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想推倒孤塔的人:他們想成為1700多萬人的眼,3000多萬人的耳

一群想推倒孤塔的人:他們想成為1700多萬人的眼,3000多萬人的耳

在我國,像石城川這樣的聽障人士有近3000萬名,像周彤這樣的視障人士有1700多萬名。科技浪潮洶湧而來,誕生了人工耳蝸、避障眼鏡、震動手環等產品,但想推翻孤塔,讓他們能像普通人一樣無障礙溝通,仍有很多屏障要突破。

文 |

鹽裡

編輯 |

周維

運營 |

橞楹

孤塔

11歲那年,一場腦膜炎之後,石城川的世界變成了一片靜默。

孩子們嘰嘰喳喳聊得火熱,石城川只能用文字加入,大多時候跟不上大家。原本活潑好動的小男孩,進入了一段漫長的孤塔時光。

“失聰這個事對我來說,並沒有造成很強烈的不適感,最大的問題在於沒有辦法跟其他小夥伴無障礙地交流。”石城川回憶道。

失聰後的日子,像是被封在了高牆壘砌的孤塔中。他的很多表達慾望,最終都消散在無聲的靜默裡。他深刻體會到了海倫凱勒所說的“視力障礙隔絕的是人與物,但聽力障礙隔絕的是人與人”。那時候,石城川最大的願望,是為像自己這樣的聽障群體做一些事。11歲的他還沒有具體的夢想,內心卻有一股強烈的渴望。

後來,石城川像大多數人一樣,從小學、中學到大學畢業,然後進入一家軟體公司上班。他甚至屬於優秀的那一類人,高考考上了重點大學,入職第一年就被評為了公司優秀員工。

但是,那座隔離外界的孤塔一直存在,因為聽不見,他變得內向,極少說話。內心的願望也一直在,他曾向就職的公司提過,能否從事與聽障群體相關的工作,可公司沒有這樣的業務。他又寫信給谷歌、騰訊等公司,卻沒有收到回覆。

在網際網路時代,大部分公司都在殫精竭慮想著如何掀起流量大浪,鮮有公司關注到那些海浪無法抵達的孤塔。

90後女生周彤也經歷過孤塔時光。她先天失明,對世界的感知更多地來自傾聽和觸控。她能夠像正常人一樣自己上下班,自由穿行在工位間,也能獨立完成工作。讀屏軟體可以幫助她聽取很多資訊,但是,屏障仍然隨時出現。

比如點外賣時,她可以利用讀屏軟體,開啟外賣頁面,找到商家,點選一下螢幕,手機會發出聲響:“XXX麻辣燙”;再點一下螢幕,聲音傳來“評分4。5”;再點,“月售25單”;再點,“商品資訊:白菜”;再點,“商品新增”……按這個流程成功點上一道麻辣燙,周彤得花上一二十分鐘。

周彤也愛“聽”電視,最近她在追的是《一年一度喜劇大賽》。可是,找到它並不容易。當週彤開啟影片軟體,普通人可以看到分類欄裡寫著“電影、電視、綜藝”,但透過讀屏,她耳朵裡聽到的卻是“按鈕、按鈕、按鈕”——讀屏軟體不是萬能的,很多科技產品的資訊至今仍難以讀取。

在我國,像石城川這樣的聽障人士有近3000萬名,像周彤這樣的視障人士有1700多萬名。科技浪潮洶湧而來,誕生了人工耳蝸、避障眼鏡、震動手環等產品,但想推翻孤塔,讓他們能像普通人一樣無障礙溝通,仍有很多屏障要突破。

一群想推倒孤塔的人:他們想成為1700多萬人的眼,3000多萬人的耳

▲ 圖 / 視覺中國

裂縫

一些裂縫,從孤塔內部開始出現。

2016年,石城川追尋內心的願望,離開原公司,開始創業。創業專案源自念大學時的靈感,他曾看到谷歌出了一款智慧眼鏡,資訊能夠顯示在植入微型顯示屏的虛擬螢幕上。當時他興奮地給同學陳國強看,兩個對技術著迷的男生約定要做一款助力聽障人士的智慧眼鏡。

