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尚書府小姐逼婚他無奈迎娶,婚後不久要和離,他一臉不樂意

故事:尚書府小姐逼婚他無奈迎娶,婚後不久要和離,他一臉不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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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彩雲歸

宋老尚書家的小孫女宋棠要成親了。

這一訊息剛一從曹媒婆的嘴裡傳揚出來,登時就在蘇州城裡炸開了鍋。

炸鍋的原因不是因為宋棠出嫁,而是因為嫁的人是,孟修文。

孟修文是蘇州城商賈大戶孟家的獨子,生的儀表堂堂,氣宇不凡,除此之外,其學識在城中子弟中也數的上號,單從這些來看,怎麼看也該是城中千金眼中炙手可熱的良配之選。

可惜,並非如此。

三年前和郭家小姐的一樁悔婚,讓孟修文的口碑直線下降,導致稍微有點身份的人家,都不願將自家女兒許配給他。

“宋老尚書怕是老糊塗了吧?居然將孫女嫁給這樣品行的人?”

“嘖嘖嘖,到底是京都做過大官的,胸懷果真寬闊,當年郭家小姐的事鬧得沸沸揚揚,老尚書竟然渾不在意。”

“想那宋小姐在京都住了幾年,也該是有些見識的,再不濟還有宋尚書這個當爹的撐腰,怎麼肯嫁給孟家少爺?”

停在石板路旁的馬車軟簾一撂,連帶著垂在車頂周圍的絳紅色流蘇也左右擺了擺,車內坐著的正是宋棠主僕二人,剛才便是身旁的小丫鬟簇兒氣不過撂了軟簾。

穿著漾粉褥裙的簇兒眉頭皺成了一團,“小姐,他們怎麼可以這麼說你。”

宋棠淺淺一笑,“他們也沒說錯啊。”說著順手剝了一顆蓮子遞進口中,“走,去孟府瞧瞧熱鬧。”

宋棠並沒有去到孟府周圍,而是去了旁邊的奉珍閣,選了三樓的臨窗雅座,點了店內的幾道招牌菜,便搖著羽扇悠哉遊哉。

如果她沒猜錯,此時的孟府一定是雞飛狗跳,亂作一團。而放眼整個蘇州城,只有這個位置可以將孟府盡收眼底。

定親的訊息昨日才放出,今日孟修文必定會回府和雙親鬧,而為了讓孟修文應下這門親事,孟家二老必定會將孟修文扣在府裡,以免生亂。

三年前孟修文胡鬧著退了郭家的親,他的名聲已是一落千丈,這次好不容易又定下門親事,娶的還是宋老尚書唯一的孫女,如果不是因為孟修文是自己的骨肉,孟家二老都覺得是宋老尚書花了眼才叫孟修文撿了便宜。

這次婚事若再出紕漏,孟修文怕是再難遇到這樣好的親事了,孟家老人怎能不上心?

宋棠遠遠坐在雅間裡,饒有興致地賞著孟修文在院子中力盡所能的反抗,她情不自禁地鼓了幾下掌,自言自語道,我倒成了逼婚的那個。

城中人皆以為是老尚書糊塗,孟家高攀,可只有宋家人知道,這門婚事是宋棠自己選的。

最開始宋老尚書聽說宋棠選的夫君是孟修文,也是驚掉了下巴,想也不想得直接回絕了。

宋家雖仕途多年,世代清流,從不以此居高臨下將人輕看,但孟修文是什麼人?那可是當年引的郭家小姐情根深種,定了親又一走了之,拒不認賬的混賬啊。

當年的事雖然過去了三年,可只要提起,依舊曆歷在目。

郭家是盤桓在蘇州城的百年書香人家,郭家小姐從小便在嚴格的理法中長大,是個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這樣一個名門淑女在自己的訂親宴上,卻遭遇了未婚夫當眾一走了之,跑去酒樓尋歡作樂的丟人事,此等奇恥大辱引得郭家上下震怒。

孟家自知理虧,第二日便揪著逆子上門認錯。

郭家族中長輩坐了滿堂,念著自家小姐名聲,想著只要孟修文認個錯,這事就胡亂過去了,修個秦晉之好,兩家人也不至於撕破臉面不好看。

不料孟修文如同被鬼昧了般,死活也要悔婚,說自己從未應下這門婚事,對郭小姐更是毫無情誼。

孟家父母當場傻了眼,這門婚事明明是孟修文自己同意的啊!

