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長篇：《雪中悍刀行》（第六部）
上一期講書中，我們聊到為了能跟王仙芝一戰，徐鳳年元神出竅，夢遊春秋。他一共分化出三個元神，同時出竅。可過了兩個月時間，卻只有兩個按時返回，最後一個元神，仍在春秋中尋找儒教機緣。
可此時的呵呵姑娘，為了能幫他拖延時間，已經被王仙芝打成重傷，危在旦夕。於是徐鳳年決定不再等了，他明知不敵，依舊選擇去跟王仙芝拼命。
之前我們還調侃過，說青鳥命不好：衝鋒衝的最快，捱打捱得最狠！
呵呵姑娘也差不多，她不是在保護徐鳳年，就是在保護徐鳳年的路上。到最後，青鳥和呵呵姑娘都沒能轉正，反而是被徐鳳年保護最多的小泥人，成了徐鳳年的最愛！
應了那句話：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事實上，為了幫他爭取時間，江湖上已經有數位宗師，前去阻截過王仙芝，只不過都失敗了。
這件事還要從幾個月前說起。
在幾個月之前，得知徐鳳年獲得高樹露體魄後，王仙芝就離開了武帝城。而這次出城之後，他就不打算再返回了。他把跟徐鳳年一戰，當成自己在人間的收官戰，無論輸贏，他都會飛昇成仙。
這麼多年，整個武林都不理解，早已無敵於世的王仙芝，心中所求到底是什麼？
答案就是：王仙芝不僅要人間無敵，他還要成為天下無敵手。
長久以來，天上仙人經常在背地裡，對人間事指手畫腳，甚至有仙人垂釣人間氣運。更是有許多仙人，乾脆把凡人當成傀儡，供他們驅使。王仙芝要做的，就是在他飛昇之後，親自坐鎮天門，打得天上仙人不敢下凡，從此以後，仙人管天上事，凡人管人間事。
因為這將是他人間最後一戰，所以王仙芝在出城之後，並不急著趕路。他就像個揹包客一樣，遇山繞路，遇水坐船，遇到景區還會買門票。
而當他乘船來到廣陵江時，有一襲紫衣攔住去路，正是大雪坪軒轅青鋒。
其實打心眼裡，軒轅青鋒一直愛慕著徐鳳年。可她的愛情觀跟洛陽一樣，既然徐鳳年不能只鍾情於她一個人，那她乾脆不要，甚至還有些因愛生恨。
聽我講書的女孩子，要學就學洛陽和軒轅青鋒，可別學小泥人，我們要對“海王”零容忍，打倒“渣男徐鳳年”！
扯遠了。
這些年來，軒轅青鋒運氣一直很好，修行路上機緣不斷，如今已經躋身大天象境界。可她清楚地知道，面對舉世無敵的王仙芝，她差的還很遠。
這一次來到廣陵江，面對老而彌堅的王仙芝，軒轅青鋒自嘲道：“你傻不傻？簡直就是無藥可救了。既然無藥可救，那就別救了。難道這會兒還能逃走？不能逃，那就戰唄，對手不就是王仙芝嗎！”
軒轅青鋒說這話，明顯就是在給自己壯膽！就像走夜路的人，總是故意咳嗽，或者跟自己說話，其實已經快嚇壞了！
這一架的結果毫無懸念，即使王仙芝並未使出全力，可還是把軒轅青鋒打成重傷。軒轅青鋒已經認命了，閉上眼睛開始等死。而就在這緊要關頭，又有兩人趕到，分別是武當劍痴王小屏、爛陀山僧人劉松濤。
話說當初大魔頭劉松濤，橫衝直撞闖入江湖之時，武當劍痴王小屏曾經去攔路，可卻沒攔住。在這之後，王小屏和劉松濤就成了朋友，一起在山裡隱居，一個修行佛法，一個修行劍道。
當他們得知王仙芝要出城殺徐鳳年後，就一起前來阻攔。
可他們為什麼要幫徐鳳年呢？
王小屏要幫徐鳳年很好理解，武當山本就依附於北涼，接連兩任掌教，王重樓和洪洗象都是為徐家人而死，所以他義無反顧的前來攔路。王小屛一生痴迷於劍，他在山裡新悟出了一個劍招，足以斬殺絕大部分一品宗師。這一次，他就打算用這一劍，阻攔王仙芝。
而劉松濤在百年前是魔教教主，後來又成了西域爛陀山的和尚。他要幫徐鳳年的原因也很簡單，離陽和北莽雙雙滅佛，只有北涼尊崇佛教，而他為了佛教傳承，願意幫徐鳳年一次，算是替佛教還給北涼一份恩情。
面對不知死活的軒轅青鋒，王仙芝有些動怒，他本就不是憐香惜玉之人，正準備殺人之時，王小屏恰好趕到。王小屏並沒有神兵利器，就只拿了一柄普普通通的桃木劍，仰頭望向王仙芝。
王仙芝說道：“老夫進入北涼境內之前，只能等你出三劍。”
王小屏輕聲道：“一劍足矣。”
很顯然，王仙芝也低估了這一劍，王小屏用廣陵江水做長劍，將畢生所學融入這一劍，竟是貫穿王仙芝身軀。這一劍的威勢之大，除了陸地神仙以外，任誰對上都難免一死。可使出這一劍的代價，就是王小屏就此身死道消，命喪廣陵江。
王仙芝重重嘆息一聲：“王小屏生前能使出這樣一劍，也稱得上是不負此生、不負劍了。”
而在王小屏心知必死之前，他提前送出一份機緣，交給了武當山上的徐鳳年。正是由於他的饋贈，讓徐鳳年補足了缺失的道教機緣。
王小屏死後，下一個攔路之人，就輪到了劉松濤。
動手之前，劉松濤看了眼重傷的軒轅青鋒。
一百年前，他曾經跟趙黃巢、軒轅青鋒的前世一起，三人共同遊歷江湖。那一世的紫衣少女，並沒有傾國傾城的姿容，可這兩個男人卻同時喜歡上了她。
後來劉松濤返回逐鹿山閉關修行，卻聽到紫衣少女已經被人害死，他一怒之下，成了殺人如麻的魔頭。後來，正是趙黃巢請下龍虎山三位祖師爺，引來萬里天雷誅殺劉松濤，雖然沒能殺掉，卻也成功讓他沉寂百年。
劉松濤記起當年，那時候他每次殺人之後，都會覺得有一襲紫衣，在他身後偷笑。此時再見軒轅青鋒，劉松濤竟是淚流不止。而後，他又轉頭望了一眼不遠處，趙黃巢正躲在暗處偷偷看向他們。而面對強悍的王仙芝，劉松濤選擇出手攔截，趙黃巢則是選擇袖手旁觀。
劉松濤大聲譏笑道：“趙黃巢，你連女子都不如！百年前是如此，百年後更是如此，趙老賊不死何為？”
趙黃巢不發一言，劉松濤不再理睬曾經的朋友，撒腿狂奔，前去攔截王仙芝。
王仙芝沒有轉頭，平靜說道：“一百年前的江湖，你劉松濤可以做那當之無愧的第一人，百年後，不說李淳罡的劍道，就連鄧太阿的劍術，都比你略勝一籌。你真要攔我？”
劉松濤皺眉問道：“你就不擔心徐鳳年一死，一旦北莽鐵騎撞破西北大門，大舉闖入中原，天下要死多少人？”
王仙芝平淡道：“天下分合，與我何關？你若是在百年前位列仙班，我飛昇之後，第一個就將你打落人間。”
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人最終誰也沒能說服誰，還是得開打。不得不承認，這幾十年的江湖，因為黃三甲灌入了八國氣運，要比以往江湖強上太多。百年前身為天下第一人的劉松濤，根本不是王仙芝的對手，他雖然出手阻攔，卻仍是沒攔住，只能放任王仙芝離開。
王仙芝繼續不急不緩的趕路，可一個小姑娘的突然現身，卻惹得他火冒三丈。
這個小姑娘扛著向日葵，戴了一個貂毛，這種奇特造型，一看就是呵呵姑娘。
最開始的時候，呵呵姑娘趁著王仙芝沒防備，突然出手刺殺。面對可愛小姑娘，王老怪並不生氣，沒有真對她下殺手，反而是放她離開。可呵呵姑娘卻不勝其煩，接連刺殺了許多次，搞得王仙芝心態有些崩潰。
到了後來，王仙芝即將進入北涼境內時，終於還是耗盡了耐心。真打起來，呵呵姑娘完全不是對手，被打成了重傷。身受重傷的呵呵姑娘，也不再想著逃跑，她明知不敵，依舊選擇正面攔住王老怪。
此時在幾百裡之外的地方，黃三甲正騎著一個金甲巨人，匆忙趕來。一直對整個天下冷眼旁觀的黃三甲，此時卻是拼了老命往這邊趕，來救他的幹閨女。
他一邊趕路，一邊自言自語的罵道：“王仙芝，徐鳳年，你們兩個都該死！要是我那閨女死了，徐鳳年就等著真如書上所寫，死無全屍！王仙芝你休想鎮守天門，北涼也休想有片刻安寧！”
其實黃三甲最清楚，徐鳳年並不是王仙芝的對手。而且他覺得徐鳳年身為西北藩王，又是生性謹慎的性格，就算為了顧全大局，他也不會為了救自己閨女，孤身犯險，提前跟王仙芝一戰。
可他想錯了，徐鳳年第一時間動身，剛好趕在王仙芝動手之前趕到。
幾乎是同時，徐鳳年和黃三甲來到呵呵姑娘身前。
徐鳳年看向黃三甲，輕聲說道：“趙宣素當年想要強加給我的劫數，給她承擔下了。我要是真的輸給王仙芝，臨死之前肯定會留下一點修為，幫她接著續命。”
徐鳳年說出這話，黃三甲根本不信，他不覺得性情涼薄的徐鳳年，會不顧生死的保護呵呵姑娘。
當老丈人的都這樣，都怕自家閨女吃虧！所有的老丈人也都覺得，自己才是對閨女最好的人，女婿再好，也不會有自己這般實心實意。
老黃頭在這時候，應該就是這種心態。
