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訪客》導演陳正道:對!我在刻意製造“壓迫感”

《秘密訪客》導演陳正道:對!我在刻意製造“壓迫感”

今年,是陳正道“北漂”的第十個年頭。十年間,大陸電影市場如日中天,他卻用了七年去拍不那麼大眾的懸疑片。

時隔四年,五一檔上映的《秘密訪客》,是繼《催眠大師》、《記憶大師》之後,陳正道推出的又一部懸疑片。這部雲集了郭富城、段奕宏、張子楓、榮梓杉豪華陣容的新作是陳正道眼中“完成度最高的一部”,單是剪輯一項工作,他就耗去了三年時間。

陳正道不急不躁,容易滿足,他覺得,每拍完一部賣座電影,資方都能讓他任性地拍個自己想拍的片,挺好。

當年《101次求婚》大賣,他次年就拍了《催眠大師》,那年《重返二十歲》賣得好,他馬上就把《記憶大師》拍了。

安全感的缺乏讓陳正道倍加珍惜每一次拍攝機會,他說,“趁現在趕快拍。”

創作上的不安全感是早年拍片時留下的“陰影”。

陳正道喜歡青春愛情,也熱衷懸疑驚悚,他的第一部長片就是驚悚片,叫《宅變》,他不滿意,因為完成度不好,拍得“綁手綁腳”。

自那時起,剛出道的陳正道就明白了,靠那個市場的體量根本沒辦法支撐這種型別的電影。那幾年,他每次開拍新片,都跟自己唸叨,“這可能會是我人生最後一部片了”。

這些年他對懸疑的偏執,像是對《宅變》“綁手綁腳”的心理補償。

從《催眠大師》、《記憶大師》到正在上映的《秘密訪客》,陳正道把這種“補償”內化於電影,一步步把懸疑推向極致。他琢磨,如果《秘密訪客》賣得好,下一部就拍部更小眾、更特殊的電影,不要喜劇,要黑色、要荒誕。

與兩部“大師”相比,《秘密訪客》犧牲了娛樂性,涅槃得更加黑暗陰鬱。

電影中的每一個人物都被披上了一段悲涼身世,受害者變成施暴者,成員間各懷鬼胎,他們的家終究成了每個人渴望逃離的魔窟。

111分鐘的觀影過程中,家裡的每一處陳設、每一次對抗、每一個響動都在不經意間把莫名的恐懼灌到觀眾身體裡,於是,一種難以抑制的孤獨、壓抑在黑暗的影廳中漸漸放大,無限蔓延。

《秘密訪客》對“家”的塑造,陳正道用一句話寫在了微博裡,“家,不只是一座房子”。他相信“一個人對家的觀念源於自己的心魔”。

26歲以前,疏離、孤獨、缺乏安全感,勾勒了出陳正道的生活狀態。他和真實的自我間,隔著一堵牆,那裡面住了個心魔,他不敢碰,怕碰壞了,身邊的人不再接受他。

他有心事,時常不開心,害怕一個人睡,可他不樂意告訴任何人,包括爸媽。那時候,他覺得,家是疏離的。祛除心魔的那一刻,陳正道發現,原來家還是包容的。

那一年,陳正道與自己正式和解,同年,他拍攝了《盛夏光年》。

陳正道還是決定為《秘密訪客》安排一個溫暖的結局,他讓姐姐與弟弟在電影裡完成和解。場燈亮起,惟願電影外銀幕前的你,於未來的某一天,也能與真實的自己,達成和解。

◎ 往極致的方向寫故事

《中國電影報》:《記憶大師》和《秘密訪客》中間隔了四年,這段時間在忙什麼?

陳正道:《秘密訪客》就是《記憶大師》之後隔了一年拍的,但是剪輯剪了三年。

《中國電影報》:怎麼剪了這麼久?

陳正道:因為很多東西要取捨,有些適合呈現給觀眾,有些不適合。

《中國電影報》:看完《秘密訪客》,第一感覺是每個人都有一段悲涼的身世,都是一個孤獨的存在,這次為什麼對人物這麼狠?

陳正道:做人物設定的時候,我們就有誇張化去做人物標籤,影片整體要傳達的主題是每個人都有可能在家庭受到一些壓迫,不要把自己從受害者變成加害者,但我還是有一些溫暖的想法,至少我讓姐弟倆最後和解了,沒有讓錯誤延續到下一代。

說到孤獨,這件事可能跟我自己有關,26歲之前,我太孤獨了,心裡有秘密,不敢跟人講。也會沒有安全感,我到現在都還是不太敢一個人睡。

《中國電影報》:在創作時,有加入您自己的孤獨體驗嗎?

陳正道:沒有。這個故事我是往極致的方向去寫,想寫那種比較抽離,很慘的角色。

《中國電影報》:電影裡哪個角色讓會您心疼、喜愛,哪個又會讓您心生憐憫?

