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官說|揭開棋牌室的神秘面紗
隨著網際網路技術的飛速發展和智慧手機的普及率與覆蓋率的快速增長，移動支付成為逐漸取代人們日常生活中現金交易的一種新型首選支付方式。使用者透過近距離掃碼、遠端轉賬或者傳送支付指令從而實現移動支付，商家透過POS機連線第三方支付平臺實現移動收款。
由於網路移動支付的受監管程度較低、開放性高、便捷無形、資訊不對稱等自身特點，從民事強制執行的司法實踐情況來看，被執行人為公司的，其控股股東或實際控制人頻繁地利用網路支付平臺轉移被執行人公司資金、濫用公司獨立法人制度惡意規避執行的情況相當普遍。本案即成為準確界定、有力打擊規避執行的良好示範。
疑霧重重
“店鋪明明開著，錢怎麼會一分沒有？”
本案是一起房屋租賃合同糾紛案件。申請人作為二房東，將涉案房屋以20餘萬元的價格（轉讓費）轉租給A公司（即本案的被執行人）。A公司至今一分未付，申請人遂向上海長寧法院申請強制執行。執行法官第一時間對A公司進行財產查控。
據反饋，A公司名下的銀行存款為零。再看其工商資訊，A公司的經營期限早已過期。難道A公司早已停業？執行法官立刻聯絡了申請人。“不對啊法官，我前幾天剛剛去過位於同一地址的這家叫Star的棋牌室消費過，你看，收款單位的名字正是A公司！”申請人一邊給法官看付款截圖，一邊還給法官看該店鋪在大眾點評網上的網頁：“最近的一條評價是幾天前的，店鋪明明開著，錢怎麼會一分沒有？”
執行法官頓覺蹊蹺，立刻通知A公司持股80%的股東王某某到庭。王某某對A公司的主要財產、財務賬冊、重要檔案等一問三不知，還信誓旦旦地說：“A公司並未成立，經營期限也早就過期了。現在A公司的原法定代表人已變更，現法定代表人也失聯。我雖然是公司大股東，公司經營我不管的，如果真的如申請人所說的，有公司在這個地址上經營棋牌室，肯定是別的公司打著A公司的名號在非法經營！”
抽絲剝繭
“父承子業”初露端倪
一週後，法院通知申請人到庭，與王某某當場對質。王某某還帶來了棋牌室的負責人張某某。他拿出一張POS機截圖給申請人看——“抬頭明明寫著Star棋牌室（XX路店）啊，不是A公司！”
申請人一臉懵圈——這才沒幾天，怎麼就老母雞變鴨了？
王某某到庭後的短短几天內，收錢吧POS機的收款抬頭就迅速地與A公司“劃清了界限”，絕非巧合！執行法官不動聲色，請張某某將店鋪的營業執照拍照傳給法院。果然，傳來的正是A公司的營業執照。
王某某（滿臉無辜）
當時辦下A公司的執照，就順手放在了店裡
執行法官
關於棋牌室的財務資訊在哪兒？
張某某（神色慌張）
財務要問老闆的。
執行法官
你不是負責人嗎？誰是老闆？
張某某
老闆叫王大某，喏，是他的父親。
張某某低下頭，指了指王某某。眼見“父承子業”已初露端倪，王某某索性大言不慚道：“當時租賃的房屋因消防原因被查，我父親就盤下來開了這個棋牌室，但我保證我當時不知情！”
順藤摸瓜
“棋牌室”
面紗終被揭開
儘管對A公司與Star棋牌室在地址、財產、人員等方面構成高度混同存在合理的懷疑，但僅憑棋牌室的實際負責人與被執行人A公司的控股股東之間的父子關係，並不足以認定規避執行行為的存在。
合議庭迅速開展一系列調查：
★ 一是前往涉案租賃地址的物業處調取全套租賃協議，以查明Star棋牌室是否以其他公司的名義重新簽訂涉案房屋的租賃合同、物業管理合同等；
★ 二是前往“收錢吧”公司，核查Star棋牌室究竟是否以何名義對外收款、以及所收款項的總額及明細、以及資金收入的具體走向等情況；
★ 三是致函大眾點評網，查明Star棋牌室究竟是以何名義在點評網上對外經營、棋牌室的資質備案情況、團購賬戶的資金走向等；
★ 四是前往棋牌室行業主管部門調查，核實Star棋牌室的備案登記資訊、是否具備合法的經營資質等。
執行中，執行法官還特別注意到兩個細節問題：
一是“收錢吧”收款抬頭的變更為何能如此隨意？是否經過審批程式？
二是Star棋牌室在點評網上所載的地址與實際租賃地址在表述上存在細微差別，對此網站有無核實？
