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莫·德爾·託羅對話 簡·坎皮恩:關於《犬之力》、《玉面情魔》和如何愛上Netflix

吉爾莫·德爾·託羅對話 簡·坎皮恩:關於《犬之力》、《玉面情魔》和如何愛上Netflix

簡·坎皮恩(JaneCampion)想要表示自己的歉意,“那個週末我沒有給你回信,因為我生病了。”她說,“我食物中毒了。”她不是在向她的公關人員或經理道歉,也不是陪在她身邊的幾十名網飛(Netflix)工作人員的其中一位,這些人自去年9月以來陪著她飛遍了世界各地,在電影節和奧斯卡評委前展示她的最新作品《犬之力》(ThePoweroftheDog,2021年)。

都不是,坎皮恩透過電子郵件道歉的人是……吉爾莫·德爾·託羅(GuillermodelToro)。由於他們兩人約好談論他們的最新電影——就在德爾·託羅對根據威廉·林賽·葛雷遜(WilliamLindsayGresham)1946年的小說改編的黑色驚悚片《玉面情魔》(NightmareAlley,2021年)進行最後潤色的的幾天後,以及該片在紐約首映的幾個小時前——這可能會變得尷尬。但幸運的是,這位奧斯卡獲獎導演絲毫不覺得被冒犯了。

“我也想食物中毒,”德爾·託羅一邊拍著肚子一邊打趣說,“這是我能減肥的唯一方法”。

即使最挑剔的影迷也無法抗拒坎皮恩和德爾·託羅在他們的職業生涯中奉獻的作品。為了專注於電視連續劇《謎湖之巔》(TopoftheLake)的創作,在拍攝了《鋼琴課》(ThePiano,1993)、《淑女本色》(ThePortraitofaLady,1996)和《裸體切割》(IntheCut,2003)幾部電影之後,她暫停了十年,如今她又帶著《犬之力》(ThePoweroftheDog)回來了。電影講述了兩兄弟(由本尼迪克特·康伯巴奇[BenedictCumberbatch]和傑西·普萊蒙斯[JessePlemons]飾演)和介於他們之間的女人(克斯汀·鄧斯特[KirstenDunst]飾演)的故事,表面上是一部西部片,但它更感興趣的是描寫一種腐蝕性的男性氣質和它所造成的壓抑情緒。德爾·託羅憑藉2017年的《水形物語》(TheShapeofWater)橫掃奧斯卡,不過他可能會發現自己因為新片《玉面情魔》有機會再次站在領獎臺上,這是一部黑色電影,講述了一個馬戲團拉客員(布拉德利·庫珀[BradleyCooper]飾演)對財富和女人(魯妮·瑪拉[RooneyMara]和凱特·布蘭切特[CateBlanchett])的不懈追求以悲劇收場。

就像《犬之力》一樣,《玉面情魔》也超越了它自己的型別,揭露了所謂美國夢的腐朽核心。這兩位長期以來互為仰慕的兩位導演應《綜藝》(Variety)雜誌的“導演談導演“(DirectorsonDirectors)專欄之邀就他們自己的新片電影進行對話,他們的交流也會被拍攝以作留念(討厭被拍攝的坎皮恩對這個環節不太開心)。

“我真希望我們能在沒有攝像機的情況下進行交流,”她對德爾·託羅說,“那應該會更有趣。”

儘管在攝影機前有些緊張,但坎皮恩還是受到了熱情洋溢的德爾·託羅的感染,隨之開朗起來,他們一起談論了從流媒體服務的興起到榮格夢的分析等各種話題。所有這一切的對話以德爾·託羅邀請她參加當晚在紐約舉行的《玉面情魔》的全球首映式而告終。但她同時間還要參加自己的《犬之力》的放映會,所以沒法參加,而這也提醒了她參與奧斯卡競選的所需付出的艱辛。

——BrentLang

吉爾莫·德爾·託羅對話 簡·坎皮恩:關於《犬之力》、《玉面情魔》和如何愛上Netflix

吉爾莫·德爾·託羅(GuillermodelToro,以下簡稱“delToro”)

:關於流媒體的影響我已經聽過很多了,不過我很想聽聽你對此的想法。

簡·坎皮恩(JaneCampion,以下簡稱“Campion”)

:今天是我們的電影《犬之力》透過流媒體巨頭Netflix在190個國家開始播放的日子。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因為它就發生在每個人的家裡,而我甚至對此還毫無感覺。這一切是很難把握的,所以我真的很感激這部電影能夠去參加電影節,讓我在觀眾中間去體驗他們的經歷。電影是我拍給這個世界的禮物,我希望能看著人們親手開啟它。

delToro:

導演是是一項孤獨的職業。你是酒吧裡亮燈開張的那個人,也你一天結束營業後清理嘔吐物的人。所以——你喜歡在某個地方看到顧客!

