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武:小 草(自傳體散文之二)

小 草(自傳體散文之二

文/李君武

李君武:小 草(自傳體散文之二)

四、下煤礦 上南山蹬三輪 賣水果

生活所迫下煤礦

大山深處當木匠

北京城裡賣水果

遭遇城管夢斷腸

無論我心裡有多悲傷,日子還得繼續。我把思念父母的哀痛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又踏上了打工的路。我剛出門打工時候認識的那個鋼筋工長“大石”,他和工程老闆承包了一個車間的鋼筋工程。這年我和幾個同鄉一起去他那裡幹活。誰知道幹到年底,那個老闆居然拿著錢跑了。“大石”叫我們不要著急,他說無論那個人給不給他錢,他都會把工資付給我們的,哪怕是他掙錢、借錢慢慢地也會支付給我們。大家也沒有別的辦法,拿著“大石”給大家打得白條和路費坐車回了家。眼看就要臨近春節,自己兜裡一分錢都沒有,而且我當時蓋得房子只做了門窗框,玻璃都沒有裝,暫時用塑膠布就那樣湊合擋著。正在這時候,當時在煤礦當木匠的四姐夫說是他們煤礦上有一個通風井塌了,需要找人修理恢復。於是,我隨著四姐夫來到了煤礦,和四姐夫的老爹、三叔一起幹這個工作。

那是我第一次去煤礦,感覺一切都是黑的,一陣風颳過,自己就成了“非洲人”。礦長給我們講了工作內容:一是需要下到井底把通風井頂部快要坍塌的石塊弄下來,然後用揹簍把所有掉落在地上的石塊都運出去,再就是從地面上把需要支撐通風井頂棚的木料運下來,然後把頂棚做好支撐加固。這個活不但很累,而且還具有一定的危險性,礦長讓我們考慮好。我們大家表示沒有異議,可以勝任,能在規定的時間裡把活幹好。我們去材料庫領來了下井穿的工作服、雨鞋、安全帽和頭燈,穿戴整齊就下去了。通風井比我預想的遠遠要長,往下走是長長的木頭臺階,頂棚上一直在滴水,臺階踩下去分外得滑。我一邊往下走一邊看上面的出口,剛開始看到是一個大大的光圈,越往下走這個光圈越小,再往下走就什麼也看不到了,黑咕隆咚的,只有頭燈照亮眼前的一小片範圍,耳邊是滴答的水聲。也許是我第一次來到地下這麼深的地方,心裡有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下到了通風井的底部,四姐夫觀察了坍塌的範圍和地形,初步制定了具體的操作方法。由他在下面用鐵釺子把頂部活動的石頭捅下來,我則拉住系在他腰間的繩子,等石頭掉下來的一瞬間,迅速的把他往後拉來躲開石頭的下落。四姐夫不斷的往下捅著石頭,我也一次次地緊緊攥著繩子使勁往後拉他,好幾次石頭都是擦著他的身體下來的,嚇得我的心“砰砰”直跳,手心裡早已經被汗水溼透了。等到上面活動的石頭都弄得差不多了,我們開始用揹簍裝上石頭往出運。為了能把活幹快點,我們都把石頭裝得滿滿的。石頭的重量透過揹簍的繩子,勒得我的肩膀生疼。越往上爬感覺石頭越重,腿不但越來越軟,而且還在微微地顫抖。可是又沒辦法坐下來緩一緩,因為一坐下,揹簍內石頭的重量壓得根本就站不起來。實在累得不行了,就用腦袋抵住通風井的側壁稍微歇歇腿,然後繼續往上爬。終於看到了頂部的光亮,走出了井口,把背上的石頭一扔,坐在地上呼呼的喘著粗氣。下去的時候,還得一個胳膊夾著一根木頭“窯柱”帶到下面去,為支撐頂棚做準備。臺階很滑,我慢慢地往下走,兩條胳膊發酸,感覺都不像是自己的胳膊了。可我必須要堅持住,絕不能讓“窯柱”從胳膊間滑落,那樣會傷到井道的人。

李君武:小 草(自傳體散文之二)