王仙芝並不急著動手，而是對徐鳳年說道：“天下興亡分合，死得最多的，恰恰是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有老夫坐鎮東海，可曾有劉松濤這般有恃無恐的武夫，禍亂人世？”
徐鳳年平靜問道：“為什麼要說這些話？”
王仙芝淡然道：“老夫活了太久，見過太多，平時反而跟誰都無話可說，老夫想讓你死得明明白白。”
徐鳳年正要說話，王仙芝擺了擺手，說道：“你想說什麼，老夫心知肚明，只不過誰的拳頭大，誰的道理就大。你說得再好，老夫不樂意聽你的，就這麼簡單。”
徐鳳年笑了笑，說道：“勝負還早，誰的道理更大一些，不好說啊。”
有了高樹露天人體魄之後，徐鳳年當真有了跟王仙芝叫板的實力，這一場架，他們打的驚天動地。
可缺少了儒教機緣的徐鳳年，依舊不是對手，被打成重傷。徐鳳年就這麼躺在血水中，估計沒多久可活了，他視線模糊，怔怔望向天空。
而在臨死之前，徐鳳年閉上眼睛，魂魄四散飄蕩而出，一起緩緩掠向呵呵姑娘那邊。他要履行諾言，為呵呵姑娘續命，他只希望最後這點修為，可以保住那個總喜歡扛向日葵的傻姑娘的性命。
把最後一點精氣神，都給了呵呵姑娘之後，徐鳳年閉上眼，準備赴死。
對於徐鳳年的舉動，黃三甲也大感震驚。他在臨死之前，依舊是把最後一絲活下去的希望，全部送給了呵呵姑娘！
就如同黃三甲當初看錯了木劍溫華一樣，他發現自己也看錯了徐鳳年。
黃三甲笑著轉頭，說道：“徐鳳年，你肯定不知道最後一位神遊春秋的魂魄，之所以出不了春秋，是給老夫刻意合上了這部書，因此才走不出那一頁。事已至此，老夫也不好再藏著掖著，既是幫你也是幫這傻閨女。”
黃三甲抬起手臂，筆畫勾勒，指指點點，寫下了八個字：“我寫春秋，以敬天地！”
八字寫成，春秋這本書被翻開書頁。剎那之間，最後一個徐鳳年的魂魄從書中走出，順著那八個字說道：“天地自然敬我。”
憑藉最後一縷魂魄歸為，徐鳳年終於做到融匯三教，有了跟王仙芝一戰的資格。
而此時，王仙芝也心有所感，他突然抬頭望天，瞬間猜到了自己的身世。原來，王仙芝也是轉世仙人。他本是天上白帝，在古書上，白帝是五位天帝之一，掌管一切西方神祇。
而在天上，白帝跟真武大帝始終不和，這也是為什麼，當徐鳳年請下真武大帝法相後，王仙芝會感到深惡痛絕，非要除之而後快。
這也解釋了另一件事，就是當初麒麟真人飛昇前，對徐鳳年說：“真武本是天上人，為何多事來世間？小覷了將來位列仙班不輸真武的王仙芝，你會死的。”
一切根源，皆在於王仙芝時白帝轉世！
這次大戰，歸根溯源還在天上，是天上最牛的兩大神仙以轉世身份，在人間打了一架，稱得上是“兩天帝曠古一戰”！
王仙芝沒有攔阻徐鳳年的魂魄返回，任由他將三教融合。而後，他遙遙望向北方天空，朗聲問道：“天上再戰？”
這句話，是他對天上仙人真武大帝說的！
天上沒有迴應王仙芝的問話，但是尚在人間的徐鳳年回答道：“人間事，人間了，不用去天上再戰。”
在這之後，徐鳳年跟王仙芝又打了一架，幾乎是平分秋色。但徐鳳年畢竟是有主角光環，最後險勝，勉強殺死了王仙芝。可徐鳳年也是身受重傷，失去了高樹露體魄，實力下降嚴重，屬於殺敵一千，自損九百九十九。
其實在此時，王仙芝即使身死，魂魄也依舊可以飛過天門，無人攔得住。
可真要是那樣做了的話，他就不是王仙芝了！
他既然身死，就不會再選擇飛昇，也不會選擇轉世投胎，而是大大方方的就此消散於天地間。而在臨死前，他送出三分機緣，分別送給三個人。至於這三個人是誰，我們下期再講。
無敵一甲子的王仙芝就此消散！
此時的黃三甲，也已經是大限將至，命不久矣。他牽起呵呵姑娘的手，離去之前，他對徐鳳年說道：“等老夫死後，記得找到老夫的閨女，照顧好她。”
對於“準岳父”的囑託，徐鳳年重重點頭答應。
而徐鳳年勝過王仙芝之後，實力即將迎來斷崖式下跌，而趁著他尚有餘力，要去地肺山殺趙黃巢，他又能否成功呢？
而此時在離陽朝堂之上，還發生了一件震動天下的大事，這件事又是什麼呢？
上一期講書中，我們聊到徐鳳年藉助高樹露的天人體魄，以及黃三甲贈送的三教合一，再加上一些運氣成分，勉強打敗了王仙芝。
而對於王仙芝來說，他即使身死道消，其實也是能夠飛昇成仙的，可他不屑如此，選擇了消散於天地之間。而在臨死前，他將自身氣數化成三份機緣，分別送給了三個人。
這三個人，分別是於新郎、江府丁和餘地龍。
於新郎是王仙芝大徒弟，被譽為鄧太阿之下，劍術第二人。他也是王仙芝最器重的徒弟，收到這份饋贈，合情合理。
而江斧丁，他的身份其實是離陽謀士元本溪的私生子。之前在武帝城，王仙芝曾親口點評，說他有成為天下第一的潛質。可不久之前，江斧丁來到北涼，挑釁徐鳳年，卻反被奪走了名刀“過河卒”，從那以後，他就變得一蹶不振。
最後一個獲得機緣的，是放牛娃餘地龍，現在還是個小孩子。可在幾十年後，他卻是這三人中成就最高的，咱們稍後再說。
王仙芝死後，徐鳳年的天人體魄也被打散，實力將會迎來一次大的退步。而趁著自己尚有一戰之力，他要趕赴地肺山，斬殺趙黃巢。
一直以來，趙黃巢都在地肺山豢養惡龍。惡龍的作用，就是汲取龍虎山的氣運，轉而滋養太安城的趙氏皇族。
此時的徐鳳年，雖然已不在巔峰了，可那要看是跟誰比。能跟王仙芝大戰一場，殺趙黃巢還是很輕鬆的，可以說是手到擒來。
在地肺山，徐鳳年三下五除二，輕鬆幹掉了趙黃巢。
而在趙黃巢死後，他把自身氣數全都贈送給了軒轅青鋒，也就是那個在一百年前，陪他走過江湖的紫衣女子。如此一來，軒轅青鋒武道又進了一步，再加上她曾孤身攔阻王仙芝而不死，聲勢威望更加顯赫。
而在殺掉趙黃巢之後，徐鳳年立刻趕赴武帝城，他要去取走城頭上的劍。而在這一路上，他接連收了三名徒弟。
這三個徒弟，咱們從小往大說。
徐鳳年收的三徒弟，名叫呂雲長，是土生土長的武帝城孩子，屬於是話癆性格。而他的未來成就，也將是三個徒弟中最低的一個。
第二個徒弟名叫王生，是個女孩，只不過這閨女長得不好看，看起來像個假小子。而徐鳳年之所以收她，看重的是她心地善良、古道熱腸。更重要的是，王生身上也背了一把木劍，跟初入江湖時的溫華，一模一樣。
為了考驗王生的心性，徐鳳年問道：“挎著木劍走江湖，你不嫌丟人？”
王生有些費解，反問道：“有啥子丟人的？是爺爺給我做的木劍，就算師父想要，我也不會給。”
徐鳳年說道：“你現在覺著木劍珍貴，那是你沒見過真正的好劍。醜話說在前頭，我不會帶著一個只有木劍的窮酸徒弟闖蕩江湖，你是要這把破木劍，獨自在江湖上磕磕碰碰，一輩子都混不出名堂，還是收下一把天下名劍，跟我學習高深武學。”
王生瞬間有淚水滾出眼眶，哽咽道：“師父，我真的想練劍，想用木劍練出大出息。”
徐鳳年冷笑道：“你連一把破木劍都丟不掉，怎麼能撿起人人渴望的好東西？木劍是你爺爺遺物又如何？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為了一部秘籍，可以連連爹孃都不認，連師父都敢殺，連媳婦都可以雙手奉上。”
王生手臂顫抖，輕聲抽泣道：“師父，我只要木劍，我不習武了！”
直到此時，徐鳳年才開懷的笑起來，說道：“我這一生最對不住的，是一個綽號‘溫不勝’的木劍遊俠兒。我一直覺得，太多聰明、太多算計的人，天賦再好，劍術再高，都不算真正的劍客。所以當年溫華捨棄的東西，以後就由你收下。”
徐鳳年後退一步，沉聲道：“我北涼徐鳳年，今日收王生為徒。”
於是，木劍王生，成了徐鳳年的二徒弟。
而徐鳳年收的大徒弟，則是那名放牛娃，餘地龍。其實雞賊徐鳳年就是撿漏，人家王仙芝剛贈送給這孩子一份機緣，他趕緊收人家當徒弟！
話說在許多年後，當徐鳳年這代江湖人老去之時，餘地龍成了下一個時代的天下第一人，被稱為“陸地蛟龍”，縱橫江湖幾十年。
這都是後話了。
離開武帝城後，在返回北涼的路上，徐鳳年又遇到了兩個人。
第一個人，是吳家劍冢的當代家主，名叫吳見。這名字起的就有點氣人了，武林中誰都知道，吳家劍冢藏了十萬把劍，他還說自己“無劍”。他吳見要是沒劍的話，全天下人就都不好意思說自己家有“劍”了！這名字起的，赤裸裸的炫富。
按照輩分來算，吳見算是徐鳳年的太姥爺。可由於孃親吳素很早就跟家族決裂，徐鳳年對這個長輩並無好感，也就沒給他好臉色看。而且最近幾年，吳見一直在幫離陽皇帝做事，徐鳳年也就加了小心，擔心這老人會對他不利。跟王仙芝一戰之後，他的實力下降厲害，已經不是吳見的對手。