Campion

:也可以用快遞服務的比喻:作為他們的使用者之一,我就像是妓女。是個永不滿足的小東西。我會用iPad刊東西,但從來不用手機看電影。

delToro

:當然不了。

Campion

:這就是極限。如果是一個特別的電影人,我會去電影院看他的電影。

delToro

:電影院裡那種美麗和感動的體驗,我希望它永遠不會消失。它會起起伏伏。同時我必須說,就我個人經驗而言,我一些本來永遠無法拍攝的專案,但由於[流媒體服務商]的支援讓我獲得了足夠的資金。

我可以有非常瘋狂的想法,比如說,用定格動畫來拍攝墨索里尼崛起期間的《皮諾曹》(Pinocchio,2022年)。

Campion

:定格動畫?你是說像木偶一樣?

delToro

是的。我這樣做是因為Netflix為它開了綠燈[它將在2022年底發行這部電影]。

Campion

:我現在6歲了,但是當我回顧自己的過去或審視自己的生活時,我能記得一些瞬間,那是凝固在我腦海裡的高光時刻。其中一部分就是發生在電影院裡的。當我回憶起這些令人難忘的瞬間時,我能想起我坐在電影院裡的位置,甚至當時的穿著。這是屬於我那些封裝記憶的一部分。而我擔心,如果我們在家裡用電視看所有的東西,它們就沒有任何特殊性。它們融為一體無法區分了。

delToro

對我來說,最大的區別是我們控制著電視。電影院掌管著我們。而我們只是服從。

Campion

:這很好。你必須服從。我也想同意你的說法,如果Netflix不站出來說“我們願意承擔這個風險”,這部電影就不會有機會完成製作。很多人告訴我,我拍攝的是一部西部片,這會讓我止步不前,因為這是事實,但這並不是真的。我真的很想和你談談你對電影型別的理解,因為它非常複雜,但是你用得極為自如。就像你擁有它一樣。

吉爾莫·德爾·託羅對話 簡·坎皮恩:關於《犬之力》、《玉面情魔》和如何愛上Netflix

delToro

:人們一直說《玉面情魔》是一部黑色電影。不過我想說的是,好吧,但它只是在某些方面屬於黑色電影。

對我來說,黑色電影是一種失望、奔潰和存在主義的哲學。

這完全是因為這類電影的大部分時間都在角色自己手中——他們必須做出選擇。這是一種非常追求道德潔癖的電影型別。

Campion

:我的朋友,你影片中的細節已經實現了令人歎為觀止的豐富。它是一場盛宴,真的。我覺得我沒有準備到你的水平。當我進入片場時,我仍然很害怕。你知道嗎?就像我已經該死的嘗試去準備,我已經嘗試去做所有的事情,但我仍然不覺得我知道該怎麼做。我和我的助手一起開車到了片場,我坐在車裡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已經忘記了如何拍攝。”他說,“簡,我們要做我們一直做的同樣的事情。我們要把攝像機放上去。我們要把一些人放在鏡頭前,然後我們去拍攝它。”我說:“哦,好的。你是對的。”而一旦那臺攝像機架起來,我就突然變得活躍起來。

你創造的世界是如此華美,以至於我都想生活在其中了。你的房子是這樣的嗎?

delToro

:我的房子就像我大腦的爆炸檢視一樣。

Campion

:我看過一篇報道說你想擁有一間一直在下雨的房間。這是真的嗎?

delToro

:是的,下次你在洛杉磯的時候,我帶你參觀。我想說,我一直對你如此精確尖銳地描繪男人感到著迷。每次我看到你的電影,我都會深受影響。我發現它很精確,但同時又兼具了同情和殘忍。就是說,它是不留情面的。但在這部電影中,本尼迪克特扮演的角色菲爾的氣質,我在看電影之前無法想象他能演這個角色。但你做到了。你是如何選擇他的?