最終，各方反饋資訊均指向了同一事實——即A公司與Star棋牌室在地址、財產、人員上的確構成高度混同。
具體而言，王某某的父親（以下簡稱“王父”）實際經營的Star棋牌室，以A公司名義在收錢吧開通了收款業務，營收款項全部繫結至王父個人賬戶；
棋牌室並未重新簽訂租賃合同，而是一直在A公司租賃的地址經營、且以A公司的名義繳納租金、物業費、水電煤；
棋牌室經營並未獲得主管機關的經營許可……與此同時，王某某堅稱的“毫不知情”也被瞬間打臉——其不僅出面辦理了棋牌室在點評網上的團購事宜，還將店鋪團購收入繫結至其個人賬戶。
此外，據物業反饋，王某某多次出面繳納了棋牌室的租金、物業費等各項費用，實際參與到棋牌室經營之中。至此，棋牌室的“面紗”終被揭開。
監管缺失
濫用法人人格獨立制度，惡意轉移被執行人公司財產
上述兩個細節問題的核查結果，也在一定程度上暴露出目前“網際網路+”大資料背景下各方監管的缺失現象：
商戶在“收錢吧”上以何名義收款全憑其自行申報，平臺不會對收款名稱、收款賬戶的一致性等進行稽核，且平臺上以公司名義對外收款、並將錢款繫結至個人賬戶的操作非常普遍；而大眾點評網也反饋稱，店鋪地址都是商戶經營人自行提供，網站不會予以核實。
相關責任人正是利用了監管上的上述漏洞，得以濫用法人人格獨立制度、惡意轉移被執行人公司財產以逃避債務、規避執行。而相關責任人到庭後種種混淆視聽、欲蓋彌彰的行為，也暴露出其法律意識的淡薄，在執行法官連同各家協助單位的審慎調查下才“原形畢露”。
經評議，合議庭一致決定：
對“影響債務履行的直接責任人員”予以擴充理解，將A公司的原法定代表人、現法定代表人、王某某、王父均認定為“影響債務履行的直接責任人”，對該四人採取限制高消費措施；
凍結王父在“收錢吧”繫結的個人賬戶。
在賬戶被法院凍結後，王父主動到庭，如實供述了其作為Star棋牌室的實際負責人、以A公司名義利用“收錢吧”對外收款、經營等行為。
王父對法院凍結其銀行賬戶不持異議，但稱棋牌室營收雖然高達80餘萬，但每月營業額扣除租金等必要費用後仍然入不敷出、店鋪即將倒閉。後經現場走訪，物業證實Star棋牌室因經營不善確已提前退租並搬離。
而相較於王父主動到庭如實陳述，王某某作為A公司的控股股東，明知生效判決內容拒不執行，透過財產混同等方式惡意轉移財產，且其到庭後拒不如實申報財產、多次虛假陳述，逃避債務、規避執行的主觀惡意明顯，故法院認定其為規避執行的責任人，並對其實施司法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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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鐘長鳴
司法拘留終履行
在依法對王某某實施司法拘留後，其迅速承認公款私存、轉移財產的錯誤，並立刻付款予以整改。
本案順利執結，申請人為執行法官公正嚴明的執法態度、一絲不苟的優良作風點贊，並贈送錦旗予以表彰。
上海長寧法院執行局局長曾俊怡：
當前“網際網路+”的背景下，公司控股股東或實際控制人利用網際網路技術惡意轉移公司財產、濫用法人獨立人格制度以規避執行等亂象呈高發多發態勢，且規避執行方式具有多樣化、隱蔽化、間接化等特點。
有鑑於此，傳統的執行查控“五查”模式已不能滿足當前被執行人及其財產形式花樣繁多的變化，執行查控工作面臨全新挑戰。
法治是最好的營商環境。針對目前層出不窮的規避執行行為，如何巧妙識別、架起“防護網”，審慎排摸、豎起“邊界線”，嚴肅法紀、托起“公平秤”，切實打擊各種規避執行行為、深入最佳化營商環境，成為今後執行工作的重點和難點。
文字 | 喻暉
圖片 | 金文斌
原標題：《法官說|揭開棋牌室的神秘面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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