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被章太炎逐出門牆毫無怨言,他說,先生教我的知識一句不記得

1936年6月7日傍晚,章太炎吃過晚飯,由夫人湯國梨扶著,一起外出散步,不料忽然昏倒在地。經過及時搶救,他雖然脫離了危險,卻臥床不起。13日突然發燒高達40度,14日凌晨,章太炎從口中吐出兩塊爛肉,病情再度惡化。湯國梨帶著弟子們跪在臥室外的空地上,焚香禱告。七點四十五分,章太炎停止了呼吸。親友們分明看見一團祥光從他的頭頂向窗外飛出。湯國梨哭得撕心裂肺,門徒們悲聲震天。

章太炎於蘇州去世後,國民政府給他舉行了隆重的國葬,用五色旗蓋棺。章門弟子們給他在北平舉行了隆重的追悼會,另有一幫“闊人”給他在上海也舉行了追悼會,“赴會者不滿百人,遂在寂寞中閉幕”。待一切塵埃落定,病重的魯迅方於10月9日寫下《關於太炎先生二三事》,其中寫道:太炎先生雖先前也以革命家現身,後來卻退居於寧靜的學者,用自己所手造的和別人所幫造的牆,和時代隔絕了。先生的音容笑貌還在,而所講的《說文解字》,卻一句也不記得了。

我以為先生的業績,留在革命史上的,實在比在學術史上還要大。考其生平,以大勳章作扇墜,臨總統府之門,大詬袁世凱的包藏禍心者,並世無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獄,而革命之志,終不屈撓者,並世亦無第二人:這才是先哲的精神,後生的楷範。

10月16日,即魯迅先生去世前兩天,他再次寫下絕筆《因太炎先生而想起的二三事》,其中寫道,我的愛護中華民國,焦唇敝舌,恐其衰微,大半正為了使我們得有剪辮的自由。剪掉辮子,也是當時(指清末,小編注)一大事。太炎先生去發時,曾作《解辮髮》一文,名噪一時。

可見師徒情深。

魯迅被章太炎逐出門牆毫無怨言,他說,先生教我的知識一句不記得

​同治七年十一月三十日(1869年1月12日),章太炎出生於浙江杭州府餘杭縣東鄉倉前鎮 ,因慕晚明顧絳(顧炎武)的為人行事,遂自名絳,號太炎。章太炎曾祖為餘杭鉅富,父親官至河南按察使,幼承家學,非常早慧。六歲就能作詩:天上雷陣陣,地下雨傾盆,籠中雞閉戶,室外犬管門。震驚四座。

章太炎從小便是書迷,不諳嬉戲。母親跟女眷們打麻將,他就在麻將桌旁邊的小油燈下旁若無人的讀書。

章太炎從小患有癲癇病。十六歲考秀才,忽然在考場上發病,父親考慮再三,遂命他放棄科考,章太炎從此絕意仕途。後來成名,遂被蔑稱為“章瘋子”。

章太炎承認自己有精神病。他說,大凡可怪的議論,非精神病人,斷不能想,能想也不敢說。說了以後,遇到困苦挫折,斷不能百折不回,一往無前。古往今來成大事者,都有幾分精神病。就怕有人自稱得了精神病,但是一見富貴榮華,便立刻好了。我要把我的精神病傳染給在座諸君,傳染給四萬萬同胞。

魯迅回憶章太炎說,其人既然是瘋子,說的當然也是瘋話,大可一笑置之。如果他恰好罵的是自己死對頭,便說,章瘋子居然不瘋。

章太炎的書房,四壁琳琅都是書,室內放一張床,沒有一件傢俱。有時候半夜醒來,忽然想起某書某事,即起床到書架上翻閱,往往通宵達旦,雖在嚴冬,不知加衣。

有一次章太炎請客,賓客盈門,即將開席,卻遲遲不見入席,趕緊派人四下去找,卻在廁所發現了他。原來他上廁所時忽然陷入深度思考,竟然把請客吃飯這茬忘了。

章太炎在上海獨居,沒人給他漿洗衣服,衣服總是油光泛亮,遠看似綢緞絲質光鮮,近觀方知是陳年老垢。他在日本三年,從來沒有換洗過衣服被褥,每當鼻涕蜿蜒而出,便用衣袖擦去。

