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爐香》:薇龍嫁給喬琪,我才懂,女人在婚姻中最想要什麼

愛情是不見火焰的烈火,愛情是不覺疼痛的創傷,愛情是充滿煩惱的喜悅,愛情是痛苦,雖無疼痛卻能使人昏厥。愛情是除了愛別無所愛,即使在人群中也感受不到他人的存在。

這是遊園酒會上喬琪喬為薇龍朗誦的葡萄牙詩人路易斯·德·卡蒙斯的情詩。這情詩是喬琪喬引誘薇龍的開始,這簡直是現代PUA的典型話術,也是葛薇龍悲劇命運的讖語。

愛情是什麼?卡蒙特說,愛情是不見火焰的烈火。這一句話就把薇龍對喬琪的愛的猛烈寫出來。原著中這樣說,喬琪並不可怕,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浪子,可怕的是他引起了她蠻爆的熱情。這種熱情令葛薇龍招架不住,無法控制,而寧願做一隻撲火飛蛾。

很多人說葛薇龍是清醒的墮落,但卻看不到葛薇龍被愛情所挾持,身不由己下墜的深刻悲哀。

之前,我看《第一爐香》只是為薇龍感到悲哀;又看了一遍後,我才發現,其實,薇龍沒有我們想象得那麼淺薄,她有自己最想要的東西。

01 春天,薇龍走進梁府

在一個潮溼的春天的夜晚,薇龍來投奔姑媽,姑媽正在家裡舉行宴會。薇龍被安置在樓上的客房裡,聽著樓下傳來喧鬧卻並不溫情的聲音,她心裡充滿了不確定感。

薇龍開啟衣櫃,卻意外地發現裡面掛滿了金翠輝煌的衣服:家常的、見客的,五彩繽紛,各種式樣的禮服,滿滿當當掛了一櫥。薇龍忍不住小孩脾氣,關起門來一件件試穿,卻都合身。她這才驚覺,原來這都是姑媽為自己準備的,她不由臉上一熱,低聲說:這跟長三堂子(古代的JI院)買進一個人,有什麼分別?

薇龍是清醒的,這一件件衣服,就是姑媽把她鎖在身邊當交際花的軟性報酬。而她關起門來試衣服的時候,其實就已經做好了改變的準備。她微笑著對自己說:看看也好。

時間飛逝,一晃的功夫,薇龍在衣櫥裡已經混了三個月。她以為自己只是見了大場面,吃了好吃的,穿了漂亮衣服,玩了好玩的罷了,她以為自己還是當初的自己,潔身自好,一如當初剛剛踏進梁府。這時的她還想著挑一個大學生盧兆麟來結婚。

沒想到梁太太早看上了盧兆麟,在家裡舉辦遊園酒會,公然與他曖昧。因為喬琪在面前礙眼,梁太太使眼色示意薇龍來解圍。薇龍順從地上前和喬琪周旋。

姑媽資助薇龍,當然不是出於愛心,而是有所圖的。圖什麼,圖薇龍為她吸引年輕男人。如今三個月培訓時間已過,薇龍該正式上崗了。此時薇龍已經由中學生向交際花轉變。

02 春末,薇龍愛上喬琪

也就是在這次遊園會上,薇龍第一次見到喬琪,就受到強烈的吸引:魂都被他勾走了。她呆呆地聽喬琪朗誦詩歌,愛情是不見火焰的烈火……喬琪的人和他朗誦的詩一起把薇龍打動。

並非不解風情,而是為躲避自己熱烈的感情,她稚拙地逃走了。

薇龍的這個行為看在喬琪眼裡倒像是欲擒故縱,反而引起了他的注意。從此喬琪對她展開了熱烈的追求。但是薇龍聽梁太太的話,也因為了解喬琪的諸多劣跡,控制著自己的感情,刻意疏遠著喬琪。

