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老公丟給她兩百塊錢走了,我來告訴你發生了什麼

新婚夜,老公丟給她兩百塊錢走了,我來告訴你發生了什麼

原創插圖:喵喵夏,講述:童棟樑,男,23歲

01

1997年,香港迴歸祖國。

同年,剛滿20歲的我媽嫁給了我爸。

姥爺病重,家裡需要她的彩禮錢來救命。

嫁過去那天,也是我媽跟我爸的第三次見面,他們對彼此都沒什麼感覺。

然而,貧窮限制了兩個年輕人的選擇。

當時,22歲的我爸跟同村人去上海打工了一年,匆匆回來結婚。

結婚第四天,他就回了上海,把我媽這個新娘留在了這個陌生的家。

02

我媽說,她沒體會到新婚的喜悅,對我爸也談不上有什麼感情。

我爸離開的那天早晨,從口袋裡掏出兩百塊錢扔到床頭,說了句:“不要亂花。”

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媽說她永遠不會忘記我爸給她錢時,眼神與動作裡的那份施捨與輕蔑。

和她在孃家每次幹完活,上餐桌吃飯時,姥爺臉上的表情幾乎一模一樣。

03

03

我媽其實是一個很有反骨的人。

我們老家在貴州大山深處。

我媽排行老二,上面還有一個不成器的哥哥,下面一個年幼的弟弟。

姥姥在生小舅不久就因病去世。

當年,我媽唸到小學畢業後,姥爺便不再讓她讀書。

於是,她小小年紀就上山採蘑菇、割藤條,刨藥材拿到集市上賣,生生給自己賺出了初中學費。

有好幾次,姥爺把她從教室裡拎出來,讓她回家幹活。

她一鋤頭下去,砍斷玉米杆,並對姥爺說:“你不讓我上學,我就不好好幹活,把莊稼都給霍霍了,你要是讓我上,這些活,我全包了。”

姥爺到底拗不過她,只好放她去上學。

但初中畢業,媽媽眼前沒了路。

她想和村裡人一起外出打工,但身患肺氣腫,幾乎喪失勞動力的姥爺對她說:“妮啊,你走了,這個家怎麼辦?你哥不務正業,你弟那麼小,他怎麼活?”