孟家家風開明,因此從未如其他大戶人家般為孟修文早早做主定親,當初郭家遣了媒人主動示好,孟家父母想著郭家是書香門第,教養出的女兒定是知書達禮的,還高興了好一陣,但也是問了孟修文意見,得了他的同意才派了媒人上門提親。

可現在當著兩家人的面,孟修文居然反悔了?

據說當時郭家小姐不顧小姐顏面,噙著淚問他原因。

從詩會孟修文主動遞帕,到燈會陪著郭小姐解謎送燈,再到乞巧節收了郭小姐的繡品,並還回去一隻刻了字的竹筆。

樁樁件件,分明是孟修文主動示好。

可臺下的孟修文一臉無辜,他說他送的人又不止一個,難不成還要每個都娶了?我答應婚事,不過是自己認錯人罷了。

而且他只是習慣性示好,甚至都不知道郭小姐的全名,不過他看著郭小姐一臉決絕的樣子,忍住了話茬沒敢說。

郭家小姐泫然欲泣,只訥訥道,原來是自己會錯了意,然後扭身就投了湖。

所幸在場有熟識水性的人,搶救及時,才保下了一條命。

自那日起,郭孟兩家勢同水火,老死不相往來,而孟修文的名聲,也是徹底的敗壞了。

雖然全蘇州城的人都知道孟修文處處留情,但唯獨鮮出大門的郭小姐當了真。

這故事在蘇州城並不是秘密,只是三年後隨著孟修文與宋棠的這樁新婚事,又被世人提起,津津樂道。

“小姐你看!孟公子被打暈了!”簇兒拍了拍宋棠,驚道,“小姐,他不會被打死了吧?”

宋棠被簇兒這麼一拍,收回了思緒,眯眼看向孟府,果然,孟修文被他爹的棍子打得暈了過去。

嘖嘖,就這身子骨還整日尋歡作樂?宋棠搖了搖頭,喚了身後的簇兒,“回府。”

2

宋棠剛一回府,就感覺到家中的氣氛有些不對。

再看看宋老尚書的臉色,就微微猜到了原因,八成和孟修文的婚事有關。

果不其然,宋棠剛打了招呼準備去尋祖母,就被老尚書叫住了。

“剛剛你去了孟府?”

這麼快祖父就知道了?府裡什麼時候多了尾隨她的探子?宋棠轉了轉眼珠,笑,“還不許孫女看看未來的夫君?”

“胡鬧!”老尚書使勁跺了跺柺杖,“那讓曹媒婆把這件事宣揚出去,也是你的主意吧!”

老尚書本想假意應下這樁婚約,先將宋棠糊弄過去,日後再想辦法尋個由頭神不知鬼不覺地解了這樁婚事,到時宋孟兩家定不會聲張,只要再堵住了媒人的嘴,自不會有旁人知道。

可不想這小丫頭看破了他的心思,搶先將這樁婚事爆了出來,還明晃晃地跑到孟府旁逛了一圈,這下全蘇州城都知道自家丫頭如當年郭家小姐一般動了情,萬一孟修文再悔婚,他自己娶不到好人家的姑娘也就罷了,宋棠還如何在蘇州尋一門好親事?

宋棠趕忙湊到老尚書跟前,撒嬌地扯著他的衣袖晃了又晃,“孟公子今日被孟老爺揍了,孫女還想給他送點吃食,慰問一下呢。”

孟修文被揍了?老尚書稍一思忖便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脾氣立馬上來了,“你還要給他送吃的?反了他了!我的寶貝孫女他都不願娶?”

宋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是呀,所以孫女一定要奪回這個面子,替祖父報仇。”

“哪裡是為我報仇?”老尚書瞪了眼宋棠,“我實在想不通,你一個堂堂尚書府的貴千金為何要嫁給孟修文那個臭小子。”

宋棠親暱地偎依著老尚書,“祖父,孟老爺磊落,孟夫人寬和,更重要的是他們二人伉儷情深,府中多年也沒有妾室紛爭,家中子嗣也只孟修文一個,孫女嫁到這樣的家中,少了妯娌爭鬥,姑姐生事,與其他人家相比,不知多自在。”

老尚書捋著鬍子點點頭。

“還有。”宋棠又接著說,“除了多年前那樁舊事,孟修文並無其他出格之處,連喝酒玩樂都不肯踏足煙花之地。而且據孫女所知,他當年拒婚也只是想迎娶心愛之人。如此看來,倒也算痴情。”

