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了夢,真就成了行屍走肉麼?

王宇,孟廟村的守村人。瘋瘋癲癲,衣著破舊,殘羹果腹,獨居老宅。

是在一位朋友的婚席上見到的。

穿著破舊的棉衣,頭髮蓬鬆,面帶汙垢,獨自蹲在老磨面石跟前。

右手端著一碗燴菜,左手拿著兩個白麵饅頭,沒有筷子,哧溜著燴菜啃著饅頭。

聽朋友講:王宇自小聰慧,學習超好,懂得尊敬老人,敬愛父母。

三四歲時,便會識得鄰里街坊的輩分。五六歲時,便能幫著父母活兒計。

王宇家是做豆腐的,王宇的父親是老實農村人,做的豆腐物美價廉,在十里八鄉都賣得開,所以王宇家也算不得貧寒。

丟了夢,真就成了行屍走肉麼?

王宇對學習很是上心,每次放學都是先寫了作業,然後幫著父母篩選做豆腐用的黃豆。老師都誇讚王宇是個好學生,每次考試幾乎都是滿分,作業都是獨自完成,沒讓父母跟老師記掛過學習上的事。因此,老師還給王宇安排了班長的職位,管理衛生,督促同學寫作業。王宇都是處理得井井有條,對此老師都深感欣慰,評價王宇將來必成大器。

見得長輩,都會喊上一句叔叔或者阿公,有時甚至能聊上幾句。老者們調侃著王宇父親:老王得了個好苗子啊!好好供著,將來肯定能光耀門楣。王宇父親也是欣慰:嗨,這都是祖上的積德啊!

王宇八歲那年,剛過了風雪天,家裡遭了變故。王宇父親,在外出賣豆腐的途中不慎跌倒,盛放豆腐的託板連帶車子正好壓到小腿。到了傍晚,王宇父親一瘸一拐地推著車子才回來,驚得王宇母親手忙腳亂的。王宇父親:沒事,就是傷著點腳踝,養養幾天就成。王宇母親倒是勸丈夫瞧瞧醫生,免得留下什麼隱患,王宇父親不以為然。王宇沒像其他小孩一樣嚇得哭,他偷偷跑了出去,誰也沒在意。

到了晚上,王宇拖拽著上窯村的老中醫回了家。嘴裡還嘟囔著:洪老伯,你快點呀,趕緊幫父親瞧瞧,他肯定還在疼著呢。老中醫:小宇你慢點,老伯年紀大了,讓我好賴喘口氣啊。王宇這時倒沒了以往的沉著冷靜,活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毛毛糙糙。

王宇母親掀開門簾,見到王宇拉著洪老醫,一臉的詫異:小宇,不許無禮,不曉得洪伯年歲已高麼?然後面向洪伯施禮:抱歉洪伯,小孩子沒些分寸,打擾了洪伯。洪伯倒顯得大方:沒事沒事,小孩子嘛!難得這麼有孝心,讓老頭子怎麼忍心責怪嘞。說著向屋裡走去:還是先瞧瞧傷勢吧,耽誤了就麻煩啦。

丟了夢,真就成了行屍走肉麼?

白了一眼王宇:一會再尋你的不是,快去給洪伯倒茶。請著洪伯就進了屋去。

王宇做了個鬼臉,慌忙跑到廚房,倒了一碗茶,小心翼翼地端去父親的房間。

洪伯也剛好查看了傷勢,王宇把茶水放在洪伯手邊的小桌子上:洪老伯,請喝茶,小子剛才急躁了些,請老伯不要怪罪。洪伯揉揉王宇腦袋:小機靈鬼,幸虧你叫的我及時,敷上幾貼膏藥,吃幾幅湯藥,小心養上小半年兒就沒事了,切記這段時間就先別勞累了。

說著就著手收拾診具,王宇母親:小宇,照看好你父親,我送送洪伯。王宇點頭:知道了。

王宇母親把洪伯送到家,帶著膏藥跟幾副中藥就往回趕。

王宇父親疑惑道“小宇,這上窯離咱這有七八里路呢,你怎麼就跑了去?”

“我知道父親腿疼得很,哪裡還記得有多遠呢,之前跟母親去過幾次,多少還記得路。”老王輕撫著王宇的頭欣慰到:小宇真乖,是個小男子漢了。王宇臉上也洋溢著滿足。

“父親喝水,我去門口迎迎母親,這一路黑燈瞎火的,也不曉得母親怕不怕?”