章太炎在日本講學,自己不會做飯,每天就拿麵包充飢。一天弟子們看見桌子上的麵包都發黴了,一問,章太炎恍然明白,原來自己好幾天沒吃飯了。弟子們只好輪流過來做飯,或者做好給他送過來。

章太炎在日本時,蓬頭垢面,衣服經月不換,家裡養了一隻小松鼠,果殼與乾肉狼藉,蚊蟲共蒼蠅飛擾。

一次,家人見章太炎腳背隆起,以為得了啥病,脫下鞋一看,原來他把襪子底朝天穿上了。

章太炎吃飯,即使桌上擺了千盤百盞,只吃面前一兩盤。如果面前沒菜,便吃三碗白飯離席。南方人喜歡吃魚,章太炎雖然生在魚米之鄉,卻不會吃魚,往往連肉帶刺一起放在嘴裡大嚼,搞得狼狽不堪。

章太炎毫無生活自理能力,出門就回不了家。有時候走出幾十步買菸,就把回家路忘了,見人就問,我家在哪裡。人們說,你說出你家門牌號衚衕號,我告訴你怎麼走。章太炎大怒,你怎麼連我家在哪裡都不知道。

章太炎有一次回家,誤入鄰居之門,躺在女主人床上呼呼睡去。女主人購物歸來,看見一個男人躺在床上,驚聲尖叫起來。人們把他叫醒,他一臉茫然,我正臥榻鼾睡,你們何故擾我清夢?

有一次章太炎坐人力車回家,車伕問,住哪裡。他說,家裡。車伕問,你家在哪裡。他說,我要回家,不知道在哪裡。車伕為了掙錢,便拉著他在馬路上兜圈子。家人見他沒回家,趕緊四處去找,找到時他很感激車伕,隨手給了五塊錢。當時一個人力車伕辛苦拉車一個月才掙三四塊錢。車伕拿了錢,飛也似跑了。

魯迅被章太炎逐出門牆毫無怨言,他說,先生教我的知識一句不記得

​章太炎沒有金錢觀念。他讓僕人買菸,給五塊錢。兒子做大衣,給五塊錢。蓋房子,也給五塊錢。對他來說,一張鈔票只能用一次,從來沒有找零之說。

章太炎從北京帶了七千塊錢去上海娶媳婦(即湯國梨夫人),有人跟他說,帶現錢不方便,可以存銀行。章太炎欣然同意,便委託此人去辦。此人給了他一張3500的存摺,他揣在兜裡就上路了。

章太炎喜歡抽菸,自己抽廉價煙,招待客人用好煙。講課時一手拿粉筆,一手拿捲菸,有時候便把粉筆塞到嘴裡,引得門徒們鬨然大笑。別人抽菸含著菸頭,他含入一大截,點著煙沒抽幾口,便燒著嘴唇,疼的以手拍口,噴出餘火,如同表演魔術。

章太炎喜歡吃臭豆腐。滿屋子臭的捂鼻子,只有他感覺鮮香撲鼻。有人投其所好,送來臭雞蛋,臭花生,臭冬瓜等等,求其墨寶,他樂不可支,有求必應。

章太炎給報社投稿,讀者紛紛表示看不懂。報社編輯便跟他委婉提議,你寫字是自娛自樂呢,還是給別人看呢。章太炎說,我只管寫一篇好文章,別人能不能看懂,我可不管。編輯說,這樣的話,報社就用不著你了。