被宋棠這麼一說,老尚書似乎覺得孟修文果真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孫婿,孟府是整個蘇州城的最優人家。

宋棠見老尚書的心思有些鬆動,趕忙乘勝追擊,“再說,就算孟修文最後毀了婚約,他一個有前科的人,蘇州城的人只會說他本性難移,再慨嘆一句宋府錯看,而孫女也不是郭家小姐那樣一根筋的人,幹不出尋死覓活的事鬧得滿城皆知,現在煩悶的該是孟府,所以祖父擔心什麼呢?”

這下老尚書徹底被宋棠說動了,鼻子裡發出一聲冷哼,“日後若做成了一家人,我看誰敢說我尚書府的孫女婿一個不字。”

宋棠見狀終於放下了心,悄悄招手,叫簇兒端來了一碗鴿子湯,“這是孫女煨了三個時辰的鴿子參杞湯,祖父快嚐嚐。”

宋棠的廚藝了得,老尚書才喝了一口便讚不絕口,“日後尚書府若是倒了,憑著你的一手好廚藝,也是可以養活自己的。”

她知道祖父只是隨口一說罷了,只是這樣的誇讚讓她眼中一亮,又以極快的速度暗了下來。

宋家世代入仕,朝堂地位頗高,雖然陛下如今不再輕賤商人,但以宋家的門楣,即便倒了,也不會允許她這個高門貴女拋頭露面做廚子的活。

今日宋棠去奉珍閣不僅是為了看孟府的熱鬧,還為了打探孟修文的口味——孟修文好吃,更是極愛奉珍閣的菜餚。

所幸她沒有白走一趟,稍稍誇讚店家的菜,再順嘴提了提孟修文,就從店小二嘴裡套出了孟修文的心頭好——白龍曜。

他愛吃的倒是頗有講究。

第二日天還未亮,宋棠就將自己關在小廚房。

案板上放著簇兒昨日從集市上買回的上好豬裡脊,她拿著肉錘小心翼翼地將裡脊錘成肉泥,確保其中不含一點肉筋,又將捶好的肉泥劃好紋路,放進蒸爐蒸製作,待蒸熟後拿出,肉泥紋路細膩,肉汁均勻的附在其上,光下如龍鱗般閃耀。

誘人到連宋棠都忍不住想要吃上一口,不過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宋棠將白龍曜裝在食盒中,囑咐簇兒送到孟府。

果然不出宋棠所料,到了傍晚時分,孟家公子就遞來了邀帖,約她在奉珍閣見面,切磋下有關於白龍曜的心得。

宋棠不住感嘆孟修文骨氣勁峭的字,再想想自己那一手拿不出的字,便只在邀帖上留了一個然字,同時改了邀約的地點。

礬樓。

3

礬樓是揚州城裡除了奉珍閣外最好的酒樓了,除了有與奉珍閣不相上下的吃食,更比奉仙閣多了些蝕骨風情的雅緻。

是以,也多是引得暗含情愫的公子小姐光顧。

所以即便孟修文胡鬧,也不願來這裡赴宋棠的約,畢竟當年那場悔婚烏龍,他也心有餘悸。

但是,他又饞宋棠那道白龍曜饞得緊,糾結半宿,還是不顧病體翻了牆頭來赴約。

明月高懸,坐在馬車中的宋棠躲在彩燈集結的街道的角落,目送著孟修文進了礬樓,又稍稍等了等,才一個人尾隨其後,進了礬樓的玉蘭間。

那是她告訴孟修文自己定下的包間。

等她上了樓,到了玉蘭間,推開虛掩的門,果不其然,裡面的氛圍緊張到了極點。

孟修文難以置信地指著屋子裡的女人,“你竟然敢騙我!”

那女人神色自若,攬著身畔的男人一臉無所謂,“孟公子,我若是想嫁給你,三年前就嫁了,哪需要拖到現在?”

宋棠在後面低眉一笑,也不言語。

沒錯,屋中的女人正是孟修文愛戀多年的人,許明月。

孟修文一時尷尬難耐,語無倫次,前面是自己心念多年的相好,後面是與自己有了婚約的未婚妻,這種被人直擊綠帽子的瞬間,讓他窘迫得無地自容。

許明月見宋棠進來了,挽住身旁男人的胳膊從孟修文旁邊走過,“為了這幾年的情誼,今晚你的糗事,我和郎君是不會向外吐露一個字的。”

等到許明月兩個人離開,宋棠才開口,“你不會真的不知道,許明月是嫁了人的吧?”