可吳見卻並無敵意，反而是慈祥的摸了摸徐鳳年的腦袋，笑著說道：“太姥爺不放心別的人站在這個地方，只好自己來了，就當護送你一程。劍冢也的確對不住你娘，只是沒有規距不成方圓，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哪，太姥爺也是沒辦法，當初只能做那個惡人。”
徐鳳年雖然明白老人的良苦用心，可只要一想起孃親，他還是難以原諒這個太姥爺，所以始終板著臉。
護送徐鳳年一段路程，臨分別之際，吳見對徐鳳年許諾，不久之後，吳家劍冢會派出百餘人，騎馬負劍入北涼。這老人果然沒有失信，沒過多久，吳六鼎就率領吳家劍冢一百人，趕赴北涼，參加涼莽大戰。而這百人百劍，也的確在後來的戰場上，起到了巨大作用。
徐鳳年遇到的第二個人，綽號“賣炭妞”，來自於南海練氣士宗門，觀音宗。練氣士是個奇妙的職業，他們從不輕易現世，平常就是採集山巔雷電，然後降伏山魈精怪，超度遊魂野鬼。說白了，乾的就是跳大神的工作！擱在現代，那就叫封建迷信。
而練氣士內部也分南北，就跟中國相聲分為北派和南派，觀音宗就是南派練氣士的執牛耳者。
這個賣炭妞，徐鳳年也早就遇見過，只不過沒什麼好感，總覺得這女人對他有敵意。這次來找徐鳳年，賣炭妞帶來了觀音宗鎮山之寶，名叫《陸地朝（cháo）仙圖》，據說既能降妖除魔，也能請神下凡。
而賣炭妞也確實沒安好心，打算趁著徐鳳年實力下跌，從他身上吸取氣運。
賣炭妞緩緩開啟《陸地朝仙圖》，上面竟是畫著近百年來江湖上的風流人物，有王仙芝、李淳罡、鄧太阿、曹長卿、拓跋菩薩、黃三甲等等。
畫中人物，都能透過輪廓辨別出身份，唯獨榜首位置的一個儒士，面目模糊，看不清輪廓。只能依稀看到他盤膝而坐，垂首凝視著身前擺著的一隻白水碗，碗裡大概有半碗水。
知道賣炭妞要對徐鳳年不利後，大徒弟餘地龍很是生氣，伸手就去搶這幅畫。孩子手上沒輕沒重，直接把畫撕成了兩半，餘地龍手裡抓了一大半，賣炭妞手裡的一小半。而賣炭妞手中的那一小半，恰好就是榜首位置的儒士畫像。
更離奇的是，那個儒士竟然在此時復活了！
對於這個人的身份，徐鳳年心中已經有了大致猜測，他問道：“是你在暗中授意，讓趙黃巢去地肺山養惡龍，然後順水推船幫著黃龍士攪動春秋，最後由你守著太安城。那麼多年的文武評，大半都出自你手吧？”
所謂的“文武評”，就是給天下文武官員排列次序，就跟江湖排出十大高手差不多。但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製作文武評，難度要比評選十大高手大得多。
而當初制定文武評的兩個人，除了這個儒士以外，另一人就是李義山！這個儒士的名字，叫作謝觀應。
謝觀應出生在中原十大豪閥之一的謝家，當初徐驍馬踏六國，謝家是第一個被踏平的。而謝觀應作為謝家嫡長孫，被譽為百年一遇的天才，文武雙絕。在他年輕的時候，跟李義山聯手做《文武評》《將相評》，也是風靡一時。而當時這兩名青年俊彥，被稱為“北李南謝”，一時之間風光無兩。只不過隨著徐家鐵蹄南下，謝觀應突然失蹤，二十年不知去向。
而實際上這二十年，謝觀應已經成為了北方練氣士之首，跟觀音宗南北對峙。他當年曾放出話來，只要他一日不出太安城，南方練氣士就不可越過廣陵江一步，可見其猖狂和自負的程度。
除了這些之外，謝觀應還有更隱秘的一個身份，也算是一個“小瓜”了！
他的另一個身份，其實是白狐臉的親生父親。只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這對父女從不相認，早已是形同陌路。
徐鳳年實在想不明白，這樣一個大人物，怎麼會出現在北涼？
可這次謝觀應現身，似乎只是來打個招呼，混個臉熟，只對徐鳳年留下一句奇怪的話，他說道：“接下來十年內，共有四場大戰，我只需贏一場就能贏了。”
聽了這奇怪言語，徐鳳年是丈二的和尚，謝觀應卻轉瞬消失，一路前往西蜀。而他去西蜀，是為了輔佐陳芝豹。在不久的將來，他會為陳芝豹捕捉蛟龍，助其三教合一。
在書中，謝觀應打架的本事不算最頂尖，可逃跑的本事天下無雙。有很多人想殺他，可那些高手即使面對面，卻也抓不住他。
而在更久遠的將來，這個跑路本事天下第一的儒士，終歸是沒躲過殺力天下第一的鄧太阿，被其一劍斬殺。
這些都是後話。此時讓徐鳳年心煩的是，陳芝豹莫名其妙就又得到了一個能臣輔佐。
除了這個壞訊息以外，徐鳳年還得到另一個情報。就是慕容女帝已經下旨，封董卓為北莽南院大王，統領全部南朝兵馬，隨時可能會攻打北涼。
幾家歡喜幾家愁。
對於北涼來說，這一整年都可以說是流年不利，幾乎就沒好事發生。可對於西楚來說，卻是開門大吉，他們剛剛宣佈復國，就接連打了幾場大勝仗。
在西楚剛復國的時候，離陽朝廷的絕大多數官員，都把這當成一個笑話，認為曹長卿根本成不了事。於是離陽皇帝下令，派遣兩路大軍南下，前去剿滅西楚叛軍。
這次出征的兩名老將軍，都曾在春秋國戰中建立過赫赫功勳。只不過面對西楚叛軍，兩位老將軍幾乎全軍覆沒，輸的很慘。更讓離陽鬱悶的是，這次交鋒，西楚只派出了兩名小將，就取得了一場大勝，曹長卿都沒親自上陣。
只不過，對於財大氣粗的離陽來說，這點損失還是不痛不癢。只要大將軍顧劍棠沒出馬，即使吃了再大的敗仗，他們心中就依舊底氣十足。
而在離陽廟堂之上，還有一件大事發生，對整個離陽官場的衝擊力，要遠遠超過前線兵敗的訊息。
這個訊息就是，上陰學宮大祭酒齊陽龍，要入朝為官了。這件事不只是表面上看著那麼簡單，一些善於算計的官員，都從這件事的背後，品出了一些血腥味。
離陽官場的一些老狐狸，都猜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天子要對當朝首輔張鉅鹿，痛下殺手了！
這件事背景錯綜複雜，還得從頭說起。
此時的離陽皇帝名叫趙淳（chún），按照輩分來說，他要比徐驍小一個輩分。當初平定天下的人，是他父親先皇趙禮，跟徐驍和楊太歲以兄弟相稱。
所以一直以來，趙淳都很嫉妒且仇恨徐驍，因為人屠跟他父王以兄弟相稱，而他總覺得自己雖然是個明君，卻依舊不夠格跟徐驍平起平坐。
所以在徐驍死後，他故意噁心北涼，給了徐驍一個不太好的諡號。
可此時的趙淳已經病入膏肓，時日不多。在臨死前，他選定四皇子趙篆（zhuàn），作為皇位接班人。
趙淳清楚的知道，他自己比不上先皇趙禮，他這個兒子又比不上自己。等他一死，趙篆的聲望很難震懾群臣。
一直以來，武有徐驍，文有張鉅鹿，這兩人就是離陽的擎天巨柱。尤其是最近二十年，張鉅鹿以一己之力，將離陽國勢推向頂峰，而且在朝堂之上，張鉅鹿也是大權獨攬，功高震主。他怕兒子鎮不住這頭“老鹿”，所以在臨死前，他必須除掉張鉅鹿。
除了張鉅鹿功勞太大之外，還有一些更深層的原因，使得這位首輔大人必須死。這些深層原因，我們下一講再聊。
說回到齊陽龍。
由於張鉅鹿影響力太大，不是一朝一夕能除掉的，為此，趙淳做了充足的準備。首先，他要找到一個在聲望上，能跟張鉅鹿比肩之人，坐鎮太安城。
而他所選之人，就是這個齊陽龍！
說起齊陽龍在離陽的聲望地位，真可以說的上是“天下誰人不識君”！
他被朝野上下公認，說成是“學問與天等高”的大儒。他做過的壯舉，更是數不勝數。
當初轟動天下的“理學辯論”中，齊陽龍僅僅一個人，就讓姚白峰領銜的理學世家，輸的啞口無言。
而當年的西楚皇帝，對他的評價是：公不出山，奈蒼生何？
更牛的是，在春秋國戰末尾，面對徐家一萬鐵騎壓境，齊陽龍一人獨自走出，三言兩語就讓人屠徐驍退兵，主動繞道而行。這就是傳說中的，一人能當百萬兵。
除了這些之外，齊陽龍一生中就收過三個徒弟：分別是：元本溪、謝觀應、荀平。
元本溪無需多說，那是離陽帝師，是春秋四大謀士之一。
謝觀應，剛剛出場過，那也是《陸地朝仙圖》榜首之人。
至於這個荀平，在正文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死掉了。可從眾人的隻言片語中，可以知道，他也是謀劃天下的大人物，曾推動變法，相當於商鞅在秦朝的地位。
能教出這三位弟子，齊陽龍有多牛可想而知，唯有這頭“老龍”能夠補上張鉅鹿的空缺。
