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故鄉的小河(之二)

我愛故鄉的小河(之二)

作者:樂悠悠

故鄉的小河很小,很原始,很古老,很隨性,名不見《水經》。

小河水草豐盈,河水清澈,魚翔淺底,自西向東,不修邊幅,彎彎曲曲,川流不息,通江達海。

小河如同故鄉大地的血脈,在流淌中噴張著激情,滋潤著故鄉的大地,哺育著兩岸世代勤勞樸實的鄉民。

彎彎的小河就像一條淡綠的綢帶,柔美秀麗。在我的心目中,無論何時,它都有一種質樸、優雅的美麗。

從童年到青年,我一年四季都圍著小河打轉轉。我在河上割過草,拾過柴,放過羊,放過豬;在岸旁的草棵裡逮過蟈蟈,捉過螞蚱,還有蛐蛐;在河裡抓過魚,撈過蝦,摸過螃蟹,還有黃鱔。小河對我有情有義,是小河養育了我,我對小河結下了很深的情感,年紀越大,回憶越顯得彌足珍貴。

我透過北斗系統定位鎖定,老家的小河,地理座標為,東經112°82′,北緯32°87′,海拔高度為110m。年日照總時數平均為2187。8小時,年平均降水量910。11 毫米,全年無霜期233天,屬典型的季風大陸半溼潤氣候。兩岸原野為其沖積平原,土地肥沃,氣候溫和,雨量充沛,四季分明。“春前有雨花開早,秋後無霜葉落遲。”的著名詩句,在我的老家可充分得到體現。

小河啊!你日日夜夜,在不停地流啊流、流啊流,流去了時代滄桑,流去了人間酸甜苦辣,流走了我的先祖父輩,流去了我的青春韶華。同時,也記錄著兩岸的世事滄桑、榮辱興衰,講述著村莊古老的故事。

據記載:清康熙三十九年,我族世祖陳子振(又名陳善志),遷徙晉水南畔,定居建村大陳莊,在此繁衍生息,為子孫奠定基業,至今整321年。這裡生態宜居,水富魚豐,稻香四溢,美景如畫,賽似江南。先祖勤耕不輟,操田弄水,“好天下地,雨天下河。”自然形成的沼澤溼地,為栽植水稻提供了優越的環境條件,堪稱宛東“魚米之鄉”。

祖輩們發揮才智,充分利用當地水鄉優勢,在小溪中築壩欄水,建起“水打磨”“水打彈花車”“水掛子”(又叫抽水車,澆地工具。),利用水力替代人力,造福一方,這景觀曾持續到七十年代。可想而知,先祖選擇了這方水土,愛上了這片良田沃野和溪溪相連的優美環境,是聰明智慧的抉擇,我深為先人們自豪。

我小時候,老家沒有水井,幾百口人的村莊都吃河上水。在河邊任何一個地方,用鐵鍬挖個直徑一米半左右,深約兩米的坑,泉水噴湧而出,井就打成了,就這麼簡單。人們稱“土瀑井”, 村東一個,村西一個。清晨人們伴隨著縷縷索繞的裊裊炊煙,踏著晶瑩剔透的露珠,挑著水桶都到河上“土瀑井”裡去擔水,見面總要打個招呼,問聲好。遇到天陰下雨天,善心人常幫沒“人手”的人家送上一挑水,那愛心、那溫暖不存私心。時常,還能將小魚小蝦打入水桶,倒入水缸,飯碗中常可見煮熟的小蝦。

說來也真神奇,這泉水從何而來?有時還能見到噴出的樹葉,有人說它是槲葉,與五朵山的山水相連,肯定這是想象,沒有依據。泉水明淨碧綠,池底隨處湧出亮晶晶的珠泡,一簇簇,一串串,大大小小,錯錯落落,爭先恐後,閃閃發光,真是如瀉萬斛之珠。家鄉的泉水,是長流水,無色無味,清冽甘甜,冬季井口上面冒白煙,水是溫的,人們稱它“井溫水”,夏季水是“井拔涼”,喝一口冰涼透心。來往路人跑累了,口渴了,趴下身子,將頭伸進井裡,咕嘟咕嘟一陣子,抬頭便說:“喝美啦!”

農村人沒有喝茶的習慣,平時幹活累了、口乾了,喝瓢井拔涼,通體涼透,渾身輕鬆涼爽、舒服。伏裡天各家各戶都喝涼麵條,麥忙天往地頭挑的井拔涼,還有下粉條、磨豆腐都是用這“土瀑井”的水,那味道純正啊!