孟修文一臉憋屈地搖搖頭。

宋棠以為自己只是讓他撞破一場情事,沒想到自己是戳破了一場騙局。

“好吧。”宋棠覺得孟修文笨極了,“許明月都成親半年了你都不知道?你們平時都不聯絡的?”

“飛鴿傳書。”孟修文悶悶地應。

飛鴿傳書?宋棠大跌眼鏡,簡直難以置信,但懶得和他探討其中疏漏,只單刀直入主題,“那你娶不娶我?”

孟修文一臉悲憤地看著宋棠,縱他再笨也想明白了,宋棠就是故意讓他“抓姦”的!可眼下宋棠看見了自己難以啟齒的事,再加上白龍曜的做法他還沒弄清,他一個沒有愛情的人,就算為了白龍曜娶了她也不虧。

所以孟修文憋憋屈屈地冒出了一個字,娶。

於是兩個人的婚事出乎意料的順利定下了,孟家父母喜出望外,實在想不通自家兒子如何就開了竅,只得一味感謝孟家列祖列宗。

成親那天宋棠的紅妝鋪了十里,孟修文騎著馬走在前面,倒是一番颯爽英姿模樣。

喜轎內的宋棠終於長呼了一口氣,這親事,到底是被她促成了。

成親第二日,宋棠和孟修文一同向公婆請安,兩家老人見了宋棠就歡喜,一個勁地誇宋棠是孟家的福星。

當然宋棠也落落大方,面對初次見面並不相熟的公婆,婉言道,“兒媳在家便聽聞婆母溫和寬厚,公爹通情達理,感情甚好,夫君受此薰陶定然謙謙如玉,舉世無雙,總歸是不會差的,所以兒媳哪裡擔得起福星兩個字,分明是兒媳進了有福之家才是。”

一席話說得二老心情熨帖,這樣好的兒媳上哪找?孟夫人心中不斷翻湧的那句“你到底看上我兒哪了?”到底被生生憋了回去。

孟修文更是舒坦極了,心中不住誇讚宋棠會說話。

因此剛回臥房,便對宋棠說,“我願給娘子一個禮物。”

宋棠一聽,趕忙抬起頭,眼中滿是狡黠,“夫君當真?”

孟修文盯著宋棠亮晶晶的眼睛,雖弄不清她的小腦袋裡籌謀著什麼,但還是痛快地頷首道,“自然當真。”

許是得了孟修文的這句承諾,宋棠待他比以往更加上心。

因為孟修文愛吃,宋棠的手藝又好,因此她總是親自下廚為孟修文烹調,久而久之,孟修文連餐館子都不肯去了,成日耗在家中等著宋棠投餵,閒暇時間甚至學起了看帳。

見一貫熱衷吃喝的兒子突然不肯和狐朋狗友相聚,開始安安穩穩留在家中看賬本了,孟家父母心中高興,心知是宋棠的功勞,於是就暗地裡偷偷給她買禮物。

什麼錦繡閣的百花裙,如意坊的翡翠頭面,廣福齋的蜜果,孟夫人只要見到女兒家的新鮮玩意,都統統買給她,宋棠的禮物一時接到手軟。

為了投桃報李,宋棠也不侷限於只給孟修文做好吃的,每日也做了適合老人家吃的藥膳,孝敬公婆。

上進的兒子,孝順的兒媳,人生簡直堪稱圓滿,孟家二老頓覺前三年因為孟修文操過的心都值得。

宋棠這般乖巧地過了半年,剛好趕上他們成親的第一個春節,宋棠偎著孟修文突然開口說,夫君,我的手藝與礬樓相比如何?

孟修文詫異她為何如此發問,但還是說,“豈止礬樓,連奉珍閣的手藝都比不上娘子。”

不然當初的他怎會為一道白龍曜就賣了身,如今想想也是屈辱。

宋棠心中一喜,接著說,“我瞅著飯館的生意紅火得很,不如過了年我們也開家菜館子可好?”

孟修文皺眉,“上哪找廚子?”

宋棠起身眨眨眼,“你看我怎麼樣?”

