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兩漢時期的紙:西漢時受到歧視,東漢改進後正式進入書寫領域
紙,發展到今天,已然成為了人們生活的必需品,在生活許多場景裡大放異彩。可最早作為書寫工具的它,不僅不是書寫的第一選擇,還屢屢被人嫌棄。
一、尷尬的出生
1、“上廁所都嫌”
紙是誰發明的?很多人可能會說“蔡倫”,可事實上經過一系列的考古發現,人們修正了這個說法:
東漢蔡倫只是改良了造紙術,讓紙變得更容易書寫
。
致使這一轉變出現的原因是建國後,不少專家學者在中國多個地方發現類似於“紙”,且年代在西漢的
“絲麻纖維文物”
。
1957年,西安灞橋一家磚瓦工廠,挖出了一個陶罐,陶罐中有一面古銅鏡和一團絲麻裹成的“布塊”,古銅鏡花紋奇特,明顯帶著“老氣”,“布塊”其貌不揚,讓人覺得可能只是擦拭鏡子的抹布。
後來,一個人將“布塊”帶回家,將它扯成小片後用玻璃夾起來放在陽光下,剔透的玻璃中,“布塊”有明顯的纖維絲,且有著像是字跡的花紋,
這讓他大膽地猜測這個布塊很有可能是紙的雛形!
這塊布團後來被稱作“灞橋紙”,後續的時間中,該地區再也沒有出土過類似的“紙”,可在中國整個西北地區,許多類似於灞橋紙的“布團”被發現。
由於它們經檢測年代都處於西漢時期附近,它們有了一個共同的名字“西漢古紙”。
改革開放後,國家大力發展科學技術,對“西漢古紙”的研究提上日程。
西漢不是沒有出土書寫承載工具,
竹簡、木板、絲綢、布帛
都曾充當過“紙張”,其中,尤以布帛與紙最接近,都離不開植物纖維。
東漢紙工藝開始成熟後,紙雖然主料還是植物纖維,但紙的植物纖維已經變得短小,成紙更加細膩,與布帛有明顯的差別,可“西漢古紙”纖維粗大,且明顯沒有經歷“打漿”的步驟,成紙粗糙且鬆散,與布帛無限接近。
整體來看,像是把植物打碎、壓薄以後,無數根長長的纖維絲拼接在一起,“紙腩鬆弛,紙面粗糙,厚薄相差懸殊”,
與其說是紙,更像是“纖維堆積物”
。
鬆散的結構,別說寫字後儲存,寫完後移動都怕是會散掉,還不如用布帛、竹簡,甚至上廁所都不具備實用性,怎麼讓人信服這是紙。
因此,有人還猜測,灞橋紙或許真只是一塊抹布,被古鏡長達千年的擠壓,形成了紙態,
總之否定觀念劍指“西漢古紙”不是真正的紙,只是時間造成的誤會。
2、確鑿證據,西漢真的有紙
反對派另外一個有力證據就是出土文物,如果西漢存在技藝不成熟的紙,那小機率是不在民間流傳,且比較珍貴,導致只有王公貴族可能用得起。
這是基於事實的推測,在民間,普通人民有造價更低、更方便獲得的竹簡,不可棄簡從奢,選用多道工序製成的不成熟的紙,
只可能是王公貴族有閒、有錢折騰這“試驗型”
。
可灞橋紙出生的那個陶罐,事後考古帶在周圍探查過,並沒有大墓的痕跡,那陶罐就像是一個民間遺落的財貨那麼普通。
另外,不論是西漢馬王堆墓亦或者是海昏侯墓,出土的書籍多以竹簡、布帛形態出現,根本沒有“西漢古紙”的痕跡,雁過留痕,
“西漢古紙”卻一直在該出現的歷史位置中缺失,這簡直就是它不存在的鐵證
。
但沒過多久,西漢古紙就找到了反駁的決定性證據。
在高倍顯微鏡下,這些古紙的纖維長度在1-2釐米,而正常麻線的長度在15-25釐米,這意味著古紙在製作中是經過人為裁切的,
且分佈均勻,擺佈有序,證明人為參與了製作
。
另外,經過進一步分析,古紙上找到了舂搗、打漿及抄造的工序,這一切說明,古紙真的是被人制造出來的。
至於反對派的問題,答案也隨之浮出水面——
西漢古紙不是沒有,只是技藝太“菜”,連陪葬的資格都沒有。
二、藏在史書中的成長
1、一直在進步
東漢以前,“紙”還不是紙,《後漢書》中記載
“自古書契多編以竹簡,其用縑帛者謂之為紙”
,“縑帛”意思是按書寫需要裁好的絲織品。
當時寫東西就兩種選擇,要麼用書簡,要麼就用縑帛,可“縑貴而簡重”,哪一種都不是書寫工具。
而前朝發展過的“新紙”此時依舊方興
為
艾,不僅在民間沒有大規模普及,在宮中、朝廷中更是鮮有人聽聞。
不過,沒有人聽說,不代表不發展,造紙一直存在,且一些工匠的技藝一定是在小範圍內得到了認可。
2、歪打正著的救星
之所以信誓旦旦地說造紙沒有被荒廢,是因為蔡倫。
蔡倫,封建制度嚴重被迫害者,十幾歲就入宮當了宦官,因為善於鑽營,在後宮鬥爭中不僅沒有莫名其妙的死亡,還站對了隊,經過十幾年的努力,熬死了兩代皇帝,成功在漢和帝即位時,當上了高階宦官,連國家大事的決策都可以摻和。
在這個位置上,蔡倫充分發揮了他的聰明才智,不搶風頭,深得聖眷,永元九年,皇帝親政後,委以重任,“加位尚方令”管刀劍、軍械製造。