我上小學時,夏季常用玻璃瓶去帶水,其它村的同學也曾有讓我們捎帶。現在想想真比喝王老吉、吃冰糕舒服多了。家鄉的“土瀑井”,它吐納著天真地秀,流動著生命的意蘊,滋養了一代又一代鄉親。

故鄉的小河,魂牽夢縈、牽腸掛肚一輩子。它潤育了我生命的蓬勃活力,承載了我的青春年華,川流不息的水中流淌著我夢幻的童趣,春夏秋冬的草棵里長滿了我說不完的故事。

家鄉的小河,柞草多、魚蝦多、水螺多、泉眼多。豐富的水生物,天然的自然環境,為白鶴、灰鶴、白鷺、青妝、野鴨、天鵝、大雁等眾多水鳥飛禽,提供了豐富的天然食料和棲息生存條件。大小不同、造型各異的鳥窩隨處可見。

清晨,那鳥兒們在枝頭上遙呼相應,準時召開“演唱會”,許許多多的鳥兒踴躍參加。它們的音調,唱腔各不相同,爭先恐後,委婉悅耳。你聽,“咕咕咕”“咯咯咯”“呱呱嘰,呱呱嘰”“嘰嘰喳喳”“嘀哩嘀哩”或“唧啾唧啾”,此起彼伏,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各種嘹亮和諧的鳥鳴聲交匯在一起,又好似一場悠揚婉轉的交響樂。這神妙的旋律,清脆如水音,勝似天籟,微妙動聽,迴響在小河的上空,漫過樹梢,漫過蘆葦蕩,奏成了名副其實的百鳥朝鳳。

我老家,自古以來家禽養殖業比較發達,家家戶戶都養鴨,白天下河,傍晚回家。也常有放牧鴨子的,大片的鴨群十分壯觀,我們常走近鴨棚看稀奇。鴨子食了魚蝦貝藻,所產鴨蛋個大,蛋黃油光,香嫩可口,回味無窮,被稱為“桐蛋”。特別是那綠皮雙黃蛋,更是珍品。桐蛋是家鄉的名片,據記載,曾是供奉朝廷的貢品。

老家的小河裡魚多,種類全。鯉魚、鰱魚、鯰魚、鯽魚、王牙(黃魚)、火頭(黑魚)、白條等等。一年四季常見有用長竿釣魚的,用網撒魚的,用魚叉扎鱉的,用扒兜扒魚、扒蝦的,有二人抬木桶攉魚的,有疊壩控水竭澤而漁的,還有徒手摸魚的等等。這些野趣橫生的原始捕魚方法,都有驚喜,收效頗豐。那時河裡的老鱉(元魚)很多,麥收前後是老鱉上岸產卵繁蛋的季節,俗稱“麥茬爛,鱉繁蛋”,若在岸邊走,一不小心,就能撿到老鱉,這是意外的收穫。

家鄉的小河潭窩多,生長著許多野生大魚。讓我記憶最深的是,五十年代後期,大力興修水利,傾全大隊之力,在村西拐彎潭下游建起了水電站,形成了一個小水庫,可引水澆地。為了分流庫水,朝正北方向(施河)挖有一排水溝。一天清晨,我村有一位姓楊的農民下地幹活,他驚喜的發現,因排水溝水流驟然變小,被擱淺了一條大鰱魚,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那條大魚制服,扛回家一稱,啊!24斤。驚得四鄰鄉親們都來觀看。這是在我的記憶裡,家鄉的小河裡捕獲的一條最大的野生魚。

魚鷹(鸕鷀)捕魚,最精彩、最耐看,是家鄉小河裡一道靚麗風景。只見夕陽西下,常有漁夫在水面撐著小船,每隻船有魚鷹三四隻不等。魚鷹渾身黑黝黝,彪悍勇猛,每隻魚鷹脖子都扎有一個草環,為的是不讓它們吞下大魚。漁夫拿起長竹竿,不斷敲打著水面,嘴裡不停地“嗎兒嗨嗨、嗎兒嗨嗨”,連續吆喝魚鷹潛水捕魚。只見那魚鷹一個接一個鑽進水中,瞬間嘴裡叼著魚孵出水面。也有一些怕出力,不願下水的,人們稱它“滑痞鷹”。每隻魚鷹腳上都繫有一根短繩子,繩子尾端打一個結,而竹竿頂端綁有一個撓鉤,漁夫把竹竿伸向魚鷹,很容易就鉤到那根繩子,此時魚鷹就順勢站到竹竿上,漁夫把魚鷹挑到船上,用手在魚鷹脖子上輕輕一擠,它嘴裡的魚就掉到魚倉裡了。我們看得如痴如迷,高興得手舞足蹈,不停地拍著巴掌,為魚鷹鼓掌喝彩。這時河面上晚霞夕照,潑光閃閃,隨著習習微風,蘆葦蕩蕩,讓人宛如夢境,等閒逸緻,不能盡抒,多麼美麗的詩情畫意,很難再現。

這些漁夫,多數是桐河街東寨門人,他們有養魚鷹,造小船的本領,常年以捕魚為生,生活比單一種田者富裕,被稱為“漁家”或“漁戶”,在遠近很有名氣。

進入七十年代,農業生產用上了農藥、化肥。缺少科學常識的農民們,常用敵敵畏,滴滴涕在河裡“鬧魚”,大量魚蝦被毒死,漂浮水面,撿回食用。更有甚者,用美國孟山都公司研製的除草劑——草甘膦,噴灑、封閉水面,造成水中斷氧,結果螞蝦魚娃兒、黃鱔泥鰍、蛤蟆癩肚、螺獅河蚌,所有水中大小生物,全部“一掃光”。真是可悲可嘆啊!