包括後來嫁人,她內心是極不情願的。

但生在那樣的家庭和那樣的社會環境,她只能像大多數人一樣認命。

她甚至隱隱期待著,嫁過去,有了自己的小家,或許日子會不一樣吧。

然而,丈夫新婚之夜的簡單粗暴,以及臨行前給錢的動作,讓她迅速明白:婚姻改變不了她草芥般的命運。

她唯一可以指望的,好像就是內心那份隱隱的不服。

04

我媽小心收起我爸留下的200元錢,又拿出當年自己賺學費的倔勁,沒白沒黑地勞作。

不僅把自家的耕地打理得井井有條,還每天天不亮就去開荒,種上當時很稀罕的經濟作物香瓜、西瓜、紅豆、綠豆……

到了冬天,村裡人或聚在村頭小賣店打撲克,或拿著馬紮在村口扎堆曬太陽。

我媽從不參與這些,她跑到山上去攆野雞、抓野兔拿到集市上賣。

有一次,她差點被野豬給襲擊,好在砍柴的人救了她,但這一點不影響她第二天繼續上山。

大家覺得她腦殼有問題,要錢不要命。

但我媽有自己的目標,那個目標在當時的她看來,比命更重要。

05

1998年春節前夕,我媽像村裡很多人那樣去縣城買年貨。

只不過,她帶回來的是一個大件:磨豆腐的電機。

她要開豆腐坊。

等我爸臘月二十九趕回家時,我媽已經用她的機器給家裡做了唯一的年貨——豆腐、豆漿、豆腐腦。

木已成舟,我爸抱怨了半天也就消停了,畢竟,電機的錢,是我媽自己賺的。

待到大年初六,我爸就走了。

走之前,他把打工賺的錢,除了路費,剩下的都給了我媽。

雖然我媽什麼也沒跟他說,但爺爺奶奶以及村裡人跟他講了,我媽是多麼的能幹,是個正經過日子的人。

而且,他自己也有眼睛。

家裡有了這個女人,一切都打理得滴水不漏。

我爸走後不久,我媽的豆腐坊營業了。

從此,十里八村都認識了這個和氣能幹的“王綵鳳”,熟悉了她清脆婉轉的“豆腐,熱乎的豆腐”。

06

1998年11月4日,我出生了。

我爸聞訊趕回老家,一邊照顧我媽月子,一邊張羅著翻新老家的房子。

但我媽阻止了他。

她宣佈出月子後,要跟我爸一起去上海打工。

彼時,見她賺到了錢,光是同村就有兩家也開了豆腐坊,兩家為了搶生意,搞起價格戰,都在那兒賠本賺吆喝。

這件事,對我媽的觸動很大。

她覺得農村人口有限,購買力更是有限,在做生意裡摸出一點門道的她,想去大城市見見世面。

“想讓兒子比咱強,咱得首先成為有本事、有見識的人。”這是當年我媽說服我爸的話。

我爸內心強烈反對我媽瞎折騰,但這句頗具理想主義,帶著文化氣息的話,讓我爸一時詞窮。

畢竟,他只有小學文化,初中畢業的我媽在他面前算高學歷。

而且,他慢慢了解到:只要是眼前這個女人想幹的事,好像沒人能攔得住她。

當然,我爸也有他農民式的狡猾,他隱隱覺得我媽是個有點能力的人。

萬一這個女人真能在外面闖出點名堂呢?

07

就這樣,我媽在我八個月大時,把我交給爺爺奶奶,跟著我爸去了大上海。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進城。

甚至連如何檢票,怎樣在火車上上廁所,走路要看紅綠燈這樣的事都不知道。

而我爸呢,作為一個資深“打工仔”,居然像個旁觀者一樣看我媽出洋相,一方面嫌她丟人,一方面希望她知難而退,回家種地帶娃。

但那時的我媽一腔孤勇,非得在城市裡混出個樣來。

剛開始,她在同鄉的幫忙下,先是去飯店當服務員,後來又去超市當導購。

與我爸不同的是,我媽不僅僅單純為了打工,她想尋找商機。

在做導購時,她看到超市旁邊的一家包子店,每天從開門到打烊,客流不斷。

我媽便毛遂自薦跳槽到了包子店。

她畢竟是自己做過老闆的人,眼裡特別有活。

雖然她應聘的崗位是服務員,但真忙的時候,哪裡需要人,她從不惜力。

這樣的員工,誰不喜歡?

我媽只幹了半個月,老闆就給她加了薪。

此時,是我媽來城市的第五個月,薪資已經快超過了我爸。

“人,在任何時候,都得活得有腦子,都得思考琢磨”,這是我媽的名言。

08

三個月後,我媽把包子用料來源、經營模式、利潤摸了個清清楚楚。

然後,她利用半個月休息一天的那個時間,去找門面。

是的,她想當老闆。

得知她的想法,我爸氣得要把她塞進火車,運回老家。

他知道我媽心大,沒承想這麼大。

可我媽不走,她說腳長在自己身上,她想上哪上哪,想幹啥幹啥。

然後,我爸使出殺手鐧,搶走了我媽身上的銀行卡,裡面有三萬多塊錢,是他倆的全部家當。

這招,讓我媽有點傻眼,她跟我爸打包票:“你把錢給我,我用半年時間,讓這錢翻倍。”

我爸死死捂住存摺:“我信你個鬼,你就是個瘋娘們兒。”

然後,我爸揚長而去。

他堅信,沒有本錢,我媽就折騰不出什麼風浪。

但我媽是誰呀,她可是鄉親們眼裡譭譽參半的“王三瘋”。

錢被我爸拿走了,她居然又回到店裡,找到包子店老闆,開門見山地跟人家說:“我不想打一輩子工,我也想當老闆,你能不能給我投錢開家店,賺了錢,咱倆一人一半。”

老闆當時就被她氣笑了:“我要是有這個錢,自己不會開啊,為什麼要給你投?”

我媽說:“因為你也看到了,我是個誠實能吃苦的人,腦子也不笨,我就是缺起步的錢,你投了這個錢,既交下我這個人,還可以幫你賺錢,我要是你,我就同意。”