在華南理工大學的創業基地裡,這個約定終於變成了現實。接近夢想的第一個夜晚,他們又在創業基地找到了彭駟慶,三個人一拍即合,先聊了兩個多小時,後來走到走廊,一直聊到深夜。更多時候,是另外兩名合夥人在溝通,當時的石城川還很難跟上普通人聊天的語速。但是那一天,他感覺到,多年來的孤塔發生了劇烈的搖晃,高牆上出現了裂縫。

一群想推倒孤塔的人:他們想成為1700多萬人的眼,3000多萬人的耳

▲ 圖 / 視覺中國

另一些裂縫,來自外界的力量。

2017年,清華生物專業畢業的楊軍成立了北京心智互動科技有限公司,專門開發助力視障人士達成“資訊無障礙”的軟體。楊軍一直關注著視障群體,覺得他們足以形成龐大的使用者群體。公司市場部總監薔薇記得,第一見到楊軍時,被問:“你知道嗎,我國有1700多萬視障人士,可卻很難看到他們。”這個數字大大超出了薔薇的想象:“我當時算了算,每80多人裡,居然就有一個視力不好的人。”

薔薇進入心智互動公司後,近距離地觀察到這群人的真實面貌。公司有1/3員工是視障人士,但他們像普通人一樣,能自己倒水,自己找到工位,獨立完成工作,跟大家一起正常上下班,還能一起逗導盲犬。當然,兩位視障人士員工可能會不小心撞在一塊兒,得知是誰後,會發出哈哈的笑聲。

這些人裡也包括周彤,她在2019年加入北京心智互動科技有限公司。此前,她在公益機構、教育公司、寵物公司都上過班,也收到過很多公司的拒絕,大部分HR一聽她是視障人士都會婉拒。

即使入職了,許多時刻周彤也要與普通人的軟體相“抗衡”。她曾經沒有辦法使用石墨、飛書等軟體與同事合作完成工作。在寵物公司上班第一天,她接到任務,要線上上架商品,但當時的淘寶頁面難以讀屏,花了半天時間,想盡辦法,她仍沒有完成這項任務。

不過,到了心智互動,那些別人覺得輕而易舉但視障人士卻做不到的事,在這裡都能被理解。這裡打卡不再機械地掐著時間,沒有人會問“為什麼你連這都辦不到”。周彤遇到需要滑動拼圖驗證時,會呼叫同事,同事遇到數碼問題,也會請教她。

在這裡,周彤不再像孤塔,還擁有了一起“推塔”的夥伴——心智互動與科大訊飛合作研發了心智無障礙助手App,這是一款透過語音技術,幫助盲人及視力障礙人群使用手機的螢幕朗讀軟體。

慢慢地,更多的企業開始推動資訊的浪潮湧向孤塔,遮蔽溝通的高牆一次次地搖晃,越來越多的裂痕顯現了出來。2021年,李天鵬成為了vivo“資訊無障礙”專案負責人。他和團隊展開了一場頭腦風暴:“資訊無障礙到底意味著什麼?”

為了解決這個疑問,團隊走訪了一個位於深圳的聽障家庭,第一次站到孤塔中,“那個家真的太安靜了”。作為一個7歲孩子的父親,李天鵬記得孩子牙牙學語時,自己和妻子一遍遍地和孩子對話,讓他喊爸爸、媽媽。可是在那個家裡,只有偶爾響起的嬰兒哭聲。

徐超夫婦還有一個大兒子,被送到老家濟南上學。有隨訪人員看到全家福時,會試圖問些大兒子的情況,但是話一出口,看見背對的徐超,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此時丟擲的問題,不會有回答。