陳正道:這部片比較特殊,我對這部戲沒有這個看法,我可能會憐憫觀眾,他們要到這個家裡做客,看著這家人心懷鬼胎,他們真的有必要到這個地步嗎?而這個片真正的觀影體驗就是來自於此。

《秘密訪客》導演陳正道:對!我在刻意製造“壓迫感”

◎ 與自己和解,才會原諒原生家庭

《中國電影報》:您在微博上寫到“家不只是一個房子”,這句話怎麼理解?

陳正道:家跟房子在懸疑推理驚悚型別電影裡,大多代表封閉空間和恐懼。為什麼說鬼屋,不說鬼城市?鬼城市聽起來就沒那麼恐怖,鬼屋就不一樣,因為小和封閉這件事很恐怖,但更恐怖的是,人可以離開一座大廈、一座城市、一個國家,但是很難離開家。所以當一件恐怖的事情發生在家裡時,會有一種讓你逃不掉的感覺,就像電影裡每個人從頭到尾都想逃走,但都逃不掉。

《中國電影報》:對您來說,家是什麼?

陳正道:對我而言,家是包容的。以前,我覺得我跟家之間很疏離,其實是我自己的心魔作祟,我糾結了很多年,後來決定要跟家裡講出真實的我,沒想到,他們其實很包容,這個感覺很特別。

排除家暴、虐待等這些犯罪行為,我覺得,一個人對家的觀念來自於自己的心魔,用流行的說法講,跟自己和解,才會原諒原生家庭。心魔祛除後,對家的感覺會很不一樣。

《中國電影報》:是什麼時候跟自己和解的?

陳正道:26歲。那一年,我拍了《盛夏光年》。

◎ “太陰森,收工我第一個跑”

《中國電影報》:《秘密訪客》是在韓國拍的嗎?

陳正道:是。拍攝地是我選的,在韓國首爾平昌洞,那是歷史最悠久的富人區。

《中國電影報》:那個家的場景真的像太太說的,有些怪怪的,鏡頭掃過家裡的景,都會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陳正道:我也覺得這個家好陰森,收工我都是第一個跑。那是一個老房子,裡面的景是我們搭的。

《中國電影報》:客廳裡那張吊著三雙腳的大照片好像三個上吊的人,把這個照片掛在客廳有什麼暗示?

陳正道:小說原著裡曉雪的角色是上吊自殺,但是我其實沒這麼拍。

《中國電影報》:《秘密訪客》用了很多聲音營造恐怖感,這些聲音是怎麼選的?

陳正道:我把我日常生活中覺得不舒服的聲音都放進來了,比如摩擦聲、刀子切盤子的聲音等,都是一些我討厭的聲音。

《中國電影報》:把人物設定推向誇張、加入所有討厭的聲音、置景連自己都害怕,您是想把影片往那種特殊的觀影體驗的方向推嗎?

陳正道:對,就是觀影體驗。就是想向讓人壓抑的觀影體驗方向推,這次推得蠻極致的。

◎ 剪短了張子楓戲份,怕“嚇到觀眾”

《中國電影報》:榮梓杉拍《秘密訪客》的時候還沒演《隱秘的角落》,你們是怎麼選到他的?

陳正道:海選出來的。選角團隊幫我們見了幾十個小朋友,我說你們推薦最好的幾個我來見一下,副導演跟我說,就推一個,不需要推第二個了,因為第二名離他很遠。榮梓杉兩輪試鏡一騎絕塵,我們就定了他。

《中國電影報》:試鏡的時候有讓他拍陰暗的段落嗎?

陳正道:已經記不清試鏡的內容了,只記得這個小孩感受力很強,你講好笑的事,他就覺得很好笑,你恐怖的事,他就會覺得很恐怖,你講悲傷的故事,他就會想哭。他話不多,不太會闡述自己。當時覺得這個孩子將來不得了,沒想到我們拍完兩年,他就爆了。

《中國電影報》:找張子楓的演姐姐楚瞳是看中了她的什麼特質?

陳正道:我跟子楓合作過一個短片,是個校園愛情片,她當時雖然年紀小,但已經能感覺到她是個好演員,她有時候甜美、有時候高冷,我覺得很有意思,就找她來試楚瞳這個角色。

《中國電影報》:她的表演給您帶來了哪些驚喜?

陳正道:子楓在情緒表演上很厲害,她在地下室著魔夢遊的那段表演太厲害了,完整版更厲害,我們怕觀眾太害怕,就在電影裡剪短了。

《中國電影報》:您已經合作了許多知名青少年演員,包括鹿晗、張子楓、吳磊、榮梓杉,還想合作誰?

陳正道:文淇。我對零零後的演員很有期待,他們很有生命力,跟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我會忘記自己已經是中年導演了。

◎ 能用這個預算、“卡司”,已經很滿足

《中國電影報》:自從進入大陸拍商業片,一路走來,您合作的都是頂級公司、陣容,順風順水,但2014年《催眠大師》之後,到今年《秘密訪客》上映,為什麼7年裡您幾乎都在拍懸疑驚悚這一個型別?

