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1919 廣州新軍起義和“三·二九”之役

在革命遭遇困難時,革命派內部一些人情緒低沉,甚至互相指責,陶成章等人進而另立門戶,離開了同盟會。但孫中山並沒有退縮,他指出:“際此胡氛黑暗,黨有內鬨,誠為至艱危困苦之時代,即為吾人當努力進取之時代也。倘有少數人毅力不屈,奮勇向前,支撐得過此厄運,則以後必有反動之佳境來也。”

河口起義失敗後,最初孫中山仍留居新加坡,並往來南洋、暹羅各埠籌募經費,準備再舉。但並沒有取得多少進展,使他產生“坐困此地”的感嘆。另外,華南起義的接連失敗,使同盟會遭受很大損失,一時無力再發動這類武裝鬥爭。

孫中山在1909年3月2日給宮崎寅藏的信中說:“自河口以後,已決不再為輕舉,欲暫養回元氣,方圖再發。”同年5月19日,孫中山從新加坡啟程赴歐美。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想解決籌款問題,他認為:“刻下人心、機局皆有可圖,而吾人不能乘時而起者,只以財政難題無從解決,故每每坐失時機,殊堪痛惜!此方暫時既無法可設,弟不能不思圖遠舉,欲往運動於歐美之大資本家。”

這一次,他先後到了法、比、英、美等國,而以在美國的時間為長,歷時共一年多。臨行前,他把國內革命運動的進行委託給黃興、胡漢民負責。

在這前後,國內政局發生了劇烈變動。

1908年11月中旬光緒帝和西太后在兩天內相繼死去後,清朝政府控制局勢的能力大為削弱,“自虜喪帝后之後,各省人心為之一變,無不躍躍欲動,幾有不可終日之勢。”?國內一些地區的革命力量,經過幾年的努力,逐漸從前一時期遭受的打擊中恢復過來,西太后死後內地人心浮動,更給了他們新的機會。

西太后死後4天,安慶就爆發了熊成基領導的新軍起義。這次起義雖然也很快失敗了,但在辛亥革命時期革命黨人領導的武裝鬥爭發展程序中,佔有重要地位。它標誌著一個新的鬥爭階段的到來,那就是新軍革命的開始。

人們從這次起義中看到原來被清朝政府用來鎮壓革命的力量,經過革命的宣傳和組織工作以後,可以轉化為反對清朝政府的革命力量。從此,新軍中的秘密革命活動更為活躍。一年多後,又發生了倪映典領導的廣州新軍起義。

倪映典原名炳章,安徽合肥人,曾任江南新軍第九鎮炮兵隊官。薩、瀏、醴起義時,倪隨第九鎮開赴醴陵,曾密謀響應,被人告發,只得離軍南行,轉抵廣州,改名映典,“因伯先(按指趙聲)得為新軍排長。既長於煽動,又精力殊絕。其運動新軍,乃進步至速。”

那時,在廣州新軍中從事革命活動有一些很有利的條件,“新軍募兵通通由徵兵而來,文化程度相當高,愛國思想很濃厚,如果先進行宣傳教育,鼓動他們的熱情,運動進行自易。”倪映典從講故事入手,進行革命的宣傳教育。這是較易為新軍士兵所接受而又不易被清方發覺的方式。他同另外幾個加入同盟會的新軍排長商量,選編了洪秀全、岳飛、韓世忠和清兵入關、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等故事,他除了自己講以外,還由聽講的人輾轉傳講,這樣,革命黨人在新軍中的影響越來越大。

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同盟會在廣州軍隊特別是新軍中的力量發展得很快。當時在廣州新軍第1標參加同盟會的莫雄回憶說:“他們運動新軍及巡防營士兵參加同盟會革命的口號很單純而有力,口號是‘推倒滿清,建立民國’。贊成這個口號的人就可以加盟。”“我當時是在第一標第一營第三排第九班當正目(班長),經我介紹盟入的人約一二百人,可見新軍中傾向革命的人是不少的。”到1909年冬,廣州新軍“士兵加盟入同盟會者三千餘人”。