章太炎給張小泉剪刀店題字,揮筆寫下“張小泉前刀店”。店主傻眼,要他退還百元潤筆費。章太炎說,前字的月字旁已經有了刀,何必在下面再加一把刀。老闆聽了,欣然而去。

章太炎自詡醫術精湛,經常給人開藥方治病。但他用起藥來不計分量,因此誰也不敢吃他開的藥。孫中山先生病重,章太炎便給老友開了藥方送去,大家聽說是章瘋子開的方子,都不敢用。有人問他,你的學問當世第一嗎。他說,我醫學當世第一。

有個姓王的暴發戶附庸風雅,請章太炎題字,章太炎看不起他,不給寫。此人不死心,出高價託人說情,章太炎不勝其煩,揮筆寫下: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禮義廉。王老闆很高興,拿回去懸於高堂,逢人便炫耀,這是章太炎墨寶。時間一長,有心人便看出其中玄機,原來上聯沒八,下聯缺恥,這是諷刺王老闆“王八無恥”啊。王老闆頓悟,氣的七竅生煙。

章太炎有一天帶了長女,三女和一個門徒去飯館吃飯,吃完只帶三女回家。三女問,大姐呢。章太炎說,你大姐跟那個門徒走了。原來這頓飯是其長女的成親宴。

章太炎在日本時沒錢花,寫了張紙條向朋友借錢:今已不名一文,乞借銀元兩枚,以購香菸。身邊一個朋友說,既然借錢,為啥不多借點,兩塊錢夠嗎。章太炎說,我跟此君只有兩塊錢的交情啊。

章太炎談娶老婆:別人娶老婆當飯吃,我娶老婆當藥吃。

章太炎解釋貧與窮的關係:所謂貧者,就是把自己的錢(貝)分給別人,自己不至於一無所有;而窮則孑然一身,連個房子都沒有(棄家藏於穴內)。

清華大學組建國學院,本來想請王國維,梁啟超,章太炎三位國學大師為國學院教授,王梁先後應聘,但是章太炎跟梁啟超素來不對付,且不喜歡王國維研究甲骨文和詩詞,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遂將聘書摔在地上,並以足踐之,以示拒絕之意。

杜月笙想請章太炎題字,被章太炎嚴詞拒絕。沒過多久,章太炎侄兒在上海遇到惡勢力攪擾,章太炎聞知,便給杜月笙寫了一封信,希望能出面幫忙解決,杜月笙很快解決,並且親自跑到蘇州跟章太炎彙報,二人相談甚歡。杜月笙最初叫杜月生,章太炎覺著不雅,便給其改了一字。笙是一種古代樂器,月笙者,月下吹笙也。

章太炎有一次跟弟子們在樓外樓吃飯,蔣介石和宋美齡也到樓外樓吃飯,恰好遇見。蔣介石趕緊打招呼,太炎先生你好嗎。章太炎說,很好很好。蔣介石又問,您最近都忙些什麼啊。章太炎說,靠一支筆騙飯吃。蔣介石說,我等您忙完了,送您回府,您有什麼事可以隨時來找我。章太炎說,用不到,用不到。並堅持不坐蔣介石的車。蔣介石無奈,便把自己的手杖送給了他。章太炎對這支手杖還算滿意,收了。

魯迅被章太炎逐出門牆毫無怨言,他說,先生教我的知識一句不記得

​章太炎在日本開場講學,魯迅和周作人以及許壽裳也想去聽,奈何苦於學校上課時間和章太炎講學時間衝突,便讓章太炎弟子(後來成為大女婿)向章太炎請求,另開一班講《說文解字》。一起聽課的有八人,居於陋室,環繞矮几。魯迅仔細聽講,認真筆記,很少發言。有一次章太炎問他文學的定義,他說,文學和學說不同。學說能啟發人思考,文學能促發人感想。章太炎說,你這種分法不對。魯迅默然不服,出去後跟許壽裳說,先生對文學的詮釋過於寬泛。

章太炎被袁世凱軟禁期間,身為教育部僉事的魯迅不怕引火燒身,與同門多次前去探望,章太炎親筆寫了一段莊子的話贈給魯迅:變化齊一,不主故常,在谷滿谷,在坑滿坑。上款“書贈豫才”,下款“章炳麟”。

