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麥郎與小鎮青年的魔幻現實:慾望膨脹,階層束縛,命運被摩擦

龐麥郎是網上流傳許久的故事,他是一個傳說,也是一個符號。他的全名叫,約瑟翰·龐麥郎,身份證的名字叫,龐明濤。

他對外宣稱,自己是臺灣基隆人,卻是陝西漢中某個鄉村土生土長的小鎮青年。

龐麥郎與小鎮青年的魔幻現實:慾望膨脹,階層束縛,命運被摩擦

龐麥郎與許多80後一樣,把劉德華、邁克爾·傑克遜視為偶像,他的代表作,一個是《我的滑板鞋》,一個叫《摩的大飈客》,2014優酷找他拍《我的滑板鞋》的MV的時候,龐麥郎要求必須有外國人出鏡,他認為,他要國際化,必須國際化。

《我的滑板鞋》,曾火爆一時,有人質疑,這這怎麼也叫音樂?拍攝電影“小武”、“站臺”等一些列,小鎮青年電影的導演賈樟柯卻很喜歡,賈樟柯在微博上稱讚,說龐麥郎的歌把他聽哭了,“時間,時間,會給我答案”,賈樟柯說,這“是多麼準確的孤獨”。

命運的地面,從不光滑,我們被社會和時代,摩擦,摩擦,再摩擦。

B站上記錄片《夢與路:小鎮青年,雙面人生》中,第一集就是龐麥郎,這一集標題是,“做夢的龐麥郎:摩擦之後,時間給了他什麼答案”?

從《我的滑板鞋》橫空出世,紅遍網路後,龐麥郎卻因各種原因,沒能持續紅下去。龐麥郎和他的經紀人在不停地掙扎,B站上,UP主“歌手龐麥郎”,粉絲2。3萬,2月3日那天,他連續上傳了3條影片,最高播放量是1。3萬,一個月後,他的經紀人在抖音公告說,龐麥郎因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已經強制送進精神病醫院。

命運和網際網路無情的摩擦,摩擦,時間並沒有給他答案。

在網上,有人認為他是唐吉柯德一般的鬥士,義無反顧地追逐夢想,出生農村,成績不好,也沒有接受過任何專業教育的他,沒有隨波逐流的,去做保安或是打工人,龐麥郎沒有認命;

也有人認為他是一個小丑,做著不切實際的白日夢,五音不全,更缺乏樂理基礎,他不認清現實去追逐音樂,撲向那個被媒體反覆塑造,被人們反覆臆想的名利場。

龐麥郎與小鎮青年的魔幻現實:慾望膨脹,階層束縛,命運被摩擦

喜歡或者不喜歡,有一點不可否認的,那就是,龐麥郎對自己擁有過人的才華的幻想和對名望的偏執,遠超普通人。

龐麥郎的出名,始於2013年,在一個名為“編曲中國”的網站上,有人分享了一個幹音的demo求編曲,來自全國各地的編曲愛好者們,為了炫耀自己的技巧和能力,把這首歌改編成了重金屬、中國風等各種版本,這首名叫《打吊針》的神曲,因為各種版本演繹,成功火了,後來,龐麥郎的正式版本里改為《摩的大飈客》。

憑藉《打吊針》,龐麥郎開始成為網紅。

網際網路的誕生,人人都有機會成為明星。普通人如何開掛做網紅?

熟讀漫威超級英雄和DC宇宙的人肯定知道,超級英雄三條路:像鋼鐵俠、蝙蝠俠這樣的富二代,靠科技,拼裝備,拼的是錢;像雷神、神奇女俠這樣的“神二代”,靠血統,看門第與基因,拼爹,也拼娘;像美國隊長、浩克、閃電俠這種窮屌絲,只有基因突變一條路,要麼肉身試藥做試驗品,要麼被輻射,要麼遭雷劈。

做網紅,也有幾條路:比如說,像王思聰這樣,富二代,又比如說,奶茶妹妹這樣,有顏值。沒錢沒顏值的人,就只有“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一條路。或者說,是審醜,引發大眾非議。

上古時代的網紅羅永浩,網紅芙蓉姐姐,網紅羅玉鳳,以及現在依舊活躍在快手、抖音上,各種田園賣慘,裝瘋賣傻的主播,都是這樣一個操作。

龐麥郎的成名,路徑其實也相似。“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即便驟得大名的2014,真正欣賞龐麥郎作品的只是少數,更多的人,都把這看作一出鬧劇。

龐麥郎,更像是眾人惡搞的素材與符號,而不是一個歌手。

2016年,X博士一篇題為《殘酷底層物語:一個影片軟體的中國農村》,流行一時,許多城市人,是第一次瞭解到,還有個名叫快手的APP,並且,透過這裡的主播,看到中國農村和鄉鎮的真實。

龐麥郎是在2012年釋出了《我的滑板鞋》,這首歌流行起來,卻是在2014年,並且在2014年,拍攝了MV。我們不是講龐麥郎麼?為什麼要說快手?