由於革命力量的迅速發展,11月間,同盟會在香港成立了南方支部,作為南方各省黨務軍務的領導機關,“眾推胡漢民為支部長,汪兆銘書記,林直勉會計。”孫中山並且指定,廣東軍事計劃具體由趙聲主持。不久,倪映典從廣州到香港彙報工作成果,南方支部乃電邀黃興等人來港共圖大舉。1910年1月23日黃興自日本啟程,29日抵達香港,主持起事大計。於是,廣州起義的準備工作就更加迅速地展開了。

南方支部對這次起義抱有很大的希望,也作了比較周密的準備,但是革命黨人在廣州新軍中從事秘密活動的時間較短,他們雖然透過講故事等方式,鼓動起了一批新軍士兵的革命熱情,但還沒有集結起有著一定革命自覺性的骨幹分子,建立起嚴密的革命組織,起義發動前也缺乏有力的領導機構和具體的行動佈置;而除新軍外,清方在廣州還有水師提督李準所統率的比較有戰鬥力的反動軍隊,敵我力量的對比狀況也不利得多。

特別是,當倪映典離開廣州去香港彙報工作時,群龍無首,卻意外地發生了新軍和警察的大規模衝突,使清方已處在嚴密戒備中,暗中已將新軍2標各營的槍機收繳。這樣,當倪映典在2月11日深夜坐船趕回廣州時,面對的局勢已很難控制:新軍士兵的革命情緒十分高漲,起義已如箭在弦上,欲罷不能;但隊伍內部卻相當渙散,缺乏明確的計劃和組織;2標槍械被繳後已難以行動;1標及炮、工、輜各營的子彈又很少,“只留每營常備子彈一千,計七營共不過七千粒。以二千餘眾,而僅得此七千粒之子彈”,近於赤手空拳;清方由李準率領的巡防新軍等卻早已全副武裝,嚴密戒備。

倪映典看到這種情況,長嘆道:“半生心血,敗於一朝。我新軍諸同志真無礁類矣!李賊真陰險乎。吾安可坐視我親愛之新軍獨死?”12日晨,他又義無返顧地突入炮隊一營,振臂高呼:“事急矣!我親愛諸同志其速起!戰亦死,不戰亦死,誓與李賊同死!”這時,炮1營管帶齊汝漢正在集隊演說,要士兵們立刻繳械。倪映典拔槍擊斃齊汝漢,與排長羅熾揚等率領炮一營首先起義。“官兵都以子彈缺乏為言,倪答以子彈已在大東門外。”接著,1標和炮2營、工程營、輻重營等相繼響應,共集眾3000人,公推倪映典為總司令。倪當天宣誓:“願為革命戰死!“眾人共呼:“願為革命戰死!“隨即分三路向省城推進。

起義軍推進到牛王廟時,清方巡防新軍統領吳宗禹已率所部3營在此扼守,居高臨下,架設機槍,並有鐵絲網掩護。新軍子彈缺乏,難以力取。這時,巡防新軍幫帶童常標、管帶李景濂等到陣地前,脫帽搖手,傳呼請見。童常標還把槍交給哨弁,徒手迎來。倪映典和童是安徽同鄉,而李景濂又是同盟會員,上一夜還同他秘密聯絡過。倪映典以為他們會臨陣反正,坦然不疑。童等表面上同倪敷循,並誘他一人入清營商談。當倪映典出清營回陣地時,清軍突然開槍,將倪擊傷墮馬,隨即被害。

倪映典一死,起義軍失去了領袖,而且事情發生得那樣突然,造成了很大的混亂。餘下的部隊仍分三路進攻,但因所帶子彈太少,又無接濟,不久,“子彈罄竭,無法抵禦”,傷亡枕藉,終至潰散。陣亡的有100多人。

同盟會員黃洪昆等被俘遇害。

這次起義雖然失敗了,它的影響卻是巨大的。繼安慶新軍起義之後,又有了廣州新軍起義,這就進一步增強了人們的這種信念:本來為清朝政府效勞的新軍,透過革命黨人的工作,可以把它轉化成為革命的力量。

姚雨平說:“在新軍起義前,一般人認為,在新學昌明的時代,船堅炮利,非有充足的武力,不足以談革命;革命黨人只憑赤手空拳,充其量只憑民軍、會黨、綠林的一點力量,是無能為力的。新軍起義後,觀感為之一新,大大增加了革命的信心,加速了革命形勢的發展;特別是在華僑方面影響更大,大部分華僑都願輸財資助革命,基本上解決了革命黨人進行革命活動所需經費的問題。