就這樣,我們辛辛苦苦地幹了九天,終於安全得把通風井修好了,我也得到了450元工資。回到家裡,我用這錢把房子的玻璃裝上,接了臨時的電路,又買了一點簡單的生活用品。就這樣,我住到了自己的房子裡。三姐給我買了過年穿的新衣服,還給了我一些錢,四姐也給我織了毛衣和毛褲。這是我失去父母后自己度過的第一個春節,雖然獨身一人倍感孤寂,但是有姐姐們的關懷,感覺心裡還是暖乎乎的。

由於去年整整幹了一年活,到年底卻沒有拿到工資,雖然去煤礦幹活掙了一點錢,三姐也給了我些錢,可是給房子窗戶裝了玻璃、再加上置辦生活用品過了個年,自己手裡已經是沒有一點錢了。出去打工當時又沒有合適的去處,心裡很是焦急。正在這時候,四姐夫找我說是南山的一個村裡有人家需要打製傢俱,讓我和他一起去幹木匠活。於是,我和四姐夫收拾好打傢俱所需要的工具,一人騎一輛腳踏車,馱著工具就出發了。我們要去的地方叫“嶽觀”,這個村屬於蔚縣草溝堡鄉,是在山溝裡很偏僻的一個村子。我們倆騎車先到了苜蓿村,把腳踏車放到了四姐夫認識的一個朋友家。從苜蓿村到嶽觀村全是山溝,中間一條很窄的山路,而且流下來的水凍得路面上都是冰,就是推著腳踏車也無法行走。我和四姐夫只得揹著工具徒步而行。路上非常不好走,

我們倆小心翼翼地踩著冰面上突出的石頭,及其艱難的慢慢往前挪動。我也不知道究竟有多

遠,反正我倆大概走了三個多小時,才來到這個偏僻的村子,找到了需要做傢俱的那戶人家。

這個村子人家的房子都是依山而建,高低不一,雜亂無章,好像有個20多戶人家如星星般散落在山溝裡。可能是村子太偏,交通也不方便,幾乎沒有什麼人會來山上,所以村民們見到外人的機會並不多。我和姐夫的到來引起了人們的注意,人們紛紛到我們幹活的這家來“看木匠”,弄得我和姐夫倒是很有點不好意思。山裡人很是淳樸實在,熱情的邀請我們去他們家裡吃飯嘮嗑。晚上,這家的女主人給我們熬了莜麵糊糊,裡面放著不知名的野菜和土豆,勞累的我和姐夫狼吞虎嚥吃得滿頭大汗。晚上睡覺的時候,男主人交代我們一定要關好門窗,說是山裡有狼,經常地會跑到他們的院子裡。嚇得我和姐夫把門窗關得緊緊地,我倆還把幹活的斧子放到了枕頭邊上,以防萬一。山村的夜很寂靜,有好多我沒有聽過的叫聲,我分不清都是什麼動物發出的叫聲。就這樣,在緊張與擔心的忐忑中,我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度過了在山村的第一個夜晚。

第二天早上,我和四姐夫開始了做傢俱前的準備工作。記得那時候在山下做傢俱,人們都是用買好的木方子和木板經過加工做成傢俱的骨架,然後用“三合板”做傢俱的隔板,用“草紙板”做傢俱的後背板。而在山上,所有這一切構件都是用原木來進行加工製作的。我和四姐夫的前期工作就是用大鋸把原木材鋸成一塊一塊的木板。我倆先把晾乾的原木鋸成段,然後在上面按需要的厚度彈好墨線,將它放在一個三角架子上做好支撐,就開始用大鋸子進行操作。姐夫站在一個高凳子上“拉上鋸”,我蹲在地上“拉下鋸”。由於我沒有幹過這樣的工作,所以在拉鋸的時候,拉著拉著就會使鋸條偏離了墨線。然後我再使勁往墨線位置偏移鋸條,這樣就造成了鋸條的變形而使得木材緊緊夾住鋸條,讓上下拉鋸的操作變得及其吃力。不一會兒的功夫,我倆就被渾身的汗水溼透了。

