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忽略了《驢得水》的這些隱喻,你可能會低估它的價值

2016年上映的《驢得水》是近年來少見的優秀諷刺喜劇電影,或者稱之為黑色幽默更為貼切。顯而易見,就電影技巧本身而論,《驢》並沒有那麼高明,畢竟該片是從話劇脫胎而來,難免陷入小品式演繹的單薄和單一的風格當中。然而,本文和大家探討的是影片的隱喻和對人性撕裂的揭露與反思,如果你沒有看出這些, 那麼你就會低估《驢得水》,只有讓我們理解這些隱喻的良苦用心,才會讓我們笑得有內涵、哭得有價值。

如果你忽略了《驢得水》的這些隱喻,你可能會低估它的價值

話歸正題,為了節省大家的時間,劇情就不多說了,沒有看過的建議先去看一看。

和《讓子彈飛》一樣,時間設定只能是在民國,當然我們都知道深刻的現實主義。而實際上,民國時代社會動盪,但卻是思想較為活躍,各方相互包容的一個時代。正如特派員在視察學校時,哪怕是憤怒青年周鐵男的言行一再失範,而且不乏僭越和挑釁,作為視察大員的特派員也只是說:我知道知識分子有知識分子的脾氣。對知識分子足夠尊重,是那個時代最起碼的一個道德標準,包括肆無忌憚的官員,哪怕是假惺惺的。

那麼,民國時代的知識分子有多大的脾氣,試舉兩例,一是委員長與胡適那張著名的合照,這照片不用多作解釋,一看坐姿便知。還有一個就是劉文典,劉文典民國時代安徽大學校長。該故事有兩個版本,一個是1928年,劉文典因其學校有事,被蔣叫去談話。劉文典當面頂撞蔣叫他“新軍閥”。蔣扇了他兩耳光,他飛踹蔣的下身。結果是劉文典以《治安條例》打架鬥毆論處,關7天。出來後,去清華大學當國文系主任。另一個版本是沒有動手,以小編對民國文人的粗淺研究,這個版本較為真實,因為在哪個時代,紳士風度還沒有泯滅,尤其是作為知識分子而言,講理的可能性更大,也就是君子動口不動手的機率大得多,論戰是主要的撕逼形式——從魯迅先生一生文字撕逼也可以管窺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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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當時的南開學生劉兆吉在《劉文典先生遺聞軼事數則》以及何兆武先生的《上學記》都記載過此事——蔣到了安徽,請當地的名流見面。蔣介石是很注重儀表的一個人,而劉文典則是一個乾癟老頭,還戴副眼鏡,蔣介石看他其貌不揚,就問:“你就是劉文典嗎?”劉直接回敬:“你就是蔣介石嗎?”還說:“本人字叔雅,文典只是父母長輩叫的,不是隨便哪個人叫的。”

這就是知識分子的脾氣,知識分子最重要的脾氣就是不向權力折腰,然而不管是哪個版本,劉文典不僅沒有被解職,而是到清華去了。反觀當下,我們的知識分子還有脾氣嗎、而當下對知識分子的尊重程度又在哪裡,尤其是權力對知識的尊重。

扯遠了。回到《驢》片中來。

只有畜生才是真正幹活的哪一個

本片《驢得水》,真正的主角是那頭黑驢,然後作為最重要的主角,它出場的時間卻沒有多少。它默默地幹著最累的活,幾個體面的老師靠他養活和維持體面——一是喝水二是分它掙的薪水三是用它拉的水洗澡。然而這位學校唯一干活的人,一開始棚子被燒,算是失了所,後來是被殺了吃,最終送了命。這是真正實幹者的悲慘結局,而更卑微的是,它臨到死也沒有佔據這場鬧劇的C位一分鐘,所獲得的待遇僅僅是一生槍響,而肉則被代表權力的特派員和代表愚昧的銅匠以及利己主義者裴魁山吃了一個乾淨。它最後的奉獻都沒有機會給最照顧自己的人——校長的女兒。

