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俠悲劇虐戀《下一世,我在忘川河畔等你》(中集)

第十三章輪迴

道緣天帝四萬六千年,天帝封無妄天君於神魔之井,無妄天君於天祭破出封印,神魔之井崩,魔出。

霎時血光四起,遍地哀嚎。冥暉從沒見過那麼無力的父帝,自他出生以來,詳寧、安定。從來圍繞的都是這樣的詞語,他也沒有見過這樣的仙界,那些高高在上的仙,躲在他的結界下瑟瑟發抖,冥暉抿抿他乾枯的嘴唇,突然就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麼。

那些說著“無妄宮上下必定心懷不軌”

“若是那無妄成了神,陛……您”

“哈,那樂瑾神君無非就一個黃毛丫頭,她哪裡能大戰蠱雕取回捂心珠,還不是有個厲害師傅,要是我……”

說那些聲音的人呢?

她呢?

冥暉猛的起身,心一點一點的下墜,他突然又想起來,又提醒自己,她殞落了,她不在了,再也回不來了。心像被重擊,猛的又吐出一口血來。

“殿下!”思域忙衝上前,扶住他,滿臉擔憂。冥暉又想:

她祭天時候,應該,很痛吧。他這樣想著,就這樣問了“思域,她痛吧。”

冥暉沒有說是誰,但是思域卻一下子就聽懂了,無奈的嘆了嘆氣。

“殿下,您這是,何必呢”

是吧,何必,他閉著眼,各種各樣的她從他的腦海中走過。

“冥暉,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叫樂瑾,你以後的妻子,你記住啦!”說這話的時候,她還扎著雙丫髻,頭上別滿了花花草草,總是張牙舞爪出現在他面前。

真煩啊,冥暉想,他的眼角似有絲銀光閃過。

“父帝在哪?”他突然發聲。

身旁的思域眼神亮了亮,漣忙說道:“太子殿下,天帝陛下在……無妄宮廢虛。”

思域頓了頓,彷彿有些難以啟齒。

冥暉沒有睜開眼,滿臉漠然,思域看著他,他看著剛剛的那個脆弱的一掌能擊碎的太子殿下慢慢的消失,冥暉睜開眼,已經是思域熟悉的那個人。

無妄殿外。

那個曾經無比高大的身影似是有些鬆動,冥暉看著眼前的背影,輕輕出聲:“父君。”

那個身影一怔,有些僵硬扭曲的轉過身,輕輕咳嗽了聲,道:“你來了。”

“父君是要等我仙界十萬天兵天將盡數殞滅才罷手嗎?”他聲音清冷,卻顯得十分冷漠。

“墨兒,你可知道我在這個位置多久?整整四萬六千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想,他無妄!做人時,總是壓我一頭,拜師修仙,師傅總是器重他,說我心不純?何為心純?”

“若無所求,那修仙長生為何?好不容易做了天帝,哈哈哈哈哈哈,無妄宮,好個無妄宮,天界只知無妄宮不知雲霄殿,我花了了四萬年居然還能讓他回來,什麼神魔之……”

“父君!”冥暉大聲呵住,那個人是他引以為傲的父君,他在說什麼?那個卑鄙無恥的人是誰?心一陣刺痛。

冥暉望著神門開口:“道緣天帝為修行走火入魔,自請終生囚於蠻荒大牢,其子冥暉,殘害……”

他頓了頓,聲音似乎有些顫抖:“殘害樂瑾神君,入世受盡九十九世至苦輪迴,請天君收回神懲!”

“不!冥暉!我才是天帝,你也要背叛我!”天帝一驚,聚起法術便一張掌襲來。

冥暉側身躲過,從袖口變換出鎖仙繩,瑣仙繩,顧名思義,可用於囚仙,天帝未曾想過師傅的留下的神器居然在冥暉手中,睜大雙眼滿眼不可置信。

道緣天帝看了看不遠處站著不動道眾仙,突然就沒有了力氣。

冥暉跪在滿目瘡痍的無妄殿外,仙界沒有風,卻似有風吹來,神仙怎麼會感覺冷,冥暉抬頭,祈天,神門開,那人眉目如畫,衣冠勝雪,黑黑的眼眸裡全是冰冷。

“冥暉。”他說,“你可後悔?”

第十四章領神諭來

道緣天帝四萬六千年,道緣天帝為一己私慾害仙界如水火,自請入蠻荒大牢,永生不得出,其子冥暉,殘害神君,入世受盡九十九世至苦輪迴。

“這忘川水,就不用了。”冥暉大步走過奈何橋,忘川黑黢黢的河水中,無數的鬼手觸電般縮了回去。

他停頓片刻,轉過頭恍惚中看到有人站在橋頭哭,是誰?

他蹙眉,伸手觸碰,卻煙消雲散。

不是她,她那麼驕傲,怎麼會在他面前哭。

冥暉又想起許多年前的她,坐在無妄宮的牆頭,對著他笑,明明自己的表情那麼厭惡,她從來沒露出一點不高興,只是總說:“等著吧,你總會喜歡我的。”

墜入往生海,耳邊好像都是她的聲音。

“冥暉,今天師傅說要教我新的變幻法術,以後我的法術肯定是會超過你的。”

“冥暉,今天我又把師傅的寶貝打碎……不過師傅可寵我了……”

“冥暉,今天我有師兄啦!”

他攥緊心臟,思念快要從裡面鑽出來,他無處可逃。

過往種種,在腦海不停劃過,她是緣,是憾,是紅塵萬丈之下翻湧不眠的浪。

一點點侵蝕他的靈魂,將他的餘生侵蝕成孤寂無眠的夜。

冥暉從未想過,他堂堂仙界太子會淪落到如此地步。

無妄天君說讓他也試試瑤光之前所受的百年輪迴之苦,才能體會瑤光當年的痛苦。

在未親身經歷之前,兩百年輪迴於他而言,不過就是像眾仙下凡歷劫罷了,誰沒有歷過,有什麼苦的,上得天來,也就過去了。

可原來,轉世輪迴要比那無間地獄的折磨更加可怕。

“來呀,小乞丐,你從我這胯下鑽過去,我就賞你半個饅頭救你一條狗命。眼前的人叫囂著,如看一條可憐的流浪狗一樣看著他。”

冥暉起先還會覺得屈辱,到現在卻已經麻木了。

他已經五日未曾吃過一粒米,餓得手都要抬不起來了,方才捱了一頓毒打,如今只能趴在地上。

那人見他沒有動靜,一把抓住他的頭髮,將頭往地上撞:“像你這樣的人就是命賤!”