古代刀劍、軍械事關重大,在臣子家中發現就是謀反大罪,歷任尚方令,非皇帝心腹不當任。蔡倫領任可見其深受帝王器重。
不過蔡倫,顯然沒把軍械製造當回事,他的心思全用在了討好後宮妃子以及皇帝身上。作為一名資深宦官,他太清楚自己的職業定位,也明白自己在軍械製造上玩不出花,於是決定利用尚方令製造之便,
投帝、後、妃所好以鞏固自己的地位
。
皇上自不必說,蔡倫要做的就是下注皇后,永元十四年,鄧綬被立為皇后。
前皇后為永元八年所立的陰皇后,
“後少聰慧,善書藝”
,因與陰麗華有親戚關係,很早就被選入宮中,且靠著書法、聰慧,“有殊寵”。
但同年開國功臣鄧禹孫女、陰氏表妹鄧綬入宮,更為機敏的她,家世不遜陰氏,又模仿陰氏苦練書法吸引皇帝,很快就奪來了皇帝的寵愛。
蔡倫此時見局勢不明,一直明哲保身,從未輕舉妄動。
直到陰氏妒火中燒,行巫蠱之術被廢,鄧綬被立為皇后之後,蔡倫才開始行動
。
鄧綬為坐穩“人設”,“方國貢獻,競求珍麗之物,自後即位,悉令禁絕,歲時但供紙墨而已”。
蔡倫投其所好,召天下造紙巧匠,齊聚少府,為鄧後製造更好的書寫用具。
如果西漢時,造紙技術一直停滯不前,蔡倫此舉無異於空中造樓閣,即使是做出來了,也很有可能是改良版縑帛。
可真實歷史中,蔡倫如有神助。
“用樹皮及敝布、魚網作紙”
,蔡倫十餘歲便入得宮中,久居高位,造紙時卻用民間粗陋之物,偏偏這些東西又是造紙的正確方向,蔡倫所做與他身份在史書中有著巨大割裂,解釋這種割裂的答案只有一個,蔡倫只能算作“冠名”,真正出力的是那些能工巧匠,且這些人原本就有了研究,才讓造紙那麼順遂。
三、“洛陽紙貴”
1、蔡侯紙
前人之路,加上國家動員力量,難有不成之理,無數工匠不計所耗,順利做出了與縑帛有巨大區別的紙張,且這紙比之
縑
帛更適宜書寫。
“元興元年奏上之,帝善其能,自是莫不從用焉,故天下鹹稱‘蔡侯紙’。”
有人說元興元年,蔡倫呈上新紙後,皇帝稱讚,自此天下不再使用竹簡、
縑
帛等落後的書寫載體,而是都開始使用蔡侯紙,可迄今為止,也沒有考古發現作證這種說法。
據野史流傳,鄧綬得了蔡侯紙以後,命令宮中人將所有典籍
謄
寫紙上,大為稱讚曹侯紙。可不知是蔡侯紙技藝不成熟,產量不高,亦或是儲存不便,這種說法沒有文物支援。
並且透過發掘三國時期吳國墓出土的大量書簡,可以知道三國時期,人們最推崇的書籍方式,恐怕還是竹簡。
但這並不代表蔡侯造紙存疑,
《東觀漢記》
成書於東漢,上面明確了蔡倫造紙的事實,只是在歷史的長河中,人類丟失了紙張大行其道的具體時期。
2、洛陽紙貴和平復帖
紙張什麼時候開始變為主流的書寫工具?誰也說不出具體的時間,但兩個重要的史實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大概區間。
我們都聽過“洛陽紙貴”這個成語,如果蔡侯造紙後,“紙”的官方說法正式從
縑
帛變為我們現在認知中的紙張,那麼“洛陽紙貴”這個說法就成為了紙張開始流行的有力證據。
根據古往今來人們的考證,
“洛陽紙貴”原本是記敘左思書寫《三都賦》後的盛況
。
左思大約生於公元250年,此時正值三國末期,《三都賦》歌詠的是都城,而史載左思去往洛陽的時間,應該在公元272年前後,自己的妹妹被選入宮,自己跟隨去往洛陽當差。
因此《三都賦》應該成於公元272年前後,“紙貴”也差不多是這個時期。
巧合的是,一件文物也證實了這個說法。
《平復帖》,中國最早的歷史名人真跡,作於一張麻紙上,作者陸機,吳國人,書寫內容是給一位友人的問候信。
問候物件不明,因此成書時間也不明。根據內容“寇亂之際”,後人推測成書時間應該在西晉開啟統一大業和“八王之亂”中二選其一。
根據進一步考證,如今更傾向於前者。
這與左思的《三都賦》時間上差不多一樣。
但無論成書於何時,結合陸機,吳國重臣陸遜之後以及入晉任職的身份,即使這份信只是一張簡簡單單的麻紙,也說明紙張或許尚未在平民之中普及。
兩者結合,紙張從西漢的摸索發展,到東漢蔡倫的“冠名”後變為可實用的書寫工具,或許後來再到了三國末西晉初,
紙張才開始成為權貴書寫的主流選擇
。
一步一腳印,看似簡單的紙到今天,我們真的難以從史書的隻言片語中猜測,有多少人付出了窮盡一生的努力,才讓它從嫌棄到權貴書桌,又是多少人的犧牲和努力,它才從權貴書桌上下來,
“飛入尋常百姓家”
,成為簡單的一張紙。
參考文獻
1、《“西漢紙”質疑》
2、《後漢書》
3、《東觀漢記》
4、《尋根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