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地理的角度分析歷史:為何金人花十年滅遼,卻只用一年就滅宋?

北宋宣和七年,金兵大舉南下,宋徽宗效法唐玄宗躲避安祿山的先例,將皇位傳給太子,然後逃往金陵。欽宗登基後,肩負著抗金的重任,他認為汴京無險可守,想先退到襄陽去,避其鋒芒,然後再尋求機會收復失地。對此,大臣

李綱

堅決反對,他認為徽宗把社稷付託給皇上,就有了守土之責,不該捨棄都城而遠去,欽宗聽後理屈而無法回答。白時中便詰難李綱說:“都城豈可以守?”不料李綱不以為然,他認為“

天下城池,豈復有如都城者?

”汴梁雖然無險可憑,但城牆修得最堅固,周圍又屯有重兵,且宗廟、社稷、百官家屬都在城中,斷無棄守之理。當時負責城防的陳良弼急忙上奏說:“京城樓櫓創修,百未及一二。又,城東樊家岡一帶,濠河淺狹,

決難保守

,願詳議之”。欽宗便命李綱與陳良弼去探查情況,不料李綱回來後卻認為這些是小問題,說京城“堅且固”,應當留下來堅守,以待勤王之師的到來。欽宗見諸大臣都不說話,便採納了李綱的意見。

從地理的角度分析歷史:為何金人花十年滅遼,卻只用一年就滅宋?

李綱力排眾議,勸宋欽宗留守無險可憑的都城

之後完顏宗望率領的東路金兵攻打汴梁受挫,西路軍又僵持于山西,無法集中兵力。金人到考慮時機尚未成熟,便假意跟宋朝議和然後撤軍。欽宗因而覺得李綱的留守主張是正確的,誤認為汴京確實是天下最堅固的城池。然而,八個月之後,金兵再次南下,很快便合圍了汴京。欽宗變得猶豫不定,不知道是否要堅守下去。這時大臣

唐恪

進言說唐朝遭遇安史之亂,之所以能夠復興,是因為“天子在外,可以號召四方”,他建議欽宗留下太子守京城,然後自己逃往西洛,“

連據秦雍,領天下兵親政,以圖興復

”。

欽宗正打算採納這個建議時,開封府伊

何慄

卻引蘇軾的《論周東遷》來反駁唐恪,完全改變了欽宗的看法,因而決定繼續留守。就在破城前夕,張叔夜急忙奔入宮中,對欽宗說:“賊鋒甚銳,願如明皇之避祿山,暫詣襄陽,以圖幸雍”,然而欽宗卻沉默不答。最終金人攻克汴京,俘虜了二帝,使北宋在突然的攻擊下滅亡了。欽宗因誤聽書生迂言,放棄了逃跑的機會,所以李若水臭罵何慄說:“

致國家如此,皆爾輩誤事

”。

從地理的角度分析歷史:為何金人花十年滅遼,卻只用一年就滅宋?

金兵只攻克汴京便滅亡北宋

何慄曲解蘇軾的《論周東遷》

蘇軾所寫的《東坡志林》中有一篇專門討論周朝衰亡原因的文章,此文的結論是“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繆者也。”以及“避寇而遷都,未有不亡;雖不即亡,未有能復振者也。”蘇軾認為都城之於國家就像田宅之於富民一樣,即使家道中落,也不能把祖宅給賣了,因為那樣會失去根本。魏惠王與楚昭王都因懼怕秦國而遷都,但終究逃不過滅亡的宿命;東晉時,王導拒絕離開金陵而遷都豫章,說:“北寇方強,一旦示弱,竄於蠻夷,望實皆喪矣!”最終留在金陵,晉室因而復安。所以蘇軾認為周平王因犬戎之亂而遷都洛邑,捨棄了豐、鎬舊都,遂使周王室一蹶不振,名存而實亡。