冥暉能感受到,有股溫熱的液體從額頭緩緩流出,眼前被鮮血糊住。

他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他如今只不過是個啞巴乞丐。

那人從他頭頂走過,一遍又一遍,笑得如此肆無忌憚。

最後,扔下半個饅頭,落在泥地裡。

他幽幽伸出手來,卻總也夠不到那半個饅頭。

一隻群急了的野狗跑出來,咬上他的饅頭,又咬上他的腿。

冥暉感覺不到痛,隻眼角滑出一滴濁淚。

他不知道是被餓死的,還是被野狗咬死的,只是再睜眼的時候又回到黃泉。

每一輪迴,活不過雙十之數就要慘死,吃盡人間至苦。

起先他還會掙扎,還會反抗。

可如今,他不過是一介凡人,領神諭來受輪迴,無論他如何掙扎,終究只是徒勞,難逃天命。

不過二十世輪迴,再過奈何橋。

冥暉木訥地走到孟婆跟前:‘忘川水,我要一碗。’

喝過忘川水,重過奈何橋,他以為就能將一切都忘了。

可是過往的一切,每一世轉世,不管喝了多少忘川水都忘不掉。

每一次帶著無比沉重的憾恨,痛苦轉世,只等最後的慘死。

冥暉不敢怨,他知道,如今的這一切,都是他欠她的。

他想,只要他一寸寸的還回去,是不是一切就都能還清,會有一個從頭來過的機會?

只是沒有人能回答他。

第十五章歌盡人間桃花扇……

三途河岸,彼岸花旁。

冥暉一次又一次走過這黃泉之境,從孟婆的手裡接過一碗又一碗的忘川水,只可惜,他忘不掉人世凡間的疾苦,也始終忘不掉天界那一縷魂。

瑤光的音容笑貌,彷彿已經成了他的鎖仙繩,將堂堂天界太子的神和魂盡數鎖了起來。

曾以為這是因為無妄神君降罪,他才要受著凡間輪迴,百般屈辱。

可如今想來,也或許是因為他心底深處知道自己做了怎樣的蠢事,害得瑤光最終灰飛煙滅,神形俱損,想要用這樣的懲罰來向她贖罪吧。

從最一開始受盡屈辱,到後來的麻木不仁,冥暉發現,原來只需要幾世輪迴的功夫。

當初的瑤光,是不是也曾因他,而遭受這種種苦難?

極樂世界那邊有過這樣的說法,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

他這數十次的輪迴中,經歷每一次苦難都會想,是不是瑤光也曾受過這樣的可每一次想起來,他又覺得心頭滴血似的疼,這疼好似比他受過的苦還艱辛幾分。

而最令他痛不欲生的卻是,不管他再如何去想去唸,瑤光,她終究是回不來了。

冥暉邁過彼岸花,走向橋頭。記不得這是他第幾次接過孟婆手裡的碗,裡面的湯汁渾濁不堪,就好似他之前剛經歷過孤苦無依的一生,挑不出半點乾淨美好的東西來。

他自嘲一笑,將湯藥一飲而盡,轉身便過了橋。

原本以為他轉世再多次,都無法再見瑤光,畢竟她已經形神俱滅不復存在了,可誰知造化弄人。

這一世,卻叫他看見了。

戲園裡唱著《桃花扇》,那拿著扇面的花旦驚鴻一瞥,不過是一個眼神,卻叫他生生愣在原地。

那樣的面容,那樣的笑靨,不是瑤光又還會是誰呢?

冥暉抬腳便要往戲園中去,卻被門口的跑堂攔下,那廝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幾眼,語氣十分譏諷。

“這位公子,進戲園得要二兩銀子。”

他伸出兩根手指,明晃晃地在冥暉眼前搖了搖,眼神不屑又輕蔑。

誰人都知道,進戲園看戲要銀子,可是也決計不會要二兩銀子這麼多。

可這時的冥暉卻無暇跟他計較,他一心想著裡面那酷似瑤光的女子。這麼多世,他不是沒有試著找過瑤光的轉世。

雖然都說她灰飛煙滅,形神不存,可是她畢竟是火鳳一族啊!

鳳凰且能涅粲,說不……說不定瑤光也會重生呢?

儘管知道這完全是近乎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可冥暉卻還是在心底深處有著期待,萬一呢?

凡事皆有例外,他不也曾經以為自己絕對不會愛上瑤光麼?

可事實卻是他早已深陷其中而尤不自知。

他摸遍全身,湊出二兩銀子,遞給跑堂就直接往裡走去。

“哎哎……”跑堂的驚訝了一瞬,又將他死死拉住,“這位公子,你進來是二兩銀子,想要聽戲的話可又要另外再出二兩銀子!”

明擺著獅子大開口!

冥暉氣得橫眉怒豎,要是換做以往,他早就一拂袖抽去仙根仙骨,讓人永墮輪迴了!

可現在……他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窮酸書生,別說是讓人下輪迴地獄,就是跟人爭辯幾句都會喘不過氣來。

跑堂的明擺著看他好欺負,推推搡搡地將他趕出了戲園子。

“想看我們當家花旦小蓮仙兒,先備個幾十兩白銀再來吧!”他拋著那二兩碎銀離開了。

冥暉卻一愣,小蓮仙兒?

瑤光之前最喜歡的便是蓮花,難道真的是她!