“你去吧,我這邊沒事。”’

臨近了深夜,王宇母親才回到家,之後又忙著煎藥,一折騰就到了半夜。

王宇父親的腿,漸漸好轉了起來,雖說還不能幹活,但也不耽誤下床稍微走路了。

也是到了春天,萬物復甦的時節。

由於家裡的生意是徹底耽誤了下來,於是王宇每天寫完作業,就陪著父親在周邊練習著恢復。有時累了就在屋後的石墩上歇坐一會兒,王宇則趁機在周圍的草林間玩鬧著,到底是一個孩子。

王宇截斷了幾枝細柳條,挨坐著父親邊上細細地編織著。不一會就織出一頂柳葉帽,套在自己的頭頂:父親你看,怎麼樣?老王:還算不錯,挺別緻的。“我再做一頂給母親,她戴上肯定會更美”說著就去截柳條了。

丟了夢,真就成了行屍走肉麼?

八歲年紀的個子本就不高,王宇也就挑著低矮處的柳條截,看著手裡的條子約莫夠了一頂。心想:給父親也做一頂,一家三口都戴著才算完美。

低矮處的條子沒了,王宇就試著去夠高一點的,誰承想一下子腳底不平就摔倒了,只聽“啊”的一聲人就往坑裡滑去。老王見孩子摔落到坑裡,想都沒想就衝了過去,在王宇即將滾落的時候,老王撲到坑邊抓住了孩子的衣領。雖說坑裡沒水,一個孩子滾落下去也挺嚇人的,難免會受一些傷。

把孩子拉上來,老王關切地問:小宇,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父親,我沒事。您怎麼樣?”老王這才回過神:沒啥大事,就是又疼了一些。

回到家,王宇把自己的過錯告訴了母親。母親沒責怪他,還關心地問有沒有受傷,見到沒事方才鬆了一口氣。老王那邊還得吃些苦頭,弄得王宇內心很是自責,越發的乖巧了。

舊傷復發,老王全家都沒當回事兒,只以為多養些時日就行了。這一歇,到了入冬都沒得好轉,急得王宇父親是唉聲嘆氣,急得王宇母親秀眉緊鎖。等著也不是個辦法,王宇母親就急匆匆地去請洪老伯來瞧瞧。

洪伯表情很凝重,搖頭嘆息:廢了,養好了也是有後遺症,出不得力了。

家裡的頂樑柱出不得力,這往後的日子就全指望王宇母親了,幸得有王宇這個乖巧的的孩子,幫王宇母親操持著豆腐坊,照料著王宇父親。王宇母親每天凌晨就起床做豆腐,早上出門賣,晚上回來還得照顧王宇父親,可苦了這個柔弱的女人。

漸漸地,王宇的父親恢復了一些,走路時會跛腳,倒也不影響正常的生活。王宇的母親,也還是每天重複著做豆腐,賣豆腐。

這一晃,過去了五年,王宇的母親也操勞了五年,歲月在這個可憐的女人臉上刻下了痕跡 。這天像往常一樣,王宇父親在家做些力所能及的瑣事,王宇放學回來忙完作業就挑起了豆子。天漸漸地黑了下來,到了以往母親該歸來的時間,卻始終沒見母親回來。

王宇詢問父親:都這個時候了,母親也該回來了吧。“不急,再等等,也許是天黑路不好走吧”王宇的父親顯得很是平靜。

父子倆,等著等著就到了後半夜,還是不見人回來。“我去尋尋母親”王宇說著就跑了出去。他也只能憑著感覺去找,小跑著朝母親經常走的路尋去,藉著月光才堪堪認出哪是路,哪是溝渠。一路喊,一路找,黑夜裡除了他的呼喊跟蟲鳴,再也沒有其他。

丟了夢,真就成了行屍走肉麼?

