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五言春雨四首：冪冪斂輕塵，濛濛溼野春

春天來了，伴隨著和風的，就是春雨。自太陽迴歸，風從海上東南來，帶來了大量的水氣雲團，變成了春天的細雨。

古人對自然的利用改造，仍舊懷著莫大的對自然的感恩，春天不止帶來氣溫升高，解脫人們的寒冷，更有春雨灑向大地，滋潤乾涸的土地，給萬物以萌發必要的水分和生機。而古中國是傳統農業大國，春雨帶給土地新一輪的勃勃生機，而不從事農業的人，也因為雨水感受了春芽茁生，春花吐蕊的美麗。那春雨如此不同，給人無限歡喜和沉靜，古代人更願意敞開心靈去感受春風春雨。

那麼今天選錄唐詩中的春雨五言詩，是因為五言詩發展到唐朝，是一個相當成熟的時期，篇幅短小，詩人會更注重文字的深度和廣度，那麼五言詩裡的春雨就更有一種尺幅之間，天地寬的畫卷式審美，精緻但不失大氣。

“冪冪斂輕塵，濛濛溼野春。

細光添柳重，幽點濺花勻。

慘淡遊絲景，陰沈落絮辰。

回低飛蝶翅，寒滴語禽身。

灑嶽摧餘雪，吹江疊遠蘋。

東城與西陌，晴後趣何新。”

唐喻鳧《春雨如膏》

春雨很難描寫，因為要考驗人的用詞能力。不得不說唐朝詩人都是帶著枷鎖跳舞的高手，因為比拼的是詞彙量還有運用詞彙的能力。

冪冪，是指濃密的樣子，引申為那種像煙。這裡是指春雨如絲綢帷幕掃蕩了路上春天因為人煙來往升騰的塵埃和空中的霧霾。

濛濛自然是迷濛如簾的狀態，有水字邊的濛濛更溼潤清新，野外的春天就籠罩在這清新水氣裡。五言詩想加入更多的內容，就必須精煉字句。比如這個野春就是壓縮提煉出來的。

那麼這首詩的質密在於，形容詞，字首非常多，而名詞儘量壓縮。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動詞的詞量巨大，尤其是第四聯第五聯，20個字裡有8個動詞，動感連綴，緊密動人。

而最後一句特別巧，是一種翻轉，雨中都這麼美，豈不是晴天更好看？給人一種百轉千回後的靚麗感。

雖然這首詩如此緊緻，卻沒有堆砌感，也沒有沉悶的感覺，反而讓人代入情境，隨著春雨沉醉在那些細節光華里。

“細雨未成霖，垂簾但覺陰。

唯看上砌溼，不遣入簷深。

度隙沾霜簡，因風潤綺琴。

須移戶外屨，簷溜夜相侵。”

唐朝包何《裴端公使院，賦得隔簾見春雨》

這首詩寫的是極其細微的春雨，感覺不到是下雨，因為沒有雨線和雨聲，只是覺得彷彿是陰天。但是空氣裡無處不是那種溼潤的感覺。

比如地面是潮溼的，但是屋簷底卻是乾燥的。

那麼這裡著重描寫了那種潤物細無聲的潤，比如竹子的器具和書籍，會生出黴點，而琴絃有了溼潤空氣的滋潤，聲音開始柔和，迴響悠遠，琴木本身也有了光澤。

但是戶外的鞋得拿到室內來，因為雖然沒有雨聲，溼潤的雨會在房頂因為夜氣積攢成水珠，打溼了鞋子。

這很有靜美的生活情調。細雨不沾衣，但是那種水氣仍舊是春雨的特點。

“欲布如膏勢，先聞動地雷。

雲龍相得起，風電一時來。

霢霂農桑野，冥濛楊柳臺。

何人待晴暖，庭有牡丹開。”

唐朝齊己《春雨》

春雨如膏，雨水怎麼會如膏狀？那下的是糊糊吧。但是春雨如膏卻是一個帶著歡喜的成語，因為春雨使得萬物茁生，天地滋潤，且春雨是催發植物生長的最初的雨水，所以從農民的心理上來講，就是春雨如油，是植物的加速器。

齊已是個詩僧，而且是那種在天地自然間肯用心體會生活和生存的僧人，自己種茶，所以他的詩大氣靈氣。

他是站在上蒼的角度看待春雨，為了讓春雨更加有催生滋潤的力量，所以老天鄭重開動雷車，於是雲龍風電，施雲布雨，下了一場春天充沛的大雨。那霏霏揚揚的雨，籠罩了廣袤的田野，雨中看見楊柳濛濛的身影。

這是一場春天的中到大雨。那麼在這雨中，牡丹已經盼望著天晴，急不可待地開出了花朵。

唐朝的牡丹很多種植在寺廟。這是因為牡丹嬌貴，而僧人有足夠的耐心培植，所以僧院牡丹是唐朝一大特色。而牡丹在足夠的春雨下，更加嬌豔滋潤。同時也象徵著國家富庶。

“昨夜一霎雨，天意蘇群物。

何物最先知，虛庭草爭出。”

唐朝孟郊《春雨後》

這是寫春雨帶來的生機。昨夜只下了一會雨，但已經預示春天的到來。

那什麼東西最能感知春天到了呢，原來空閒的庭院地面，無數小草的春芽已經長出。

這裡一個虛字，用得特別巧，寂靜無人，荒涼，空白，都可看作虛。但是虛對應的是草生，一夜之間從無到有。這是春天和春雨的神奇。

虛空中也有存在，只因一陣春雨的到來。給人清新和禪意的心靈感覺。

那麼可以看到五言詩的特點，一是字句精密，二是立意新巧。

當然古人對文字的鄭重愛惜，因為最古老的文字有溝通天地靈魂的神聖作用，可參見甲骨文；也源於一絲一物，來之不易，比如紙張筆墨，在唐朝也不是廉價的消費品。而唐朝以詩取士，也推動了詩的創作和內涵，力求達到充盈飽滿的效果。

那麼唐詩離現在已經有一千多年，我們該學習些什麼呢？其中有一點，雖然不提倡字句過分的晦澀，造成閱讀困難，但是要堅決反對文章詩歌的浮泛和注水。

初衣勝雪，為你解讀詩詞中的愛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