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知人生假，方解紅樓真：這句話藏著曹雪芹的一番苦心
01
真與假
其實，以職場權謀、人際交往、治家理事、婆媳相處、情愛姻緣等等世俗的角度來理解紅樓夢，本就是買櫝還珠。如此看待它，不但失了小說《紅樓夢》之意旨，也辜負了作者曹雪芹的一番苦心。
《紅樓夢》一書的真正創作意旨，是什麼呢？可謂眾說紛紜。正如魯迅先生的概括：
經學家看見《易》，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見排滿，流言家看見宮闈秘事。
其實，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職業，他們理解紅樓夢，總是有意無意地戴上其立場與職業所帶來的有色眼鏡。這也是正常的，我們世俗之人，都有這樣的習氣毛病。
呆雁以為，曹雪芹寫作紅樓夢，並非是專給男人看，專給女人看，專給才子佳人看，專給學術專家看，專給革命家看，專給道學家看……也不是專寫兒女閨閣之情，專寫風花雪月，專寫家族興衰……
這些只是區域性，只是工具，曹雪芹的紅樓夢，是寫給所有人看的，是寫給“人”看的，不論男女老少，不論何種職業，何種出身。其內容，也是生活之永珍。
而其寫作目的，就是為了點醒世人：人生就是一場夢幻。夢，幻，假，才是人生的真相。人生是假的，這是唯一的真相。
假作真時真亦假——人生本是假，我們卻把它當作真實。
無為有處有還無——萬有萬相，來自空無，從空無才能生出萬有萬相，即是“無為有處”，萬有萬相，非真有，終歸於空無，此即為“有還無”。
這與佛理是驚人的一致。性空緣起，緣起性空。人生無常，看似處處是萬有萬相，真實不虛，實則處處皆假，有，終歸於空無。
02
萬境歸空
全書中，言及此主旨者，比比皆是，在小說開篇第一回，作者就明明白白地交代了這一點。
當那顆頑石，聽了一僧一道述及紅塵中之繁華，便動了凡心，想去歷練歷練。一僧一道是怎麼說的？
二仙師聽畢，齊憨笑道：“善哉，善哉！那紅塵中有卻有些樂事，但不能永遠依恃。況又有“美中不足，好事多磨”八個字緊相連屬，瞬息間則又樂極悲生，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倒不如不去的好。”
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啊。二仙師在開頭，就說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可是石頭凡心已熾啊，這個凡心，可不是神仙下凡，到人間玩樂的心，而是從最初的空無，生出萬相萬有的那顆心。
每一個眾生，每一個人，你我，都像一顆凡心已熾的石頭。本來無一物，一念初動，時間來了，空間來了，物質來了，人生便來了，這就是“無為有處”。可人生不過是到頭一夢啊，萬境歸空啊，所以最後逃不開“有還無”的結局。
石頭到人間歷練一番，留下的只是記憶，只是刻在石頭上的那些文字，富貴溫柔，人間繁華，哪一樣留得住了？何人不像那石頭一樣呢？神瑛侍者如此，絳珠仙子亦復如是。
03
曹雪芹之夢幻
曹雪芹深恐我們不理解這一點，在第一回開篇的批語中，他借用脂硯齋之口，直白地點出真假之意旨。
現在通行版本的《紅樓夢》開篇一段是：
此開卷第一回也。作者自雲：因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而借“通靈”之說，撰此《石頭記》一書也。故曰“甄士隱”云云。但書中所記何事何人？自又云…………雖我未學，下筆無文，又何妨用假語村言，敷演出一段故事來……故曰“賈雨村”云云。此回中凡用“夢”用“幻”等字，是提醒閱者眼目，亦是此書立意本旨。
有人說這段話是脂硯齋之批語，本不是正文。其實，初看之下，的確如此，但是細細琢磨，批語大有矛盾處，再聯絡脂硯齋與曹雪芹之親密關係，事情就不那麼簡單了。
呆雁覺得，這段話，實則是曹雪芹借脂硯齋之口，來向讀者交代其寫作之動機，也是此書之來歷，創作之真意。
指硯齋批語中說：
作者自雲：因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而借通靈之說，撰此石頭記一書也。
我們要留意的是“作者自雲”四字，作者自己如此說。可是，通篇紅樓夢，言及此書來歷時，都是假託為石頭所作。紅樓夢的作者是石頭也好，或者是後面的空空道人，孔梅溪，曹雪芹等等也罷，整部紅樓夢之中，任何一個作者，都未曾在書中說“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才借通靈之說而撰此石頭記一書”的話語。
可是，脂硯齋卻在開篇明明白白地說“作者自雲”，來交代此書之來歷。可見，這個作者自雲，其實就是脂硯齋代作者向我們讀者傳話，以此來交代作者的動機，此書之真實來歷，而不是什麼石頭所記。
那麼，作者所經歷的“一番夢幻”，是什麼呢？就是人生。就是上面所說的“假作真時”，“無為有處”。
所以，那僧人將石頭變作美玉時，說的是“我如今大施佛法助你一助”，石頭變美玉，不過是幻術。人生，亦是幻境耳。
所以，批語最後說：凡用“夢”用“幻”等字，是提醒閱者眼目，亦是此書立意本旨。
注意，用夢用幻，可不是為了逃避什麼文字之獄啊。這可是作者的大實話，真心話。我們卻往往過目即忘，不加理會。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人生如夢如幻，正是曹雪芹創作紅樓夢之真意。（文|呆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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