正在這時,發生了一件事,梁太太的老相好司徒協送了她一隻昂貴的金剛手鐲。

抉擇的時刻到了,薇龍必須為姑媽工作了。她想來想去,不願和姑媽那樣找一個有錢的老男人,如果要嫁,她寧願嫁給愛情,於是她對喬琪轉變了態度。

一個有月亮的晚上,喬琪來了。薇龍把自己全部身心都交付了喬琪,她希望喬琪娶她。可是,喬琪不同意娶她,喬琪說:我不能答應你結婚,也不能答應你愛,我只能答應你快樂。

快樂是什麼東西,抓不住,摸不著,虛無縹緲。薇龍覺得自己自己已經很遷就了,可是這個答案還是和自己想象中的差了十萬八千里。

喬琪果然心口如一,坦蕩蕩的渣男。這頭剛和薇龍親熱完,那頭出門時,就順手牽上了姑媽的丫頭睨兒。渣吧?赤裸裸的渣。

沒辦法,喬琪就是這樣一副

是流氓我怕誰的嘴臉,這種光明正大的小人嘴臉反而吸引住了薇龍。

薇龍剖析自己的心理,最開始她愛喬琪,那自然是由於喬琪的吸引力,但是後來她愛喬琪,則完全是因為喬琪不愛她的緣故。

這大約就是我們通常所謂的“得不到的就是好的,永遠得不到的就永遠是最好的”心理。

很多女孩會有這樣一種心理,其實就是一種賭氣:我就不信,憑我這麼美麗,憑我這麼性感,他憑什麼不愛我?我就不信征服不了他。然後就在這種心理驅動下,任男人予取予求,交付全部,結果,男人沒套住,自己反而被套死了。

薇龍喜歡的喬琪是這樣一個無法改造的渣男,她感覺到身心俱疲,決定回上海,返回以前的生活,做一個新的人。

03 秋天,薇龍嫁給喬琪

薇龍找出以前的校服要穿,卻悲哀地發現,原來印象中的漂亮校服,現在看起來是那麼粗陋、難看,原來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開始嫌棄這件校服。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經穿慣穿綾羅綢緞,和各式時髦的衣服了。

薇龍對待這件校服的微妙心態暗示了她內心的變化,她已經不是三個月前的自己了,她對目前這種吃喝玩樂的富貴生活已經上癮了。

從身體到靈魂,她都已經變了一個人。這三個月,她已經從頭到尾被姑媽和喬琪改造。換句話說,她不能回到過去的生活了。

正如姑媽對她說過的:你來的時候是一個人,現在走的時候也是一個人,你已經變了,只怕回不去了。

薇龍不願意相信。她執意買了船票啟程回上海,走在碼頭上,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是那麼渺小不起眼,被人推著、搡著、擠著。人群中,一位婦女抱著孩子撒尿在她身上,等她好不容易擠進船艙,行李也差一點被粗魯的乘客搶走;不小心擋了一個女人的路,惹得這個女人對她破口大罵:你八輩子都嫁不出去。

在碼頭上遇見的這些不堪,讓她瞭解到做一個窮人是多麼被動,如果離開梁府,這可能就是她以後的生活。

卡德勒·胡賽尼在《群山回唱》中寫道:對某些人,特別是對某些女人來說,婚姻——即便是不幸福的婚姻是對於一種更不幸福狀態的逃避。

《第一爐香》:薇龍嫁給喬琪,我才懂,女人在婚姻中最想要什麼

從身體到靈魂,她都已經變了一個人。

想到這裡,她抬起頭把行李扔進河裡,回到梁府與姑媽談判。

薇龍說:姑媽,我沒有錢,可是我能賺錢……

姑媽說:你這人臉又嫩,心又軟,脾氣又大,而且一上來就動了真感情。根本不是這一流的人才。

她揚起脖子,眼神迷離,說:我可以學呀。

姑媽:你要學

得多了,試試也好。

葛薇龍接著說:只是有一件事:我必須明媒正娶。請姑媽幫忙

《第一爐香》:薇龍嫁給喬琪,我才懂,女人在婚姻中最想要什麼

在梁太太的周旋下,薇龍如願和喬琪結了婚,也開始學習做交際花,步入了真正的沉淪。從此薇龍過上了忙碌的生活,每天忙著給姑媽弄人,給喬琪弄錢。

在這場交易中,葛薇看似龍佔據了主動權,實際上,是梁太太與喬琪喬共同用物質和愛情,一步一步改造了她,讓她自甘墮落,成為物慾和金錢的奴隸,徹底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04 冬天,薇龍和喬琪去灣仔

