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送走的親人(一)--愛殤

阿姨美若曼玉。說話時,嗓音清脆;走路時,身姿婀娜。

那些年,送走的親人(一)--愛殤

(圖片來源於網路)

她喜愛我,經常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背在身後,騎上她黑色的永久腳踏車。她在風中歌唱,我跟著她歌聲的節奏,搖頭晃腦,用腳尖點著腳踏車的後座,不時用小手擺弄著她後頸的襯衣領,絲滑,柔軟,帶點體溫。

在多半沒有顏色的回憶裡,那天,豔陽高照,天空是藍色的。我光著腳丫,穿著塑膠涼鞋,在湖邊玩水。阿姨蹲在我身邊,爽朗地笑,陽光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映襯在阿姨的臉上。

人美如景,景美如畫,畫美入心。

那些年,送走的親人(一)--愛殤

不時撩起的水花,水裡硌腳的小石子,一切都令我興奮不已。童年的記憶,大都模糊難尋,唯獨那天,記憶猶新。大概,那是我和阿姨的最後一次親密接觸,是回憶裡特別儲存的美好。

玩耍間,身後黑影逼近,我緩緩回頭,是阿姨的男朋友,一個回憶裡面目不清的男人。我用招牌笑容,熱情地望著他,咯咯地笑著,擠出奶氣十足的一聲:“叔叔……”。他深吸一口氣,嘴角露出微笑,緩緩蹲下,輕輕地來回撫摸著我的腦袋。

那天到家,已是夜黑。媽媽從阿姨手中接過我,我彷彿能嗅到空氣中焦慮而緊張的氛圍。

再有記憶時,記憶裡充斥著外婆和媽媽絕望的哭聲。阿姨不在了,沒人理我,沒人陪我玩。此後的日日夜夜,不絕於耳的是無休止的哭泣聲,撕心裂肺……

打那以後,阿姨再沒有出現在我的生活中,記憶裡宛若曼玉的形象,漸行漸遠……

直到大學入學前,一場高燒,我看到阿姨和無面男,牽著手從窗外走進我,站在床邊,靜靜地看著發燒迷糊的我。阿姨似乎是微笑著的,輕輕地拉著我的手腕,真實的觸感讓我分不清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我順著她的手看去,無面男在一旁安靜地站著,看著我,我有些恐懼,卻又隱約感覺到他的善意……

無面男的供認:阿姨不會游泳,湖邊那天,是他第一次計劃行兇。那天,阿姨帶上我,是他“計劃”外的事。把我納入“計劃”:一併推入湖中,是他倉促的決定。而整個“計劃”,止於那一聲三歲孩子奶氣的“叔叔……”。

終於明白那晚,為什麼會在空氣中嗅到媽媽的焦慮與緊張,那或許源自親人間難以描述的磁場共振。

阿姨的生命止於22歲。媽媽的床頭櫃裡,一本紙張泛黃的雜誌中頁,記錄著一個死刑犯講述的一段後悔的悲劇故事。

那些年,送走的親人(一)--愛殤

若不是那一聲“叔叔”,不知命運會如何?! 或許每一個身處至暗時刻的靈魂,都不會拒絕一縷真摯純淨的光,他們會在微弱的光線中,隱約地感受到自己幾近消亡的良知,而在那一刻,擇善而為。

今年的清明,阿姨的墳頭長出了羞澀的小花。若過往重來一次,她會否不去赴那場生死之約?若生命再來一次,願她依舊如花綻放,一路向陽,背離黑暗。

那些年,送走的親人(一)--愛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