大談教育卻沒有一個學生

這個隱喻很多人忽略了,因為我們都在糾結於老師之間的互相戲謔與內鬥,都在糾結於特派員與學校之間的周旋與相互欺瞞。然而,在整個事件中,沒有一個學生路面,沒有談及任何學生的事情。這是何等的諷刺和無奈,教育者在唯上,權力則在謀私,唯獨不見教育真正的主體——學生。而作為他們唯一的學生——銅匠,在學了幾句英語和生理技巧後,當然還有校長送給他的幾本書——不然怎麼講銅匠是學生呢——最後從淳樸變成暴戾(這一點後面會提到)。所以,在影片最後,唯一心靈純潔的女老師已經自殺、有心抗爭無力改變的校長女兒投奔延安之後,憋屈妥協的校長、精緻的利己主義者(著名的話是:不要以你的道德標準綁架我的利益)裴魁山、一開始滿腔正氣最後跪舔權力臭鞋的周鐵男,在整個團隊已經異化的情況下,就算老校長的理想主義再豐滿,接下來的教育,都無法讓我們懷抱任何幻想。一切都變了而一切都沒有變,教育談何振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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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性解放僅僅只是性解放

張一曼老師是一個好老師。一曼這名字就帶有濃厚的民國風。從張一曼老師這個年齡段的老師來看,她正是深受民國時代個性解放之風洗滌的人,尤其是她還是英語老師,那個時代的處於思想狂飆時代,歐風美雨撲面而來。社會動盪帶來的是思想和文化的激烈碰撞與解放。在民國時代,各種思潮風起雲湧,變革之風風靡神州大地。這就是為什麼張一曼老師作風大膽,但並未為人詬病,包括老派的知識分子校長和中庸保守的裴魁山,在他們的骨子裡都將公德與私德分得乾淨而清晰,而且尊重和不干涉私德,這是一種多麼難能可貴的品質。當然,從影片中我們不難看出,個性解放並未在思想上引起深刻的變革,而僅僅停留在性解放上面。所以說,張一曼這個名字很有深意,因為在民國時代還有一個更為響亮的名字和更為婉轉與風流的人物陸小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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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青年究竟憤怒在哪裡

周鐵男老師是憤怒青年的代表,藐視一切權力,從不在乎個人利益,為了事業和理想可以輕易拋棄自己的利益。然而,憤怒青年的憤怒的弊病在於道德綁架和行事粗暴。在憤怒青年看來,凡是他認為正確的事情,其他人就應該無條件地選擇與遵從。但是,任何依靠暴力和道德綁架的強大都是脆弱和不堪一擊的,他可以輕視為了維護體面假意尊重知識分子的特派員,可以輕視為了學校生存多方妥協與調和的老校長,可以無視在他眼裡就是虛偽與守舊的老裴,以及可能連牲口都算不上的銅匠。但是,面對更粗暴和不講任何道理的軍閥,一聲槍響就足以擊垮憤怒青年的所有貌似強大的外衣和高高在上的精神自尊。而憤怒青年精神垮塌之後的粗暴、軟弱和無恥,甚至比真正的無知者(銅匠)來得更甚。這是知識分子被抽了筋斷了脊椎的真實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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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匠是怎麼抖起來的