第十六章大夢一場空

自此之後,冥暉便想盡了辦法要去戲園子看那小蓮仙。

他這一世原本是要作為窮弱書生,次次科舉次次落選,直到五旬年紀才在飢寒交迫中病逝。

可如今他遇到了小蓮仙兒,卻是完全將科舉和讀書完全拋在了腦後。

孟婆湯也消不去的記憶在腦海中越發清晰起來,就好似鐫刻在魂魄之中,讓他每每一想起來就漣魂魄也在震顫。

小蓮仙兒!

他必定要見到她才行!

冥暉想了個法子混進戲園中。

在後臺存放衣物的置物間見到了那漂亮得不似凡人的花旦。

小蓮仙兒被突然的聲音驚得回頭一看,明眸善睞,秋水含波,一雙朱唇微啟。

“你是何人?”聲音彷彿玉檔落地,清脆悅耳。

那是個絕頂的美人兒,見過小蓮仙真容之人無一不稱讚一聲驚為天人,絕色傾城。

可冥暉卻喃喃地退後兩步。

這雙眼睛再瀲灩動人,卻都不是她。

瑤光的眸子是他見過最為清澈,也最為明豔的,絕不是這種楚楚動人的柔弱無骨,而是一種似火的嬌豔,每一眼都彷彿在燃燒自己似的。

那樣的眸子,這世間絕無僅有。

冥暉的神情頓時就黯了下去,原來……不是她啊。

天界,司命星君仙宮處。

他瞧著命輪之中,那緩緩垂頭離去的窮酸書生,眼眸微微淡了淡。

旁邊擺著的冊子上,寫明瞭冥暉此世在進京赴考前有一場大災劫,致使他此次落第,之後屢屢不中,才在求不得中恨恨而逝。

司命心中微嘆,這哪裡還需要什麼大災劫,這酷似瑤光的女子不過回眸一瞥,便就成了他此生中最大的劫數。

果不其然,之後的書生冥暉鬱鬱寡歡,等到五旬便在既不遮風又不擋雨的破落茅草屋中溘然長逝了。

此後每世,他總能遇見一個酷似瑤光的女子。

聰慧如冥暉,又如何不知這是無妄神君給他的劫數,可他卻仍舊無數次落入這虛假的劫難之中,只為了見一眼那壓根不可能出現的面容。

在反覆的遇見和失望之中,他不停地折磨自己,竟是覺得這樣要安心許多。

瑤光,你若是真的能看到,即便不能原諒,應當也會覺得好受些許吧。

自欺欺人的想法在他腦海中蔓延,廠世輪迴,他竟然還開始期待遇到那個虛假的人。

就好似一個失明的人,僅僅是坐在日光之下,也會覺得自己看見了日光一般。

而他冥暉,哪怕只是一個虛假的瑤光,也能讓他覺得瑤光彷彿一直還在他的身邊,只是他還沒有找到她……

或許,在下一世,他便能找到那個絕無僅有的女子。

也或許,需要更長的時間。

三途河岸,奈河橋上。

孟婆看著冥暉再次將碗裡的湯汁一飲而盡,轉身向著輪迴盡頭走去。

她嘆了一口蒼老的氣,不禁搖了搖頭。

“人生八苦,莫過於太執著,看不穿啊……”

第十七章哭盡一輩子的痛

自無妄天君將無妄宮一起帶到神界,一晃不過百年時光,如今這裡玉樹瓊花,好似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模樣。

那紅蓮池中的紅蓮又重新長出了芽,想來很快便會長大。

“槿兒,醒過來,槿兒……”

意識恍惚中,好像有人在喚她的名字,瑤光掙扎著,只覺渾身好似被烈火炙烤,渾身卻又緩緩流過一陣清涼氣息。

這氣息醇厚無比,且無比熟悉。

對了,是師傅的氣息!

瑤光猛地睜開眼,驚坐而起,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

她頭上出了一層薄汗,心中還在為剛才那個夢發顫。

方才,她夢到師傅仙逝了,而她被推去祭天了,然後,她永遠地死掉了。

她還夢到,夢到自己做凡人時經歷的那些人間至苦,有人因她貌醜,用石頭砸她的頭,生生將她砸死。

疼啊,那真是刺骨錐心之痛,可是不管她怎麼反抗都無濟於事。

那兩百年的時間她求不得,求死不能,直到現在想起來,都仍舊能嚇出一身冷汗。

“槿兒。”師父的聲音傳來,她才從噩夢中恍然回過神來。

瑤光四下看了看,才敢確定,這是在無妄宮。

再看看眼前一身白衣,面冠如玉的男子,她都不敢相信眼前一切是真的。

她不敢上前,生怕這一切不過是黃粱一夢。

無妄看著她,滿眼心疼,上前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是為師不好,讓你受苦了。”

感受到師父手心傳來的暖意,瑤光的聲音都有些顫抖,語氣才終於敢洩露出一絲委屈:“師父,槿兒好想你!”

這兩百多年來,實在是太苦了。

她從高高在上的瑤光仙君變成人人可欺的凡人,她那麼想努力活下去,最最後卻落得個祭天而亡,不得轉世的下場。

瑤光自問,活了上萬年,她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最大的惡,不過就是年少時性子頑劣了些。

何至於要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

無妄在她床邊坐下,將她的頭靠在自己肩上:“想哭便哭出來,有師父在,槿兒誰都別怕。”

話音剛落,這些年愛而不得的痛,轉世輪迴的苦,所有悲痛的情緒終於繃不住了。

眼淚控制不住地往外掉,瑤光的哭聲悲慟,就像是要哭盡這一輩子的痛。

她想,如果她沒有愛上冥暉的話,所有的一切都不會變成這樣。

從前,瑤光覺得,只要他能回頭看自己一眼,那麼她一定九死不悔。

可是經歷了這麼一遭,她才明白,冥暉不值得。

過去千年,只不過是她在一廂情願,可就算是她一廂情願,這樣掏心掏肺的對一塊石頭好,那石頭也不會一次次讓她去死。

冥暉此人,當真是無情到了極致。

郎心似鐵,鐵不可暖。

不知道哭了多久,無妄才輕拍了拍她的背,溫聲道:“你這副眼睛可是師父花了好大功夫才幫你裝上的,可別哭壞了。”

瑤光這才一點點收住了哭聲,情緒漸緩了些,可說話還是有些抽噎:“師父,我不是死了,再無來世嗎?怎麼還會活過來?”

