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水的大禹,移山的愚公(上古神話與洛陽)

在文字記載出現以前,上古史是與神話傳說糾纏在一起的:大禹治水、愚公移山、夸父逐日、女媧補天……溯源華夏文明,這也是一座座繞不過去的“高山”。

對上古史的解讀,人們一向見仁見智。作為“最早的中國”,洛陽又與這些神話有著怎樣的淵源?

大禹治水確有其事

治水的大禹,移山的愚公,在中國都是家喻戶曉的人物。他們的故事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如果說愚公的原型是大禹,相信很多人會發出疑問:怎麼可能?

得出這個結論的不是我,而是近年來的一些學者,包括“神都俗人”。

“神都俗人”本名楊官朋,今年32歲,洛陽人。他常在bilibili網站(簡稱B站)解讀洛陽上古史,製作有《山海洛荒》《亢龍有悔》等系列影片,擁有粉絲近20萬。

大禹治水,又稱鯀(gǔn)禹治水。《山海經》中記載,鯀是禹的父親,堯帝時期洪水滔天,他“竊帝之息壤以湮洪水”,結果獲罪被殺。

長期以來,《山海經》被人們視為奇書,“息壤”也被解釋為生生不息的土壤,充滿神話色彩。然而,在楊官朋看來,這是對《山海經》的一種誤讀。

他認為,根據書中記載的方位,顓頊(Zhuānxū)就葬在伊洛河入黃河處的邙山山頭。所謂帝之息壤,其實就是帝陵上的土。當時河水將從這裡倒灌,淹沒洛陽盆地,鯀情急之下“不待帝命”,從陵上挖土湮堵,結果被人告發治罪。

鯀死之後,禹接力治水,在疏通伊河時留下了“禹鑿龍門”的傳說。如《水經注》中記載:“昔大禹疏龍門以通水,兩山相對,望之若闕,伊水歷其間,故謂之伊闕。”《漢書》中也稱:“昔大禹治水,山陵當路者毀之,故鑿龍門,闢伊闕。”

大禹治水是中國歷史上的重大事件,人們一直銘記著他的功績。《左傳》中記載,春秋時期,劉定公就在洛陽感嘆:“美哉禹功,明德遠矣。微禹,吾其魚乎!”

治水成功後,大禹劃天下為九州,為夏王朝的建立奠定了基礎。然而,由於他的治水事蹟被逐漸神化,有人開始懷疑他及夏王朝是否真的存在,直到2002年遂公盤盨(xǔ)被發現。

這是一件西周青銅禮器,內底有銘文10行98字,記載了“天命禹敷土,隨山浚川,乃差地設徵”的治水經過,這與《尚書》中“禹敷土,隨山刊木,奠高山大川”等表述一致。

考古學家認為,關於大禹治水,這98字銘文是目前所知年代最早且最翔實的記錄,其中也歌頌了禹的德政,證實了大禹及夏王朝是真實存在的。

愚公原型是大禹嗎

戰國時期,鄭州人列禦寇創作了不少寓言故事。其中,《愚公移山》出自《列子·湯問》,是商湯與夏革問答中的一段話。

夏朝滅亡後,夏革入商,成了商湯的臣子。商湯向他請教了很多問題,夏革有些不願回答,只說“不知也”;說到大禹的時候,他的話多了起來,還講了一個愚公移山的故事。

今天,人們對這個故事已非常熟悉——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萬仞,本在冀州之南,河陽之北。

北山愚公者,年且九十,面山而居。懲山北之塞,出入之迂也,聚室而謀曰:“吾與汝畢力平險,指(通“直”)通豫南,達於漢陰,可乎?”雜然相許。

其妻獻疑曰:“以君之力,曾不能損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雜曰:“投諸渤海之尾,隱土之北。”

遂率子孫荷擔者三夫,叩石墾壤,箕畚運於渤海之尾。鄰人京城氏之孀妻有遺男,始齔,跳往助之。寒暑易節,始一反(通“返”)焉。

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曰:“甚矣,汝之不惠!以殘年餘力,曾不能毀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

北山愚公長息曰:“汝心之固,固不可徹,曾不若孀妻弱子。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河曲智叟亡(通“無”)以應。

操蛇之神聞之,懼其不已也,告之於帝。帝感其誠,命誇娥氏二子負二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自此,冀之南,漢之陰,無隴斷焉。

《愚公移山》故事的發生地距洛陽不遠,就在一河之隔的濟源,而這段黃河是大禹治水的“主戰場”。

楊官朋認為,列禦寇對大禹十分推崇,而在《列子·湯問》中,夏革回答商湯的問話時,既不能明著讚美大禹,又怕大禹的功績被人忘記,只能將其編進故事。“愚”“禹”二字同音,本身就能引起人們的聯想。

當然,說愚公的原型為大禹,故事中還有不少線索,如“指通豫南,達於漢陰”,正好是大禹治水前黃河南流的故道;將土石“投諸渤海之尾”,即今天津一帶,則是大禹治水後黃河改道的方向。此外,黃河泥沙堆積的“隱土”、京城氏之孀妻的“遺男”,都與大禹治水事蹟有關。

邙山之巔的隋煬帝

公元604年的初冬,登基不久的隋煬帝到洛陽巡視邙山。

他南眺伊闕,想起了禹鑿龍門的故事,便問群臣:“此非龍門耶?自古何因不建都於此?”僕射蘇威答道:“自古非不知,以俟(sì)陛下。”

當時,隋煬帝已下決心遷都洛陽,掌控天下。他轉過身,向北望向黃河、王屋山、太行山……“當這些關鍵詞同時出現,隋煬帝瞬間就理解了愚公移山寓言的真相——愚公者,大禹也。”在《山海洛荒》系列第15期的影片中,楊官朋這樣講道。

次年,隋煬帝改元大業,開始緊鑼密鼓地營建東都,並以洛陽為中心開鑿南北大運河。6年後,海河、黃河、淮河、長江和錢塘江五大水系被連在一起,溝通中國南北的隋唐大運河正式形成。

隋唐大運河南達餘杭(今杭州),北至涿郡(今北京),整體呈“人”字形。楊官朋說,這與愚公移山故事中南達漢陰、北到渤海之尾的線路如出一轍,可見隋煬帝也視大禹為偶像,想像他那樣開創一番不世功業。

可惜,隋煬帝畢竟不是大禹,他好大喜功,驕奢誤國,隋王朝很快就滅亡了。

作為南北交通的大動脈,隋唐大運河的真正繁榮是在唐代。當時,運河之上“商旅往返,船乘不絕”,催生了杭州、揚州等一大批運河名城。元代定都北京後,又對隋唐大運河進行“裁彎取直”,成為“一”字形的京杭大運河。

隋煬帝揹負著亡國之君的罵名,不過,晚唐詩人皮日休在《汴河懷古》中說:“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

——隋煬帝的確有過“共禹論功”的雄心,至少是在他站上邙山之巔的那一刻。(首席記者 張廣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