銅匠這個人物是悲哀而又讓人憤怒的。銅匠穿著最破的衣服、吃著最糟糕的食物、幹著最低微的工作、抱著最醜陋的老婆,沒有人關注他也沒有人傾聽他,他只有自娛自樂地唱著山歌和民謠。這是何等普通而卑微的小人物。然而無論是戲劇還是現實,都告訴我們,弱小和愚昧是不讓人同情的籌碼。弱小的人兇殘起來往往比兇殘的人更兇殘,愚昧的人狡詐起來往往比職業騙子更奸詐。在張一曼教給他很多姿勢,他知道咬自己老婆耳朵之後,便看不起他老婆,在張一曼說在她心裡他不過就是一個牲口之後,他的異變比誰都快,在與權力媾和之後,他的兇與殘來得比誰都快都猛。生活得比牲口還糟糕的人,一旦得到外力的支撐,他就開始梳大背頭,而且開始穿上貂皮大衣肆無忌憚的抖起來了。很多人分析說,銅匠的異化是校長給的書並說有教無類起的催化作用,顯然不是,書讓他明白知識才有可能被人尊重(周鐵男從頭至尾就沒有瞧得起他一眼),而真正讓他抖得厲害的人是特派員和特派員手下人的槍。這就是流氓掌握實力的惡果,再美好的東西他都敢而且都想染指——他冷漠地絞了張一曼的頭髮,還假戲真做地打算娶了校長的女兒。知識在流氓面前早已軟弱無力,制服流氓的手段只有更為愚昧的流氓手段——他老婆大喝一聲:銅匠,你幹啥呢,去你媽的,你膽兒也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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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校長的理想主義能否堅持下去

在《驢得水》一片中,我比較尊重老派知識分子的代表人物校長。校長是一個典型的理想主義者,這裡面看似有一個悖論,那就是年級最大的校長是理想主義者,年輕的周鐵男則是憤怒青年,張一曼是個人主義,裴魁山是守舊主義。年紀大的反而保持一個比較純潔的心性,其實這就要講到老校長的教育背景了,從他的女兒佳佳都開始談戀愛可以得出年級也在十七八歲左右,那麼校長應該就有40歲到50歲之間,求學年紀就在20年前左右,影片的設定是民國年間,那麼校長受到的教育就在1900年左右。在這個時代,正是清末民初社會大動盪的時代,也是京師同文館改為京師大學堂的時代,中國近代國立高等教育由此肇始,《京師大學堂章程》中提到其辦學方針是“中學為體,西學為用” 。隨著清危機的加劇,睜眼看世界的顯得越來越緊迫,1870年開始,容閎建議,曾國藩﹑李鴻章聯名上奏,清開始派學童去美國留學。20世紀初﹐因推行“新政”,留洋學生派遣得更多﹔同時﹐廣大知識分子為了尋求救國救民的真理﹐紛紛爭取到國外學習﹐從而形成留學熱潮。從校長西裝革履,在偏遠農村推行教育也不失學人風範來看,他顯然屬於這類知識分子,同時在農村學校引入英語老師也能證明這一點。這個時期的留學生,一是尋求前文所述的救國救民的真理,二是學習國外先進的社會制度,包容和多元化是西式教育的特點之一。這就是為什麼校長從未張一曼老師的風流放縱,憤青周鐵男追求他女兒他也沒有任何反對干涉。而且從張一曼老師最後的回憶中,在跳舞之後兩人挽手離去的背影可以推測,他對兩性也比較寬容,甚至和張一曼老師也有浪漫。

那麼這個地方有理想主義的生存空間嗎,在特派員之前,校長為了學校就要在老師之間調和矛盾,特派員來了和美國人來了之後,為了振興農村教育,老校長犧牲了自我尊嚴,各方斡旋和妥協。這個理想主義的代價,到最後不僅僅是自己的尊嚴,更搭上自己女兒的幸福,可見他對自己理想的堅持和執著。即使在最後,明知道裴魁山和周鐵男的本性異化之後,他還不得不聚集這些力量,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把學校辦下去。理想主義的失去,是國人失去信仰的最悲哀的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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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贖是什麼?自殺還是選擇

鬧劇過後,來視察被驢踢了的特派員被調查了,學校保住了,校長、周鐵男、裴魁山繼續原來的生活軌跡,校長的理想主義還抱有希望,而周鐵男和裴魁山可以想象已經成為碌碌之輩,銅匠繼續和他老婆過,不同的是他老婆可能喜歡那些姿勢。最後的救贖之道在哪裡,兩個選擇救贖的人,張一曼用了槍,而佳佳,在去美國的路上扔掉了那一箱子奇幻色彩的球球,走了另一條道,去了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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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圖片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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