無妄的聲音更是溫柔:“你是火鳳一族,鳳凰涅檠,能得重生,再說,有為師回來了,便是你一腳踏進黃泉,師父毀了整個冥界,也會將你的魂魄搶回來。”

許是太久沒有感受到被人護著的感覺了,瑤光心中那點少得可憐的安全感又重新找到了歸屬。

只要師父在,她就不怕了。

第十八章他的不可容忍之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從前,瑤光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瑤光仙君,無妄宮亦是眾人只能遙望的莊嚴聖殿。

只是,卻又有所不同。

無安宮雖搬來神界,可眾神都是無慾無求之輩,神界萬年如一日,倒是寂寥得很,無妄宮也不過三人而已。

除了她自己,就是師父和那隻成仙的小仙鶴。

師父還是跟從前一樣,愛在殿外的院子裡看書,順便監督她的功課,時不時還要同她講講道法。

而那隻仙鶴得師父賜名,叫玄君。瑤光覺得,師父取名著實太隨意了些,只因那日仙鶴穿了件黑衣服,就被師父起了這名字。

玄君為此還高興了許久,只是她不明白,這有什麼好開心的。

不過,她雖嘀咕玄君的小志氣,但如今她也只得這樣一個朋友了,師父看書之時,她便喜歡拉著玄君講話。

“玄君,這神界著實無聊,眾神之間漣串個門都很少,你說我們能偷偷下界去看看嗎?”

其實瑤光並不在意這樣的無聊,只是,她還有樣東西落在了仙界沒有拿回並非她狐假虎威,要藉著師傅的勢去報仇,只是冥暉有些話說得對,既然欠下了,自然應該還回來的。

她欠下的要還,別人欠下她的,自然也要還。

可玄君癟了嘴,不贊同地搖了搖頭:“天君的意思是想要你從此跟過去一切都劃清干係,再說了,仙界如今幾乎都成一片廢墟,去了也沒什麼好看的。”

瑤光身形一怔,她醒過來這麼久,每天都在潛心修煉,故意讓自己不去過問仙界之事。

可是玄君說的,仙界成為一片廢墟,著實讓她有些吃驚。

“仙界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嗎?”玄君想了想,點點頭:“當時你祭天以後,無妄天君飛昇成神,彼時神門大開,天君震怒,仙界天崩界毀,後來神魔之井被損毀,魔族盡出,又是一場仙魔大戰……”

光是聽玄君這樣說,瑤光便能想象出來,仙界在她死後狀況如何慘烈。

其實如此……他罷,這是仙界欠她,欠師傅,也是欠無妄宮的。

只是,她的眼神又一點點黯淡下去:那……後來如何?

玄君大致也知道,她真正想問的是那個人如何了。

“後來天帝做下此等錯事,自請去了蠻荒牢獄,而太子冥暉自請下凡歷人間兩百年輪迴至苦。這才平息天君神怒,仙魔大戰結束。”

原來如此,果真,師父在她眼中一直是謙謙君子的模樣,但當真觸及到了他不可容忍之事,那便是雷霆之怒。

而她,便是師父的不可容忍之一。至於冥暉……

兩百年輪迴至苦啊,可不是說說這樣輕巧。

瑤光是自己從這兩百年輪迴中跳脫出來的,那樣的生活是多無助,多痛苦她感同身受。

冥暉是個比她還驕傲的人,怎麼受得了?

到底,她還是心有不忍的,她不捨得他吃這樣的苦。

可心裡有個聲音又在說,憑什麼這苦她吃得,冥暉就吃不得?

不過是因為,她愛他罷了。

瑤光一聲嘆息:“自得其果,天道輪迴,分明公平得很。”

當初,他口口聲聲說她欠了的要還,如今,不也輪到他來還了嗎?

玄君也跟著點點頭,又道:“前兩天我看見天君用那水鏡看過太子殿下歷劫,生生世世,的確輪迴悽苦,能生生將人逼鳳。”

當然能將人逼瘋,卻又瘋不得。

可是聽到這些,瑤光心中沒有感覺到半分痛快,反倒心裡沉沉的,像是壓了什麼東西,沉甸甸的。

“玄君,回頭師父睡醒,你幫我轉告一聲,說我出去一趟,很快便會回來,讓他別擔心。”

當然,如今的她實在也無需誰來擔心,瑤光仙君自然不同於從前那凡人。

第十九章山窮水盡

仙界果真如玄君所言,如今只是一片廢墟。

眾仙正採祥雲補填,又尋黃泉下玄光來重鑄宮殿。

整個仙界,絲毫未損的仙宮所剩無幾,只有司命星君的仙宮還算有一一方清淨之地。

司命看見她來,似乎並不驚訝,彷彿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瑤光仙君,許久未見,別來無恙。”

瑤光衝他拱手一禮,當初若不是司命給她一線生機,估計她今日不見得能站在這裡。

這份情,她自是記得的。

她起身才接著道:“多謝司命當年救命之恩,瑤光感激不盡。”

司命星君只是微微一笑:“瑤光仙君從神界專門跑一趟,應該不止是專程來感謝我這救命之恩的吧?”

瑤光也不打算跟他繞彎子,只伸出一隻手來,手上立刻顯現出一根紅線。

這是她與冥暉的天命姻緣線,當初月老用破緣刃去斬都沒能將它斬斷。

如今,她跟冥暉是不會再有往後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星君從前說我手,上這根紅線是天命註定的,只有其中一人死了才能夠了斷,瑤光想問星君,若以天神之力,可能化解?”