齊陽龍在進入太安城之時，天子率領滿朝文武，出城相迎，給足了面子。
不久之後，一個名叫晉蘭亭的官員，在皇帝的示意之下，公然彈劾張鉅鹿犯下十樁大罪。
滿朝譁然，因為在最近二十年，整個太安城都在張鉅鹿的掌控之下，居然還有人敢彈劾這頭“老鹿”？
那麼，小小的晉蘭亭，能否成功彈劾首輔大人？
堪稱無雙國士的張鉅鹿，又將會如何應對？
上一期講書中，我們聊到老皇帝趙淳自知命不久矣，臨死之前，他要幫兒子除掉文官領袖的張鉅鹿。而他之所以要這麼做，背後有著錯綜複雜的原因。
在書中，張鉅鹿絕對算是個悲劇角色，悲情中透著大無畏和大風骨。
在書中，有名的謀士很多，能夠被稱為無雙國士之人，卻是寥寥無幾，而在這僅有的幾個名額中，張鉅鹿無疑佔據了一個。
張鉅鹿是典型的中國古代讀書人，他的出身不算好，靠著努力讀書，終於迎來了鯉魚躍龍門，一步步成為權傾朝野的離陽首輔。
離陽靠武將奪取天下，定鼎中原的過程中，人屠徐驍功勞最大。離陽又以文臣治理天下，在隨後二十年間，正是靠著張鉅鹿的鐵腕治理，離陽王朝成為了穩固的大一統王朝。在這期間，張鉅鹿是這個龐大帝國的實際掌舵人，在他的梳理之下，國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樂業。
在官場生涯的前三十年，張鉅鹿始終是寂寂無名。
當他還是個不起眼的小官時，就被慧眼識英才的老首輔相中，認定為下一任接班人。可為了打磨他的治國才能，老首輔故意不讓他升官，使得他在前三十年碌碌無為，沒有大的建樹。
老首輔死後，張鉅鹿一遇到風雨就化龍，連升十一級，成為離陽新首輔。隨後二十年間，他開始大展宏圖，扛起了離陽的半壁江山。張鉅鹿重視民生，打擊豪族，注重科舉，為天下寒門打開了鯉魚躍龍門的機會，最終造就了一派盛世景象。
張鉅鹿的原型，應該是明朝的張居正。
兩個人都曾位極人臣，從名聲不顯，逐漸成長為一個顯赫王朝的掌舵人。他們也都曾主導改革，使得國家實力大大提升。可在他們人生的晚期，卻都遭遇當朝天子的掣肘，晚景淒涼。
可既然張鉅鹿是治世能臣，又不像徐驍一樣擁兵自重，皇帝為什麼非得要他死呢？
綜合來看，趙淳要殺張鉅鹿，大致有以下幾點原因：
第一點原因，張鉅鹿功高震主。
在皇帝趙淳看來，離陽經過二十年的勵精圖治，即將迎來的會是一個太平盛世。雖說現在有西楚叛亂，可畢竟西楚兵馬太少，對離陽統治造成不了太大威脅。
天下初定的前二十年，離陽王朝根基不穩，需要張鉅鹿當一個縫補匠，替趙氏天子守護江山。可在和平年代，離陽湧現出一大批能臣，張鉅鹿就算比這些人強些，也只能做到錦上添花，而不需要他雪中送炭。
最重要的是，趙淳在位的時候，還能夠勉強壓住張鉅鹿的聲望。而他死之後，新皇帝既沒有軍功傍身，又沒有鐵腕手段，只要有張鉅鹿在朝堂一天，他兒子就別想真正掌權。
這是張鉅鹿必須死的第一點理由。
第二點原因，張鉅鹿的政策有利於國家，卻不利於趙家。
儒家講究的是“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而張鉅鹿是正統的儒家傳人，把百姓利益放在第一順位，當百姓利益跟皇帝利益產生衝突，他總是堅定的站在百姓的立場之上。
一直以來，趙氏江山就有一個內在矛盾：來自於豪門世族，跟寒門士子之間的矛盾。豪門世族憑藉軍功和財富，一手操縱廟堂，他們作為既得利益者，當然希望自己的子孫能夠繼承他們的官職。而寒士讀書人，則希望憑藉科考，一舉鯉魚躍龍門，改變整個家族的命運，成為統治階級。
對於天下應該由豪門世族統治，還是應該由寒門士子統治，歷來是有爭議的，兩者各有利弊。
豪門世族的權力來自於皇帝，只有保證了皇室利益，他們的權力才能得到保證，所以他們會無條件支援皇帝。而寒士讀書人，講究的是“君為輕民為重”，認為天下歸根結底是百姓的，誰能給百姓謀福利，誰就該是統治者。
在以往，寒門子弟即使有經天緯地之才，也找不到進身之梯。而張鉅鹿鼓勵科舉，打壓豪族，他的種種舉措，都是在幫天下寒門士子大開方便之門，讓這些窮苦讀書人，成為國家的統治階級。
而對於皇帝來說，如果過於倚重豪門世族，這批人實力不太行，又經常欺壓百姓，不得民心。可要是重用寒士，這批人又不完全忠心於趙家，容易出現統治危機。
權衡利弊之後，趙淳覺得：天下變得壞一些沒關係，但權力一定要掌握在趙家手中。所以在他死後，下一任皇帝更應該讓豪門世族掌權，以保證趙氏家族的位置鞏固。
而張鉅鹿則是天下寒士的代言人，他這麼多年的苦心經營，已經大大改變了朝中大臣比例，貧苦讀書人做官的比比皆是。
正因為張鉅鹿的舉措，跟老趙家的利益相悖，所以趙淳要殺他。
這是張鉅鹿必須死的第二點理由。
第三點原因，新皇帝可以借張鉅鹿之死，樹立威信。
長久以來，張鉅鹿為了天下百姓，幾乎得罪了全部既得利益者。
要想改革，就一定會觸碰既有利益者的乳酪，這二十年間，張鉅鹿四面樹敵，只是礙於他的權勢，沒人敢正面反抗。
可那些既得利益者，卻都對他憋著一股滔天怨氣，這其中，三方勢力最為明顯。分別是：皇室宗親、門閥文臣、地方武將，幾乎就所有官員得罪遍了。
趙淳覺得，新天子缺少各方勢力支援，如果能殺掉張鉅鹿，讓這三方勢力出一口惡氣。然後新天子再出來安撫眾人，必然會得到百官的支援，樹立新君的威信。
這是張鉅鹿必須死的第三點理由。
第四點原因，張鉅鹿一直暗中幫助北涼，觸犯了皇帝的逆鱗。
這些年在朝堂上，張鉅鹿和徐驍始終不和，互相之間都不會給對方好臉色看。
可這些都是表面現象，算是張鉅鹿和徐驍演的一齣戲。張鉅鹿能清楚的判斷天下局勢，在小事上，他處處針對北涼；可真到了分配利益的時候，該給北涼的好處，他從不克扣半點，還會在很多事實上幫助北涼。
他之所以這樣做，並不是張鉅鹿對徐驍有好感，相反，他身為讀書人也很討厭人屠，可他卻顧全大局，知道只有徐家軍，才能抵擋北莽鐵騎。
可當朝天子也不是傻子，他也稱得上是有道明君。雖然他也能理解張鉅鹿的良苦用心，可趙淳的心裡依舊不舒服，因為他實在太討厭徐驍了。張鉅鹿這樣做，把他跟皇帝僅剩的君臣情分，全部消耗光了，讓皇帝下定決心殺他。
這一點，算是趙淳純粹出於私心，明知道張鉅鹿沒有做錯，還是忍不住要殺人。
這是張鉅鹿必須死的第四點理由。
有了這四點理由，張鉅鹿可以說是必死無疑。在趙淳的操持下，一張大網已經鋪開，就等著張鉅鹿去死。
那張鉅鹿又會作何反應？
答案是，沒有任何反應，因為他在二十年前，就猜到了自己的結局。聰明如他，其實在他成為首輔的第一天，就知道會有兔死狗烹的一天，可他依舊選擇慷慨赴死。
按照他的權勢地位，如果不想死的話，完全可以搏上一搏，憑藉多年來積攢的權勢，跟皇帝對著幹。最差情況，即使他投靠北莽，也會得到慕容女帝的重用。
可他沒有選擇這麼做，他就只是平靜的等死。
再說到齊陽龍，這條“老龍”來到太安城，就是為了平穩過渡朝局，使得張鉅鹿的死，不會引起太大波瀾。
在迎接齊陽龍入城之後，皇帝趙淳跟這個老人之間，有一場開誠佈公的對話。
齊陽龍看著皇帝憔悴的臉，感傷道：“陛下，一張弓的弓弦，繃緊了整整二十年，怎能不壞？”
趙家天子豁達地笑道：“沒辦法，以前沒有先生在身側輔佐。如果先生早入京城二十年，寡人說不定還能多活個二十年，只是世事難全，寡人也看開了。先生的三位弟子，荀平、元先生、謝飛魚，都一心一意輔佐離陽，可以說先生師徒四人撐起了我朝的半壁江山，是真真正正的功無可封。”
齊陽龍感嘆道：“我這幾個徒弟是不錯，可只有張鉅鹿，是唯一能與黃三甲並稱超世之才的傢伙。很多人都說他是一位離陽的修補匠，這是太低估他了。我這次入京，也沒有推倒重來的念頭，恰恰相反，張鉅鹿許多舉措不得不過於剛烈，就由我來修修補補，我才是個修補匠。若無張鉅鹿在先，我做不成什麼事，這輩子都只會待在上陰學宮，做那隔了幾代便會無人問津的狗屁學問。”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是皇帝在敞開心扉，齊陽龍則是側耳傾聽，偶爾會心一笑。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趙淳的話漸漸多了起來，他身為皇帝這麼多年，有很多憋在心裡的話，不能跟臣子去說，也就只有眼前這位老人，能讓他一吐心聲。
