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告媽，扒了山東藍翔老底

撰文/ 歐陽靖宇

編輯/ 李俊

“地表最強技校”想不火都難。

4月28日，山東藍翔技師學院（以下簡稱藍翔）校長女兒榮婷實名舉報母親孔素英的訊息登上微博熱搜榜，其家族內鬥迅速吸引眾多吃瓜群眾圍觀。而3天前，“取消初中畢業後普職分流”登上微博熱搜榜第一，更是讓外界對山東藍翔能否轉為“正規軍”產生了諸多好奇。

大致內容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以下簡稱《職業教育法》）將自5月1日起施行，這是該法實施25年來首次“大修”。新修訂的《職業教育法》首次明確，職業教育是與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教育型別。

外界解讀，這意味著，初中畢業後讀中職無法讀大學的現狀將就此改變，而且對於國內職業教育市場來說，或將迎來“黃金時代”。

教育部職成司的相關人士對《財經天下》週刊表示，取消普職分流是部分媒體的錯誤解讀。實際上，新實施的《職業教育法》並沒有談到取消分流，而是強調“統籌推進、因地制宜”，促進職業教育、普通教育協調發展。

（來自微博截圖）

不過，新實施的《職業教育法》對職業教育市場發展將起到積極的推動作用。

藍翔內部人士王寶成對《財經天下》週刊表示，近幾年政策的頻繁出臺，表現出國家對職業教育的重視，以及社會對高技能職業人才的需求。新《職業教育法》是為推動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對藍翔的發展是機遇又是挑戰。未來根據社會的需要，學校會設定相應的學科。

顯然，藍翔看到了正式成為高等職業學校的希望。

藍翔是榮蘭祥於1984年創辦的技工學校，開設了包括汽車檢測與維修、烹飪與營養、數控機床加工、焊接技術、美容美髮等多個細分專業。藍翔曾稱，其採用“把工廠搬進學校”的教學模式，成立至今已累計培養各類、各層次技能人才達50餘萬人。最具代表性的話語——“4位藍翔畢業生自述：月薪2萬以上，你來不來？”

除此之外，藍翔還常常“出圈”博得眾多眼球。去年7月，藍翔聯合虎牙推出首檔招生直播，跨圈聯動從直播領域造勢。兩個月後，面對黃河汛情，藍翔連夜將挖掘機開進黃河灘區搶險，再次引發輿論關注。今年年初，藍翔新廣告聯動QQ飛車手遊，成為了2022第一個出圈爆款廣告，被網友戲稱，“挖掘機開出了新高度。”

本能的問題是，未來，“藍翔畢業生”還會說2萬與5000的故事嗎？讓人耳熟能詳的藍翔技師學院會再度更名嗎？

中國文化管理學會副研究員程朔對《財經天下》週刊表示，此次《職業教育法》落地，在相對短的時間內，會對藍翔等社會辦的“職業培訓”的格局帶來部分影響。因為民辦技校會慢慢起到一些生源分流的作用，藍翔能否變身成為高等職業學校，這個就要看他們的情懷和取消普職分流後的發展情況。

（圖源：視覺中國）

要成“正規軍”，難

藍翔坐落在山東省濟南市西北部，東、西、南、北四個校區便佔地1000餘畝，常年在校學生兩三萬，教職員工一千多人。上世紀九十年代國內文化普及程度不是很高，“一技之長傍身”的觀念在廣大農村地區根深蒂固，藍翔依託職業培訓成功“吃到”了時代紅利，並迅速壯大規模。

但規模不斷擴大，卻常常被“看不起”。這也讓藍翔對於未能成為“職業教育正規軍”耿耿於懷。

2017年11月，山東藍翔高階技工學校經山東省相關部門同意改建為山東藍翔技師學院。改建後，學院管理體制、經費渠道等事項不變，技師學院設技師部和高階技工部。從那時起，藍翔正式從高階技工學校升級為技師學院。

王寶成向《財經天下週刊》介紹，山東藍翔技師學院由山東藍翔高階技工學校升級而來，以培養技師（預備技師）和高階工為主要目標，同時承擔企業在職職工高技能人才和各類職業教育培訓機構師資培訓任務，不只是簡單更名。

2021年12月，濟南市在其“十四五”教育事業發展規劃中明確表示，將支援山東藍翔技師學院按程式納入高等職業學校序列，並申請納入山東省“十四五”高等學校設定規劃。

但難度仍然不小。教育部教育發展研究中心綜合研究專家、教育學博士張家勇告訴《財經天下》週刊，技工院校是人社部門舉辦的職業學校，主要培養高階技工和預備技師，是上世紀九十年代在原技工學校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屬於學制教育，不屬於國民教育體系。

