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條人之後,土得掉渣不再是一個貶義詞

經常出其不意的五條人火了,仁科和阿茂成了這個夏天最靚的仔。

在《樂夏》之前,這支民謠樂隊依靠自己野草一樣的架勢聞名。

出道十一年間的五張專輯,從市井小百姓到歷史留名的大人物,從現實的生活點滴,到另類的奇異想象,他們的音樂很難被定義,按阿茂的話講,五條人做的是「亂燉民謠」。

五條人之後,土得掉渣不再是一個貶義詞

最新一期《樂夏》,五條人復活。比賽形式是即興創作,臨場發揮是五條人的強項,限時十分鐘準備,樂隊商量了不到兩分鐘,歌曲就準備好了,所有人都驚訝速度之快,可能在此刻,樂迷就想把票投給了五條人。

被淘汰的達文西總結失敗的原因,他們認為是自己過於嚴謹了。論作品,達文西也不差,甚至在一旁觀看對手演出的五條人都認為自己輸了。但五條人始終是隨性、自在的狀態,比賽當中金屬籠屜和塑膠垃圾桶的搭配相當有趣,復活賽上的五條人,依然是樂迷熟悉的那個調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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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一期臨場換歌,到復活賽的即興創作,五條人一以貫之的「不合邏輯」,讓觀眾讚歎:可以,很搖滾。

第一場演出,本來選定的是普通話歌曲《問題出現我再告訴你》,節目組考慮的效果是這首歌對現場觀眾比較友好,最起碼能聽懂。臨上臺,仁科的手風琴起的是另一首,海豐方言的《道山靚仔》,後來阿茂解釋,當時的氣氛就是想唱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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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人的冒險,大膽挑戰了節目標準和觀眾標準。先說節目標準,一是導演提到的要選一首能聽懂的歌,二是在呈現這首歌時,所有幕後的配合,這也是讓跟拍導演和燈光師抓狂的一點,感情哥們自己是唱爽了,可幕後跟不上,浪費了前期彩排的時間精力,最後的舞臺效果也平平。

其實,每一位歌手,或者擴大一點,其他行業的藝人,都有一個行業標準的困境,特別是偶像人物,在他們個人身後是一大批圍繞他們生存的人,所以,有的時候看市場需求,迎合觀眾喜好,是從業者謀生的基本方式,儘量爭取大多數的好感,是最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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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藝人能讓自己的藝術標準和行業標準有個重合,起碼不會讓自己太擰巴;要麼就是藝人的咖位可以不需要太迎合觀眾。像五條人這樣的樂隊,他們的風格可能賺錢,也可能一文不值。

五條人的藝術標準很自我:自己覺得合適。在《樂夏》的演出,五條人也挑戰了一次觀眾的審美,當現場沒有了字幕,我們聽不懂歌詞,還會被一首歌打動嗎?想想在平常,可能很多人聽歌一直注重的是歌詞,歌曲的旋律如何常常就被忽略了,或許歌詞的內容更容易被書寫被記錄,但是旋律和情感,就很難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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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人的演出好像不是在等待著樂迷去欣賞,而是他們在挑戰觀眾的欣賞標準。

他們的歌曲有一個很大的特點就是律動強。紀錄短片《海豐來的「五條人」》,仁科回憶最初接觸到很多海外音樂,都是外語,根本聽不懂唱的什麼,但那些拉美、非洲等等外界的曲子,就是單純覺得很好聽,動感很強。

五條人就是因為喜愛,單純靠野路子走下來。上世紀九十年代中後期,歌迷越發渴望國外的音樂作品,但基本沒有引進渠道,或者是版本很少,打口碟就成了一種中國特色的音樂產品。本來是被國外的音樂公司鑽孔或切口的廢塑膠,運到廣東進行加工處理,反而替代了磁帶,開始流行,阿茂在新千年,就靠賣打口碟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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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豐來的「五條人」》

在家鄉的原創音樂會,仁科認識了阿茂,樂隊人數不定,最穩定的兩人,還是仁科和阿茂,後來他們一起做些小生意,自己也沒什麼正規訓練,全靠音樂磨耳朵,那會兒國內的搖滾,崔健、竇唯、左小祖咒,國外的披頭士、槍花、涅槃,還有不知道名字的各地樂曲,古巴、西班牙全都混合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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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吉普賽音樂裡的手風琴,仁科動了念想,就想學一學,當時自覺有點鍵盤的基礎,認為拿下手風琴問題不大,還答應朋友去演出,結果實際演奏起來,發現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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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聲音太大,自己半夜三更到公交車的停車場去練,好在最後,幫朋友的那場演奏沒出什麼錯兒,仁科也成了當下的樂隊裡,為數不多的演奏手風琴的樂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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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是憑藉喜愛還不足以成事,五條人選擇的歌曲內容和以往的民謠都不同。