說到最後，皇帝猛然轉過頭，淚流滿面的說道：“先生，寡人還不想死啊，還想再看一看這個天下，從南到北，再多看幾眼。多看一眼也好。”
面對將死之人，齊陽龍也是無話可說，只能拍一拍這位天子的肩膀，以示安慰。
又過了一段時間，朝中聰明人終於反應過來，明白了晉蘭亭之所以敢彈劾首輔，是出於皇帝的授意。於是越來越多的人，紛紛上疏彈劾張鉅鹿。這其中，甚至還有張鉅鹿的門生故吏。牆倒眾人推，這些宵小之徒，竟然為了升官發財，反過來罵他們的恩師。
張鉅鹿始終不替自己辯護，照常上班下班，就跟沒事人一樣。
這一日，張鉅鹿一個人來到一家小酒館，獨自要了一壺酒。喝過酒後，他緩緩走出門，掌櫃的知道他是首輔大人，也不敢要錢！
張鉅鹿微笑道：“掌櫃的，白吃白喝你一頓酒，別介意。”
掌櫃的使勁搖晃腦袋，不敢說一個字。
張鉅鹿徑直離去，用只有自己才聽到的嗓音，自言自語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兩不相欠。我張鉅鹿到最後，跟天下百姓無非是要了一壺酒喝，不算多吧？”
的確，張鉅鹿把整個生命都獻給了天下蒼生，從不向百姓求什麼東西，臨死之前，興許是跟這個天下賭氣，他也只是跟這個天下要了一壺酒！
經過數個月的彈劾，皇帝趙淳下令，離陽首輔張鉅鹿下詔獄，誅九族。
張鉅鹿被打入天牢後，趙淳始終不敢去見他一面。他叫來了大將軍顧劍棠，語氣有些艱難的說道：“劍棠，到時候由你送他最後一程吧。既然朕不敢見他，而朝堂文官誰也不配，朕想來想去，那麼也就只有你當得起這個重任。天下官員萬萬千，能送他最後一程，也算是莫大榮耀了。”
顧劍棠平靜道：“陛下可有言語需要轉述？”
皇帝猶豫了一下，自嘲道：“你就跟他說，趙惇這個名字裡的‘惇’字，無愧天下，唯獨愧對他張鉅鹿。”
話雖這麼說，可在張鉅鹿被殺的前一天，趙淳還是來到了天牢，可他仍是沒敢見這位老臣最後一面，只是隔著鐵欄，枯站了一晚。
張鉅鹿死後，眾人才記起一件事。
那就是黃三甲在很早之前，就曾給了張鉅鹿一句晦氣的讖語：難過除夕。
這一次，張鉅鹿果然死在了除夕前夜。
這時候所有人才恍然大悟，好像大魔頭黃三甲所有的斷言，都一一應驗了，世間再無國士無雙的張鉅鹿。不得不說，半人半仙的黃三甲，才是天下第一謀士，可惜不久後的將來，他也要死了。
興許是為了送張鉅鹿最後一程，黃三甲來到了太安城，他笑容灑脫，呢喃低語道：“很高興遇見你們，葉白夔，徐驍，張鉅鹿，元本溪，李義山，趙長陵，顧劍棠，納蘭右慈，齊陽龍，曹長卿，李當心。”
他高聲道：“敬你們，敬春秋，敬你們的金戈鐵馬，敬你們的寫意風流！”
黃三甲哈哈大笑道：“我這一生，何其壯哉！”
不久之後，黃三甲死去，死因不明。
隨著張鉅鹿和黃三甲的死去，春秋那個時代的英雄人物，幾乎徹底退出歷史舞臺！
張鉅鹿一死，離陽帝國最後一縷餘暉也將消散。也是從這時候起，離陽皇帝失去了最大依仗，沒了張鉅鹿的匡扶天下，最終失去江山。趙家自“殺其鹿”，進而失去天下，可以說是自食其果。可天下百姓失去張鉅鹿，卻因此多受了許許多多的苦難，讓人心生唏噓。
張鉅鹿的故事，是一個時代的悲哀，可值得欣慰的是，他雖然被誅九族，卻仍是留下了後代，能繼續延續香火。
不得不說，張鉅鹿是一個狠心的父親，他這一生無愧於天下，唯獨愧對於他的幾個子女。他一生共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即便父親權傾朝野，可他的幾個孩子卻絲毫沒得到特殊照顧。他的三個兒子，都娶了尋常百姓為妻，甚至在婚禮的時候，張鉅鹿也未曾出席。張鉅鹿幾乎從不跟兒子說話，任由他們自生自滅，他的兒子們也被嘲笑為離陽最慘“官二代”。
其實這三個兒子，也早就知道自己的結局，可他們都沒半點怨言，慷慨赴死，誰讓他們是張鉅鹿的兒子！
他的這三個兒子，以三兒子張邊關最為聰明。可張邊關雖然聰明，卻半輩子都在裝傻，因為他也很早就猜到了父親的結局。所以他每天都在外面廝混，即使結婚之後，對自己的老婆也不好，整天不回家。
其實他並非不喜歡自己的妻子，而是明知自己必死，他怕自己真的喜歡上這個女人，更怕這個女人喜歡上他。可他沒想到的是，他娶的這個女子，也很聰明，更是早就看出了張邊關的想法，知道他是怕連累自己。
張鉅鹿死前，那女子管張邊關要了一封休書，看起來是要明哲保身。開始的時候，張邊關還以為他老婆是怕被他連累，可後來他才知道，原來是這女子懷了他的兒子，想要替他們張家，儲存香火。
張邊關給了這女子一紙休書，將她驅逐出門，所以在張鉅鹿全家被斬首之後，這女人僥倖活了下來，帶著張鉅鹿的孫子、張邊關的兒子，將會開啟一段平凡的生活，總算保證了張家的香火傳承。
而張鉅鹿還有一個女兒，名叫張高峽，活的最灑脫，由於嚮往江湖，早就出離了太安城。而他的離去，其實也是張鉅鹿和張邊關的授意，他們男人可以死絕，卻不希望惟一的女人受到牽連。
到了後來，這個張高峽成了趙鑄的妻子。
當趙鑄奪取天下之後，張高峽成了當朝皇后，直到那時候，張鉅鹿才得到平反。
離陽發生劇烈政治動盪的同時，北涼也有大事發生，就是徐龍象孤身率軍深入北莽腹地，凶多吉少。
徐龍象做了什麼，為什麼會孤身犯險？
而為了救弟弟，徐鳳年又會做出什麼事？
一切精彩，敬請收聽我的下回講書，抗天劫雪中斬龍。
上一期講書中，我們聊到張鉅鹿被誅九族，離陽失去了定海神針，短期來看，他的位置有很快就有人能補上。可等到日後天下大亂之時，趙氏天子才會有切膚之痛。到了那時候，世人才明白一個重要道理——離陽失去這頭老鹿，趙家就要失去整座江山！
在離陽失去張鉅鹿的同時，北涼卻意外得到了一位治世賢臣，名叫宋洞明。
宋洞明出身名門大族，自身學識品格都無可挑剔，曾被當成是離陽首輔的接班人。可由於他在朝堂受到了排擠，心灰意冷後離開京城，自此寄情山水。
這一次，年邁的宋洞明孤身遊覽北涼，想看一看塞外邊關的壯闊風景。無巧不成書，他跟徐鳳年恰好在路上相遇，兩人便聊起了天下大勢。
這一聊天，徐鳳年才發現對方學識高遠，是個能治國安邦的人才，立刻就起了招攬之心。
長久以來，由於離陽佔據正統地位，全天下的能人異士，都願意投靠趙氏天子，也就是所謂的天下英才盡入趙家彀（gòu ）中。而北涼則被認為是不開化的蠻夷之地，很少有文人願意投靠。這也導致了北涼文武失衡，武將雄甲天下，文官卻是青黃不接。
閒聊中，徐鳳年發現宋洞明似乎對他有敵意，言語中多有不滿。
宋洞明冷聲質問道：“我聽說北涼剛剛死了幾千人，為何只有你北涼王的親兵，死後才有墳冢（zhǒng）？其他人就不是你北涼百姓？”
在這件事上，徐鳳年自知理虧，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宋洞明繼續語帶譏諷，說道：“徐驍有一萬大雪龍騎，次子徐龍象有三萬龍象軍，北涼都護褚祿山有親軍，袁左宗、燕文鸞也有親軍，這些甲士，自然是驍勇無敵，也願意為北涼而戰。可北莽舉國南侵，靠這七八萬人就能應付了？甚至可以說，靠三十萬北涼軍，就能打贏北莽了？或者說，你認為根本打不過北莽，只要存了必死之心，就無愧於北涼了？”
徐鳳年沒有惱火，而是真摯的問道：“宋先生有何教我？”
宋洞明冷聲問道：“北涼既然註定要獨力面對北莽百萬鐵騎，且不說勝負如何，但務必要做到人人死得其所，死有其名，北涼王以為如何？”
徐鳳年點頭道：“理當如此。”
宋洞明死死地盯著徐鳳年，朗聲道：“那就請北涼王在境內尋一處，做英雄冢，豎立起三十萬墓碑！死一人，記一名！”
徐鳳年目光如炬，心潮澎湃，朗聲回答道：“好。清涼山後山，就可做此冢。”
宋洞明再度問道：“三十萬墓碑之中，可有你徐鳳年一塊？”
徐鳳年毫不猶豫地說道：“有。先寫下北涼徐鳳年五字，與所有北涼甲士一般無二，當下只記載生於何時何地。等到死後，再添上戰死於何時何處。”
宋洞明看著徐鳳年的眼睛，許久過後，鄭重作揖，沉聲道：“宋洞明願為北涼王出謀劃策！”
自那以後，宋洞明入北涼為官，成為了繼徐北枳和陳亮錫之後，北涼第三謀臣，做出了突出貢獻。更重要的是，宋洞明在文壇分量舉足輕重，他願意入北涼做官，無疑替徐鳳年打了一個免費廣告，隨後又有大批書生赴北涼。