說完這話時,我媽心裡做好了被拿拖把趕出門的準備。

但她自己也沒想到,老闆居然同意了。

09

就這樣,我媽有了她在上海的第一份事業。

剛開始,老闆給我媽買了裝置,租了商鋪,備了半個月的食材。

我媽捨不得,也沒實力僱人,只好央求我爸過來幫忙。

我爸雖然極不情願,但他也震驚於我媽居然真的有本事說服別人投資。

於是,答應過來幫幾天忙。

那段時間,他們倆忙得熱火朝天,飯都顧不上吃。

可是,有人排隊,不停進賬的感覺,讓他們根本覺不著餓。

到了月底一盤點,營業額居然有6萬多,去掉房租、成本,可以淨賺3萬。

跟老闆對半分的話,一個月也可以賺到1。5萬。

兩人激動壞了,一晚上反反覆覆各種計算,只是往最狠了算,月收入也會超過1萬。

這個數字,讓他們做夢都在幹活,興奮緊張得睡意全無。

10

為了這份收入,兩人起早貪黑,忙得不可開交。

就在店鋪紅紅火火時,一場大火將她所有的努力化為灰燼。

包子店租在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木質老房子裡,老房子的線路早就老化。

爸媽畢竟從農村出來,只顧賺錢,安全意識方面還很欠缺。

有一天,老化的電線不堪重負,引發起火。

一時間,火燒連營,不僅把自己的包子店燒燬了,還把鄰居的麵包房燒了大半。

爸媽的心血和希望,一把火燒光了,還欠下房東8萬塊賠償款。

我爸坐在一片廢墟里,號啕大哭。

我媽卻對他說:“這要是晚上起火,就出人命了,人沒事,就是天大的幸運。”

我爸說:“你放屁,人沒事,錢沒了,還欠一屁股債,拿什麼還?沒發財的命,就別做發財的夢,以後我再也不聽你的,我回我的工地,你愛幹啥幹啥去,別拖累我就行。”

11

我爸回了工地。

大難來襲,一個大男人就這麼把亂攤子扔給一個女人。

這行徑,我聽了尚且憤怒,但我媽說:“他的能力決定了他的格局,人在承受不了的時候,才會甩鍋、逃避。”

這就是我媽,從嫁給我爸第一天起,就知道他不是理想中的老公。

但她依然跟他過了大半生,不是因為孩子,也不是因為找不到更好的人。

而是她可以在一些細小的事情上,看到我爸骨子裡的善良,和最無可奈何的自私。

同時也從我爸身上看到一個人沒有能力,又沒有膽量,不敢破局的可憐。

12

包子店沒了,還背上8萬元的債務,但我媽沒愁。

她相信,只要肯動腦筋,天無絕人之路。

我媽把身份證,還有唯一的銀行卡押在房東那裡,買了個小車,沿街賣水果。

很快,她就賣出了自己的門道。

見顧客時常買了蘋果,又想買葡萄、芒果等其它水果,但又覺得吃不了那麼多。

於是,我媽乾脆根據大多數人的喜好,賣拼裝水果。

有一次,一個買水果的白領見我媽做生意如此靈活,就對她說:“阿姨,你這種水果拼裝更適合去那些大寫字間樓下賣。”