因為龐麥郎的故事,脫離不了整個時代的框架:龐麥郎追逐時代的浪潮走向巔峰,並最終被時代的浪潮所淹沒;龐麥郎更像是我們時代的一個縮影。

這個時代最重要的背景是,移動網際網路的發展和城市化程序。

沉默的大多數或者此前不被重視的,龐大的農村人口、小鎮青年,納入到網際網路中,快手的崛起,拼多多的崛起,都是它的註腳。原本是二元割裂,涇渭分明的城市與鄉村,被網際網路連線在了一起,城鄉鴻溝一下子被抹平了。

資訊鴻溝抹平的時候,網際網路給帶來了外面的花花世界。資訊的豐富,催發了慾望和夢想的膨脹,但與此同時,龐麥郎們的慾望、夢想和衝動,卻被自己的血統和出身,自己的學歷和經歷,自己的階層和眼界,牢牢困住,動彈不得。

為夢想窒息的,不是賈躍亭,是龐麥郎。

從專業角度來說,龐麥郎沒有做音樂,做流星歌手的潛質。他也絕對沒有世俗意義上的“才華”。但龐麥郎對自己擁有才華的那種偏執狂般的堅持,龐麥郎這個標籤和圍繞這個標籤的無數話題和流量,讓資本垂涎欲滴。

於是順水推舟將龐麥郎包裝出來,推波助瀾將龐麥郎推上一次次新聞話題。

2015年一篇題為《驚恐龐麥郎》的文章,用近似無情的白描手法,殘酷地給公眾還原出龐麥郎的另一面。這篇稿子,引起軒然大波,爭議不斷。採訪龐麥郎的女實習生記者,因這篇稿子,被投資人徐小平相中,納入真格基金麾下,成了金領,由此開啟了向上人生路。

龐麥郎則卻告別了自己得之不易又轉瞬即逝的高光時刻,自此深陷泥淖,越是掙扎,越是下沉。

2016年,明星華晨宇在《天籟之戰》中演唱了他改編的《我的滑板鞋》,這位歌手擅長改編。這是龐麥郎一眾歌曲中,改編最成功的一次。華晨宇改編版本的《我的滑板鞋》,保留了龐麥郎的名字,也保留了龐麥郎的標籤和爭議。最後的演出結果是,華晨宇的名利雙收,也成了他的代表作。

一位是,丑角,出身貧寒的草根狂人,一位是,偶像,音樂專業畢業的人氣歌手。龐麥郎的痴人瘋語,荒唐詞藻,最終改編演繹成了,華晨宇雅俗共賞的流行音樂。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我的滑板鞋》,讓龐麥郎出道即巔峰,在龐麥郎漫長的下沉期間,網際網路上出現過許許多多的網路紅人,有Giao哥,有藥水哥,有東北的喊麥主播,有廣西的表哥表妹,以及許許多多精神小夥。

透過網際網路,小鎮青年看到了繁華世界的霓虹閃爍,網際網路也給了小鎮青年,一夜成名的希望,站在鎂光燈下舞臺中央的機會。但與此同時,龐麥郎們始終無法跨越自己的階層限制。

任何人花15分鐘就能成名的瘋狂的表象下,總有一些人,會被這個社會生猛的湍流給撞的東倒西歪,甚至支離破碎。

生命中曾擁有過的所有燦爛,終究都需要用寂寞償還。

究竟是誰把龐麥郎推向精神病醫院?是嗜血的資本,還是推波助瀾的媒體,還是獵奇的觀眾?時間不會給我們答案。

有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也有的人一生都在治癒童年。命運之路,從來不會光滑,我們被現實一次次摩擦,摩擦,但時間最終也不會給我們答案。答案需要自己去探索,更需要自己賦予它答案。

龐麥郎不是個好歌手,但他足夠勇敢。人間沒有一個很好的地方,能夠容納這些真正獨特又純淨,孤獨又勇敢的靈魂。

龐麥郎瘋了,同時,龐麥郎也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