徐鳳年也虛心接受建議，在北涼王府後山，修建三十萬塊“英雄冢”，每死一人，就在上面刻下一個人的名字，以供後人瞻仰。得知此事後，北涼軍士氣大振，更覺得死在戰場上，是件光榮的事。
這裡解釋一下，所謂“英雄冢”，其本質上是“衣冠冢”的變種。在古代，很多人死後找不到屍體，就用他們的衣物下葬，起到紀念作用。
我勸各位一句，應聘的時候，可別學宋洞明這麼懟老闆。面試的時候，老闆還沒說話，你就問他：“憑啥你這麼蠢，還拿這麼高工資？憑啥員工累成狗，就拿這麼點錢？憑啥我放著老婆孩子熱炕頭不去享受，跟你在這九九六工作制？”
估計你要是這麼說話，老闆直接就叫保安了！
開個玩笑。
能得到一位謀臣，對徐鳳年來說，自然是一件大好事。可他還沒高興沒多久，就傳來了一個壞訊息，徐龍象孤身入北莽，可能有生命危險。
事情的起因，是因為徐龍象違反軍令，私自率軍與北莽展開正面廝殺。而這件事的背後，其實是慕容女帝佈下的計謀，就是想引誘徐龍象犯險。得知徐龍象進入圈套，慕容女帝派出兩名頂尖大宗師，前去截殺。這兩個人都來自棋劍樂府，分別是“劍氣近”黃青，以及銅人祖師。
先說這個黃青，他不光是北莽劍術第一人，還是洪敬巖的師父！
而銅人祖師在棋劍樂府的輩分，甚至比太平令還要高。而他的真實身份，則是少有人知——他其實是半個謫（zhé）仙人。所謂謫仙人，就是仙人落入人間，暫時回不到天上。當初，銅人祖師是鎮守天門的仙人，因為做了錯事，才被貶黜到了人間。
這兩個人單獨拎出來，都不比徐龍象差，甚至要更強上一些。
面對兩個人的圍殺，徐龍象並無畏懼，他本來就是想拿自己當誘餌，勾引出想殺他哥的人。只不過憑藉他的智謀水平，自然不是慕容女帝的對手，反被算計了。
徐龍象使勁吐出一口氣，眼神堅毅的自言自語道：“這些年來，都是我哥照顧兩個姐姐和我這個痴兒弟弟。我懂得不多，但既然有人打到我們家門口了，我又有些氣力，總不能還像小時候那樣，啥事都讓我哥一個人承擔。”
率先出手之人，是“劍氣近”黃青，他跟徐龍象打了個“五五開”，誰都殺不掉誰。可黃青的真實目的，並不是殺死擁有金剛不敗的徐龍象，而是逼著徐龍象動怒，強行提升境界。
之前咱們曾說過，徐龍象生來大金剛境，會遭天妒，若是強行提升境界，就會有天罰降臨。而徐鳳年也經常叮囑這個弟弟，無論發生什麼，都不准他破境。
可被惹怒的徐龍象，終究還是沒聽他哥的話，強行提升境界到了天象境，他低著頭，憨笑道：“哥，我要打架了。”
果不其然，天罰隨之降臨。
得知此事的徐鳳年，不管不顧的往這邊趕，想要救下徐龍象。經過跟王仙芝一戰，他的實力大跌，雖然這段時間恢復了不少，可還遠遠沒達到巔峰狀態。
縱使徐鳳年一路狂奔，可依舊是來晚了，等他趕到之時，天罰已經降臨。將會有七道天雷降落人間，懲罰徐龍象的逆天行事。面對七道天雷，縱使是陸地神仙，也難免一死。
到達戰場後，徐鳳年根本不理睬銅人祖師和黃青，而是奔向滾滾天雷，一刀揮出，直接將第一道天雷撞碎。他站在徐龍象身邊，輕聲道：“爹走了，但只要哥還在，就算天塌下來，也輪不到你來扛。”
徐鳳年要代替弟弟受罰，一人獨扛天劫。
天雷一道比一道強，凡人只能憑藉肉身硬抗，根本沒法躲掉。而當徐鳳年抗下第四道天雷之時，銅人祖師卻選擇在這個時候出手，他請下了天上的法相，身高百丈，要對徐鳳年展開進攻。
可就在此時，徐鳳年這邊也來了一個幫手。這個人就是五十年前的龍虎山齊玄幀，也就是洪洗象的前世之人。
當初銅人祖師被趕下天庭，很可能就因為齊玄幀過天門而不入，他跟著受到牽連，遭到天庭責罰。
銅人祖師怒喝道：“齊玄幀，你不過一縷殘存氣息而已，如何能擋我殺人？”
反觀齊玄幀，則是長袖飄搖，說不盡的風流寫意，微笑道：“憑你守門奴，也配跟我動手！”
隨後，齊玄幀冷聲道：“今日貧道來此，是來了結你我當年天門恩怨。”
言罷，他一手負後，一手向前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點。只見銅人祖師胸口如遭雷擊，轟然往後倒飛出去，竟是一下子被扔出了數千裡距離！
銅人祖師這就是沒自知之明瞭，齊玄幀是何許人也！他可是能跟王仙芝一戰之人，是呂祖轉世。他要是選擇飛昇成仙的話，在天上也是大哥級人物，哪是一個看大門的惹得起的！
再說黃青這邊，他一劍貫穿了徐龍象的胸膛。可徐龍象也一拳捶在他的腦門上，黃青當場死絕！
銅人祖師說的不錯，此時的齊玄幀只是一縷殘魂，支援不了太久。就在齊玄幀消散之前，徐鳳年擠出一絲笑臉，說道：“姐夫，走好。”
齊玄幀會心一笑，點了點頭。
此時，徐鳳年已經抗下六道天雷，即將迎來最為兇險的第七道。
可就在此時，卻有人從中作梗，這個人就是觀音宗宗主，澹（tán）臺平靜。澹臺平靜年過百歲，卻有著少女的相貌。而她跟徐鳳年之間，還有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往事。
在八十年前，那時候澹臺平靜還是個小姑娘，而他的師父是她心中最敬仰之人，讓她覺得永遠難以望其項背。澹臺平靜長得很高大，要比師父高出一個腦袋。那時候，他師父有一句口頭禪：“我的傻大個呦！”
後來，他的師父突然就不知所蹤。而實際上，澹臺平靜這麼多年，一直在心裡愛慕著那個消失了的師父！
又有瓜吃！
沒猜錯，她的那個師父，就是徐鳳年上一世的轉世投胎！
到目前為止，我們已經知道了徐鳳年的全部前世身份。
觀音宗共有兩個鎮山之寶，《陸地朝仙圖》已經被撕壞，澹臺平靜這次帶來了另一件，名叫月井天鏡。她向著天雷方向扔出寶貝，別人都以為她是要救徐鳳年，沒想到的是，她其實是想要害人。
這件寶貝扔出後，天雷竟是由七道變成了八道！這對正在力扛天劫的徐鳳年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而徐鳳年馬上就會知道，他的處境沒有最壞，只會更壞！
這時候，又有一條百丈天龍，從北莽飛來，要對他不利。原來，這條天龍才是北莽的最大殺招，用來對付他這個北涼王。
這些年間，北莽耗費了大量練氣士，一直在秘密豢養天龍。天龍生來親近雷電，在天劫面前如魚得水，身體逐漸變大，實力也逐漸變強。
此時的徐鳳年，身體已經瀕臨崩潰，可他依舊咬牙堅持，只為了保護他的傻弟弟。
徐鳳年仰起頭，看著天空，低聲呢喃道：“孃親走了，徐驍走了，大姐走了，二姐當初差點也走了。我說過要為中原百姓鎮守國門，能做到是最好，實在做不到的話，也不會有什麼愧疚。可要是誰想帶走我弟弟，兩個字，不行。”
當徐鳳年抗下第七道天雷，已經是七竅流血，血肉模糊。
而當第八道天雷即將滾落之時，只見徐鳳年不再理會天劫，而是衝向天龍，他要先斬北莽天龍！
此時的天龍還遠沒達到最強，被徐鳳年一刀斬斷，可天龍卻沒死，反而是躺在地上裝死，它要等到第八道天雷降下，才能達到巔峰。
第八道天雷，即將落下，徐鳳年多半是抗不下了！
打虎親兄弟，不遠處的徐龍象拼命衝了過來，要替哥哥分擔天罰。由於徐龍象的悍然闖入，天雷出現一絲凝滯，按理來說，徐龍象必死無疑。
可就在這時候，有一位老道士忽然出現，擋在了徐龍象身前，正是他的師父，龍虎山趙希摶！被天雷砸在身上，老道士身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煙消雲散。
臨死前，趙希摶看向徐龍象，像是以往一般絮絮叨叨的說道：“徒弟啊，師父不過就是先去投胎了，下輩子咱爺倆再做師徒。還有啊，今年山上山楂真是多啊，可惜你小子不在了，沒你幫著吃，師父摘了好些也吃不完。”
最後老人伸手指著天空，氣哼哼道：“幹他孃的天劫！”
一代天師，就此消逝。
藉助這第八道天雷，天龍身形再次生長，竟是有了千丈長短。而這條天龍竟是能口吐天雷，砸向徐鳳年。
已經怒不可遏的徐鳳年，對此卻視而不見，他也還有最後的殺手鐧沒用！
徐鳳年的殺手鐧，就是請下他在天上的法身。他本來是想留著這個殺手鐧，用來對付拓跋菩薩，可事出緊急，他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面對代表天道威嚴的天龍，徐鳳年沉聲道：“請！”
說完這個字，八百年前大秦皇帝驟然現身，渾身金光流溢。千年以來，他是天下間第一位大一統君主，無人能跟他的帝王之氣相提並論，只見大秦皇帝伸出一手，輕鬆抓住那道天雷。