這樣心碎的故事並不是個例。在另一個聽障家庭裡,能聽見聲音的兩位老人都出了門,只留下有聽障的夫婦倆照顧嬰兒。嬰兒從床上掉了下來,持續哭了五六分鐘,卻沒有人能聽見,直到老人回家才發現。

專案團隊一共走訪調研了十個聽障家庭,分發了幾百份問卷,最終確定了三個vivo手機的無障礙功能——聲音識別、無障礙通話以及vivo聽說。聲音識別是捕捉聲音訊號後,透過系統推送、手錶亮屏震動等方式將資訊傳達給聽障人群;無障礙通話功能是透過實時語音文字的互譯,幫助使用者進行線上溝通;vivo聽說則是透過語音和文字的實時轉換,實現使用者線下面對面溝通。

推牆

然而,推翻高牆不是容易的事。

很少有專案像“聲音識別”一樣,為了取得更好的效果,從策劃到測試,流程走了10多遍,更別提私下的修改,次數多到李天鵬都記不清了。改進,不停地改進,最終目標是AI演算法不止要在安靜的環境裡捕捉聲音,在大千世界複雜的背景音裡,也要精準識別到嬰兒哭聲。

改進一直在持續。功能正式上線的45天前,團隊決定增加“影片通話”這一功能。時間像一隻不斷追上來的猛獸,七位開發者不斷地修改、測試、更新。測試時,有使用者提出,希望擁有聊天記錄的“一鍵刪除資訊”功能,於是團隊就開始了改良。有使用者表示,聲音識別功能裡的手錶震感不強,專案團隊又與vivo智慧手錶團隊溝通,特意為“哭聲識別”設定更強的震動感、更快的震動頻率……

更早一些,石城川也經歷了重大改變。他理想中的智慧眼鏡做成了,但卻過於笨重,市場也反應平平。到2017年,公司成立一年了,沒有任何營收。他想,要不改做軟體吧。

音書App就此誕生。這是一款結合語音識別、語音評測等AI技術,將語音和文字相互轉換的軟體。四年時間裡,這款軟體積累了近百萬使用者,也經歷了十次左右的迭代。

一群想推倒孤塔的人:他們想成為1700多萬人的眼,3000多萬人的耳

▲ 音書合夥人團隊。圖 / 受訪者供圖

石城川聽說,有聽障使用者使用這款軟體的語音轉換功能,進行說話訓練,於是就在音書里加入了語音訓練功能。有使用者提出,希望語音轉文字的翻譯視窗可以接入更多的軟體,但這不只是技術的問題。懸浮翻譯視窗想接入各個App,需要和各家運營商溝通,問題至今仍在解決中。

然而,最大的挑戰是孤塔里正在消解的表達欲。石城川的公司有個聽障女員工,有陣子,他發現這名員工的眼睛一直是紅的,便提醒她去就醫。對方表示,症狀已經出現三年了,就這樣吧。石城川把勸說的話說了一週、兩週,拖到第三週,他親自領著女生去了醫院。醫生確診為瞼緣炎,但是拖的時間太久,已經變成了慢性疾病,無法治癒。後來,他問那個女生為什麼不去看病,女生回答,因為不會說話,一直覺得看病太麻煩,所以就拖著了。

不過,也有美好的故事。科技改變了溝通方式,也一點點喚起孤塔裡的人。

薔薇曾對一通客服電話印象深刻。聽筒那邊是一位湖北中年視障人士,40多年時間裡,他幾乎很少出門,從未離開過自己住的村子。他對外界資訊的瞭解全部來自一臺收音機、一部老式按鍵功能機,還有一部不知如何使用的智慧手機。

某一天,他在收音機的電臺裡聽到了心智無障礙助手App的存在,也想安裝一個,就撥通了客服的電話。二十多個電話溝通後,他學會了如何一步一步地安裝、使用這款軟體。那天以後,在遙遠的湖北村落一角,一位視障人士開始與外界連通。