胡漢民指出:“這次起義“結果雖不幸而失敗,但新軍的確足為革命用,則已經證明”。莫昌藩、鍾德貽、羅宗堂也認為:“新軍起義庚戌雖然失敗,而影響人心大變。昔之恐懼和懷疑革命的人們轉而增加勇氣,信仰革命。”同時,革命黨人在廣州新軍中播下的種子,並沒有在這次起義中全部喪失,特別是新軍2標中的革命力量仍然儲存下來。這又成為同盟會在第二年準備發動新的革命起義時的重要起點。

起義的連續失敗,戰友的不斷犧牲,使相當一部分同盟會員情緒低落,對堅持開展武裝鬥爭的革命前途信心不足,甚至悲觀失望。

“舉目前途,眾有憂色,詢及將來計劃,莫不唏噓太息,相視無言,”譚人風回憶說:“時在東同志概灰心,黨事已無人過問。宋鈍初亦報避人避世,遁跡煙霞。”趙聲憂鬱成疾,汪精衛等人孤注一擲,徑直赴京,試圖刺殺攝政王載灃,結果事洩被囚。

孫中山這時並不灰心,他在1910年2月22日的一封信中就指出:儘管廣州新軍起義失敗,“所幸二、三標尚能保全無恙,仍可留作後圖。弟今擬久留美國,到各埠聯絡同志成大團體,以籌鉅款。現下大埠加盟者甚盛,人心大有可為,良堪告慰。”

3月中下旬,他又從檀香山發電和致函在香港的黃興,提出在廣東再次發動起義的計劃,得到黃興的贊同。這是因為,儘管廣州新軍起義失敗後,第1標和炮、工、輜等營都被解散,但趙聲擔任過標統的新軍第2標以及第3標的1營並沒有牽及,力量依然保持著,巡防隊中也有一些革命黨人。因此,在他們看來,革命黨人在廣州新軍中仍有著較好的基礎,在廣州發難所能依靠的力量要比其它地區更為雄厚。

孫中山的決心,鼓舞了革命黨人計程車氣,“各同志讀之,有此極大希望,靡不歡躍之至。”同年10月,孫中山又進一步分析了客觀形勢中有利因素的增長,正確地指出國內各種社會矛盾正在迅速激化,革命時機日趨成熟。他說:“乃者時機日逼,外而高麗既滅,滿洲亦分,中國命運懸於一線:內而有釘門牌、收梁稅,民心大變,時有反抗。吾等新軍之運動,已普及於雲南、廣西、三江、兩湖,時機已算成熟。”強調:“機局大有可為,吾黨不可不乘時圖大舉。”孫中山對形勢的判斷是敏銳的。

11月13日,孫中山到達檳榔嶼,約集黃興、趙聲、胡漢民等舉行會議,商量再次起義的計劃。在會上,孫中山熱情地鼓勵大家:“一敗何足餒?吾曩之失敗,幾為舉世所棄,比之今日,其困難實百倍。今日吾輩雖窮,而革命之風潮已盛,華僑之思想已開,從今而後,只慮吾人之無計劃、無勇氣耳!””孫中山的信念,更增強了大家的決心。會上決定:起義仍以新軍為主幹,另擇革命黨人500名作為先鋒。計劃在佔領廣州後,由黃興率一軍出湖南以趨湖北,趙聲率一軍出江西以趨南京,長江流域各省乘此舉兵響應,會師北伐。

會後,黃興於1911年1月18日抵達香港,受孫中山的委託主持這次起義的籌備工作。

月底,成立了作為起義領導機構的統籌部,以黃興為部長,趙聲為副部長。下分八課:①排程課,負責運動新舊軍隊,由姚雨平任課長:②交通課,負責聯絡江、浙、皖、鄂、湘、桂、閩、滇各路,趙聲兼課長;③儲備課,負責購運軍械,胡毅生為課長:④編制課,負責草定規劃,陳炯明為課長:⑤秘書課,負責檔案,胡漢民為課長:⑥出納課,負責出納財政,李海云為課長:⑦調查課,負責偵察敵情,羅織揚為課長:⑧總務課,負責其他雜務,洪承點為課長。到4月8日,起義的各項準備接近就緒。發難日期原定在4月13日。但後來發生了兩個情況:一個是美洲和荷屬的大宗款項尚未到齊,從日本、越南購運的軍械也大部未到;另一個是8日突然發生了同盟會員溫生才自發地刺殺廣州將軍孚琦的事件,使清方嚴密設防。因此又將發動起義的計劃推遲到26日。