孟修文歪著頭打量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她一個尚書府千金,去做廚子?宋老尚書要是知道了還不得滅了他?於是趕忙說,“不怎麼樣,孟家夫人怎能去廚房那種地方。別說你的祖父母不會同意,要是爹孃知道了,奈何不了你,也得扒了我的皮。”

宋棠嘴一撇,“夫君說過要送我一份禮物的,怎的如今反悔了?”

他本就是守信重諾之人,如今被宋棠這麼一將,霎時語塞,不知該怎麼接。

宋棠見他沉默,趕忙說道,“到時候我偷偷弄個小廚房,只做幾道招牌菜,其他菜色我們尋個廚師來就好。”說著又掉下幾滴眼淚,“我也是想著夫君好美食,才想弄一間菜館子,好為夫君網羅天下菜色。”

這麼一說,孟修文就動心了。

孟府不缺錢,一聽孟修文要置業,孟家父母大筆一揮,為孟修文在湖邊置了間景色絕佳的餐館,全力支援兒子的初次產業。

孟修文拉著宋棠裡裡外外忙活了一個月,終於大功告成。

宋棠看著佇立在湖邊的餐館,徹底放下了心。

4

餐館開業後,因為宋棠的幾道拿手菜味道實在絕妙,因此吸引了不少人前來用餐。

孟修文驕傲宋棠的手藝,又不能說出廚師名諱,一時間大家都對這位神秘的廚子起了好奇之心,奉珍閣甚至還偷偷遣了人來挖牆角。

林棠躲在後廚,看著孟修文一個人在前面應付,心中生出幾分暖意。

她想嫁給孟修文並非臨時起意,而是,籌謀已久。

那時她剛被祖父從京都接回蘇州,碰巧趕上桃花節,於是便拿著邀帖赴了席。

她與席上的小姐都不相熟,即便如此,她也發現那些小姐都或多或少地避著孟修文,不願與他有過多交談。

宋棠細細打量孟修文,發現那個人儀表堂堂,氣度不凡,照理說不該受此待遇,因此便對他留下了些印象。

後來她在蘇州住得久了,才從風言風語中拼湊出孟修文的樣子,他花名在外,對遇見的姑娘家都體貼入微,仿若求娶,蘇州稍微有些門楣的女兒家都不願與其攀上瓜葛,省的惹人嫌話。

可宋棠倒不這樣認為,她覺得孟修文這樣處處撒溫柔,對妻子或許該是更加體貼吧。

再後來就出了孟修文悔婚事件。

宋棠沒想到,孟修文那樣的人竟然也會為一個人動心,寧可揹負滿身罵名也要悔婚,有關那人的名諱更是不肯吐露半分

孟修文的名聲因為那件事跌倒谷底,可卻讓宋棠暗下決心,定要嫁給孟修文為妻,因為她心裡的秘密只有孟修文可以幫她實現。

她痴迷廚藝,想開一家餐館,並親自掌廚。

那是自小便盤亙在她心中的夢想。

尚書家的小姐要做廚娘?這簡直滑天下大稽!宋棠也知道,她這種想法是不會被家人允許的,所以,她想到了嫁人。

她將蘇州適齡的少爺看了一圈後,發現只有一個人最符合她的要求,那就是孟修文。

孟修文行事乖張,敢作敢當,與蘇州城裡的其他少爺都不同,孟家父母也是難得的開明,若被孟修文娶為妻子,那她便是孟家媳,以孟修文護短的個性,她的願望一定會有實現的可能。

所以她一定要嫁給孟修文,並努力讓他愛上她。

很明顯,宋棠似乎已經做到了。

如此也不枉她暗地裡費了一年功夫打探到許明月的名字,並讓孟修文親眼目睹了那場起著決定性作用的綠帽子現形記。

眼下她有了心心念唸的餐館,自己的精力也被分去了大半,除了每日給公婆照常送去的藥膳,孟修文已經好久沒有單獨嘗過宋棠的小灶了。

因此他在前堂應付大半日後,待客人漸少,才飢腸轆轆地去小廚房尋宋棠。

孟修文癟著嘴眼巴巴地盯著宋棠手中的菩提玉齋,沒志氣地嚥了咽口水。

宋棠見孟修文倚著門框委屈地捂著肚子,又不發一言,心中覺得好笑,“一碗炒飯而已,你這樣委屈是做甚?”