陳正道:我覺得自己是個型別片導演,愛情、懸疑、驚悚都是我比較喜歡的元素,一直沒有發生很大的變化。我的第一部片是我大三的時候拍的鬼片,叫《宅變》,是一部有超自然現象的片。

我不是科班出身,所以我拍電影,其實是站在觀眾的立場上開始拍電影的,比如我也喜歡拍青春愛情,喜歡拍愛情喜劇。

剛來大陸的時候拍的《幸福額度》我很喜歡那個故事,如果現在給我拍,我會拍得很好,像“名媛局”、相親網站之類的,當時還是太前衛了一點,現在看會比較好玩。《重返二十歲》那種跟觀眾分享一個有趣的故事的影片,我也喜歡。

所以,我並沒有發生轉變,懸疑、愛情、喜劇都是我喜歡的,只不過《宅變》在大陸的知名度比較低。

至於為什麼我會給人留下驚悚懸疑片導演的標籤?可能當年《宅變》拍得“綁手綁腳”,因為犯罪懸疑片的成本比較高,那個市場的體量很難支撐這個型別。

到《催眠大師》,我發現,大陸市場可以支撐我去把《宅變》那樣的片子拍得更好。不止驚悚懸疑片,如果我喜歡戰爭片、科幻片,這個市場也能承載,所以在這邊拍戲,我會更加珍惜這些型別電影的拍攝機會。

《中國電影報》:這7年間,大陸電影市場從一個高潮走向另一個高潮,票房井噴,市場擴張,在這樣的市場氛圍下,您是為什麼會一直堅持做這種受眾不是特別大的電影呢?

陳正道:我的想法可能跟很多人不一樣,對於在臺北長大的我來講,能用現在這個預算、“卡司”,能有這樣範圍的受眾,我很滿足了。

《中國電影報》:在某種程度上講,您是在彌補《宅變》留下的遺憾嗎?

陳正道:有一點點,但最終起因還是《催眠大師》。《催眠大師》的開始比較特殊,那之前,我拍的兩個片中,《101次求婚》是賺錢的,它賺錢的好處就是,資方給了我一種“你想拍什麼?說吧!”的待遇。

我意識到,如果我沒有票房,沒有幫公司賺到錢,公司是沒辦法支援我的。所以《101次求婚》之後,製片人問我,你想拍什麼?我第一個想法就是,“也不知道能在大陸多久,先拍一個我最想拍的片。”

我當時對推理反轉、催眠很感興趣,就說,拍《催眠大師》。《催眠大師》也賺錢了,我又想拍軟科幻、基因裝置,就拍了《記憶大師》,也賺錢了。連著拍的幾個片都賺錢了,那我想,能不能再拍一個更怪異的電影?於是就有了《秘密訪客》。

我覺得,導演分兩種,一種是對市場很敏銳,永遠知道市場上受眾最好的卡司是誰,話題最高的主題是什麼,這是好的商業型別片導演。但我是屬於另一種,就是趁現在趕快拍,萬一以後哪天市場不好或者哪天我票房滑鐵盧,就不給我拍了。

《中國電影報》:這是早年拍片時留下的“後遺症”嗎?

陳正道:對,缺乏安全感,我現在在市場上的選擇,有一部分原因是來自這個。我自己覺得,在大陸這個市場生根後,只要努力做,市場是會給到比較高的安全感的。以前在臺灣拍片,每一次開機,我都會跟自己說,“這可能會是我人生最後一部片了”。

◎ 想拍古裝宮鬥戲

《中國電影報》:《秘密訪客》之後還會接著拍驚悚懸疑片嗎?

陳正道:我想拍一些新東西了,希望觀眾能支援我。如果《秘密訪客》表現好,我就想拍一個市場上非常少見的,荒誕的黑色犯罪型別片,可能不會有很多人喜歡,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就像《狗鎮》那種片。

如果《秘密訪客》市場反應不好,我可能會先去拍一個像《重返二十歲》那種大眾一些的電影,那種跟觀眾站在一起分享一個好玩的事情的電影,也會給我帶來極大滿足感。

《中國電影報》:《狗鎮》讓您印象深刻的是什麼?

陳正道:我是在電影院看的《狗鎮》,它的觀影體驗很特別。其實從《催眠大師》、《記憶大師》到《秘密訪客》,我想做的都是給觀眾營造一種“哇,這部片沒有多少人看過,但是這部片的觀影體驗很特別”的感覺。

《中國電影報》:那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陳正道:比如,《催眠大師》、《記憶大師》給觀眾帶來了反轉、解密的快感,《秘密訪客》我希望營造出一種一直壓迫、一直壓迫的感覺,讓人覺得“到底是怎麼回事”,帶給觀眾一種沉浸式的觀影體驗。

《中國電影報》:還有哪些型別想要嘗試?

陳正道:我想拍古裝,我還沒拍過古裝。我喜歡看女孩子追求夢想,看她們為了維持自己的權利,互相之間出現一些不可避免的摩擦。比如,我喜歡《寵兒》那部電影,也喜歡追《乘風破浪的姐姐》,最近在看韓劇《頂樓》。

《中國電影報》:所以您可能會想拍一部宮鬥戲?

陳正道:我是會想拍宮鬥,但是目前不在計劃內。接下來,可能會拍一部古裝戲,但不是武俠類的,還是等“官宣”吧。

本文來源:手機環球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