4月23日,黃興進入廣州,在越華街小東營五號設立起義總指揮部。行前,他致書梅培臣等:“事冗,無暇通候,罪過罪過!本日拋赴陣地,誓身先士卒,努力殺賊,書此以當絕筆。“但這時,起義的打算已被洩露,清方已經作了嚴密的戒備,下令收繳了新軍的槍機,並調集援兵,這就打亂了起義的原定計劃,如果冒昧發動,勢必招致慘敗。在這種情況下,黃興被迫在4月26日晨決定改期再舉,“令各部即速解散,以免搜捕之禍。”當天,城中數十秘密機關陸續收束,已經到達廣州的先鋒也開始分批撒回香港。

但是,黃興的內心是異常矛盾、異常痛苦的。為了準備這次起又,動員了這麼多人,牽涉面這樣廣,大量軍械彈藥都已運入城內。所謂改期,其實何異取消?

原先一切努力,至此全部付諸東流。特別是,在黃興看來,以往起義的多次失敗,已使革命黨人在海外募款的信用日益不佳。這次起義前後用款達十數萬元。如果一事無成就自行解散,以後還有何面目去見那些解囊相助革命的海外華僑?

因此,他決心拼個人的一死,來酬答一切。當改期的決定一作。他就對人說:“我既入五羊城,不能再出去。”“餘人可邁步出五羊城,性我克強一人必死於此矣。”當時,抱有這種思想的不單是黃興一人。林時爽雖知事機洩漏,難望有成,但聽到黃興的決心,也表示:“大舉不成,儘可做一場大暗殺,克強既決志,吾人攏在一起同拼命耳!”喻培倫也表示:“非幹不可,彼一人亦幹。”

參加先鋒的人中,不少人遠歷重洋,潛赴內地,本來就抱著必死的決心,不作生還的打算,這時也極力贊成,加上又傳來訊息:清方調來廣州的巡防營中,也潛有黨人,準備響應。於是當天晚間,黃興決定率領尚留在廣州的一部分先鋒拼死一戰,仍按原計劃進攻兩廣總督衙門,並分兵一部分準備攻佔大北門,接應駐紮在城外的新軍入城。這時,“諸同志熱度可沸,認定此處為大暗殺,非度可沸,復為軍事佈置,人數多寡不必計算,臨時能拾回多少便算一回事耳。“

這就是最後又決定仍然起義的實際情況。

27日(陰曆3月29日)舉義的日期確定,黃興一面電港促黨人進省,一面因留在廣州的人數已大減,只得將原定十路進攻的計劃改為四路:黃興攻兩廣總督署;姚雨平攻小北門,佔飛來廟,迎新軍與防營入城:陳炯明攻巡警教練所:胡毅生以20餘人守大南門。但香港總部得電,已來不及在舉義前率眾趕到,姚雨平、陳炯明、胡教生三路又都沒有動。結果,只剩下了黃興一路孤軍奮戰。

黃興負責進攻督署,所部主要是四川、福建、廣東花縣和華僑黨人,是日發難時,隊員以白布纏臂為標誌,足著黑麵樹膠鞋,以吹螺角為號。下午4時多,黃興集眾動員,隨即發給每人大餅一個、毛巾一方和槍械炸彈,裝束起來。朱執信本來有其它任務,正好來到,就剪去長衫下半截參加。譚人風從香港到廣州,見到黃興裝束已定,正在分發子彈,他立刻告訴黃興:香港黨人來不及趕到,要求他緩期發動。黃興急得頓足說:“老先生毋亂軍心。我不擊人,人將擊我矣!”