我媽第二天就按照女孩提供的地址,去了寫字間雲集的陸家嘴。

結果,中午不到半小時的時間,水果銷售一空。

第二天,我媽又上了三倍的水果,去了陸家嘴,又去了南京西路。

再後來,她把生意拓展到淮海中路。

每天中午是她生意的高峰期,過了那段時間,我媽又開始琢磨新專案。

後來,她中午賣水果,晚上給他們做經濟實惠的盒飯。

第一天做出的五十份銷售一空後,第二天賣到了一百份。

而且,很多人開始要媽媽的電話,希望能預訂。

這時,我媽自己已經忙不過來。

她把我爸叫來幫忙,但一聽說我媽又動了租房子,擴大經營的“邪念”,我爸死活不肯回來。

13

最後,我媽拿著攢下來的幾萬塊錢去找被她燒了房子的房東。

她還欠人家8萬元,她說是去還錢,其實是去求支援。

不曾想,她靠著那份韌勁真的說服房東把修繕好的房子重新租給她,並且成為她的股東。

於是,我媽的盒飯店開業了。

那時還沒有外賣小哥,她每天依然中午賣水果,下午回出租屋做盒飯,然後晚上去陸家嘴一帶送盒飯。

後來,有兩家公司老闆聽說我媽做飯好吃,還免費送自制冷盤,於是,跟她簽了合同,員工午餐指定由我媽提供。

就這樣,我媽的小小盒飯店從她一個人,慢慢變成了三個人、五個人、十個人的餐廳。

繼續給幾家公司提供午餐盒飯的同時,也做堂食。

我媽用一年時間,把欠房東的錢都還上了。

而且,打那之後,房東也一直是媽媽飯店的股東。

14

2005年,我媽已經在上海穩穩紮下了根。

而我也到了上學的年紀,她打算把我接到身邊讀書。

但就在這時,她看到另外一個商機。

她每次去看我爸時,都會給我爸做些好菜好飯,順便也給他的工友改善伙食。

話說她如今生意好了,但我爸還是堅決不去幫忙,寧願在工地幹著最髒最累的活。

我媽心疼我爸在工地的辛苦,所以,每次送飯時,也會給他們工頭一份,希望工頭日常關照一下我爸,時間久了,和工頭也混熟了。

那時,工頭除了包工程,還做堆場生意。

所謂堆場,

就是把拆遷工地上的建築材料,比如門窗、地板、琉璃瓦,以及各種木料回收,整理,再賣出去。

工頭在上海做了許多年,跟拆遷工地熟,有貨源,但他嫌棄這活兒麻煩。

工頭看出我媽的能力,就問我媽願不願意做這個生意?盈利三七開。

我媽只去工地轉了一圈,瞭解這活兒的流程後,馬上就答應下來。

打那之後,她指揮我爸帶著兩個老鄉,每天在工地把拆出來的各種建築材料整理好。

然後,我媽負責按二手建材的價格賣出去。

通常情況下,都是貨車直接來拆遷地拉貨,一車貨,轉一次手就能賺個千兒八百的。

15

等我媽的堆場生意理順後,我已經在村裡上了小學。

我媽為此回了一趟老家,徵求我的意見,是想跟她去上海,還是留在農村。

在那之前,我曾經去過幾次上海,因為父母活得艱辛,住的條件很差,所以,上海給我的印象並不好。

而且,因為從小就跟爺爺奶奶生活,所以我對爸媽並沒多少依戀。

因此,我選擇留在農村上學。

我媽那次在家裡呆了一週,她跟我說了許多。

應該是把她在上海這幾年的經歷講了一遍,但那時的我,對於這些事情,並不感興趣,也有點聽不進去。

但她有句話我記得很清楚,她說:“兒子,媽最想你的時候,做夢都在哭,想回家,但轉念一想,回家能拿什麼陪你?要想你比我有出息,我就得拼命賺錢,讓你有飯吃,有書讀,將來比我強,為了這,媽什麼苦都能吃。”

只不過六歲的我,因為跟父母見面稀少,漸漸對於他們的去留已經並不在意,對他們是為了我過上更好的生活更是毫無概念。

時隔多年,直到我為了畢業論文采訪她時,她才有機會跟我解釋一個母親的心酸:“在上海謀生太苦了,但一想到你能不重複我的人生,我就把每天晚上想你時流下的那些眼淚,都憋了回去。”

這一次,我媽沒哭,但我哭了。

16

我上小學後,我媽按月給班主任錢,把我託管在老師家。

一到寒暑假,就把我接到上海,給我報假期培訓班。

見我愛看書,她託了好多人,結識了一個高中特級老師,讓人家給我列書單。

只要老師推薦的書,她都買給我。

在老家,我是為數不多有自己書房的人。

我媽每次回家,都會在那個房間坐很久,看著那些書,像是自語,又像是說給我聽:“看這麼多書,得明白多少事,見多大的世界,長多少本事。”

然後,傷感地對我說:“媽媽初中畢業,學過的知識都就飯吃了,也指導不了你什麼,你就跟著這些書學,學做人,學做事,將來,肯定比媽強一萬倍。”

就這樣,我的童年與少年時代,除了上學,其它時間幾乎就是在讀書中度過的。

而我對於爸媽知之甚少。

只是偶爾從鄉親嘴裡聽到對他們的評價:“聽說在上海撿破爛”,“開了個粑粑館,還拿自己當老闆呢。”