故鄉的小河,生態植被十分繁茂,兩岸主要有柏樹、柳樹、毛白楊等,蒼翠挺拔;田埂上生長著茂密的白蠟條、簸箕柳、紫穗槐等,鬱鬱蔥蔥;溼地裡有蘆葦、菖蒲、臭蒲草、水黃瓜等,濃郁蔥蘢;水面上漂浮著水葫蘆、菱角、水苲草等,密密匝匝。這些植被、水草淨化著水質,維繫著小河的生態平衡。

蘆葦是小河裡的最佳景觀,每年春暖花開,一眼望去,那齊刷刷的蘆葦牙,綠油油,直尖尖破土而出,筆直秀挺,生機蓬勃,充滿活力,不久就綠枝依舊,連成大片。蒹葭蒼蒼,茂密叢生的蘆葦,一眼望不到邊,多生長在馬營河溼地裡。蕩蕩蘆葦,一片青蔥,微風徐來,清香撲鼻,綠浪起伏,委婉抒情,好一派澤國風光。

蘆葦海里是水鳥棲息的家園,野鴨成群,白鷺成雙,各種珍奇鳥類飛舞追逐。一種俗稱“呱呱雞”的水鳥,學名叫葦鶯,將鳥巢築在葦杆上繁殖,我們常去找鳥窩,掏鳥蛋,於是惹怒了葦鶯們的強烈抗議,引起淒涼的叫聲此起彼伏,那種護子之情十分動人。

我遊過杭州西溪溼地公園,它多有人工再造。現在想想,故鄉小河那片原始溼地裡,水鳥飛翔,清溪碧流,漾綠搖翠,鷺鶯翩躚的美景,如若再現,定是國家級溼地公園,必能迎來遊人如織。

故鄉的小河很溫順,但也會發脾氣。過去老家雨水較多,每年七八月份汛期到來,總要下暴雨,發大水。此時,河水暴漲,洶湧澎湃的洪水,浩浩蕩蕩飛流直下。兇猛的河水,翻滾著,怒吼著,滌盪著一切,顯示著它的的狂野與任性。每每這時把小村絞得熱鬧非凡,成群結對的村民們,靠岸觀潮,簡直就是欣賞美景。這樣的河景,一般持續三四天才會消落。但洪水從沒進過村,入過門,即使“75。8”大洪水,村莊仍安然無恙,足見先祖建村時的遠見。

老家的小河是西部村莊通往桐河街的要道,來往行人較多,但在很長的歷史中,河上沒有架過橋,尤其是遇到陰雨天,十分不便,主要靠好心人壘起的泥墩子過河。曾有一個被稱為“楊三瘋子”的人,經常在河上維修道路,幫助年老體弱者過河,後傳為佳話。

老家有一道活路叫“拆坯”(chai方言)。春秋季節,農閒時,在河岸找一個草根多、平坦的地方,或者是無水乾枯的稻田、蘆葦田,用石磙碾壓平整。然後,帶上專用的“拆坯”工具,如犁刀、鐵閘子(短把,如鏟子。)、拆鍁等。首先用犁刀犁成寬約六寸,長一尺左右的方格子,再用拆鍁一塊一塊剷起來,厚度約五寸左右,再一個一個立起來,曬乾運回,是壘牆最好材料。那年代農村建房,都是土坯房,老家都是用這種方法。不僅建房用,就是壘院牆、豬圈、羊圈、雞籠,都離不開這河上生產的土坯。這些帶蘆葦草根的土坯,很受雨水沖刷,經久耐用,深受鄉親們歡迎。這是小河饋贈家鄉人最厚重的禮物,曾延續了幾百年。

初冬時分,人們又紛紛去到河上,把那些落葉,枯草、枯枝拾回家,作為柴火,溫暖著整個冬天。

光陰流轉,年復一年,先民們圍繞著小河自然而然,生生不息。

歲月,當真無情。故鄉美麗富饒的小河啊!你用甘甜的乳汁哺育著我們的祖祖輩輩;你四季輪迴不停地澆灌著兩岸的紅高粱、小麥、包穀和小雜糧;你默默無聞,無私奉獻,滋潤得兩岸瓜果飄香,五穀豐登,六畜興旺;你流走了貧窮落後,流來了幸福安康。然而,你的善良付出沒有得到好報,結果是傷痕累累,片體鱗傷,傷心地述說著蒼天大地的無情變遷,和人們的無度傷害。你雖然今非昔比,但你的養育之恩我沒齒難忘,你永遠是我的母親河。

我愛你,故鄉的小河!

作者簡介:陳明道,網名樂悠悠,南陽市直單位公務員,高階農藝師。長期從事科技管理與可持續發展工作,已退休。愛好文學,偶有靈感,亦拙文弄字,抒懷情感。以流年碎影為主題,沒事找事,老有所益,頤養身心,自娛自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