譚人風記述當時的情形:“餘乃整裝向克強索槍。克強忽平心靜氣曰:‘先生年老,後事尚須人辦。此是決死隊,願毋往。’餘曰:“君等敢死,餘獨怕死耶?’克強知餘志不易奪,乃以兩槍與之。誤觸機子,發一響。克強將槍奪去,連聲曰:‘先生不行,先生不行!’即派人送餘返競存(按指陳炯明)家。餘時慚愧已極,蓋恐事由我數也。“

下午5時30分,黃興率隊從小東門指揮部出發,直撲兩廣總督衙門,林時爽等手執螺角司號,一時嗚嗚聲動,風起雲湧,奮勇向前。

這幾乎是一場處於絕望下的戰鬥。而遭遇的情況卻比預計的還要糖糕,當黃興率先鋒100多人衝入兩廣總督衙門時,見到的只是一座早已撤退一空的房屋。“死多人以攻入督署,空洞無一人。觀其情形,有如二、三日前去者。報紙所云藩司、學司適在開審查會者,皆是捏詞。如兩司在,必有轎及儀杖各物。今一切皆無,此中非又有一最密切之偵探報告,不能有如是之靈活。”

撤出衙署時,林時爽看見開來的巡防營,以為是預先約定前來響應的、上前招呼,反被擊斃。後又開來一支巡防營,“見其並無相應之號,且舉槍相向”,方聲洞急發手槍,打死的卻是據說事前有聯絡的軍官溫帶雄,而負責聯絡巡防營的姚雨平等人這時又找不到,局面十分混亂。

黃興原來把最大的希望寄予城外的新軍身上。在衝出兩廣督署後,他從人數很少的隊伍中還抽出徐維揚率領花縣黨人40人去進攻小北門,想接引城外的新軍入城。萬萬沒有想到,新軍中的革命黨人根本就沒有接到何時起義的通知,根本沒有作響應起義的行動準備。

據新軍中的黨人回憶“至發難圍攻督署時,吾等軍中同志猶未知之。及知之,而北門城牆上八旗兵已滿布槍炮口,且瞄準向吾軍營房矣。吾軍中平時不發彈藥,此時望穿秋水,又不見接濟到來,以是各同志只得袖手旁觀,相對疾首而已,“

不少人聽到起義已發動的訊息時,只能“相率登高探望火勢,略大為之色喜,略減為之不悅,如此數次,火竟低滅,各皆喪氣,而回至平地。”“雙方失了聯絡,先鋒同志在城內望燕塘,新軍同志在燕塘望城內!”這是多麼可悲的情景。其它原先聯絡的民軍等也因宣佈改期後已經遣散,沒有來得及再集合起來。

結果,就成了100多人在城裡左衝右突,孤軍奮戰。許多人表現得十分勇敢,“朱執信兄攻督署時,奮勇爭先,迥非平日文弱之態。在二門,為後列誤傷肩際,仍借克(按指黃興)攻出大南門,遇敵相失,幸遇其門生家入,易服走出。”

黃興衝出督署時,右手兩個手指被敵人擊斷,仍領著隊伍奮勇殺敵,且戰且走,後在激戰中同大隊相失,回顧已不見一人,才避人一家小店,換了衣服,避至廣州河南女同志徐宗漢所在的秘密機關。“其他隊尚有五六十人成一隊,熊克武、但懋辛、喻培倫、林尹民、林覺民等均在焉。比擬攻督練公所,未覓得其處,轉攻觀音山,三次撲上,終以人數太少而退。由是三五分離,激夜巷戰,或飲彈,或被擒,存者遂寥寥無幾。”香港總部接到黃興仍決定起義的來電後,立刻由趙聲、胡漢民率領在港黨人200餘人乘夜輪趕去。28日晨到達廣州,分頭上岸後才知道起義已在上一夜失敗,廣州的城門也已緊閉,無法進入城內,只得分別折回。趙聲迷路,找到河南的秘密機關,得與黃興相見。

這次起義失敗時被捕的黨人,已知的有31人。其中有林覺民、喻培倫、宋玉琳、陳可鈞、李文甫等。他們面對敵人的屠刀,大義凜然,不屈就義。

林覺民,字意洞,福建閩縣人。1900年進入高等學堂,後曾在家鄉與人開設小學和閱報所。1906年自費赴日留學,次年入慶應大學,專攻文科,並學習英,德兩國語言。1911年接到黃興、趙聲等準備在廣州起義的信後,即離日赴港。4月23日晚,與林時爽、陳可釣等進入廣州。25日,他對身邊的同志推心置腹地說:

“此舉若敗,死者必多,定能感動同胞。今日同胞非不知革命為救國唯一之手段,不可一日緩,特畏首畏尾,未能斷絕家庭情愛耳。令試以餘論,家非有龍鍾老父庶母幼弟少婦稚兒者耶?顧肯從容就死,心之推割,腸之寸斷,木石有知,亦當為我墜淚,況人耶?推之諸君,家族情況莫不類此,甚且身死而父母兄弟妻子不免凍餒者亦有之。故謂吾輩死而同胞尚不醒者,吾決不信也。嗟呼,使吾同胞一旦盡奮而起,克復神州,重興祖國,則吾輩雖死之日,猶生之年也。寧有憾哉?”