司命星君仍舊是搖頭:“世上無人能破天命,當初是他要了結你們這段姻緣,如今,又是你,此乃天道輪迴啊。”

原來,所謂天命,當真如此弄人。

她與冥暉,本來只會是陌路人,可是卻因為這一根紅線生生糾纏了這麼多幹。

到如今,已經快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還是不能化解。

瑤光苦澀一笑:“不過是孽緣罷”

她頓了頓,又接著道:“若是紅線不斷,我此生姻緣便只能有他一個了嗎?”

司命星君點頭:“若是你逆天而行,要同旁人在一起,那人便會受天誅地滅之苦。”

天誅地滅?

瑤光眉頭微蹙:“可是我看那凝月倒是活得很好。”

她可沒有忘記,凝月從蠻荒牢獄出來以後不久,便與冥暉無媒苟合。

司命星君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從司命那處出來,瑤光心中更是沉

哪怕此生情緣盡斷,她也不想再同冥暉有何瓜葛了。

過去千年痴纏痛苦,已經夠了。

可是這紅線又冥冥中牽引著她,讓她想愛不得,想恨不能。

看著手中的命簿冊,這是司命方才在她走的時候給她的。

瑤光緩緩開啟才知,原來是冥暉在凡間的兩百年轉世命簿。

她不過粗略掃了一眼,心便跟著沉了下去,就像是想到自己從前所經歷的痛她攥緊了手中的命簿,終究還是往凡間而去。

眼前是個不怎麼起眼的小山村,土地貧瘠,又漣漣乾旱,這裡的百姓都已經要活不下去了。

年輕些的,已經離開了這裡。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眼前那間破舊的茅屋傳來。

瑤光不知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走進去的,只是看見那床頭靠臥著的少年,心底顫了一下。

少年一身粗布衣衫,已經被洗得泛白,他無力的靠在床頭,一臉病懨懨的,嘴唇都已經乾裂到起皮。

若非對那雙眼睛還算熟悉,瑤光幾乎要辨不出來這是冥暉。

他們相識何止千年,她何曾看到過這樣的冥暉。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來,他緩緩睜了眼,看到她的那瞬間,眼中才閃過一絲光彩。

可也僅僅只是一瞬,隨即又黯淡了下去。

第二十章不過是個幻影……

這小破屋裡面到處都瀰漫著一股陳年的藥味,又陰暗又幹燥。

看這樣子,冥暉這病應該是沉痾已久。

他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臉上有了一絲絲起色。

似乎是不想讓她看到他如今這狼狽模樣,冥暉理了下衣袍,拖著病體一步一步極緩慢地往桌邊走去。

他提起桌上的水壺,想倒一杯茶給她。

可是茶壺裡早已經乾涸,漣一點水氣都沒有了。

冥暉有些尷尬地擠出一個笑來:“沒有水了,你且稍待,我去打點水”

沒來由的,她心裡閃過一絲酸澀。

他是誰?九重天下,出身尊貴。降生之際,天降祥瑞,百花齊放,鳥雀起舞。自出生以來,便是呼風喚雨,想要的,一伸手就能得到的太子殿下。

也是從前,她想得到的,卻又不可觸碰的存在。

樂瑾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下去,又聽他道:

“明知道你是幻影,我又還在期待什是了,他還不知道她被師傅復活的事情,樂瑾看著他的背影,突然就想起很多事情。”

頭又開始痛起來。樂瑾蹲下身,捂住頭。

冥暉回頭,大步向前,面色焦急,再走近,卻又不知道突然想起了什麼,低頭看著自己破舊的髒亂的衣物不語。

他已經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了。

他對她那麼不好。

他傷害過他。

他不敢想要是她看到自己的樣子,會怎麼樣,應該會很討厭他吧,就漣一個幻影,他也不敢往前走。

再次睜開眼,又是陰森冰冷的冥界。他悽然笑了笑,往前。

“那樂瑾神君原來長得如……”忘川河畔,一個小鬼兵正和它旁邊的鬼說著話。

那小鬼兵撓了撓頭,神情困擾。

“閉花什麼……”

“閉花羞月,笨蛋!那樂瑾神君本就生的極美。”另一鬼兵道。

“那為什麼太子殿下不喜歡她……”

“世上情愛之事本就複雜,神仙也躲不過。”

冥暉站在不遠處,恍若晴天霹靂,喜悅、愧疚、思……各種各樣的情感快要將要淹沒。

她醒了,定是他師傅將她復活了,他的嘴角咧開再咧開。

突然,他僵住了,難道凡間見到的那個幻影……

是她。

他狼狽的、骯髒的樣子。

她看到了,她會怎麼想自己?她是不是還恨自己?

冥暉慌了,前所未有的,入塵世輪迴,被人唾罵、侮辱,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緒,他以為自己的心已經不會有任何的觸動了,可是現在躺在胸膛裡面的心,正在怦怦跳個不停。

無妄神殿內。

樂瑾輕手輕腳的端著茶水,往裡面走。

玄君正靠在蓮花池旁打著瞌睡,樂瑾走過去,用腳輕輕踢了踢他,玄君睜開惺忪的睡眼,打個哈欠。

“你回來啦,你師傅在你房間呢。”

“我?”樂瑾用手指了指自己,慌忙往自己房間走去。

房間內,白衣男子正坐在窗邊,許久都沒有任何動作,像極了一幅畫。

“師傅。”

樂瑾有些心虛,她低著頭,把茶遞給無妄。

無妄接過茶,面上看不出一點情緒,樂瑾有些尷尬的抓了下自己不存在的劉海,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的說。

“師傅,你不知道,凡間比起以前好玩的更多了,芙蓉鎮的那家酥餅也不在啦,以前那老闆最愛我去了,每次都送好多玩意兒給我!”