徐鳳年側身面朝南方，繼續沉聲道：“再請！”
一名儒生模樣的男子笑吟吟浮現在徐鳳年對面，正是百年前的觀音宗宗主，也就是澹臺平靜的師父。他望向遠處泣不成聲的澹臺平靜，輕輕說了句：“我的傻大個呦！”
澹臺平靜回神後，畢恭畢敬彎腰一揖到底，低頭哽咽道：“師父你曾說過，天道是要讓人俯首低頭。但是大道，卻是要讓那東海之鱉和井底之蛙，皆可自得其樂。徒兒錯了，也明白了。”
臉色蒼白的徐鳳年望向北方，沉聲道：“三請！”
真武大帝法相，緊跟著降臨凡間。
徐鳳年望向天龍，怒吼道：“老子斬的就是天龍！”
此時天降大雪，只見徐鳳年一刀劈出，直接將天龍頭顱劈成兩半，天龍死的不能再死了！
這一戰，後世稱為：徐鳳年雪中斬天龍！
這一戰，徐鳳年兄弟僥倖活命，卻都身負重傷。更重要的是，徐鳳年這次“三請法身”的後果，是從今往後，他就斬斷跟前世的所有聯絡，徹底沒了壓箱底手段！
可這件事也有好處，就是徐鳳年脫離了前世身份後，他身邊的人也不會因為他的身份而受苦。
大戰結束後，徐龍象背起奄奄一息的哥哥，往家的方向走去。
徐鳳年只覺得眼皮打架，可還是跟徐龍象說起了心裡話：“你師父就是為了你搭上性命的，你有愧疚，其實哥也有類似的愧疚。當初老黃離開北涼去武帝城，我知道他就是為了我去的。他也許是想告訴我，將來你徐鳳年有一天沒了北涼，還有個江湖可以去。人生在世都難逃一死，但為了我們，他們很早就死了。”
“你小子想著替哥多殺幾個高手，你的想法我懂，但是沒做好，準確說是做得一塌糊塗，哥也就是受了傷，實在顧不上揍你，否則早揍得你屁股開花了。現在也想揍，就是真沒力氣了。”
說完這些，徐鳳年實在沒了力氣，漸漸閉上眼睛。
徐龍象想起老爹死前，也只是說了句“爹睡會兒”，然後就死了。他以為哥哥也要死，急聲說道：“哥，不許睡覺。”
話分兩頭，這次慕容女帝的謀劃失敗，可以說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可她真正無法忍受的，不是北莽損失有多慘重，而是一件無法與人言的小事：她在人生最落魄寒酸的時候，輸給名不見經傳的莽夫徐驍。可如今，她是全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卻又輸給了他的兒子！
在慕容女帝身邊，除了太平令以外，所有人都跪了下來，大氣都不敢喘。等了許久，慕容女帝猛然脫下徐驍送給她的老舊狐裘，一把丟到雪地中。
然後她開始傳達軍令，讓董卓火速進軍，率領整個北莽南朝的軍隊，進攻北涼四州，力求一鼓作氣打垮北涼，一雪前恥。
要不怎麼說，得罪誰也不能輕易得罪女人。把女人惹生氣了，她們真是會不管不顧，逮誰跟誰玩命！
而重傷後的徐鳳年，能否抵擋董卓所率的大軍？
在這場涼莽大戰之中，雙方又會有怎樣壯闊的對決？
一切精彩，敬請收聽我的下回講書，赴西域轉戰千里。
上一期講書中，我們聊到徐鳳年替弟弟硬抗天劫，在雪中斬殺天龍。而此時的涼莽大戰已經開打，董胖子親自指揮幾十萬大軍，向北涼展開總攻。
在正面戰場上，北涼接連被攻破幾座城池，處於不利局面。可北涼暫時憑藉地理優勢，死守城池，雙方陷入了僵持階段。
雙方都清楚一件事，就是短時間內還不會有大的決戰。趁著這個時機，徐鳳年決定遠赴西域，去爛陀山借兵，用以增強北涼實力。實際上，在很早以前，北涼就已經跟西域眉來眼去，這次徐鳳年要借的，正是爛陀山上的幾萬僧兵。
這次行動，徐鳳年是在暗中秘密進行的，因為在接連的幾場大戰過後，他實力有所下跌。若是行蹤洩露，拓跋菩薩肯定會趁機來殺他。
一路無話，徐鳳年風塵僕僕趕到西域之後，遇見了一位得道高僧。
老和尚出身於兩禪寺，是龍樹聖僧的師兄、是李當心的師叔，被稱為蓮花聖僧。二十年前，李當心遠行萬里求取真經，蓮花聖僧特意趕到西域，前來迎接師侄回家。可當時不知道什麼原因，李當心回到了兩禪寺，蓮花聖僧卻留在了西域。
而這麼多年，蓮花聖僧其實一直沒閒著，他手持一個缽盂，用來收集八國的亡國氣運。對於任何一個國家來說，這些氣運都是彌足珍貴，尤其是對於處在戰爭之中的北涼，這些氣運簡直是雪中送炭。
見到徐鳳年後，蓮花聖僧看了看自己的缽盂，說道：“曹長卿不願拿起的，你徐鳳年可願拿起？”
徐鳳年當然知道對方指的是什麼。老和尚是想贈送這份機緣給北涼，只不過機緣雖好，卻不能白拿，他要是收下的話，就得肩負起保護天下僧侶的責任。
徐鳳年如今自顧不暇，不確認能不能挑起這副重擔，於是他忐忑不安的說道：“不是不想拿，而是怕拿不起來！”
蓮花聖僧笑著說道：“那就先拿下，其他的事，就以後再說唄！”
見老和尚並無惡意，於是徐鳳年下定決心，為天下僧人，肩上再次扛起了一副擔子，他鄭重的接過那隻缽盂，收下了八國的殘餘氣運。
在了卻了心事之後，蓮花聖僧猛然盤腿坐下，低頭輕輕唸叨：“龍樹師弟，法不在外物，法不依文字，我蓮花落矣。”
一代高僧就此圓寂。
這裡就不得不感嘆，有些大人物，明明很牛，出場的之後就只有兩三句臺詞，成了高逼格的純龍套。龍樹僧人和蓮花聖僧，這一對師兄弟，就都是這種龍套。
徐鳳年背起蓮花聖僧的屍體，向著內城中央的小爛陀山飛掠而去，然後在山腳安葬了老和尚。
然後，徐鳳年就做好了迎敵準備。
因為徐鳳年清楚一件事，就是隻要他接下了這份機緣，那他自身的氣運光柱就會很亮眼，拓跋菩薩便能心生感應，一定會趕赴西域來殺他。趁他病，要他命。
面對拓跋菩薩，徐鳳年當下是無處可逃，這一場架，他非打不可，這也是他獲取饋贈不得不付的代價。
如今的天下，實力排在前四的人，分別是徐鳳年、拓跋菩薩、鄧太阿和曹長卿，被稱為四大宗師。
實力下跌的徐鳳年，遇到正值巔峰的拓跋菩薩，大機率不是對手。而幸運的就是，由於他吸收了蓮花聖僧饋贈的氣運，實力略微有所提升，勉強有了一戰之力。
沒過多久，拓跋菩薩就趕到了。這位北莽軍神，既是北莽的北院大王，又是北莽的武道第一人。更可怕的是，他的野心要比徐鳳年大很多，他不光要成為天下第一的武道宗師，他還要成為北莽踏破中原的第一功臣，魚和熊掌他都想要。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兩人直接開打。
打鬥過程中，徐鳳年記起了他的好兄弟，木劍溫華。他記得溫華曾說過：“如果有一天當你在江湖上，聽說有一個姓溫的絕世劍客，不用懷疑，那就是我溫華了！”
徐鳳年一直在等這一刻，他要讓這個狗屁江湖，重新記起溫華，於是他豪邁大笑道：“城中若有人有木劍，請高高舉起！”
此時，恰好在城中有一個少女，手中有幾把木劍，她下意識就抓起其中一把木劍，高高舉起，扯開嗓子喊道：“這裡！這裡！”
下一刻，木劍如同有了生命靈性，直接飛到徐鳳年手中。
徐鳳年握住那把木劍，向拓跋菩薩走去，他滿臉笑意，在心裡對溫華說道：“兄弟，你轉身離開的江湖，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要替你走上一段，讓這個狗日的江湖記住你木劍溫華。”
然後整個城池都能清楚的聽到一句話：“拓跋菩薩！我徐鳳年有一劍，學自中原劍客溫華。這一劍，請你出城！”
徐鳳年一劍遞出，這一劍的劍招並不華麗，只是直直的撞了過去，卻道盡了毅然決絕的江湖義氣。
這一劍，果真把北莽軍神打出了城外！
在這之後，木劍溫華的大名，再次響徹大江南北。然而，這一劍之後，真正的大戰才算是正式開始。
徐鳳年大踏步前行，出城前，他轉頭看了眼那把木劍，輕聲笑道：“兄弟，替你出過一劍，接下來就是我自己的了。”
接下來一個月的時間，徐鳳年跟拓跋菩薩，就在這貧瘠的西域版圖上，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生死廝殺
大漠黃沙，轉戰千里。
而在一個大雨磅礴的昏暗夜幕中，兩人終於迎來了最後一戰，誰輸誰死。
這場仗從一開始，徐鳳年就處於劣勢地位，受傷不輕。拼到最後，拓跋菩薩再有一拳的機會，就能錘死徐鳳年。可他卻沒想到，徐鳳年之所以被打的這麼慘，是因為他留了後手。
當初徐鳳年殺人貓的時候，靠的就是隋斜谷的萬里借劍。這一次，他也早就做了埋伏。他之所以把決戰地點選在這裡，就是因為他提前藏了一劍，只有在這裡才能施展。隨後，只見一把飛劍，直直刺向拓跋菩薩後背。
