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灑落在三尺講臺

1982年，我大學中文畢業後，被分到汶上縣第一中學任教。8月15日去報到的頭一天深夜下了大雨。那時鄉村還沒有柏油路，道路泥濘。我為了趕在上午十點前到學校報到，天一亮就起床，隨便吃了點東西就推著腳踏車上路了。十幾裡的泥路幾乎沒有能騎的地方，推著走都費勁，好多路段都是車騎著我走過去的。校長得知後還在全校教職工大會上表揚了我。報上到，我就成為全縣最高學府的教師了。

我先教的初中，而且是教兩個初二照顧班的語文課，還兼著其中一個全校亂出名的初二四班的班主任。學生基礎差，底子薄，學習的自覺性不高，不好管，給同級的兩個招考班沒法比。但我不甘心落後，千方百計地激發他們的學習興趣，提高學習成績。利用星期天和課餘時間給他們補課，每天備課、批改作業都到深夜。經過半個學期的教學實踐，我發現差班裡也不乏優秀的學生，他們心理素質好，刻苦好學，積極上進，是班裡的有生力量。如果能改善班級學習環境，樹立學習正氣，順利考上高中甚至大學都不成問題。但也有近三分之一的學生對學習沒興趣，正常的作業都完不成。還有幾個因經常打架鬥毆、擾亂課堂紀律而“著名”的老大難學生。學校領導和其他任課老師們都在觀望著，看我如何治理這個亂班，怎樣教好兩個差班的語文課。我是在別的老師不願教這兩個班，更不願當他們的班主任的情況下走馬上任的，還真有點受命於危難之際的感覺。

其實我這個當老師的比我的第一屆學生也就大三四歲，我們有共同的語言和愛好。這是我的優勢。我採用自創的“啟發式談話互動教學法”，即依據教學目的，將課堂講述內容設計成難度不一的若干個問題，問題解答完了，教學也結束了。第一堂課就把學生吸引住了，再加上漂亮的板書，使他們眼睛睜得大大的，平時不大愛說話的學生也都踴躍舉手發言。課下，可愛的學生們用詫異而友好的目光看著我，似乎是對我教課的肯定，我內心的愉悅不亞於得了一塊奧運獎牌。

新師上任三把火。我先燒的第一把火是“治亂”。治亂先從差生感興趣的事入手。他們喜歡打籃球，我就組建了班級籃球隊，並讓體壯如牛、有一定威信的高曉光任隊長，我當教練，用班費買了籃球。每到課外活動時間，我們一起活躍在籃球場上。自我約束能力差、學習成績差的幾個學生都加入了籃球隊。他們佩服我的球技，漸漸地開始與我無話不談，我趁勢給他們提出要求，在籃球場上要遵守球規，在班級裡要遵守班規，前事可以既往不咎，從今天起，你們都要遵守紀律，並相互監督。不守球規，停訓一天；不守班規，不按時完成作業的，停訓一週，累計違規三次，開除出球隊。這一招還真靈，其他任課老師反映，課堂紀律好多了，晚自習也安靜了。在治亂初見成效後，我又趁熱打鐵，組織了班級籃球友誼賽，透過這項活動，增強了學生的集體榮譽感。隨後，我用競選的方式組建了新班委，任命了課代表，給班級管理注入生機和活力。