在他看來，技工院校納入高等職業學校序列，必須符合教育部院校設定制度規定的基本條件。民辦技校升格為大專院校難度更大，技校相當於中職學校層次，納入高等職業學校序列需要更大投入，需要省級及以上教育行政部門依法依規辦理。

要面子還是要裡子

換言之，未來藍翔首先要面對的問題是，如何與普通教育、高職院校形成銜接。

據王寶成介紹，藍翔正在從單純的“以就業為導向”逐漸轉變為“就業與升學並重”，學生來校學習後選擇的路更寬。一方面學生可以在畢業後直接就業，技工院校取得相應等級職業資格（職業技能等級）證書的中級技工班、高階技工班、預備技師班畢業生就業可享受中專、大專、本科相關待遇，預備技師證書相當於大學本科。

另一方面學校新增職教高考專業，學生初中畢業後，來校職教高考部學習。三年後參加職教高考（春季高考），同普通高中學生一樣上大學。

但現實似乎並非想象的那麼樂觀。

某公司HR張帆向《財經天下》週刊表示，技校畢業生與普通高校畢業生根本不在一個水平。如果看到技校畢業的應聘者，基本上都會被篩掉，很多企業的招聘底線就是本科及本科以上學歷，技能證書在這些企業面前，基本沒有意義。

某職校教師劉傑對此有不同看法。他對《財經天下》週刊說：“一個做菜的技校畢業生不能與公司的白領對比。技校畢業生競爭物件不是高校畢業生，而是沒有學歷的人群。相對無學歷的群體，技校畢業生還是有很大優勢。”

上述兩位的看法，實際上就是此前很多人討論的，“成為月薪5000元的白領，還是月薪2萬元的一線工人”的問題。

在王寶成看來，這句話是職業教育“裡子”和“面子”的問題。新的《職業教育法》規定職業教育是與普通教育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教育型別，是國民教育體系和人力資源開發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培養多樣化人才、傳承技術技能、促進就業創業的重要途徑。隨著國家對職業教育越來越重視，將來職業教育會更受尊重，既要有“裡子”也要有“面子”。

（圖源：藍翔方面提供）

土味廣告大改

那麼，假如未來藍翔能夠順利地拿到“裡子”和“面子”，他的月入2萬元等宣傳語，還喊不喊了？

眾所周知，大部分人對於藍翔技校的認知，始於唐國強代言拍攝的電視廣告。他豎起大拇指，大聲說著藍翔的廣告語，憑藉電視廣告的反覆洗腦式傳播，藍翔變成了“地表最強技校”。

但細心人會發現，藍翔這種反覆洗腦式的“土味營銷”已經發生了改變。其營銷策略由洗腦式向情感式轉變，年輕化趨勢越來越明顯。

2021年，藍翔在山東衛視上播放了兩支風格迥異的廣告，從學員視角娓娓道來個人奮鬥故事，影片構圖簡潔細膩，畫面變得更高階、更有質感。不再強調在藍翔可以學到什麼，而是告訴大家，藍翔學到的手藝能讓你的人生髮生怎樣的改變。

（圖源：藍翔方面提供）

對比新舊廣告可以發現，從畫質來看，新廣告更洋氣、有質感，新廣告的文案中，從切入學員視角，講故事的主角變成了在藍翔學有所成的學員；去掉了洗腦式課程專業介紹，用細膩的旁白將學員故事娓娓道來。

除了廣告風格大變外，藍翔在社交媒體上還多次“出圈”。2021年7月，山東藍翔聯合虎牙直播開啟了為期四天的招生直播。在直播中，美女學姐開挖掘機成為關鍵元素，沒有洗腦廣告詞，美女學姐與挖掘機的畫面形成強烈的反差感，引發很多網友圍觀。

今年1月，一條“山東藍翔學姐陪你開飛車”的影片開始在朋友圈刷屏，“真人版飛車比賽”的影片與人們對山東藍翔的“土味”印象形成反差。很快，這條影片的分享量、點贊量突破10萬，是其2022開年以來的第一條爆款影片。

《財經天下》週刊觀察到，藍翔在抖音、快手、影片號等社交媒體上，一改曾經的土味營銷，其釋出的內容較為輕鬆活潑、清新文藝，貼近學員生活，越來越契合年輕使用者的社交和娛樂習慣。