真正懂得他們的不易和勇敢,是在我自己考進縣重點高中,然後,又考進南京院校之後。

在我自己進入城市,艱難地戰勝自卑、跨越城鄉差距時,才能體味到一無學歷,二無人脈背景的父母,在大上海謀生,他們到底克服了什麼。

17

2017年,我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學,爸媽也離開了上海。

早在五年前,堆場的生意隨著城市拆遷的基本結束而結束。

而我爸因為常年超負荷的勞動,腰部受損,再也幹不了重活。

更傷心的是,他因為相信老鄉的忽悠,被騙進了傳銷組織。

還是我媽報警,把他從魔窟裡救了出來。

經此一遭,我爸再也不願留在城市,他要回農村,蓋一個漂亮的別墅,享受退休生活。

我媽答應我爸回老家,但她不同意回到村裡。

她離開了這麼多年,鄉村越發凋敝,而她還不想才四十幾歲,就天天坐在院子裡曬太陽、養老。

最後,在我媽的堅持下,他們在縣城買了一套三居室和一間門面房。

因為做過堆場生意,她對各種建材品級瞭若指掌。

我媽在縣城開了一家建材商店,既是老闆,也是店員。

靠著一份誠實無欺,生意也還算興隆。

18

2021年,我臨近畢業。

在眾多畢業選題裡,我選擇了做第一代和第二代農民工這個主題。

因為我生長在農村,當過那麼多年的留守兒童,自認為比較瞭解這個群體。

畢竟,我也是農民工子弟。

於是,爸媽首先成了我的調查物件。

我第一次用一個觀察者的身份,去了解我的父母。

在我的要求下,我媽帶我重回上海灘。

去了我爸的建築工地,去了她第一次租住的民房,她第一家包子店,也去了繁華的陸家嘴、淮南中路、南京西路,還有當年爸媽堆場的地方,如今那裡已是高樓林立。

每一個地方,我媽都能說出一段謀生的故事。

而我切身感受到的,是一個初中文化的女人,在上海的傳奇。

儘管她沒成為什麼富豪,什麼女企業家。

但當我走過她當年走過的路,聽她輕描淡地說著那些往事,突然覺得,我的媽媽遠比我認識的那個她,要偉大得多,她是值得我一讀再讀的另一本教科書。

那一路走來,我很感謝自己選了這樣一個選題,讓我有機會真正認識我的媽媽。

她沒有文化,但對人生,她只有一句話:“老天有眼,幹就完了。”

尤其是說到後來我爸被捲入傳銷組織,我問她:“當時好多親戚也都去了,你怎麼沒動心?”

我媽說:“一個包子、一盤大頭菜,成本多少,能賺多少,我心明鏡一樣。天上怎麼會掉餡餅?騙你的其實不是別人,是自己。”

我問她:“那你怎麼沒死命攔住我爸?”

她說:“不讓他吃點虧,他就覺得自己這輩子有當千萬富翁的命,上次當,也就知道自己是誰,這輩子就徹底踏實了。”

這就是我媽,這些話,都是她從汗水裡提純出來的最樸素,也最實用的人生哲學。

而這些話,有那麼一個又一個瞬間,讓我覺得勝讀十年書。

19

離開上海之前,我帶我媽去了迪斯尼、外灘、登上東方明珠塔,夜遊黃浦江。

那晚,我媽坐在遊輪上,如痴如醉地看著兩岸燈光。

她說:“兒子,媽在上海呆了小十年,今天才看到上海是這樣美,大上海真好,但不是我這種人待得起的地方,它屬於你們這些有知識有文化的人,你們既能夠把它建得更好,也能享受它的好,不像我們,好日子都沒能力過出好樣子來,心窮得很。”

我媽還說,不懂得享受生活,是她的硬傷,跟錢沒關係,就是書讀得少,明明有眼睛,但沒眼光,明明有腦袋,但很多事想不到,於是做不到。

那晚,我媽很傷感。

我人生中第一次特別特別心疼她。

從前心疼,是懂事後知道她賺錢不容易。

而那一刻,我心疼她受困於認知牢籠的痛苦,也知道,和她同樣出身農村的我,是幸福幸運的。

因為,我是站在她的肩膀上出發的。

20

回老家的火車上,我媽哭了。

我知道,那眼淚五味雜陳,我不能打擾她,但我很開心有這樣一個機會了解她。

我們母子之間,其實一直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小時候,我最依戀她的時候,她不在我身邊。

長大後,我甚至一度怨她只知道賺錢,根本不在乎我。

但我現在終於明白,她寧願讓我怨恨,也要蹲下身去,讓我踩過她的血汗,走向高處。

很遺憾,常年彼此之間溝通的不暢,讓我們都不是善於向親人表達自己的人。

21

我媽是“寫故事的劉小念”的忠實讀者。

每次看到關於家教、親情的文章,她總是轉發給我。

我現在明白,那些文章裡,有她想表達卻羞於表達,以及表達不出來的,對我的期望囑託。

所以,拜託小念幫我轉述一個兒子對母親遲到的理解與致敬:

媽媽,你很了不起!

儘管你說自己沒文化,但在兒子心裡,赤手空拳打拼到今天,對命運一直說不的你,就是離我最近的英雄。

在你身上,我看到了持續的自我管理、為人處事的分寸、不抱怨不示弱不猙獰的得體、懂得接受又敢於改變的內心強韌。

這些品質,是我對照著你這些年的經歷,逐條貼給你的標籤。

說實話,媽媽,你的奮鬥讓我熱血沸騰。

馬上畢業的我,已經向上海多家單位投遞了簡歷。

我想好了,要像當年的你一樣,在這個令人熱愛的城市紮根。

一個家,需要幾代人不懈的努力,現在,我接過你的接力棒。

是繼承,更是致敬。

PS:謹以此文致敬中國農民工,致敬用“勤勞勇敢”改變下一代命運的父輩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