說起民謠,大家最熟悉的校園民謠,還是老狼、高曉松、水木年華的歌,一大類是懷念青春的;懷念故鄉的,宋冬野的《安和橋》、野孩子的《黃河謠》;背景更宏大的,關於社會現實的話題,比如周雲蓬的《中國孩子》《失業者》《沉默入迷的呼吸》。

五條人一直在敏銳地捕捉生活,他們的歌都是在記錄自己的生活。專輯《縣城記》,有一首《倒港紙》,說的就是當時的家鄉盛行的倒賣港幣的小販。

專輯《一些風景》裡的《莫怪你老爹》,「一個小孩童,不去書房讀書,跑到山頂哦,偷摘積潮的荔果,阿積潮哦,將他逮住啦,交給他老爹,讓他教教仔。」是父親教訓偷荔枝的娃;

《曹操你別怕》是說一個在臺上扮演曹操的戲曲演員,總向後臺張望,擔心自己分不到地瓜粥。後來還有《夢幻麗莎髮廊》,一個髮廊妹被人從鄉下騙到城市。

他們很多歌曲,都不是記錄重大的感情、生活節點,只是一些瑣碎的雞毛蒜皮,甚至會驚訝,這些也值得記錄值得歌唱。

有些作品涉及到改革中的城市矛盾,被人評價是對現實的一種反思和批判,但實際上,這也不是仁科和阿茂有意為之,更多時候,他們就是在玩兒,玩自己想要的東西,只是剛好,他們就在這個社會中,就在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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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樂夏》演唱的《道山靚仔》,「道山靚仔咿喲,你為什麼穿著你那破拖鞋,道山靚仔咿喲,你為什麼不去剪頭髮」,這個有點吊兒郎當的青年,可以是身邊任何一個有點頹、有點野的人,也可以是穿著紅色人字拖登臺表演的阿茂。

在《樂夏》上,他們可能是最沒有比賽意識的選手,好像是《創造101》遇到了楊超越,他們都是有趣、真實的那類選手。至於淘汰與否,已經是不需要擔心的問題了,不是說五條人已經出名,而是他們壓根不在乎,上面的風景如何,他們不羨慕。

五條人之後,土得掉渣不再是一個貶義詞

都說五條人有綜藝感,其實也不盡然,所謂綜藝感,更多是藝人知道在鏡頭面前懂得造梗、抖包袱的能力,我覺得沈騰、賈玲在《王牌對王牌》屬於這一種,他們知道在哪個情節點需要製造幽默。在臺下,可能未必是這樣,沈騰往往是想安靜休息一言不發。

但五條人不一樣,他們不是有綜藝感,是他們本來就是這樣,有點皮有點痞。出道十幾年,大小演出也都經歷過,五條人不可能不會表演,場上做些適宜的節目效果,大家都深諳其道,但是他們知道演得累,他們不願意這麼做。

別人把《樂夏》看成比賽,五條人是當場遊戲,最在意的不是名次,而是擔心自己的任性會給別人帶去麻煩。在這當中,他們有一套自己的標準,不是節目中的分數名次,是「舒服」,自己唱得舒服玩得舒服。

五條人之後,土得掉渣不再是一個貶義詞

觀眾好像看到了一場真人秀,「秀」都不再是核心,「真」才是。大家一起目睹他們的特立獨行,觀眾一次次被挑戰一次次被感動。

仁科說五條人最大的特點是「土到掉渣」,他們的造型隨性、歌詞直白、專輯封面經常是街頭廣告風。

五條人確實土,但土也不是問題,他們寧願土到掉渣也不俗不可耐。這裡的土氣,不只是與洋氣對抗的審美取向,還是他們立足的地方,是起家的海豐這個小縣城,是經歷改革變化的社會,他們不是在局外觀察、消費情懷,五條人就實實在在身處其中。流浪漢、小商販、髮廊女這些草根百姓也值得被書寫。

土得掉渣不再是貶義了,而且成為了五條人的一種幽默感,就像我們身邊某個喜歡逗貧的人,隨性、直白,他們不會偽裝掩飾,這也成了五條人與觀眾最有效的交流辦法。

五條人之後,土得掉渣不再是一個貶義詞

他們的作品悄悄書寫這個社會的邊緣角落,自己也處在小眾藝術的圈層,五條人四處遊走,還善意的觀察著周圍的每個普通人,這樣的漂泊不是被迫拽進社會的狂風驟雨中。他們每一個決定都是主動的,有清晰的個人標準,有堅定的自我意識,他們真正享受著自己的選擇。

在日益溫馴的音樂環境下,五條人沒有沉浸在個人的情感之中,他們選擇城鄉結合的地域,譜寫屬於每個漂泊者的現代史,這種獨一無二的視角,承認了「土」的價值,也承認了我們自己的價值,他們善意地提醒了大家,每一個人都值得被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