這樣拉鋸的工作持續了幾天後,開始進行傢俱構件的製作。我根據四姐夫彈好的墨線來進行鋸割、刨平、鑿眼兒的一系列工作。從最初對製作各種環節的生疏,到實際操作過程慢慢的熟練,我漸漸地掌握了最基本的製作工藝。傢俱做好了,四姐夫調好了油漆,細緻地給傢俱進行塗刷,一共進行了三遍的塗刷,一件傢俱才算正式完工做好。看著擺在那裡閃著亮光的傢俱成品,那是透過自己的辛勤付出換來的勞動成果,心裡油然而生一種小小的成就感。這家的男女主人圍著傢俱轉了幾圈,仔細的看過後也很是滿意。男主人伸出大拇指讚不絕口:“活幹得不錯,哥倆好手藝!”那天,男主人特意拿出獵槍去山裡打了一隻狍子來慰勞我們。不但包了狍子肉餡的莜麵餃子,還煮了一大鍋狍子肉燉胡蘿蔔。以前曾聽人們說過狍子肉那可是人間美味,卻從來未曾嘗過。想不到真的是肉質獨特,口感極佳,感覺那是自己吃過得最好吃的燉肉了,那種滋味,到現在我還久久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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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四姐夫在山上給人家做好了所有的傢俱後,我又來到了北京打工。當時去的一個工地上還沒有開工,正在我發愁之際,正好遇到了以前在一起待過的幾個保定的工友。聽他們幾個說,他們現在已經不在工地上幹活了,轉行賣水果了。當時也沒有別的辦法,於是我在工友們的資助下,買了一輛平板三輪車。以前我並沒有騎過三輪車,沒想到騎三輪車和騎腳踏車根本就不一樣。感覺越想使勁把車把扶正往前走,可是車子越往一面偏著跑,好幾次我都由於控制不住差點撞了別人的車。就這樣我練習了兩天以後,才勉強控制住三輪車不歪歪扭扭,能走了直線。

隨後,工友們帶著我早上三點多鐘就早早地起來,去北京大鐘寺批發市場批發水果。到了那裡以後,雖然天還沒亮,早已經有好多人在那裡排隊等著了。我們批發好水果以後,就來到街頭、巷子把水果擺好,開始叫賣。由於是第一次,我感覺自己根本就喊不出口,喊出來賣水果的微弱聲感覺連自己都聽不到。我看到工友們都扯著嗓子在那裡喊:“賣蘋果了!又大又甜的蘋果,便宜賣了!”慢慢的,我也就學著他們的樣子,大聲喊起來。天亮了,人來車往,我們的叫賣聲迴盪在這個陽光升起的清晨。

到了下午四點多,我們賣完了車上的水果,回到了租住地。大家開心地交流著今天的收穫和趣事,也給我傳授賣水果的方法和經驗。聽他們說這賣水果裡面學問很多,首先就是要把賣水果用的秤砣換了,把標準的一斤的秤砣換成九兩的,這樣的話賣給別人一斤水果其實就是給了人家九兩。但是這樣賣的時候也要看人,比如遇到拿著小彈簧秤的老太太們來買水果,是不能虧分量的,老太太們會特別較真。我說這個我真的做不到,買賣公平,怎麼能虧人家分量呢?大家相識一笑說:“你慢慢就知道了,我們都是這樣賣的!要不然的話整批零售還不得虧死啊!”我也不太懂,只是說著我賣東西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做不來缺斤短兩的事情。我就這樣連續賣了一週水果,算下來也沒掙到多少錢。

那天早上,我們照例從市場批發好了水果來到街邊擺好了攤位。正在大家吆喝叫賣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喊:“城管來了,快跑吧!”大家一陣慌亂,匆忙收拾一下三輪車上的水果,快速地騎車四散而逃。我也趕緊跨腿上車,使勁蹬著三輪車向前奔去。無奈我本來騎三輪車就不是很熟練,騎得比較慢,被城管隊員抓個正著。城管隊員沒收了我的三輪車和車上的水果,給我開了一張罰款單子,讓我拿著錢去城管大隊贖回自己的東西。我一看罰款單的金額比三輪車和水果加起來的錢還多,只得看著城管隊員把自己的三輪車推走而毫無辦法。就這樣,結束了我七天的短暫賣水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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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成 家