“那……你知道你有多久沒有給我做好吃的了嗎?”,孟修文的語氣幽怨十足。

宋棠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確已經好久沒有給孟修文做菜了,於是有些抱歉地笑笑,讓他稍等片刻。

孟修文這才展了顏,心滿意足地退到椅子上等。

只見宋棠在小廚房裡叮叮噹噹忙活了半天,然後端出一盤盤菜餚,依次擺在孟修文面前。

不僅有冷盤熱炒,主食、羹湯、甜品也是一應俱全,除了他慣吃的白龍曜,羊皮花絲,遍地錦裝鱉等若干菜品,還有宋棠平時嫌麻煩不願給他做的玉露團。

這下孟修文徹底樂開了花,拿著玉箸大朵快頤,吃著吃著他突然玩笑道,“你嫁給我難道就是因為想開個菜館子?”

本是一句尋常的玩笑話,沒想到對面的人竟然沉默了。

孟修文感覺到了空氣的凝固,他緩緩抬起頭,笑容也僵在臉上,一臉難以置信,“你該不會真是為了開館子吧?”

宋棠尷尬一笑,“怎麼會,我明明是欽佩你的人品……”

“嗯?”孟修文難得硬氣地瞪了一眼宋棠。

宋棠陪著笑,誠實地說,“也不全是,但確實是原因之一。”

孟修文筷子一撂,嘴裡瞬間沒了味道,內心五味雜陳,怪不得她對自己言聽計從,還好吃好喝地哄他,原來到頭來,自己還不如一間菜館子。

不過,孟修文低頭瞧了瞧一桌子的好菜,看在她一手好廚藝的份上,他就大人大量,原諒她了吧。

5

自宋棠不小心被孟修文戳破了心思,她自覺對不住人家,於是又隔三差五地給他做些好菜送去,

這日剛好是中秋,宋棠也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地進了孟修文的書房,摒退了在屋中打掃的下人,心血來潮地想為他收拾一番。

可是她的視線剛落在桌案上孟修文信筆寫下的幾個字時,蹙起了眉頭。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這首詞,是孟修文的最愛,不是因為詞人晏幾道,而是那裡面有他戀慕多年人的名諱,明月。

宋棠突然有些不開心。

當年許明月以郭家小姐的名字戲弄他,導致孟郭兩家反目成仇,明明嫌孟修文是商賈人家卻還對他逢場作戲,最後瞞著他得嫁士族,他是嫌自己戴過的帽子不夠綠嗎?居然還對此等拜高踩低之人念念不忘!

她不聲不響地出了書房,照例去小廚房給孟修文做菜,只不過這次她竭盡所能的用料,力求讓孟修文的味蕾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再難自拔。

然後遣人為孟修文送去。

孟修文好面子,自宋棠為他送菜以來,總是端著菜和周圍的好友炫耀,然後再故作姿態一臉幸福地吃掉。

只是今日,當他嚐了第一口時,就立即被難以形容的古怪味道驚到跳腳,好不容易抑制住自己猙獰炸裂的表情,舌尖又抽搐到難以控制。

宋棠瘋了嗎!!!

但他礙於自己曾誇下的海口,硬是生生當著一眾人的面,把難吃到要死的菜,熱淚盈眶地吃光了。

他的表現太過自然,導致送菜回來的下人一看見宋棠便興高采烈地說,夫人的手藝果真精湛,少爺全都吃光了。

宋棠微笑頷首,心中舒坦極了。

孟修文向來心大,等到華燈初上,早就忘了晌午時分宋棠捉弄他的事,於是興致勃勃地邀請宋棠一同賞月。

宋棠白了他一眼,倒也沒有拒絕,吩咐簇兒將準備好的吃食裝入食盒,拿到院子中一同分享。

孟修文坐在月下,看著滿桌菜色,心情大好,斟上葡萄佳釀,脫口便吟出一句,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一旁佈菜的宋棠動作一滯,皮笑肉不笑道,“你的明月現在在照著誰,你心裡還沒點數?”

孟修文舉杯的動作一頓,想到讓他顏面盡失的那晚,頓時失了風花雪月的興致,眉頭一皺,“煞風景。”

“煞風景?”宋棠冷笑地搖搖頭,“所以你這片大彩雲現在踩著我的裙褥了你能不能把腳抬開!”

這是宋棠第一次對他發火。

孟修文手忙腳亂地跳到一邊,“剛給你開完菜館子你就這麼對我?你怎麼翻臉不認人呢?”

