北京歷史景區的“氣氛”?

題圖來自山柴童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