其實,

蘇軾所談論的遷都是大軍過後的情況,而非大軍壓境之時的選擇。

周幽王被犬戎殺害,宮室皆夷械鍵嘔為平地,東晉遭遇蘇峻之亂,宗廟焚滅殆盡,這才恰部節出現了是留下來重建舊都,還是遷往他地另造新邦的問題。在蘇軾看來,與其另尋他地,不如重建舊都。因為“我能往,寇亦能往”,即使躲到天涯海角,也解除不了強鄰的威脅,那還不如識了留下來繼續祖宗的基業,使國家強大起來而不被別人欺負。遷都是一種示弱的表現,一旦逃走,那就難以中興了。

何慄卻荒謬的引用《論周東遷》來反駁唐恪,認為即使大軍壓境、汴梁難守,也不能暫避敵鋒,逃亡他處。唐恪的意思是想讓欽宗效法唐玄宗,暫時放棄長安,逃往他處,先保留實力,待日後再反擊以收復都城,這是無可奈何的權宜之計。因為汴梁四處都是平原,金國騎兵又來得如此之快,宋朝的勤王兵尚未到達,此時堅守孤城無異於孤注一擲,為什麼不逃跑而是坐以待斃呢?誰知李綱、何慄等安土重遷的書生卻要用百姓不可拋、君王死社稷、宗廟不可棄等大義來道德綁架欽宗,使其逃也不是、留也不是,猶豫之間就城破被虜了,書生誤人國家如此。

從地理的角度分析歷史:為何金人花十年滅遼,卻只用一年就滅宋?

宋欽宗疑而不斷,耳根柔弱,終致城破被虜

汴京並非能堅守之都城

李綱曾說:“天下城池,豈復有如都城者?”這是不通時務的書生話,從歷史來看,汴京幾乎可以說是最容易被攻克的都城了。

自古以來,從沒有一個朝代把都城定在汴梁。直到唐朝末年,朱溫被封為汴州刺史、宣武軍節度使後,才以這個地方作為創立基業的大本營。然而,朱溫在建立後梁時,並不常駐汴京,而是留在西都洛陽,這是出於軍事上的考慮。朱溫被殺害後,群臣勸朱友貞入洛繼位。友貞回答說:“夷門本太祖興王之地”,於是堅持在汴梁登基以此為首都。後梁在與後唐的數次交鋒中,定都汴梁的弱勢已經顯現出來了。公元916年,後唐莊宗李存勖率領主力部隊與後梁軍在魏州對峙,然後派李嗣源出奇兵偷襲鄆州,從山東改道直取汴梁。李嗣源在攻克鄆州後,立即帶領千騎晝夜兼程,直奔汴京。後梁末帝朱友貞知道梁軍主力已經趕不上李嗣源的速度,無法回防了,而且知道汴梁不是一座能夠堅守的城池,自己又逃不了太遠,為此日夜哭泣,最終自殺而死。這是汴梁作為帝都後第一次被攻陷。

李存勖是一名傑出的軍事家,他知道汴梁並不是一座能守的城池,所以滅亡後梁進入中原後,也把都城建在了洛陽。石敬瑭在契丹的幫助下,殺死李從珂,建立後晉,仍繼續定都洛陽。天福二年,石敬瑭考察汴梁,覺得此地便於漕運,故而升為東京,再次定都於此。十年後,晉出帝背叛契丹,契丹人僅用一個月的時間就攻克汴梁,將出帝虜走。後晉滅亡之後,大將劉知遠便在晉陽稱帝,之後又經洛陽來到汴梁,改國號為漢,繼續都汴。後周郭威與北宋趙匡胤相繼黃袍加身,反過來揮師汴梁時,幾乎沒受到任何有力的阻擋,建國後也都定都於此。

從五代史來看,具有軍事戰略眼光的朱溫與李存勖都不肯定都汴梁,因為這個地方無險可守,太容易被攻破了。而朱友貞、石敬瑭、劉知遠和郭威都貪圖汴梁的漕運便利,才升此地為都城,因而國祚日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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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都於汴是出於漕運的考慮

宋太祖兄弟的遷都之爭

北宋從後周手中繼承了政權,都城也是沿用前代的,但宋太祖始終對汴梁不滿意。開寶九年三月,宋太祖到西京洛陽去祭拜安陵,遂居洛陽宮,不肯回京。他召叢集臣商議遷都事宜,群臣都堅決反對,其弟宋太宗也說遷都動靜太大,會帶來諸多不便。然而宋太祖卻說:“

遷河南未已,終當居長安耳

”。他想先把都城從汴梁遷到洛陽,然後再繼續西遷至關中的長安。宋太宗忙問為什麼有這種打算?