直到此時，拓跋菩薩才知道自己落入了圈套，而他也已經是強弩之末，根本躲不掉這一劍，唯有等死一條路。
可就在這時候，卻又有變故發生。
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突然趕到，伸出一根手指，恰好擋住飛劍。這一下就輪到徐鳳年心灰意冷了，因為他已經猜出了這老頭的身份。
這老頭名叫李密弼（bì），被稱為是北莽的“影子宰相”，他本是春秋八國的亡國移民，後來逃到北莽，投靠了慕容女帝，幫助北莽培養出了最強的情報組織，更是掌握了北莽最精銳的碟子死士。
這麼多年，北涼的許多高官，都死在了李密弼的刺殺之下。
李密弼直奔徐鳳年，他哈哈大笑道：“徐鳳年，你算是雖敗猶榮了，況且只是輸給了天命而已，徐驍多半不會怨你。”
徐鳳年只能怪自己倒黴，眼下局勢，他跟拓跋菩薩都是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可對面還有個指玄境的李密弼，看來是要必死無疑了。
可人家徐鳳年是主角，咋能輕易死掉呢？
就在這時，小泥人御劍而來，賭氣似的說道：“姓徐的，不許死！”
小泥人自然也不是李密弼的對手，她背起徐鳳年，轉身就跑。李密弼則是帶上拓跋菩薩，在後面緊追不捨。
連續跑了好幾天，李密弼一直也沒追上小泥人，畢竟一個地上跑，一個天上飛，有本質差別。而等到追上了的時候，徐鳳年跟拓跋菩薩都已經恢復實力，只是象徵性的又打了一架。而後，就輪到拓跋菩薩急忙撤退，因為他知道了另一件事，就是徐偃兵正在趕過來。若果不能短時間結束戰鬥，拓跋菩薩就會面臨圍毆，所以他只能含恨撤離。
這次在西域轉戰千里，雙方都沒佔到便宜，可以說是打了個平手。而這一場架，是他們一生三次生死廝殺中的第一次，未來的兩次大戰，更是兇險異常，這些都是後話了。
這件事過去不久，徐鳳年就又迎來了一次不小的挑戰，也是極為兇險。
話說最近這幾年，龍虎山接連遭受重創，實力大幅減弱，早已是今非昔比。而同樣作為道教祖庭的武當山，則是背靠北涼好乘涼，香火愈發鼎盛。
這一天，武當山上舉行了一場盛會，武林中各方勢力都很買賬，很多大佬都前來捧場，其中就包括了徽山軒轅青鋒、兩禪寺李當心、龍虎山趙凝神等等。而徐鳳年作為背後金主，也是忙裡偷閒，來武當山露個臉。說白了，武當山就是實力強了，組織了個大Party，想要炫富。
在這場大聚會上，還來了一個劍客，名叫祁（qí）嘉節。這個祁嘉節被稱為京城第一劍客，實力不俗，當初溫華挑戰的兩名劍客，其中一個是翠花，另一個就是他。可就他這點實力，在徐鳳年面前，肯定是不夠看的，所以徐鳳年也沒把他放在心上。
可徐鳳年這次卻是大意了，等他發現事出古怪，已經來不及了。原來祁嘉節這次前來，帶著一個巨大陰謀！
這件事還要往回追溯，自從徐鳳年接受了蓮花聖僧饋贈的氣運，北涼的整體氣運有了大幅提升。而離陽作為中原正統，則是擔心北涼氣運過剩，會對自己構成威脅，這是趙氏天子萬萬不能接受的。
於是，離陽皇帝命令東越劍池鑄造一柄新劍，專門用來斬斷北涼氣運。
而祁嘉節這次來武當山，就是為了執行這個任務。當然了，單憑他一個人，還沒有這個本事。他們的完整計劃是，祁嘉節作為劍的主人，離陽的練氣士使用特殊功法，再靠著龍虎山趙凝神幫忙，將這把劍從千里之外運送過來，直接斬斷北涼氣運。
離陽耗費了如此大的精力，其實單純就是為了斬斷北涼氣運，並沒有想要對徐鳳年不利。因為當下涼莽大戰開打，徐鳳年要是死了，北涼多半就守不住了，倒黴的還是離陽。
可在這中間，卻是有人從中作梗，在這把劍上動了手腳，使得這把劍不光能斬斷北涼氣運，還能傷到徐鳳年。有能力在這把劍上做手腳的人，就是《陸地朝仙圖》首位的謝觀應。
徐鳳年得知此事之後，當即勃然大怒。
可此時，這一劍已經從千里外飛了過來，他沒時間找祁嘉節的麻煩，而是選擇直接奔赴北涼境外，他要把這把劍擋在北涼境外。若是讓這把劍進入北涼境內，就算是成功擋住了，支離破碎的劍氣一旦四散逃逸，仍會禍及北涼，北涼氣數也會有所減少。
所以要迎戰，也只能把地點選在北涼以外。
可徐鳳年也知道，這一劍威勢太大，他也不一定擋得住。更何況，他若是強行出手，很可能會惹怒“垂釣人間氣運”的仙人。
就在此時，白衣僧人李當心也趕了過來，在距離北涼邊境還有將近百里的天上，白衣僧人追上了徐鳳年。
徐鳳年停下來，問道：“禪師有事？”
白衣僧人沉聲道：“貧僧此來，不是幫你徐鳳年，當然也幫不了你什麼，但是北涼這一方淨土，是貧僧師父和師伯，都希望見到的。”
徐鳳年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言不諱道：“禪師應該清楚，我鎮守西北，力拒北莽百萬大軍，都是出於私心。如果我不是徐驍的兒子，不是我北涼鐵騎在這裡紮根了二十年，他們的心血都在這裡，那麼我也許最多就是單槍匹馬去殺幾十個北莽武將，嘗試著殺掉拓跋菩薩而已，絕對不會死守邊關戰死。至於收納天下僧人，何嘗不是在跟離陽賭氣。”
白衣僧人不耐煩地擺擺手：“貧僧不管你怎麼想，只看你怎麼做，又做了什麼。你只管放心去攔下那一劍，天上的事，就交給貧僧好了。”
只見白衣僧人雙手合十，低頭輕聲道：“我心淨時，何時不見如來。我心淨處，何處不是西天。”
而後，李當心一掠向九天之上而去，在他的四周，綻放出一朵朵蓮花。蓮花之上，坐了一尊尊大佛。佛光千萬丈，向大地灑落，籠罩住整個北涼大地，使得天上仙人不能對北涼出手。
白衣僧人以一己之力，阻擋了天上想要對徐鳳年不利的仙人，使得徐鳳年可以專心應對這一劍。
而徐鳳年為了擋住這一劍的威勢，可以說也是拼了老命，他任由長劍貫穿胸膛，身受重傷，終於將長劍擋在了北涼境外。
而擋住這一劍之後，他也到了體能極限，根本站不住，最後是被李當心揹回去的。
吃了這麼個大虧，徐鳳年哪裡會善罷甘休，他體力稍微恢復一些之後，當即就來找祁嘉節的麻煩。
徐鳳年一手掐住祁嘉節的脖子，一手負後，抬頭看著這個體內氣機瞬間炸裂的京城第一劍客，笑道：“受到同等程度重創的前提下，要殺你祁嘉節，真沒你想的那麼難。來而不往非禮也，回頭我會叫人，帶著你的腦袋返回太安城。”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徐鳳年輕鬆殺掉祁嘉節。
在這之後，徐鳳年要去找龍虎山趙凝神的麻煩。這個趙凝神，就是當初請下龍虎山初代祖師爺，被徐鳳年揍了一頓的傢伙。這一次，他為了幫助離陽使出這一劍，徹底耗盡了修為，以後再難有大的成就。
可找到趙凝神後，徐鳳年卻沒有出手，而是臨時改了主意。因為跟趙凝神一起來的，還有一個龍虎山的讀書人，名字叫白煜（yù），也是個能治國安邦的大才，徐鳳年就想把他留在北涼。他打算以饒趙凝神一命做籌碼，換取白煜為北涼打工，幫他出謀劃策。
面對徐鳳年，趙凝神自知不是對手，可他也並不怕死，只是平淡道：“王爺如果要興師問罪，貧道絕不還手。”
徐鳳年冷笑道：“不還手？你還手又能怎樣？”
白煜緩緩起身，擦了擦額頭汗水，走向徐鳳年，蹲在兩人身邊，笑道：“王爺，讓趙凝神走，我留下，如何？”
這句話，正中徐鳳年的下懷，可他作為談判專家，自然不能率先開口報價，裝作很生氣的樣子。
白煜伸出一根手指：“但是我只能留在北涼一年，在這一年間，我也會盡心盡力。”
徐鳳年伸出一隻手掌：“五年！”
白煜搖頭道：“這就不講理了。一年半。最多一年半！”
徐鳳年嗤笑道：“四年。就四年，這還是給你一個面子，再別說少一年，少一天都沒的談了。”
白煜還是搖頭：“北涼根本就不需要我待四年，王爺是明白人，一年半，足矣！天下大勢，定矣！”
目的達成後，徐鳳年立刻變臉，趕緊扶起白煜，滿臉笑意道：“先生還習不習慣咱們北涼的水土啊？還有先生啥時候去清涼山啊？有啥困難，都跟我說。”
面對徐鳳年的無賴嘴臉，白煜也只能搖頭苦笑。
此時的北涼關外，已經是大戰正酣，北涼和北莽，迎來了第一場涼莽大戰的收尾階段，即將分出勝負。
那麼在第一場涼莽大戰中，誰能取得最後勝利？
一切精彩，敬請收聽我的下回講書，北涼軍大破莽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