宋棠鼻子裡冷哼一聲,收拾了桌上的餐具,扭頭就走,“更深露重,小心著涼。”臨了又加上一句,“你的明月可沒功夫暖你。”

孟修文在身後氣得跳腳,卻也無可奈何。

第二日,孟修文起床尋不到宋棠,以為她提前去了菜館子,誰知到了晌午宋棠帶著丫鬟施施然地回了府,身上穿了件精美絕倫的月華紗,一看就價值不菲。

孟修文這才反應過來,宋棠早起竟然是為了去裁縫鋪新做一身衣裳。

菜館子開業也沒見她如此勤奮!

他將宋棠仔細打量了一番,心裡有些不舒坦,便沒好氣道,前幾日才做了幾套流仙裙,今日你就做月華紗,你當家裡的銀子是風颳來的?

宋棠知道他心裡窩火,索性準備再燃他幾簇,“昨夜的衣衫落了鞋印不吉利,況且我倒不知如今府裡連一件衣裙的銀子都拮据,再說了,以我菜館子的盈餘買一件衣服難道還不夠?”

“那你為何偏買綠的?”

宋棠白了他一眼,隨口道,“哦,怕你忘了那晚的月色有多美。”

斤斤計較!

6

沒錯,就斤斤計較。

宋棠心中扔下這句話後,就每日一心奔在菜館子裡,不再理孟修文,自然而然也就斷了給他單獨開的小灶。

孟修文斷了吃食,心中自然鬱郁,然後默默地將書房裡有關那兩句詞的習作都扔了乾淨。

雖然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何要這樣做,是不是為了宋棠,可他就是這樣做了。

再然後,他跑到西市定了一套宋棠心心念唸的琉璃盞,想要送給她當賠禮,可正當他終於取回琉璃盞,準備晚點拿給宋棠時,就出了變故。

老尚書帶著老尚書夫人,把宋棠揪回了尚書府。

故事的起因很簡單,老尚書聽聞孫婿的菜館子生意很紅火,於是帶了老尚書夫人一同品嚐。

去的那日剛好趕上簇兒不在菜館幫忙,店裡打雜的夥計不認得老尚書,於是風風火火地推薦了店內的招牌菜。

等宋棠做好了菜,小廝端了送到老尚書桌上,兩位吃了宋棠手藝多年的老人只嘗一口,就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然後老尚書不顧老尚書夫人拉扯,一個箭步衝進了後廚,將正在做菜的宋棠逮了個正著。

宋棠的秘密就徹底暴露了。

孟修文知道的時候已是暮色微垂,他在府裡等了宋棠許久也不見蹤影,問了小廝才知道午後在菜館子裡發生的事。

於是趕忙奔到了尚書府,饒是他再吊兒郎當,也知道尚書府的人發現宋棠在出嫁後跑到菜館子裡做廚子是一件多大的事。

哪怕這菜館子,是自己開的,哪怕這廚子,是宋棠自己願意做的。

本來孟修文心中還抱著一丟丟宋棠安好的僥倖,可當他看見跪在老尚書跟前,哭得梨花帶雨的簇兒時,心中那點僥倖就灰飛煙滅了。

孟修文戰戰兢兢地行了禮,小心翼翼地開口,“宋棠呢?”

似乎是終於等到了孟修文開口,老尚書登時立起了花白的眉毛,“最初小棠嫁給你我們尚書府就不同意,沒想到你娶了小棠竟然毫不珍惜!”

孟修文一愣,他哪裡毫不珍惜了?他還給宋棠開菜館子呢!

宋老尚書捋捋鬍子,一聲冷哼,“你娶了小棠不忘舊人也就罷了,更過分的是我堂堂尚書府嬌生嬌養的千金小姐,竟被你喚做下人,使喚進廚房當廚子,是把我家小棠當作搖錢樹了?”

“這都哪跟哪啊……”孟修文急得不知該說什麼,“祖父……”

“行了,我的孫女犯不上嫁你為妻受冤枉氣,你準備好和離書吧!”老尚書打斷孟修文的話,寬袍一揮,“送客。”

孟修文百口莫辯,被客氣地送出尚書府後,一個人委委屈屈地回了孟府。

尚書府小姐逼婚他無奈迎娶,婚後不久要和離,他一臉不樂意

茲事體大,容他從長計議。

還好菜館子開起來後,他們夫婦就與父母分府而住,否則如果被雙親知道自己弄丟了好不容易娶來的媳婦,自己肯定難逃一揍。

可是,真的要和離嗎?