“真想……”

“瑾兒。”無妄開口,“師傅只希望你開心。”

樂瑾一愣,明白師傅是在說什麼,不管她再怎麼裝作以前的樣子,還是會被師父一眼看穿。

“師傅,我知道,我恨他,但是他過得不好,我卻很難受,明明看到他這樣我應該開心的不是嗎?你看,你終於也受了我曾經吃過的苦,受過的累,……”

無妄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樂瑾的頭,“師傅知道。”

無妄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別樣的情緒,很快便消失不見。

第二十一章那一一雙眼睛

“一個馬奴,醜成這樣,居然也敢看我!”黃衣姑娘右手拿著扇,左手用手帕厭惡的掩住鼻子。

冥暉被按在汙濁的馬場上,輕輕抬頭冷漠了看了那女子一眼。

女人似乎被威懾到,不知為何,他看過來的時候彷彿一隻鷹,讓人不寒而慄。

“來人,把他眼睛給我挖了!”粉紅的櫻桃小嘴吐出的話語卻那麼疹人。

身後僕人們聽見,生怕危及自己,漣忙上前。

冥暉不做任何反抗,似是習慣了這樣的情節。他已經不清楚這是多少世了。

尖刀刺下來的時候,他想到了她的眼睛,那雙被他拿走的,明媚的,亮晶晶的,笑起來彎彎像月亮的雙眼。

她該多痛。

冥暉知道,樂瑾是不管受了多麼嚴重的傷,她都咬著牙一聲不吭,就算從來他不愛她,他都知道她的拼命。

他突然發現,什麼樣的樂瑾他都記得很清楚,明媚的,囂張的,犯了錯的樣子,委屈的樣子。

他用盡全身氣力,摸了摸自己的心。

那顆不知何時慢慢向她靠近卻在欺騙自己的心臟。

忘川年復一年,冥暉再次醒來,終於,黑白無常站在兩側,對他道:殿下,九十九世至苦輪迴您已經盡數歷練完成,您可以回仙界了。

仙……他抬頭看了看冥界永遠黑黢黢的天,沉默不語。

“樂瑾,樂瑾,你慢點!”玄君跟在

她身後,左右提滿了籃子,籃子裡裝著各種各樣的果子。

“你快點兒,上次我在凡間學了做冰糖葫蘆,老闆告訴我可適用於各種果子,我試試做給師傅嚐嚐!”

樂瑾提著裙子,大步流星向前邁進。

蓮花池旁那朵蓮花骨朵越來越大了,感覺馬上就可以開出花來。

樂瑾路過時給蓮花滴了滴花露,滿意的點了點頭。

只是她的君漣師兄,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

無妄宮內,彌散著一絲糖味,無妄看了看廚房熱火朝天的兩人,笑著搖了搖頭。

突然他轉頭,看向仙界的方向,皺了皺眉。

……

“太子殿下回來了”

小仙娥聚在一塊,你一言我一語。

“誰是太子殿下啊?”其中一個小仙娥似乎是近年才飛昇,睜著大大的充滿疑惑的眼睛問道。

“你才飛昇不知道,當初太子殿下,無妄宮的思瑾神君,還有那位凝月仙子,他們三人的故事,那可真叫一個精彩啊,後……”說話的仙娥張望了下四周,壓低了聲音說:

“聽說是以前天帝陛下犯了錯然後太子殿下也跟著受罰了。”

……

太子殿下回來了,訊息一出,眾仙紛紛蠢蠢欲動,許久無人的棲梧宮門口也好像熱鬧起來,只是大門緊鎖不見開。

棲梧宮內,思域把茶端上,抬頭看了看整整兩百年沒見的殿下,殿下似乎更加沉穩了,也更加陰鬱。

冥暉低著頭,呆呆地看著手腕上的絲絲紅線。

一切的一切,都源於這一根細細的線,若他遵循天意,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或者也能成為仙界一大佳話。

可惜,可憐又可嘆

“殿下……”思域上前,卻又止住話頭,猶豫躊躇。

冥暉抬眸,眼中有淡淡的憂傷。

片刻,思域張開口:“先前樂瑾殿下來了棲梧宮好多次,說要找御魂珠。”

御魂珠?冥暉略一思考,便想明瞭她的意圖,想來,是與她的師兄有關了。

“給她便是。”冥暉低頭撫著手中紅線說道。

“說來奇怪,御魂珠本放在棲梧宮,後來您不是將它放在藏寶閣中,而後仙魔大戰時,藏寶閣右殿起火,燒燬了大半,後來藏寶閣的仙人去找,便不見了,同時丟了些許丹藥和神器,後來仙界重建,便無人管了,樂瑾神君問,我便去找了一番,實在沒能找到此物。”

御魂珠,御魂御魂,歸來兮,聚之。據說多年前,龍王之子便用此物聚魂養命,而後多年,聽聞天界有靈力充沛之地,在此聚魂事半功倍。便將此物帶到了天界。

無妄宮內,樂瑾正拿著空空的御魂珠盒發呆。

“玄君,你知道嗎?我好想師兄啊。”樂瑾眼裡全是悲傷。

天界天年萬年如此枯燥乏味,若非身旁還有一隻小小的紅蓮,願意聽她說她的煩憂,她的故事,可是,這樣好的師兄,卻被那群,不,那個無恥的女人殘害,還是為了救她。

“若非,若……”樂瑾攥緊了拳頭,恨意從眼裡散出,慢慢籠罩了她整個人。

“無妄天君。”玄君撐著頭的手放開,漣忙起身做了個揖。

“師傅!”樂瑾抬頭,周遭低沉氣息消散,她起身,把盒子遞給無妄。

無妄雙手合十,法起,追蹤。水鏡中慢慢顯出一個人的影像。

“是她!”樂瑾、玄君異口同聲。

樂瑾咬牙切齒道:‘也好,新仇舊恨一起算!’