被看見,被聽見

如今,石城川仍記得他的孤塔倒塌的時刻。

那是新產品上市不久,很多場合需要創始人上臺演講。過去,合夥人彭駟慶一直擔任這個角色。但彭駟慶提出,希望石城川成為那個演講的人。於是,每天下班後,他們就花上兩個小時,進行特訓。石城川一遍遍地嘗試,兩名合夥人一遍遍地糾正他的發音。路演時的主角,也從彭駟慶變成了彭駟慶、石城川——特訓初期,因為石城川時常咬字不清,兩人決定各講一半。後來,就變成了石城川一個人。他獨自站在臺上,孤塔轟然倒塌。他逐漸恢復了自信、開朗,像11歲前那樣。

現在,石城川的團隊正在為學校、銀行、醫院等各類公共服務機構提供標準化無障礙溝通解決方案,助力更多機構為聽障群體推倒孤塔。

一群想推倒孤塔的人:他們想成為1700多萬人的眼,3000多萬人的耳

▲ 圖 / 受訪者供圖

李天鵬也清晰記得vivo聽說功能Demo測試的那一天。測試手機交到了十幾歲的聾啞女孩芊芊手中,她封閉多年的表達欲,在那一天被完全釋放。

測試時,芊芊不停地丟擲問題。她在vivo手機裡輸入文字,迅速地轉成語音,vivo團隊的回答又轉為文字呈現在螢幕上。他們聊手機使用相關的問題,也聊團隊開發的相關經歷。

“你就能感覺到她在不斷地找話題。”李天鵬回憶。聊到後來,團隊和芊芊的父母聊起她的小時候。李天鵬注意到,芊芊一直捧著手機,把父母的每句話都轉行成了文字,整個人看起來很興奮。她後來用手機“說”,那是她十多年來第一次直接地瞭解到父母的表達。

徐超一家也拿到了vivo的測試手機,夫婦倆第一次和大兒子沒有用手語進行影片交流。兒子的話語,在螢幕上的透明懸浮視窗中轉成了文字;徐超則在視窗打下文字,轉換成聲音傳遞過去。聲音和文字,穿越1800多公里的距離來來回回,一家人擠在手機螢幕前,笑容在臉上綻放。

做了半年的專案,李天鵬發現自己有了一些變化。過去,他看待產品的思維,是貼近大多數人。但如今,他看到了人的更多維度,邊緣人群的需求已經刻入他的思維。

李天鵬表示,未來團隊會考慮加入更多的聲音識別,比如汽車鳴笛聲、煙霧報警器的蜂鳴聲、防盜器的警報聲等,同時,也會針對老年人等群體繼續開展資訊無障礙建設。

這也是vivo與中國聽力醫學發展基金會聯合釋出資訊無障礙“聲聲有息”公益計劃的一部分。像李天鵬這樣的故事仍會繼續,vivo將透過聯合調研、系統升級、公益幫扶等形式,縮小聽障群體與普通人間的資訊“溝通差”,讓更多的孤塔被推倒,讓更多的人與外界連通。

“推動行業資訊無障礙的技術升級,關注與幫扶更多有需要的人,改善他們的生活。”vivo高階副總裁施玉堅在昨天召開的2021vivo開發者大會上表示。vivo的應用商店也投入了較大的推廣資源,服務於資訊無障礙的開發者。他希望透過vivo的一些努力,可以讓這些群體不再被數字鴻溝隔絕在外。

一群想推倒孤塔的人:他們想成為1700多萬人的眼,3000多萬人的耳

▲ 圖 / 受訪者供圖

一群想要推倒孤塔的人,把資訊化的浪潮帶到了塔中。一座座與世隔絕的孤塔正轟然倒下,塔裡的人走了出來,他們被看見、被聽見,被同時代的科技洪流簇擁著向前。

(文中芊芊、徐超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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