找了幾條熟悉的路,王宇心想著:也許母親走了其他的路,與我錯開了相遇,或許這會兒到家了呢。

等王宇回到家,也沒見到母親回來,這可急壞了王宇跟父親。這大半夜的,也不好麻煩其他人,他們兩個就合計著明天早上找些人幫忙找找。

一早,天矇矇亮,老王就尋了幾個年輕街坊,簡單地說了下情況,幾人就開始了在周邊的幾個莊子詢問,王宇當然也參與了。

一天下來,王宇這邊沒有收穫到什麼有用的資訊,垂頭喪氣地回家了。一進門,看見父親少有的坐在院中喝酒。王宇心裡一突:父親,母親現在沒了蹤影,您怎地還有心思喝酒了?父親瞪著銅鈴般的眼睛:小兔崽子,倒管起老子來了,滾回屋去。王宇眼裡充滿震驚:父親?王宇父親瞪著他“滾”。

王宇心裡不可置信,一向慈善的父親,怎麼會變得這麼陌生,肯定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王宇沒有頂撞父親,他無助地走回自己的房間。老王狠狠地朝口中灌了幾口酒,嘴裡嘟囔著:不找了,不找了,還找來幹什麼。然後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唉!

原來,有街坊打聽到了王宇母親的下落:說是跟隔壁村一個長年在外打工的人跑了,這事計劃的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老王之前是有了猜忌,因為王宇母親從三年前便是有些細微改變,外人瞧不出端倪,身為枕邊人還是能看得出蛛絲馬跡的。只不過,老王覺得妻子是為家操勞過度導致的,也沒懷疑太多,這出乎意料的結果一出,再從頭細品,一切又都解釋得通了。

隔天,王宇也聽說了這件事。他根本不相信會是這樣的結果,不相信母親會是這樣的人,他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無助地哭泣。

王宇的父親,變得整日裡酗酒,對王宇不管不顧。王宇多次勸導父親,惹來的是父親嚴厲的責罵,從此王宇就變得沉默寡言。在學校裡,他總是感覺有人在對他指指點點,他再也不是那個人人喜愛可交的人了。雖說老師對他個人很是關心,但也抵不住其他人對他的疏遠,有什麼集體活動他都不去參與。

每次放學回家,他都是把自己鎖在房間,對著全家福裡母親的頭像訴說著委屈跟思念。

初三的學業很是緊張,眼前又即將面臨著中考,同學們都在複習著功課,因為這牽扯著你之後會讀什麼樣的高中,以及前途。

雖說王宇的家庭變得支離破碎,對王宇個人有很大的打擊,但是學業還算是沒耽誤多少。

他很順利地考進了縣重點高中。

是王宇父親經常酗酒的原因,家裡的積蓄早已花光,還欠的許多的酒錢。王宇對上學失去了信心,因為他付不起學費,校領導瞭解了他家的情況,再加上王宇老師的極力推薦。校領導協商之後,給予王宇同學免除學費,並且提供校宿。

王宇對此感激涕零,發誓一定好好學習,成才之後回報社會,回報學校,回報老師。

就這樣王宇開始了他的高中學業,他也不負所望,每次考試都是名列前茅,除了還是喜歡獨來獨往,其他都是得到老師的一致認可。

王宇的終極轉折,是高三下半學期,正是準備高考的重要時刻。

王宇的父親突然離世,死於酒精中毒,是因為長期酗酒,肝功能嚴重退化導致的。

這一下子擊垮了王宇最後一道防線,他從此變成了一個舉目無親的孤兒。父親的葬禮上,這個孝順懂事的孩子常規不起,嚎啕大哭。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把這麼多年來藏在心裡的委屈跟無助都哭了出來。

丟了夢,真就成了行屍走肉麼?

之後便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一日,兩日,三日。鄰居見孩子不吃不喝好幾天,有些心疼,便蠻力撞開房門,要開導開導孩子。

誰知這門一開,只見那三千萬黑絲有大半已發白,眼裡充滿著血絲,臉上還掛著流過淚的痕跡那是哭幹了淚。對著全家福傻笑著,喃喃自語:回來啊,去哪了?回來啊,去哪了?一直重複著:回來啊,去哪了?

有心軟的看不得這場景,輕抱著王宇:小宇,小宇,你振作一點,振作一點,很快就會好了。王宇對此充耳不聞,只是笑著重複著,人們心裡知道,這是傷痛到心死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一個乖巧懂事的孩子,怎麼就落得個家破人亡。

人們不免唏噓不已。

王宇成了一個瘋子,村民不忍心他餓死,便會給他一些食物跟衣服。他成天在村裡遊逛,見到誰都會笑。

孟廟村,從此就多了一個守村人。

丟了夢,真就成了行屍走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