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鎮說》第二部66|土匪張平青獨白:我跟宋公明拜了把子

《芝鎮說》第二部66|土匪張平青獨白:我跟宋公明拜了把子

□逄春階

第五章 歧路彎彎

張平青在表弟面前的辯白(二)

俺這個嫂子繡花有個秘訣,她繡以前啊,先在鞋面、鞋墊的面料上要淋一盅酒,手託鞋面、鞋墊,就能聞到酒香,聞得暈暈乎乎,那感覺,像踩著棉花走一樣。不是走,是繡,繡出來的什麼都是活的,花啊,鳥啊。我不是跟你說了,她孃家在芝鎮開燒酒鍋,她常年聞慣了酒香。

她家天井裡,一年三季全是花兒,見了什麼花,她都能繡。她的鞋面上繡的是月季啊牡丹啊等花樣,她的鞋底上也用粗粗的線納出凸出來的花紋,上面有盤長和牡丹。我問過她為什麼在鞋底繡上花呢?她答得有趣:“俺穿著俺繡的鞋走,走出的腳印上都是俺繡的花紋,這樣,人家就知道這是我走過的路!”可不是,咱芝鎮的路是沙土鋪的,一走一個腳印。

俺這嫂子也就有了個外號叫過路仙女!

過路仙女還會剪窗花,什麼欞花、窗心、窗角、花邊、窗籤、窗風、窗唇、窗腿、窗裙,她都會。我這個嫂子是個戲迷,她用窗花把窗戶打扮成了個戲臺。頭一層,是窗裙,如同戲臺的匾額和幕布。窗旁和窗頂呢,貼在窗戶凹進去的周邊內沿,如同戲臺的臺口。窗前貼掛的是會活動的鬥雞花,如同正劇開演前插科打諢、活躍氣氛的小丑。窗體的窗花群如同上演的劇作曲目,什麼老鼠招親、貴妃醉酒、豬八戒背媳婦、八仙過海、龍王仙姑等,而窗欞和窗外模糊的那一塊兒成了戲臺的支架,哎呀,俺這嫂子就有這本事,把一臺戲搬到了炕頭上。她剪的那窗裙,懸掛在窗楣,下面的吊穗玲瓏剔透,隨風飄動,它一動,都活了……坐在炕上,看著窗戶上的一個個窗花,感覺就是在看戲,屋子也大了,也闊了。過去俺娘活著時,每年的冬天,都要把俺這個嫂子請去給俺剪窗花,早早地把酒給燙好了,她是能喝酒的。

我記得她最拿手的窗裙是“天仙配”“斷橋會”、金魚、花鳥、獅子滾繡球,還有牛啊馬啊的十二生肖,窗心則是鳳凰、牡丹、蝴蝶等單個的;角花為喜鵲登梅,而窗邊和角花剪出來的是“平安”“和順”“富貴”“榮華”等。她啊,我再沒見過比她的手更巧的了。說她巧,她不承認。她說:“什麼最巧,酒,聞一聞,就飛起來了不是?手就跟著心走了不是?走得很遠很遠。酒就是神,酒神!”

那天過路仙女救了我,等到天黑,我偷偷溜出村,投奔張宗昌大帥的高玉璞旅當了兵,反正是混,過一天算一天。等我喘過氣兒來,一打聽才知道,那次大搜捕的組織者是趙方文,參加者就有北營聯莊會長傅立堂和南戈莊聯莊會長曹仲苑。

這些壞人啊,我發誓一定要報仇雪恨。特別是曹仲苑,就是你們南戈莊的。有一年他家的地瓜種壞了,還是我給他換的呢,我記得我還多給了他半簍子地瓜。他卻恩將仇報,侮辱了俺嫂子——過路仙女,俺的救命恩人啊,他怎麼下得去手,真是個壞種。我聽說,他是慕名去求俺嫂子的窗花,這個壞種在俺嫂子的炕頭上看著她選紙、裁紙、畫稿、釘樣、走刀,都被那雙巧手給看花了眼,不覺起了邪念,把俺嫂子按倒。俺嫂子哪見過這陣勢,但是她膽子大,大聲吆喝,只是人都下地了,不見個人影兒。這壞種就做下了傷天害理的事兒了。

我在高玉璞旅混了幾年,耍了個痛快,高玉璞很對我脾氣,我也很賣力,拜他為乾爹,當上了第十三連的連長。誰料眨眼工夫那張宗昌垮臺了,高玉璞也就跟著歇了菜。我回家待了半年,坐不住了,又到島城的海軍陸戰隊裡當了一名班長。

表弟啊!當官上癮,我都是當過連長的人,再當班長,不過癮,就溜了號。

腳一沾芝鎮的地界,就聽說曹仲苑拉起來了聯莊會,你曹仲苑能拉,我也能拉。芝鎮周圍,我踅摸了一圈,滿筐裡選不出個楔子,都縮頭縮腦,尿疾疾(方言:猥瑣貌)的站不起來。倒是有個叫宋煥金的,是條好漢,在密州的魯山,學習宋江替天行道,也改名叫宋公明。他的人馬不多,但武器精良,個個槍法很準,打起仗來不要命,當地聯莊會和官府都有點怕他。我覺得宋煥金行。有一天,我抱著酒罈子去魯山拜訪他,魯山上插著“替天行道”四字大旗,宋煥金還真自稱宋公明,這宋公明也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腆著個大肚子,端著一杆大煙槍,他比我在《水滸傳》裡看到的宋公明要邋遢很多,臉也很黑,但是兩眼冒著兇光。我看到一個人在給他梳頭,那頭髮還厚實,但一半白了,那梳頭的梳一會兒就從梳子上取下一些脫髮,綰成蛋兒,塞到牆縫裡。大老爺們還專門僱個人梳頭,我有點反感。我知道他是在拿派頭。

我跟宋公明當天就拜了把子,他長我兩歲,我喊他大哥,說話間,就擺上了酒。我們哥倆還有他的幾個兵丁喝了個酩酊大醉,一直到雞叫了三遍還沒散場,一屋子酒氣熏天。宋公明還送給我一支手槍。

聯手宋公明,俺們也成立起聯莊會的分會,我當了分會長。一年後,我把宋公明殺了,不是為了頭一把交椅,這人不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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