1918年初春,夜色如墨,魯迅蟄居在紹興會館裡,手裡夾著一支菸,構思著錢玄同交給他的“命題作文”。錢玄同和陳獨秀胡適劉半農等人搞了個《新青年》,苦於寫不出爆文,打不開局面,錢玄同便經常過來約稿。魯迅說,漆黑的鐵屋子幾個人醒了,能打破鐵屋子嗎?錢玄同說,把大家一起喊醒,就有可能。魯迅忽然想起一直試圖把大家喊醒的“瘋言瘋語”的恩師“章瘋子”來,遂“雜取種種,匯成一個”,寫下了絕世名篇《狂人日記》,一炮而紅,《新青年》打開了銷路,魯迅重啟了新生。“狂人”意即神經病。

世事如白雲蒼狗。隨著時光推移,魯迅逐漸激進,章太炎卻逐漸消隱。魯迅走出了書齋,章太炎卻走進了書齋,二人“漸行漸遠漸無書”。

章太炎晚年自撰弟子錄,其中卻沒有魯迅。錢玄同問其中有何深意,他說,但憑記憶所及,無微言大義存焉。過了一段時間,章太炎重撰弟子錄,這次增添了周作人,卻還是沒有魯迅。錢玄同大吃一驚,不意竟有啟明(周作人字)。如果說第一次寫弟子錄是記性不好,那麼第二次寫弟子錄純屬故意為之。周氏兄弟同在其門下學習,他能記起周作人,怎麼會記不起魯迅?顯而易見,他這是把魯迅“逐出門牆”了。

1933年晚秋,落葉飄零,魯迅(估計得知章太炎不認他這個學生之後)跟朋友談到章太炎說,太炎先生曾教我小學,後來因為我主張白話,便不敢再去見他了。以後如相見,仍當執禮甚恭。​自以為師​弟之道,如此已可矣。

章太炎晚年之所以將魯迅“摒出門牆”,主要原因是魯迅提倡白話文,沒有搞古文。章太炎對白話文深惡痛絕。他說,凡稱之為詩,都要有韻,現在白話詩不用韻,就不能算詩。正如和尚娶妻吃肉,就只能稱為居士,不能稱為和尚。可是同樣搞白話文的錢玄同和周作人卻得到了他的認同,這就令人莫名其妙了。

魯迅認為章太炎“革命家”屬性大於“國學家”屬性,還說章太炎教他的《說文解字》全不記得,其實內有深意存焉。魯迅是以“戰士”自居的,他的筆如匕首投槍,刺破黑暗,呼喚光明,“兩間餘一卒,荷戟獨彷徨”,這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鬥士”精神正跟章太炎的“革命性”一脈傳承。他說不記得章太炎教的《說文解字》,意即自己沒搞國學而搞了文學,是想“揭露民族病痛,引起療救注意”,這也是章太炎早年極力踐行的。

換言之,被逐出門牆的魯迅才是真正繼承章太炎(早年)衣缽的那個人。

魯迅被章太炎逐出門牆毫無怨言,他說,先生教我的知識一句不記得

​章太炎堅持弘揚國學,他認為國學是面對西方挑戰的精神動力。他批評醉心歐化的人,這幫人總說中國人比西洋人差很遠,所以自暴自棄,他們不曉得中國的長處,就把愛國愛種的心,一日衰薄一日。

章太炎臨終立下遺囑,不因富貴而驕矜,不因貧困而屈節。

我們為什麼要讀魯迅?拋開一切高大上評譽不談,魯迅文章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特點,便是他異於常人的對社會對人生的敏銳深刻的洞察力。《紅樓夢》說,“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我們常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名師指路,魯迅便是一位能讓你“世事洞明人情練達”的名師。他的一生飽經滄桑,久歷世事,他把所有感悟和理解毫不吝嗇地寫在詩歌中,散文中,小說中,雜文中,指引你前進的方向,照亮你奮鬥的前程。讀魯迅書一卷,勝讀他人書萬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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