人生路上歷風雨

愛人相伴不離棄

攜手成家共患難

幸福撫幹辛酸淚

我父親和岳父是很好的哥們兒,所以我們兩家經常走動來往,就這樣我認識了她,我現在的妻子。在我父母過世的那段時間裡,她對我噓寒問暖、安慰鼓勵、關懷備至。她對我的這種關心如汩汩暖流溫暖著我那顆孤寂、冰冷的心,我倆就這樣戀愛了。我當時問她:“我自己獨身一人,沒有父母沒有依靠,一窮二白,你跟了我會過很苦的日子,你怕不怕?”她堅定地搖搖頭說:“我不怕,我跟了你不怕吃任何苦,哪怕就是咱倆去要飯,你拿著棍,我就給你挎著籃子,走到天涯海角我都會陪著你!”我聽到後情不自禁紅了眼眶,將她緊緊擁在懷裡……

我倆的戀愛遭到了岳父母的反對,我也深深體會得到岳父母的那種心情。世界上有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嫁個好人家呢?想想我自己父母雙亡,要啥沒啥,岳父母肯定怕自己的女兒嫁了我以後跟我過苦日子。我和她說了自己的想法,想和她分手,讓她找個條件好的嫁了,她堅決不同意。她說讓我放心,說是父母的壓力不會讓她屈服,她自己的人生她自己會做主,再苦再難的路她都會陪著我一起去面對。我倆那個時候甚至計劃著,如果家裡實在不同意我倆談戀愛,我倆就私奔跑路,等過個幾年再回來。由於岳父母的反對,我倆的戀愛就如地下黨一樣,轉入了地下活動。我從北京工地上寄給她的信,不敢寄到她住的村子裡,而是寄到另外一個村子的朋友家,再透過她的一個閨蜜充當“通訊員”的角色,取了信件偷偷地轉交給她。我倆就這樣偷偷摸摸地戀愛了幾年後,岳父母一看實在阻攔不了我倆,到最後也只能是默認了我倆的相處。

李君武:小 草(自傳體散文之二)

1994年的農曆臘月十一,在姐姐們和親戚的幫助下,我和妻子舉行了簡單的婚禮。相對於農村結婚來說,我的結婚儀式以及家裡所準備的傢俱、電器等一切都是及其簡單、甚至可以說是寒酸的。姐姐們幫我買了布和“棉花套子”,縫了四床被子和褥子,做了兩個枕頭。我結婚的床那其實就不叫個床,那是我自己用木頭做了一個床架子,連床板都沒有。我用磚頭和木箱子在床架子中間碼好擺平,然後在上面墊上幾層書,最後在上面鋪上褥子蓋上床單,這就是我結婚的“喜床”。我家裡也沒有傢俱,是四姐夫從他家裡給我拉過來一個“大衣櫃”和一個“酒櫃”,我四姐還給我收拾了一些做飯用的鍋碗瓢盆。我也沒有置辦什麼家用電器,唯一有的就是我當初買給父母聽戲的那臺“燕舞牌”雙卡錄音機,這是當時對於我來說唯一最奢侈、最時尚的東西。

結婚的那晚,我倆相擁著喜極而泣。我終於有家了,以後的日子裡我不再是自己一個人,而是有我的愛人陪著我一起共同走過人生的風風雨雨。那時候由於我常年在外打工,也沒有種地,所以我倆吃了兩天辦婚禮剩下的舊飯舊菜後,就再也沒有吃的了。正在這時候,我父親的另外一個我喚做“二叔”的哥們兒,給我送來了大米、白菜、粉條……好多吃的東西。“二叔”對我說:“孩子,我先給你們拿這麼多,等你們吃完了,我再給你們往過送!”二叔慈愛的一番話,溫暖了我整個寒冷的冬天……眼看臨近過春節,我手裡僅僅剩下35元錢,我和愛人商量著去趕集,買點過年需要的東西,沒想到的是,到了集市上還讓小偷把錢都掏走了。過了幾天,岳父騎著腳踏車,車把上掛滿了口袋兒,裡面裝著各種菜、凍豆腐、炸豆腐、肉……車後座上馱著糧食,就連腳踏車大梁上都掛滿了各種吃的東西。岳父又給我倆留了一些錢,讓我倆過年用。我倆簡單的置辦了一些年貨,給我愛人買了一件非常廉價的衣服。我和愛人結婚後的第一個春節,就這樣在親人們暖暖地關懷下度過了。