第二把火是“治學”。為激發學生的學習興趣，先組織他們自辦“語文手抄報”。手抄報內容要求豐富多彩，可以發表自己的習作，也可以摘抄名言佳句或趣味問題等。光靠嘴說發動的力度不大，我又親自動手辦了一張語文手抄報，報上內容全是自寫的，有散文、詩歌、讀後感、寫作感悟以及古詩詞賞析。當學生看到我辦的手抄報時，都驚呆了！他們不僅被我的文章所吸引，更為我漂亮的鋼筆字而叫好，辦報的熱情一下子高漲起來。課餘時間，我再走進教室時，看到的竟是一片忙碌的景象，大都在為自己的第一期語文手抄報能精彩面世忙個不亦樂乎。一週後，近百張精彩粉呈的語文手抄報呈現在我眼前，我像欣賞藝術品一樣一張一張地翻閱，每一張從版面設計到內容書寫都規範認真，字裡行間飽含著他們的智慧和心血。當這些散發著墨香的作品在學校會議室展出後，立刻轟動全校，前去參觀學習的師生絡繹不絕，校領導是大會表揚小會誇獎，並號召全校向初二四班學習。初二四班又出名了，不過這次是美名。弟子們沉浸在集體榮耀下的幸福中。至此，好戲並沒演完。第二場好戲是挑選我教兩個班20多個寫作水平較高的學生，建立了百草園文學社。向學校要了一間閒屋作為社址和活動點。我把我所有的適合學生的藏書貢獻出來，放在文學社裡，供社員閱讀。課餘時間，文學社員可在這裡進行寫作交流。我每週給社員進行寫作技巧專題講課，社員每週交一篇習作。文學社每月舉辦文學知識競賽、文學作品賞析等活動，印發文學社刊《百草園》，主要刊登社員的優秀習作，使社員產生了濃厚的學習興趣，寫作水平大幅度提高。社員韋國棟的習作《十六歲交響曲》經指點修改後被《當代中學生》發表並獲獎，社員趙偉的抒情詩在《語文報》發表。百草園文學社不僅轟動全校，而且名聲在外，吸引更多的學生加入，社員擴大到全校初中和高中班50餘人。我們的語文手抄報和百草園文學社，不僅在全縣教育界產生了巨大影響，而且還要在全市予以推廣。那時作為初二四班的學生都感到由衷的自豪。這第二把火就已經把大多數學生學習的積極性完全調動起來了，復甦的初二四班每天是鬥志昂揚，充滿奮發向上的力量。為了解決學生作文內容單一或無材料可寫的難題，我擠時間帶領學生走出校園，觀察新鮮事物，參與社會活動，現場寫生。最難忘的是我從教的第二年春天，我利用兩個星期天，分別帶著我所教兩個班的學生去春遊曇山。這又是當時學校史無前例的事，我是給校領導立了“軍令狀”的。那是仲春一個晴朗的早晨，我帶著70多人的腳踏車隊伍，迎著朝陽向距縣城40多里地的曇山進發。班幹部帶著野炊工具打頭陣，我帶著一位不會騎車的女生斷後，浩浩蕩蕩，一路歡呼，像剛出籠的小鳥，給春天一個意外，給自然一個驚喜。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奔駛，達到曇山腳下，放好腳踏車，我一聲令下，六個小分隊便爭先恐後、呼嘯而上。第一個衝上山頂的是籃球隊的曹海斌，他對著曠野高呼“我來了”。曇山是我們縣的最高峰，海拔160多米，山上雖沒有名勝古蹟、奇花異石，但對學生而言，能走出校園春遊、爬山已足夠他們瘋狂了，更何況在這樣團結和諧的大集體裡。登上山頂，有的看，有的記，有的吟詠，有的沉思，把整個春天都給逗樂了！中午，我們在山頂舉行了隆重的野餐宴會，炊煙裊裊，野菜飄香，大家圍坐成圓圈，以水和可樂代酒，舉杯共飲，隨著錄音機播出的樂曲，邊喝邊唱，邊吃邊跳，鬧得天樂地笑。最讓我感動的是我的學生，他們把各自帶來的好吃的都先送到我面前，鹹鴨蛋、火腿腸、麵包、蔬菜、水果擺了一大片。這是我今生吃過的最豐盛最珍貴的午餐！返校後，沒用我說，都寫了內容豐富的文章。那真是一段永遠抹不掉的美好記憶。

第三把火“抓兩頭促中間”。兩頭是指學習好的和差的。讓差的變好，不放棄；讓好的更好，升高中。對這兩類學生，我都進行了家訪，尤其對差生還不止一次。透過家訪進一步瞭解他們的習性，取得家長的支援和配合。同時，以學生感興趣的事為話題跟他們談心，談學習的趣味和重要。其實許多學習差的學生並不笨，有些甚至非常聰明，只是不用心學罷了。家訪後，家長燃起了對孩子的希望，學生找回了迷失的方向和信心。差生代表胡大壯迷途知返，像一匹“黑馬”在全縣高中招生考試中爆冷，獲得狀員，讓很多人驚訝+慨嘆，也給了我最想要的回報。

課外時間，我的學生很忙，我更忙，今天輔導辦手抄報，明天指導文學社活動，後天則是籃球場上的教練。除了每個月回家看一次父母，幾乎沒有星期天。但生活充實，青春無悔！辛勤地耕耘終算有了收穫。我的“啟發式談話互動教學法”先後在全縣和全市觀摩，我也因此獲得“教學能手”稱號；中華全國總工會、全國少年工作委員會授予我“優秀輔導員”稱號。更欣慰的是我教的兩個“照顧班”大多數學生順利升入高中，其中不乏成績優異者，有的還考上了中專。記得1985年，我們迎來中國第一個教師節，雖沒有什麼貴重的賀禮，但那些我教過的和沒教過的可愛的學生對我的尊重與感念，使我富有永遠享受不盡的來自純美心靈的祝福。

執教八年，真傳弟子400多名，考入北大、清華等名牌大學的自不必說，即使沒上大學的也都長成社會人才。他們中，有的稱我為“恩師”，有的視我為“摯友”。作為老師，我心安寧。如今，離開三尺講臺已三十年，繁事紛擾，卻總忘不了那些青春灑落的歲月，那畢竟是生命中最燦爛的一頁。今天，當白髮已悄悄地點綴我額頭的時候，我在痴想當年，不知我那些愛徒們也能偶爾想起“語文手抄報”和“百草園”的故事。我想會的。

作者簡介：

房勝林，山東汶上人，畢業於曲阜師範大學中文系，現任青島稅務培訓中心副總經理，汶上人在青島創業發展聯合會會長，青島市濟寧商會書畫院副院長。學生時代即愛好文學，在汶上一中任教期間，創辦“百草園文學社”，培養了山東網路作家老泉，山東青年詩人孔令軍等文學人才，得到國家少工委、省教育廳嘉獎。自1985年，已在《人民日報》、《大眾日報》、《讀者》、《青島日報》、《青年思想家》等報刊發表作品，著有《人生悟語》（吉林人民出版社），名錄被編入《山東作家小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