男尊女卑是中國傳統社會性別關係的常態。社會發展到葛薇龍生活的年代,很多東西都發生了變化。但是,這種傳統的性別關係並沒有得到根本的改變。

現代的婚姻中,掌握金錢的一方,不管是男性還是女性,都能獲得一定的心理優勢和權力優勢。在葛薇龍和喬琪喬的婚姻關係中,薇龍是掌握金錢的一方。照理說,她應該可以獲取一定程度的心理優勢和權力優勢。但事實上,她尊嚴全無,卑微到了極點。

表面上看, 似乎是她掙錢的方式(賣身養夫)出了問題,實際上這不是主要的。根本原因是她的自我定位出了問題。

在她和喬琪的關係中,是葛薇龍更需要這個婚姻,而不是喬琪。薇龍需要婚姻和男人給予她的安全感,為此,她不惜作踐自己。

與之相比,梁太太年輕時為了錢選擇嫁給年逾七十的老富翁,然後小心翼翼熬到丈夫去世,終於佔有大量金錢,可以隨心所欲享樂。

金錢給予她權力,她關起門來當自己的慈禧太后,成為自己王國的最高統治者。而葛薇龍的自我定位不一樣。葛薇龍覺得姑媽的求愛方式很可笑,殊不知,她自己的在愛情方面的卑微在姑媽看來很可憐。

《第一爐香》:薇龍嫁給喬琪,我才懂,女人在婚姻中最想要什麼

姑媽當年是為了錢小心翼翼伺候年老的丈夫,而葛薇龍為了留住丈夫要出去小心翼翼地掙錢。

說到底,不是物質的誘惑與愛情的虛榮讓葛薇龍落入了姑媽和喬琪的圈套,而是她腦子裡根深蒂固的自我低定位讓她甘願卑微到塵埃裡,寧願做交際花掙錢養夫。

大家還記得《色戒》嗎?王佳芝在面對物質與愛情時,她在由女學生被改造成女間諜的過程中動了真情,愛上了易先生。為了這愛,她甚至願意背叛同學們去搭救他。

王佳芝選擇愛情,來對抗某種權力秩序。而葛薇龍則是自願進入這個秩序中任人宰割。薇龍的自願選擇是非常值得思量的。

她太需要男人給予的安全感,哪怕沒有愛情,她也堅持必須明媒正娶。

說白了,做交際花可以,但是我必須是有主的。我不能單著,因為我一個人活不下去。

如果換做是我,我會這麼想:既然我能掙錢,我為啥不自己掙錢自己花?非要出賣自己掙錢給別人花?

因為薇龍需要一個名分,一個位置,一個專屬於自己的位置。沒錯,就是喬太太。

這也是她奮力掙脫老富翁司徒協的覬覦而自願投入小渣男喬琪喬懷抱的根本原因。

就為這,婚後,喬琪喬剛在船上說要教她游泳,轉頭就與其他女人在海里戲水。看到這一幕的薇龍選擇了忍氣吞聲。

即使是後來掌摑喬琪,她依然卑微地表白自己的愛:我愛你,關你什麼事,千怪萬怪, 也怪不到你身上去。

除夕時,她和喬琪到灣仔去看熱鬧。有一幫大兵誤以為她是站街的女支女,追著她跑,還往她身上仍花炮……薇龍的衣服後襬著火了,喬琪幫她踩滅,新作的棉袍已經被燒了一個洞。

喬琪罵:靠,他們把你當什麼人了?薇龍笑著說:本來嘛,我跟她們有什麼分別?……她們是不得以,我是自願的!

葛薇龍正是如此。芸芸眾生中的渺小和卑微,讓她表面的自尊要強的意志崩潰。她開始冷靜衡量自己的真正處境。如果女人的最終結局是結婚,那麼,她想與自己愛的人結婚,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說到底,所謂的區別不過是她們是被迫的,而我是自願的。那麼時間會不會磨平這個區別?

薇龍活得又清醒又麻木,放棄了學業和上海的家,沒有了過去,也看不到未來。

十年之後,眼前的丈夫——喬琪還會站在自己身邊嗎?薇龍簡直不敢想下去,無邊的恐怖,無邊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