無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似乎想說什麼,神情複雜的張了張嘴,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第二十二章斬神鞭

花界內,樂瑾提著斬神鞭,徑直往裡走。

“樂瑾,你別衝動,雖說花界中百花仙不管事,你還是別太凶神惡煞的,你看看,花兒都被你嚇焉兒了。”

“樂瑾,……你等等我呀你!玄君御法,漣忙追了上去。”

花叢中,遠遠看過去有兩個身影。

樂瑾蹙眉,怎麼如……眼熟,那人一身玄衣,髮絲如墨,身旁那個白衣女子與他挨的很近,遠遠看過去,像一對壁人。

就像……就像多年前一次次讓她心痛無比的場景,樂瑾呼吸一室。

他,他一從凡間回來就來找她,凝月

心一狠咬牙便伸手一鞭,“凝月!聽到她的聲音,玄衣男子身體一僵,下意識的拉住凝月側過身。躲開。”

樂瑾怒火更勝,果然!

伸手又是一鞭,冥暉躲避不及,受了一鞭,頓時手臂火辣辣的疼痛,樂瑾一愣,沒想到自己會傷害到他,只見他顧不得自己的手,低頭不知在凝月耳邊說了什麼,將凝月一推,便上前接住她的鞭子,樂瑾始料未及,被他拉了一個踉蹌,轉身便被他用手困在懷裡。

玄君看著姿勢如此曖昧的二人,長大了嘴,嘴裡一邊唸叨的非禮勿視一邊上前追凝月去了。

兩人卻絲毫沒有察覺到姿勢之曖昧,只是暗暗較勁,樂瑾施法,冥暉化之。如此往復,樂瑾惱羞成怒,使勁按了按冥暉受傷的手,果然,冥暉吃痛,放開。

“冥暉,你究竟要護她到何時!”樂瑾又恨又氣。

“我……冥暉低頭看了看她,她好像變胖了一點點,尖尖的臉上也帶了些肉,比起之前瘦骨精定的樣子顯得氣色許多,和他初見她時的樣子有些重合。”

樂瑾看他傻傻的盯著自己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轉身施法便向凝月逃走方向追去。

只剩下冥暉站在原地,手心似乎還有她身上的餘溫,滿腦子都是思域的話。

“殿下,當初……凝月仙子的眼睛是她自己弄瞎的。”

而他呢?做了什麼?

害了她的師兄,入藥!從未相信過他,他真該死!

……

“凝月!”樂瑾看著那雙赤色雙眸,屬於火鳳獨特的眼珠。嘴角彎彎一絲諷刺的笑。

凝月死死的盯著這個眼前的女人,想想現在如過街老鼠的自己,惡狠狠道:

“你猜猜,剛剛冥暉跟我說什麼?”凝月得意洋洋的笑著,從剛開始輕輕的笑,慢慢的哈哈大笑起來。

樂瑾心咯噔一下,面上卻不顯。

“凝月,今天我來,為兩件事情,是我的眼睛,二是我師兄的命,你的命,在我師兄手裡,我師兄活,你活。我師兄死,你也別想活著。聚魂珠拿來,你的命我留著。”

“當初你再傷我害我,你儘管來,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害我身邊之人!”

凝月偏頭,做思考狀,有恃無恐。“我不記得了。”

樂瑾冷哼:“你以為,你現在還有人護著你嗎?”凝月神色一變,轉頭髮現那人竟然真的沒有追上來,想想也是,他都知道了,又怎麼容忍她在作威作福。

“這雙眼睛可真好看,讓我想想是誰的?火鳳一族瞳孔中都有火鳳印記,想你個小小仙子怎麼會有?偷來,搶來的東西怎會是你的?還來便是!”

“啊一”劇烈的疼痛讓凝月無法思考,身體還沒反應過來疼痛,又是一鞭。

“凝月,我天祭之時,只想將你挫骨揚灰,現在我不這樣想了,我要讓你永遠痛苦的活著,苟延殘喘,生不如死!”

“現在我只問你,聚魂珠在哪裡”

凝月抬頭,眼前黑漆漆她什麼也看不見,無盡的黑暗中,她莫名生出了許多恐懼,她顫顫巍巍的開口:

“在容哥……葉溶之手裡。”

想罷,是剛剛被他拿走的,冥暉!你到底想幹什麼?你就那麼想跟我過不去嗎?

“玄君,入天牢!”

凝月渾身一抖。天牢可不是蠻荒大牢,那裡關滿了各類的罪人,那裡是唯一個不像天界的角落……

棲梧宮外,樂瑾走過來走過去,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進去,袖口上還沾了些暗紅的印記,樂瑾定定看了好久,似乎他傷的不輕。

她仔細回憶自己那一鞭子的力度,怎麼會?他可是天界太子,他的法力可在她之上。

雖說這樣想著,躊躇片刻還是向醫仙處走去。

“斬神鞭?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剛從凡間回來,又加上是九十九世至苦輪迴,仙根不穩,目前得好好養著,怎麼能受傷呢?樂瑾神君,這樣吧,我抓些藥,您用靈力催化敷在傷口之上,其後好好照”

醫仙摸了摸白花花的的鬍子,沒等樂瑾拒絕便把藥材塞在她的手裡。

“醫仙,您……”話音未落,門已經關上。

門口,醫仙又摸了摸自己花白的鬍子,搖著頭嘆嘆氣。

想起剛剛在棲梧宮門門口遇到的太子殿下。

“殿下,您……”

“不用了,請回吧。”

樂瑾抱著滿滿的藥材,不知做何表情。

第二十三章從此不見……

“太子殿下,門外有人拜訪。”思域上前道。

“不見。”冥暉的聲音比以往更冷淡幾分。

思域有些為難道:“是樂瑾神……”

冥暉似是知道她會來,拿著毛筆的手頓了頓,筆尖微微的顫抖似乎洩漏了他的情緒,他放下筆。

“讓樂瑾神君在大殿坐坐,我稍後便來。”

樂瑾端著碗,絲絲懊惱,應該打上一架拿回來便是,偏偏……

拿上聚魂珠便走,從此不見。她自己在心裡這樣說。

“不知樂瑾神君前來所為何事?”