宋太祖回答說:“

吾欲西遷,據山、河之勝以去冗兵,循周、漢故事以安天下也。

宋太宗聽完後,便用一句名言來堵住其兄的嘴,即“

在德不在險

”。太祖聽後無言以對,又拗不過群臣,只得返回汴梁,他不禁長嘆說:“

不出百年,天下民力殫矣!

從道理的角度來說“在德不在險”當然是正確的,吳起當年就告誡魏武侯說三苗夏商的都城都十分險峻,但因政治腐敗,導致天險也救不了王朝。然而定都難道就不需要考慮天險嗎?朝政腐敗必然會導致滅亡,但是無險可守也會加速國家的破滅。汴梁處於曠野之上,沒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理優勢,只能純粹靠人海來把守,這樣會加重國家財政的負擔,還養了一堆戰鬥力極差的冗兵在周圍,臨陣打仗的時候發揮不出作用,這正是宋太祖所擔憂的。而宋太宗不去考慮具體的問題,卻拿大道理來駁倒其兄,遂使上下苟安於汴梁,在立國百年之後,遷都更是成為不可能的了。

從地理的角度分析歷史:為何金人花十年滅遼,卻只用一年就滅宋?

選址都城不能忽略地理環境

留守汴梁是導致北宋快速滅亡的原因

撇開朝政腐敗等其他因素不談,單從地理及軍事的角度來看,定都汴梁並且執意留守汴京是北宋快速被金國攻滅的原因。

金人從起兵反抗到滅亡遼國,共用了十多年時間;而從越境入侵到滅亡北宋,卻只耗時不到一年。這是因為遼國的天祚帝一直在外征戰,金兵為了俘獲他耗費了不少時日,同時燕京也是一座有著天然屏障的難攻之城,若不是宋金聯合,攻城時間可能還會持續得更久。反觀宋朝,從第一次金兵南下到二帝被俘,宋欽宗始終在汴梁城中,而且在第一次守城成功後他還把徽宗接了回來,導致父子一同被俘獲。這種坑爹的愚蠢做法讓太上皇徽宗非常生氣,《北狩聞見錄》裡就記載宋徽宗對李石等指責欽宗的話,他說:“

朝廷既不令南去,又圍城時聾瞽我不令知,以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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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滅遼,一年滅宋

當金兵突然反目而南下入侵時,留守汴梁絕非最佳選擇。第一是此城無險可守,第二是準備得過於倉促難保萬全,第三是河北地區迅速崩潰,早已說明宋兵戰鬥力低下,根本就守不住汴梁。宋朝軍制有一個巨大的毛病,那就是削弱了主將的權威,導致部將可以專橫跋扈而不受約制。王全斌破蜀時,不能制約部將燒殺;曹彬徵遼時,部將不依節制,導致軍隊潰敗;楊業與潘美約定守峽谷,要誘遼兵深入而剿之。結果部將擅自撤離,潘美不能控制,也只得離開,導致楊業誘敵入谷後反被殺害。金兵南下時,童貫棄守太原而張孝純不能制止;金兵渡過黃河後,官軍無一人禦敵而全部逃竄。這是

冗兵及更戍制

所帶來的惡果。汴梁周圍雖然屯兵眾多,但無險可守,當面臨兇猛的敵軍來犯時,這些士兵都會感到恐懼,進而觀望或逃竄,失去了戰鬥力。

因此,可以說欽宗原先想效法唐玄宗暫棄京城而撤離不失為權宜之計;而李綱、何慄等書生卻將國運賭在一場守城之戰上,妄引蘇軾的《論周東遷》,用“大義”來說服欽宗留守,導致豪賭失敗,國破家亡,可悲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