因為我的勤學努力,我在工地上做鋼筋翻樣的技術得到了各個包工老闆的一致好評,我在這個圈子裡也是小有名氣。後來同縣一個承包鋼筋施工的老闆把我招到了他的隊伍,讓我負責鋼筋翻樣工作和鋼筋施工的全盤管理工作。我不怕苦不怕累,工作也是幹得有聲有色。幾年下來,我的日子過得漸漸有了起色。我給家裡又置辦了一些傢俱,買了彩電、洗衣機,還裝上了電話。在1996年的二月,我的大兒子呱呱落地,我高興地對著天空大喊:“我當爸爸了!我當爸爸了!爹、媽,你們看到了嗎?你們有了大孫子啦!”兒子的降生給我帶來了生活更大的希望和動力,我更加努力地工作著,沉醉在這三口之家的溫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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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收 容

愛人隨我到京城

全家團聚樂融融

誰想送我收容所

九天經歷終身痛

1999年,我來到北京朝陽區大屯的一個工地上工作。那年愛人帶著孩子隨我一起來到了北京,租住在離工地不太遠的一個村子裡。我在工地上班,愛人在家裡帶孩子、做飯。每天下班回到家裡,吃著愛人做的可口飯菜,逗一逗可愛的兒子,感覺小日子其樂融融,非常幸福滿足。

在六月夏日的一個傍晚,我和愛人正在屋子前面逗兒子玩,突然聽到外面一陣嘈雜聲和人們跑動的腳步聲。我正要起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幾名聯防治安隊員衝進了院子裡。他們讓我們大家都出示暫住證,我的暫住證沒有帶在身邊,而是在工地上安全管理人員那裡。我說到工地上去拿暫住證,聯防隊員不讓我去。然後他們把我們手裡沒有暫住證的人員集中到村子外面的一片空地上,那裡停了幾輛依維柯警車。這時候天氣下起了雨,我只穿了一件半袖T恤,雨澆在身上,格外地冷。這時候他們讓我們都上警車,孩子哭喊著:“爸爸!爸爸!”我回頭剛說了一句:“兒子,爸爸一會兒就回來了!”就被推上了警車。

警車把我們拉到了公安局,他們讓我們都抱著頭蹲在地下,然後挨個的叫過去問話讓交罰款。我聽到剛開始說只要交300的罰款,就可以走。這樣交完300罰款的人放走了一批。然後又說交200的罰款也可以走,有一部分人交了200的罰款也走了。後來又說交100的罰款也可以走,剩下的是我們這些由於兜裡沒有帶錢無法繳納罰款的人。我聽到一個警察說:“這些沒錢交罰款的都送去收容所吧!”就這樣,我們最後一批人又被趕上了警車。警車賓士在馬路上,雨依舊下著,我的心焦急如焚,不知道自己將要被送往何處。心裡想起愛人和孩子不知道我的情況該有多麼擔心,我就像掉進冰窖,令我瑟瑟發抖。這時候坐在我身邊的一個人,悄悄地問我老家是哪裡的,我說了自己的老家地址,沒想到我倆居然是老鄉。他見我冷得不行,脫下了自己身上的一件襯衣讓我穿上。他說自己是在大街上被聯防隊員攔住檢查的,他暫住證和工作證都齊全,但是被人家都給撕掉了,把他推到車上送到公安局的。正在我倆悄悄說話的時候,車上一個聯防隊員吼道:“都閉嘴!不許說話!”還走過來打了我那個老鄉一拳。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那個老鄉,只記得當時他說他叫“齊虎”(音)。