藍翔內部人士王寶成說：“‘要學技術哪家強，中國山東找藍翔’，是學校的一句廣告語，簡潔押韻，說起來朗朗上口。只要學校職業教育的主業沒變，短時間內廣告語應該不會變。”

後院“起火”

有意思的是，就在外界討論山東藍翔面臨職業教育的新風口時，4月27日晚，網路上開始出現山東藍翔校長女兒榮婷實名舉報母親孔素英的訊息，並在次日一度登上微博熱搜榜第一。

“我母親孔素英在媒體上說的均都不實，她非法處置商丘天倫小區房產的目的是想把賣房款轉移到國外去，而且她早已持有美國綠卡，在美國西雅圖還有別墅，所以根本不存在生活困難之說。”榮婷在舉報影片中表示。

就在當晚，孔素英的表弟陳宏對相關媒體說：“孔素英目前舉步艱難，生活都成問題。”陳宏表示，孔素英一直是中國公民身份，“辦美國綠卡時，他們夫妻還沒離婚，房子是榮蘭祥買的，綠卡也是榮蘭祥同意辦的，他如果不同意，綠卡也辦不成。”

陳宏認為，榮婷之所以釋出舉報影片，是因為前期孔素英針對榮蘭祥實際控制的山東藍翔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涉嫌偷稅漏稅的舉報，“每次都擊中要害。”

2021年10月，藍翔技校校長榮蘭祥被前妻孔素英舉報其實際控制的山東藍翔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涉嫌偷稅。天眼查顯示，山東藍翔技師學院全資控股山東藍翔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2021年2月8日，榮蘭祥退出該地產公司董事行列。

彼時，孔素英向媒體提供的情況說明顯示，山東藍翔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以受讓方式取得河南省商丘市梁園區神火大道兩個地塊的使用權，該房地產公司在受讓地塊上開發了一個名為天倫花園的商業住宅專案並公開出售。

這兩個地塊於2014年1月起發生城鎮土地使用稅納稅義務，但一直未申報繳納。該地塊上城鎮土地以使用稅單位面積稅額為每平方米15元，山東藍翔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於2014年至2019年，每年應申報繳納的稅額為22。72萬元，這6年共計少繳城鎮土地使用稅136。31萬元。

此前辦理該案的濟南市稅務局第二稽查局認為，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稅收徵收管理辦法》第三十二條之規定，山東藍翔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少繳城鎮土地使用稅應予以追繳，但因該土地位於河南省商丘市，該筆稅款由河南省商丘市稅務局管轄。

舉報偷稅事件之前，即2013年底，榮蘭祥、孔素英人在進行離婚訴訟時，天倫花園成為爭議財產。2014年9月5日，天倫花園門口爆發了一場數十人參與的鬥毆。同年，法院判決榮蘭祥、孔素英倆人離婚。

離婚後，榮蘭祥申請財產保全後，法院查封了在其天倫花園小區的145套房產。但孔素英和孃家人，透過一系列非法手段，包括逼親生女兒籤假合同，企圖非法處置查封的財產。最後，孔素英犯非法處置查封的財產罪，被判有期徒刑2年3個月。

而孔素英的女兒顯然與榮蘭祥站在一邊。這次女兒榮婷舉報母親非法轉移房款，說的就是孔素英逼她籤假合同的事情。

對此，藍翔內部人士王寶成對《財經天下》週刊迴應稱，此事與學校無關係。

值得一提的是，在孔素英在押期間，因離婚案牽出的案外案，商丘天倫花園小區部分業主被公告強制執行搬離。法院判決書顯示，因山東藍翔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在其與山東廣播電視臺、北京英豪廣告藝術有限公司系列案件中未按照生效法律文書履行義務，權利人向法院申請執行，法院於2018年8月22日作出裁定，對天倫花園小區依法進行整體拍賣。同時，法院責令小區全部房產佔有人在2019年3月16日之前遷出房屋（包括車庫、車位、儲藏室）、退出土地。

讓外界沒有想到的是，2020年4月20日，孔素英刑滿釋放剛走出監獄門口就被濟南警方帶走，又因同一罪名成為犯罪嫌疑人，再次引起廣泛關注。

如今，“女兒告媽”說明這場內鬥尚未結束。但對於藍翔來說，面對職業教育的新機遇，能否下大力氣從以前的“看不起”，變成以後的“攀不起”，這才是關鍵所在。

（文中王寶成、張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