Campion

:因為我知道本尼迪克特是一位了不起的演員。他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人,很聰明,而且他求知若渴。我只是不想為一個沒有任何準備工作就走進攝影棚的人感到失望。我需要一個有這種渴望的人。我們必須一起做一些精神體驗,一些比正常情況下需要更進一步的工作。我四處打聽,發現了一個叫金·吉林漢姆(KimGillingham)的女人,她會解析夢境,而且她是桑德拉·西卡特(SandraSeacat)和瑪麗安·伍德曼(MarionWoodman)的高徒,她是一位真正了不起的加拿大榮格學派治療師(JungianTherapy)。

delToro

:我最喜歡的三個詞:加拿大榮格派治療師。我也加入。再來個冰激凌。

Campion

:我也參與其中。我真的覺得我們必須從心理上塑造他,而且我也需要對故事的深度持開放態度。就像我有點像坐在托馬斯·薩維奇這本了不起的小說邊在想,“哦,我的上帝,我怎樣才能進入它?”而我們透過自己的夢境實現了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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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lToro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Campion

:我做了一些夢;把它們都記了下來。帶著這些文字我和金見面。她讓我躺下,放起舒緩的音樂,佈置其它令人舒適的室內氛圍。然後她從劇本開始,以促進我作為菲爾和導演簡之間的討論。她問的第一個問題是:“簡,你現在是菲爾。那麼,作為菲爾,你想告訴簡什麼,她需要知道什麼才能來講述你的故事?”我立即說,“好吧,那個婊子必須要真實。她必須脫下她那件白色的理性小外套,弄髒它。就讓它現在泥潭裡,因為那是事實。“我說話語氣非常的嚴厲。我對導演簡太過於強硬了。你曾經做過這樣的事情嗎?

delToro

:好吧,我透過我的人物傳記來做到這一點的。我為角色寫人物傳記,這些傳記在拍攝七天後大部分時間都是無用的。但我儘可能詳細地介紹他們:他們的星座;吃什麼,不吃什麼;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有時候它們對演員會有些用處。有時候演員以此進入角色後就有可能脫離這些內容。但我發現,大多數時候,我喜歡認為我是在寫屬於我自己的某一部分。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以一種奇怪的方式進行自畫像。但我發現這項工作令人著迷的之處在於你所做的是為了內化角色。比如,本尼迪克特的腳步聲不可能是偶然的;當他走上臺階時,他是帶著節拍器般的陽剛之氣,這是他表現自己的方式。這是一個有趣的角色,因為他非常直接和真實,因為他也在遏制住一些他無法透露的東西。

Campion

:菲爾會是一個令人害怕的人,因為他可以無情地攻擊你,他可以和你訴說心聲。另一方面,是我比較喜歡的,他身上有著一股詩意的嚴肅。當人們不害怕說出他們想要的東西時,這是一個非常非常令人興奮的元素。

delToro

當我們真實地看待他人時時,他們就是窗戶;當我們看著他們說謊時,他們就是鏡子。

而我們憎惡自己的就是其中所反映出來的。

Campion

:我和你這個情感怪物的專家坐在這裡,而我又極愛怪物。在《玉面情魔》中,我注意到父親的話題被頻繁提起。這是你在這部電影中想要探索的東西嗎?

delToro

:我父親在我拍完《水形物語》之後去世了,但這部電影不是關於我父親的。我父親和我相處得非常好,但這也是一種陰影:你如何探索和父親之間的關係?每次拍電影時,我都在想我能在多大程度上真實地反映自己?而布萊德利·庫珀的角色是一個決定撒謊併成為民粹主義者的人,他在電影中永遠都不滿足。而這正是吸引我的地方。當人們問我這是關於什麼的時候,我說《玉面情魔》是關於美國夢的。因為對大多數人來說,“美國夢”是一場噩夢。

我最害怕的神話之一是關於成功的信念。這真是一種折磨。

Campion

:所以你最近被折磨得很厲害。而且我們還要繼續這樣做,對嗎?

delToro

:去雨屋裡享受咖啡。

|原文釋出於《綜藝》(Variety)雜誌2021年12月15日,PP。53-59

吉爾莫·德爾·託羅對話 簡·坎皮恩:關於《犬之力》、《玉面情魔》和如何愛上Netflix

墨西哥著名導演和編劇,曾因《水形物語》(TheShapeofWater,2017)榮獲奧斯卡最佳導演獎。

(奧斯卡有史以來前無古人的入圍動畫片佳作)《逃亡》:“奧德賽漂流記”的素描畫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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