孟修文佇在桌案前,心中想著他與宋棠成親以來相伴的日夜,嘴角一咧,竟是笑了。

而這時,腦中竟然該死的又浮現出了那句詞。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

孟修文惱怒地拍打著自己的腦袋,他吊兒郎當乾點什麼不好,偏要去背痠詞!孟修文將桌案上的宣紙揉作一團,暴躁地向窗外扔去,可一抬頭就瞧見了掩在酸棗樹後的圓月,他又想惱,可那輪皎潔的月,竟突然化作宋棠的淺笑嬌顏。

孟修文看痴了。

他想了三日,終於做好了萬全準備,提了禮物親自上門賠禮道歉,心中想著只要不與宋棠和離,讓他做什麼都願意。

不料等他到了尚書府,只見一個挎著包袱的門僮正在鎖門。

孟修文趕忙上前問去,“尚書府人呢?你家小姐呢?”

小僮回頭見是孟修文,便沒好氣地說尚書府的人都回京參加親事去了。

“親事?”孟修文疑惑,“誰的親事?”

小門僮瞪了眼孟修文,“自然是我家小姐的親事!”

孟修文懵了,尚書府只宋棠一個小姐啊!

難道,宋棠要改嫁?!

他的和離書還沒給呢就這麼著急地成親了?!

於是孟修文飛速回府取了盤纏,套了車就往京都方向趕。

等到了京都,他顧不得舟車勞頓,在客棧簡單梳洗後,就尋到了尚書府。

尚書府果真張燈結綵,一片喜慶。

孟修文穿插在忙碌的下人中間,又急又氣,只想逮住宋棠問個究竟。

“姑爺?”

簇兒的聲音突然叫住了他,孟修文趕忙回頭,大步邁了過去,“宋棠可是今日成親?她人呢?我來送和離書!”

最後一句,孟修文說得咬牙切齒。

簇兒一臉奇怪地看著他,衝孟修文擺擺手,示意和她走。

孟修文就很乖地跟在簇兒身後,去找宋棠。

他跟著簇兒一直到了後廚,才看見在灶臺前忙得焦頭爛額的宋棠,孟修文驚訝地張開了嘴,“新嫁娘還要親自下廚?”

“姑爺在胡說些什麼?”簇兒不滿地瞪他,然後又換了一副歡快的語氣,“小姐,姑爺來了!”

宋棠回過頭看見了孟修文,露出了久違的微笑,解了圍裙就跑了過來,“你來啦?”

孟修文不知為何,突然有些委屈,嘴撇撇著,從袖子裡遞給她一封自己在趕路途中寫下的飽含血淚的和離書,“祝你新婚大喜。”

宋棠看著信封上端端正正的和離書三個字,沒忍住噗嗤一笑,接過來隨手扔進了爐灶中,盯著一臉驚詫的孟修文,用手擦了擦他眼角含著的點點淚,嗔道,“大笨蛋。”

當日宋棠被老尚書帶回尚書府並沒有受到一點苛責,孟修文看到的只是一場戲。

宋棠有個一直養在京都的小姑姑宋薇,眼看著要成親,不知怎的突然鬧了脾氣,死活也要吃上一桌宋棠親自料理的飯菜。

但是由於宋棠與她年歲相仿,幼時沒少在父親面前爭風吃醋,導致二人向來不睦,所以宋薇想吃一頓宋棠的飯菜,簡直天方夜譚。

正當老尚書苦惱宋棠不同意時,偏偏在菜館子裡抓到了宋棠的把柄,並以此為條件,換宋薇的一頓飯。

宋棠為了以後可以繼續在菜館子裡做菜,便只能同意。

也是剛好趕上宋棠與孟修文因為許明月置氣,宋老尚書為了探一探這位孫女婿的心意,索性就演了這場戲。

好在最後孟修文不負眾望,追來了京都。

“那,你現在還要不要與我和離了?”宋棠調皮地看著孟修文。

孟修文看著眼前的嬌俏少女,搖搖頭,虛掩著抹了抹眼睛,“我要和娘子,學下廚。”

此時尚書府鞭炮齊鳴,院子裡嬉笑一片,想必是新郎官登門了。

朗日當空,微風和暢,可真是一個好日子啊!(原標題:《南辭相思令:彩雲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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