就義前,他給妻子陳意映寫了一封足垂千古的絕筆書: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書與汝永別矣,吾作此書時尚是世中一人。汝看此書時,吾已成為陰間一鬼。吾作此書,淚珠和筆墨齊下,不能竟書面欲擱筆,又恐汝不察吾衷,謂吾忍舍汝面死,謂吾不知汝之不欲吾死也,故逐忍悲為汝言之。吾至愛汝。即此愛汝一念,使吾勇於就死也。吾自遇汝以來,常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屬,然遍地腥雲,滿街狼犬,稱心快意,幾家能夠?”“吾誠願與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勢觀之,天災可以死,盜賊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汙吏虐民可以死。吾輩處今日之中國,國中無地無時不可以死,”“今日吾與汝幸雙健,天下人人不當死麵死與不願離而離者不可數計,鍾情如我輩者能忍之乎?此吾所以敢率性就死不顧汝也。”“汝幸而遇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國,卒不忍獨善其身,嗟夫,巾短情長,所未盡者尚有萬千,汝可以模擬得之。”

這些用血淚寫成的文字所表達的熾熱的愛國激情,高尚情操和為革命獻身的決心,直到今天仍能強烈地扣動我們的心絃,給人以深刻的教育和啟迪。

面對兇殘的敵人,林覺民的表現英勇堅定。李準等人審訊他時,他慷慨陳詞,“在堂上演說,至時局悲觀處捶胸頓足,勸清吏洗心革面,獻身為國,革除暴政,建立共和,能使將來國家安強,漢族現結,則吾死瞑目矣。”最後從容就義,年僅25歲。

這是何等的英勇氣概!當時像這樣的又何止林覺民一人。林時爽、方聲洞、喻培倫、陳可鈞等人殉難的情節雖各有不同,但他們所表現的崇高的愛國思想和革命精神是相同的,在這次起義中,先後犧牲了80多人。其中的72人被收葬於廣州黃花崗,這就是著名的“黃花崗七十二烈士”。

自然,當時的革命者不是沒有弱點的:他們還沒有實行同工農的結合,因而力量是脆弱的:在起義的準備和組織中,也有很多不嚴密和不周全的地方。但是,當中華民族的生死存亡處在千鈞一髮時,儘管革命的力量一時還很小,他們卻毅然決然、義無反顧地投人了起義的準備。當起義即將發動、局勢突然發生事先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急遽惡化時,儘管起義的勝利已難以實現,他們仍以大無畏的視死如歸的勇氣投入了戰鬥,決心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來鼓舞大眾繼續奮鬥。

這樣的革命者,是永遠值得懷念的。

這次起義雖然失數了,但烈士的鮮血不是白流的。他們的崇高思想和英雄事蹟迅速傳開,他們中不少人是留日學生,為了拯救祖國,不惜犧牲自己的一切,從容赴難,打動和激勵了無數人,清朝政府成為人們越來越憎恨的物件,這就大大推進了本已日趨成熟的全國性的革命風潮。

“一時風聲所播,全國震動,雖夙不贊成革命者,得知林時爽、方聲洞、喻培倫等七十二人死義之勇,與海防諸同志據米店為守,以數人抗巡防營千餘人,相持至二日夜之久,卒能脫險而出之事,無不奔走相告,眉飛色舞。”就在這次起義的下一個月,武漢的兩個重要革命團體文學社和共進會就著手實行聯合,積極準備武裝起義。

同月,四川保路運動開始。不到半年,武昌起義就爆發了。這自然是整個客觀形勢發展的結果,也是革命黨人全部工作的結果,但廣州“三·二九”起義確實也作出了不朽的貢獻,它在全國性革命風暴來臨的前夜,有如一聲春雷震蘇了大地,預告著新的更大規模的鬥爭很快就要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