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那年趕大集

文/劉效全

兒時的我，一進入臘月，心底裡那份喜悅，逐日瘋長。盼望著考試，盼望著獎狀，盼望著趕年集，盼望著新衣裳……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從班主任手裡接過獎狀，歡天喜地交到媽媽手上，媽媽欣喜地把我表揚，盼望已久的寒假生活開始登場。

晚飯桌上，我把心裡的話講：“媽，明天趕集，能不能把我帶上？我幫恁拎東西，還能幫恁算賬。”

爸聽了著急地說：“你小子是想跟著去集市看熱鬧啊，告訴你吧，集上人太多了，能擠個半死，你不怕嗎？”

“我才不怕呢，我是男子漢。”

媽媽笑呵呵地說：“好，小男子漢，只要你不怕就讓你去，快點吃飯吧。”哦，明天終於可以領略年集的排場了，我興奮地差點跳了起來。

從家到集市的路途不算遠，大約2公里多，只見路上三五成群，行色匆忙，趕年集，倒像是拿著錢去搶。

我和爸先去逛的鞭炮市場。放眼看去，整個市場，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賣鞭的扯著喉嚨宣揚，買鞭的也吆喝跟上：“真像你說得那樣？真的假的，放掛讓我們大家聽聽響。”

“對對對，放掛讓大家聽聽響。”

“好嘞，鄉親們，先別忙，帶孩子的家長，先幫孩子把耳朵捂上，我這鞭炮可賊響。”言畢，鞭炮“噼裡啪啦”，清脆山響，煙霧繚繞，隨風飄揚。“各位鄉親，剛才放的鞭炮響不響？瞧瞧咱家的，比他家更強，小二，放掛雷山炮，讓各位鄉親觀瞧觀瞧。”這雷山炮，威力大，不急躁，一響一頓，震地搖。鞭炮市場，叫賣聲、鞭炮聲、砍價聲，聲聲入耳；你慷慨，我激昂，你方唱盡，我再登場，響聲嘈雜，煙霧繚繞，火藥味撲鼻，嗆的人掩鼻、咳嗽，我拉著爸衣角，失望地離開鞭炮市場（因為我意識到這裡既不安全，又不環保）。

我和爸來到賣肉市場。“鄉親們，抓緊買啦，今天人多肉少，看行情，這個價格估計不保。”喊話的賣肉壯漢，嗓門高高，滿臉赤紅，渾身油漬，左手比劃，右手持刀。到場想買肉的人確實不少，可大都問東問西，打探、比較，痛痛快快割肉的，卻是很少。年幼的我，不懂其中的風情，四處觀瞧。“大哥，今天人多肉少，你賣了多少？”

“賣相不好，老弟，沉住氣，莫急躁。”

“大哥，小弟知道，知道。”看似兩個人是在平淡地交談，心細的我，卻發現，這兩個人，說話的同時，摻雜著不易被人察覺的手勢在裡面。他們兩個“密謀”完，又各自向外擴散。果不其然，頃刻之間，滿臉赤紅的壯漢，扯著喉嚨叫喊：“鄉親們吶，你們都不聽俺勸，這不剛接到市場管理的通知，要求把肉價格上調，每斤上調八毛。”“上調八毛，人多肉少，抓緊搶購嘍。”調價的喊聲此起彼伏，先前觀望的買肉漢，頓時沒了主意傻了眼，有的抱怨別人，有的埋怨自己貪婪，搖頭嘆息，叫苦連連。無可奈何一番，大徹大悟般，匆匆拿定主意：買吧，別再猶豫啦，沒聽到嗎，人多肉少，說不定等會還要漲呢。“我說你們賣肉的，真操蛋，怎麼轉眼間就漲錢？”“鄉親們，我們也說了不算，市場有人監管，好了，老叔，別再猶豫了，砍吧，恁看這肉多新鮮，奧，恁砍幾斤？”“哎，可憐的莊稼漢，任人宰割無人可憐，砍吧，砍這片，這塊，多來點肥的，吃著解饞。”

“是，別怪別人不可憐，咱們都是最底層的，誰會可憐咱吶？”我見大家積極地買肉，歡實地賣肉，悄悄地拉著爸爸，離開賣肉市場，直接去了工商管理所，一五一十地把賣肉的不良商家哄抬價格的事情，如實地反映給管理所的領導，所領導對我們父子的反映相當重視，立馬組織在所裡的全部管理員，和我父子一起趕到賣肉市場，把幾個賣肉的不良商販及時制止、批評、教育、並進行了罰款。

當著大家的面，管理所領導把我表揚：“別看人小，心機可大，面對不正之風，敢於挑戰，會想辦法，值得表揚值得誇，為了弘揚這好風尚，這100元，是我們管理所獎勵的，小英雄，請收下。”我推辭說什麼也不肯接受那100元的獎勵，只是靦腆地說：“謝謝領導，這獎勵我不能要，我之所以會這樣做，是因為我們老師教育得好，作為一個正直的學生應該做到。幾位賣肉的叔叔，我不怕你們報復我，今天在這裡我想告訴你們一個道理：都鄉里鄉親的，不能欺騙鄉親們，不然能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嗎？關鍵是，我剛才已經懇求所裡的領導，對你們批評教育，處罰力度儘可能最小。”

我的話音被“霹靂嘩啦”的掌聲淹沒。這時，滿臉赤紅的壯漢站了出來，臉更紅了，雙手抱拳，壓低嗓子，羞澀地說道：“各位領導，各位鄉親，知錯知錯，還請多多包涵。小朋友你放心，我們不會為了幾個小錢，去報復你的，看得出來，你小小年紀，主意不少，你給我們幾個賣肉的好好地上了一課。領導們，我杜老三在此鄭重表態：從此以後，合法經營，誠實守信，童叟無欺，隨時隨地，接受各位鄉親、各位領導的監督。”“對，以後我們都遵紀守法，絕不再擾亂市場管理秩序了。”

那年趕大集，雖然過去近30年了，但清晰如昨，時常浮現在眼前，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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