樂瑾看著他,第一次感受到這樣客氣的他。

她見過好多好多樣子的他,那些欣喜的,寵溺的是在和凝月在一起的他。

而面對她,冥暉從來都是厭惡的,冷酷的。

瑤光冷了冷臉色,若無其事。

“我聽凝月說,御魂珠在你這裡,我來拿,你之前也答應了的。這……她頓了頓,清了清嗓子,”這是來的路上醫仙給我的,你的……

她撇了眼他的手,藏在袖子底下看不清傷口,心裡好像有個聲音在唸叨:瑤光,他受傷了又有個聲音在反駁:樂瑾,忘了你之前說的嗎?不斷則亂!

冥暉低眸,半天沒有回答。

是不是他將御魂珠給她,他們之間就再也沒有瓜葛了。

就再也沒辦法見到她了。

或許,就容許他再卑劣一點吧。

“我受傷了。”冥暉開口,他覺得好像這不是自己的聲音,他從未有過這樣的音調,帶著淡淡的委屈。

樂瑾疑惑的看著他,不知道他的葫蘆裡面再賣什麼藥。

難道是等自己將凝月放出來?從前他可不是這樣,想到以前,樂瑾神情更冷。

“偌大的棲梧宮,竟無人會煎藥,不知樂瑾神君能否幫幫這個忙?”冥暉嘆嘆氣,似是無奈。

樂瑾氣的渾身發抖,伸手便要聚力而來,卻又聽他到。

“聚魂珠本君已經替神君收好,但是本君現在手上頗重,怕是沒辦法幫神君這個忙了。”

樂瑾看他惺惺作態,實在不懂他所作所為的緣由。

她只能擠出一絲笑意:“樂瑾不才,能幫殿下的忙,還望殿下傷勢快些好。”

樂瑾聽到自己的聲音頗為不耐煩,抬頭卻看到那人似乎是笑了笑,她撇撇嘴,看錯了吧,他怎麼會對她笑呢?

“什麼?你真要去棲梧宮幫他熬藥?他一個太子殿下會需要你?我看他是想了什麼法子來整你。”玄君急的跺跺腳。

樂瑾環顧四周,小聲道:“這是最簡單快速的方法了,就算打贏他又怎麼樣?我瞭解他,他不願意讓你知道的事,沒用。”

“那,那……”玄君撓撓頭。

樂瑾正正神色:“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以前的我都不會忘記,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這事,我自己能解決,不用跟師傅說。”

這幾百年不見,樂瑾發現自己其實有些看不懂他了,從前她知道他厭惡她,如……不管他想要得到什麼,她拿到御魂珠便可以離開了。

深深嘆了一口氣,樂瑾看著蓮花池將要綻放的花骨朵,笑了笑。

“師兄,你再等等。”

再等等,再等等罷,樂瑾自顧自說著話,絲毫沒注意到走廊上一閃而過的白影。

第二十四章他真的後悔了……

棲梧宮的日子過的很快,樂瑾在偏殿每天澆澆花種種地,竟有些從前的味道。

除了早晚去給冥暉上上藥,想象中的麻煩也沒有來,樂瑾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多想什麼。

“樂瑾神君,藥好啦。”說話的是一個圓臉仙娥。

大概是從前在仙界的不好回憶,樂瑾在仙界不怎麼出門,也不像從前,棲梧宮的每個人都認識她。

樂瑾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端著藥就往正殿走。

冥暉似乎在畫些什麼,拿著筆,十分認真。

大概是她的腳步太輕了,沒有聽到,以至於她低頭看他在畫什麼的時候,冥暉嚇了一跳。

第一次看到他這樣子,樂瑾覺得有些好笑,卻瞥見畫中有一個女子,身著粉色沙衣,留著雙丫鬢,坐在牆頭笑。

那張臉,樂瑾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是她自己。

樂瑾猛的向後退了幾步,慌亂的轉過頭就走。

居然是她,她突然想放聲大笑,這算是什麼?愧疚?彌補?

她的眼淚都要笑出來了。她聽見身後有聲音喊她,樂瑾走的更快了。

冥暉看著她離開的身影,低著頭看著畫中笑容燦爛的女子,自嘲的笑了。

那個圓臉仙娥從門外探出頭來,敲了下門,怯生生道:‘殿下,今天還沒有彙報神君都做了什麼。’

冥暉揉了揉眉心:“進來吧。”

他知道,她不想再看到從前的那些仙,便選了一個剛飛昇的仙娥去照顧她,他不知道自己將她留在身邊的意義,甚至,他都不敢跟她多說什麼。

每天只要聽到她在做什麼,能夠看到她,就心滿意足了。

她喜歡自己的那千年,也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明明自己從未好言好語對待過她。

愛生怯,愛生悲。

情愛二字無解,冥暉也終於明白,司命早在之前就對他說:“冥暉啊,違背天命,是要受懲罰的。”

“冥暉,你別後悔。”

他真的後悔了,可是,好像來不及了。

……

那天以後,樂瑾便幾天沒去送過藥,每次都是讓仙娥送過去的,她實在不知道自己用怎樣的情緒去面對他。

可是,聚魂……樂瑾咬咬牙,還是站在了大殿的門口。

“殿下的傷也好的差不多了,想必可以幫我的忙了。”樂瑾開口。

冥暉的眼神落在桌上那隻小小的錦盒上,聚魂珠,其實早就給她備好了。

他也未曾想要為難她,既然如此,留不住的話,便只能讓她走了。

“你進來拿吧。”

那聚魂珠到手的時候,瑤光還有點意外。

這到手得,好像也不難。

她看了一眼冥暉,咬唇半晌,只吐出來一句:“多謝。”

雖說,這本就是他欠君漣師兄的。

冥暉的臉色並不好看,眼中滿是無奈:“你可以走了。”

反正他要的,從來也不是她的一句多謝。

瑤光只頓了一瞬,如今,她同冥暉也著實沒什麼好講了。

她拿著聚魂珠,轉身離開了仙界,直奔無妄宮去。

冥暉眼睜睜看著她的背影一點點消失在視線之中,他想追上前,……他似乎失去了可以守在她身邊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