車子開了好一會兒,我們被送到了一個收容站。在大家排隊進大門的時候,他們讓我們掏出自己兜裡所有的東西,並且解下自己的腰帶都放在那裡。我的心一驚,因為我以前也曾聽人們說過,被送到收容站是要幹活“篩沙子”的。等到掙夠了回家的路費,收容站就會統一將被收容人員遣送回老家。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木然地隨著大家進了收容站的大門,來到了住的地方。一進屋,透過微弱昏黃的燈光,我看到地鋪上躺著幾個人,屋裡瀰漫著一股說不出來難聞的味道。然後過來幾個人衝著我們吼著:“快躺下,趕緊睡覺,誰也不許說話!”一邊說還一邊不停地用腳踹我們。躺在堅硬冰冷的木板上,心裡焦急、慌亂、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自己被送到了何處,也不知道會在這裡待多少天才能出去……我的心亂如麻,就這樣胡思亂想著,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九點多,外面傳來了哨子聲。一個看起來像是屋子管理人員的說是開飯了,讓大家去外面排隊吃飯。院子裡,放著幾個手推車,有的手推車上的泡沫箱子裡放著一堆窩窩頭,有的手推車上面放著一個大桶,裡面是一桶飄著幾片白菜葉子的清湯。每個人只給兩個窩窩頭,可是我們沒有盛湯的工具,是沒法喝湯的。只有在裡面待了一段時間的人,才能找到一些盛湯的工具,這樣才能喝上白菜清湯。我拿著兩個窩窩頭,放到嘴邊咬了一口,窩窩頭很乾,咬一口直往下掉渣。我實在咽不下,就著院子的水龍頭喝了幾口水,才勉強把兩個窩窩頭吃下去。我含著眼淚,想起了那首歌曲“手裡呀捧著窩窩頭,菜裡沒有一滴油”……後來我才知道,這裡是早上九點和下午五點一天兩頓飯,吃完飯以後就讓去屋裡待著。最可恨的就是那些所謂的“管理人員”,他們會拿著皮帶抽打初來乍到的收容人員,他們把欺負人當成打發時間的一種樂趣。

我在這裡待得及其煩躁,問了早先被送進來的人,一般多長時間可以出去。他們說是沒有固定的期限,根本不知道啥時候才可以出去。我在這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麼才叫“度日如年”。在第四天的時候,我意外地遇到了在裡面擔任管理人員的老鄉。老鄉很是熱情,不但給我弄了一個“可樂瓶子底”用來盛湯,還給我找來了一床被子,更是叮囑了我住那屋的管理人員不能欺負我。雖然在收容站裡面很是痛苦無助,可是遇到了老鄉卻感覺意外的驚喜。有了老鄉的照顧,我在吃飯的時候竟然可以多吃一個窩窩頭,也能喝到白菜清湯了。在老鄉的照顧下,雖然心理上有所安慰,可是由於牽掛愛人和孩子,想著他們沒有我的訊息不知道有多著急,也不知道我不在他們身邊的時候,他們能不能自己照顧自己,更不知道自己啥時候才可以出去,所以心裡倍感煎熬,幾天的時間裡我竟然瘦了七八斤。

在我進去第九天的那天下午,我正在屋子裡默默地發呆,突然聽到外面有人喊我出去。我出去以後,那個人和我說有人接我來了。我高興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隨著那人走到大門口,遠遠得我就看到了我們施工隊的老闆和公司的郭處長,我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樣眼淚頃刻而下。原來我被收容的這段時間裡,工地上因為我沒在,鋼筋施工環節沒有人進行管理,也沒有人做鋼筋配料單,工程已經接近停滯狀態。老闆也不知道我的下落,他們到處託人,打聽查詢所有那段時間被送到收容站人員的名單,就這樣才找到了我。老闆給收容站交了錢,郭處長開著車把我接了回去。我愛人看到我安然無恙地回去了,望著我整整瘦了一圈的身材,衝上來緊緊抱住我,我倆相擁著嚎啕大哭。隨後郭處長和老闆把我們一家接到了飯店,要了大大一桌子飯菜來慰勞我。在收容站的這九天,我感覺就像過了九年,好長一段時間,我都不能從這樣的陰影中走出來……

(未完待續)

李君武:小 草(自傳體散文之一)

李君武:小 草(自傳體散文之二)

作者簡介:

李君武,70後,河北蔚縣白樂人,現為北漂一族。喜歡文學,愛好攝影、唱歌、戶外運動。希望用文字表達自己真實的思想感情。曾在《雪絨花原創文學》、《寶玉文學社》、《桃花源文學藝術》平臺上偶有拙文發表。常懷感恩之情,心若陽光,一往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