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倡導的“致良知”的內聖外王的授受模式

2。王陽明倡導的“致良知”的內聖外王的授受模式

王陽明倡導的“致良知”的內聖外王的授受模式

首先介紹王陽明對聖人的看法:“聖人之所以為聖,只是其心純乎天理,而無人慾之雜……”曰:“聖人之才力,亦是大小不同。”“所以謂之聖,只論精一,……只要此心純乎天理處同,便同謂之聖人”,不得“專去知識才能上求聖人”。陽明認為,只要“在此心純天理上用功,即人人自有、個個圓成”,其事業則依其才力,“便能大以大成、小以小成……此便是實實落落明善誠身的事”。陽明還說:“良知良能愚夫愚婦與聖人同,但唯聖人能致其良知,而愚夫愚婦不能致,此聖愚之所由分也。”

王陽明的聖人觀,改變了以往那種對聖人高不可攀的看法。以往被稱作聖人的孔子都說:“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朱熹亦曾說:“聖賢無所不通。無所不能,哪個事理 會不得。”陽明主張,不得“專去知識才能上求聖人”,“學者學聖人,不過是去人慾,存天理,猶鍊金而求其足赤者”。還說:“所以為聖者,在純乎天理而不在乎才力也。故雖凡人而肯為學,使此心純乎天理,則亦可為聖人。”屬於天理的良知良能是人人本具的,故人人可以學成聖人,關鍵就在於“致其良知”。對於什麼是知,陽明指出:

天命之性,粹然至善,其靈昭不昧者,此至善之發現,是乃明德之本體,而即所謂良知也。

良知是天理之昭覺靈覺處,故良知即是天理。

心之本體,即天理也,天理之昭明靈覺。所思謂良知也。

這心之本體,原只個天理,原無非理,這個便是汝之真己,這個真己是軀殼的主宰。

夫吾之所謂真吾者,良知是也。

若再具體一點說,即須從其體、性、用的特徵層面表述。陽明說:

良知之體,皎如明鏡。略無纖塵,妍媸之來,隨物現形,而明鏡曾無留染,所謂順萬物而無情也。

良知只是個是非之心。是非之心,不慮而知,不覺而能,所謂良知也。

能知得意之是非,則是良知。

盧冠巖對良知做了進一步釐定:

夫知有知覺之知,有意見之知,有本然之知昧者均以為良知。夫知覺之知,人與物一也,有真率,有節制。意見之知,萌於念慮,善惡幾焉。雖本然之知出於性天之靈覺,不待學習。……禮義、辭讓,此謂本然之良知,所當致者也。陽明先生之致良 知,當先辨於知也。

那麼,“致良知”又是什麼意思呢?陽明說:

“致知”雲者,非若後儒所謂充廣其知識之謂也,致吾心之良知焉耳。良知者,孟子所謂“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者也。是非之心,不待慮而知,不待學而能,是故謂之良知。是乃天命之性,吾心之本體,自然靈昭明覺者也。凡意念之發,吾心之良知無有不自知者。其善歟,惟吾心之良知自知之;其不善歟,亦惟吾心之良知自知之;是皆無所與於他人者也。故雖小人之為不善,既已無所不至,然其見君子,則必厭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者,是亦可以見其良知之有不容於自昧者也。今欲別善惡以誠其意,惟在致其良知之所知焉爾。何哉?意念之發,吾心之良知既知其為善矣,使其不能誠有以好之,而復背而去之,則是以善為惡,而自昧其知善之良知矣。意念之所發,吾之良知既知其為不善矣,使其不能誠有以惡之,而覆蹈而為之,則是以惡為善,而自昧其知惡之良知矣。若是,則雖曰知之,猶不知也。

他認為這是教授學人的最完美的方法。他曾說:

吾昔居滁時,見諸生多務知解,口耳異同,無益於得,姑教之靜坐,一時窺見光景,頗收近効。久之漸有喜靜厭動,流入枯槁之病。或務玄解妙覺,動人聽聞。故邇來只說致良知。良知明白,隨你靜處體悟也好,隨你事上磨鍊也好。良知本是無動無靜的,此便是學問頭腦。我這個話頭自滁州到今,亦較過幾番,只是致良知三字無病。醫經摺肱,方能察人病理。

陽明的得意弟子之一的錢德洪說:

洪嘗謂先生之學與其教人,大抵無慮三變。始患學者之心紛擾而難定也,則教人靜坐反觀,專事收斂。學者執一而廢百也,偏於靜而遺事物,甚至厭世惡事,閤眼習觀,而幾於禪矣,則揭言知行合一以省之。其言曰:“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又曰:“知為行主意,行為知工夫。”而要於去人慾而存天理。其後,又恐學者之泥於言詮,而終不得其本心也,則專以“致良知”為作聖為賢之要矣。不知者與未信者,則又病“良知”之不足以盡道,而群然吠焉。豈知“良知”即“良心”之別名。 是“知”也,維天高明,維地廣博,雖無聲臭,萬物皆備;古今千聖萬賢,天下百慮 萬事,誰能外此“知”者。而“致”之為言,則篤行固執,允迪實際,服膺弗失,而 無所弗用其極,並舉之矣。豈專守靈明,用知而自私耶?

具體如何修學呢?對於初學,陽明說:

諸生相從於此,甚盛,恐無能為助也,以四事相規,聊以答諸生之意:一曰立志,二曰勤學,三曰改過,四曰責善,其慎聽。毋忽!

每項都有具體內容,詳錄於《儒家內聖修持輯要》。陽明論初學工夫說:

教人為學,不可執一偏:初學時心猿意馬,拴縛不定,其所思慮多是人慾一邊, 故且教之靜坐、息思慮。久之,俟其心意稍定,只懸空靜守如槁木死灰,亦無用,須教他省察克治。省察克治之功,則無時而可間,如去盜賊,須有個掃除廓清之意。無事時將好色好貨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尋出來,定要拔去病根,永不復起,方始為快。常如貓之捕鼠,一眼看著,一耳聽著,才有一念萌動,即與克去,斬釘截鐵,不可姑容與他方便,不可窩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真實用功,方能掃除廊清。到得無私可克,自有端拱時在。雖曰何思何慮,非初學時事。初學必須思省察克治,即是思誠,只思一個天理。到得天理純全,便是何思何慮矣。

陽明最終規範的授受訣要,即“四句教”:

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陽明認為這是成始成終、“三根普被”之修法。此中第一句,講的是心本體之清淨無 染特性;第二句講的是心之動用內容的屬性;第三句講的是心的知用的辨別能力;第 四句講的是心於事修中的簡擇體現。這四句是接引、指導修學者的鐵則。主要是針對 未悟者。對於已見心性之人,則須從心性層面用功,陽明說:

但見得此意,不加以實踐以入於精微,則漸有輕蔑世故,闊略倫物之病,雖比庸庸瑣瑣者不同,其為未得於道一也。……諸君講學,但患未得此意,今幸見此,正好精詣邊造。無以一見自足而止於狂也。

當時之世人對其中第一句多有疑義,錢緒山做出了圓滿闡釋:

人之心體,一也。指名曰為善,可也。曰至善無惡,亦可也。曰無善無惡,亦可也。曰善、曰至善,人皆信而無疑,又為無善無惡者,何也?至善之體,惡固非其所有,善亦不得而有也,至善之體,虛靈也。

綜觀陽明的講學、授受模式,介於道德修持心學與心體修持之間,是循用以得體。故特重從大的道理層面闡述其本質與意義,錢德洪曾說:

吾師接初見之士,必借《學》《庸》首章以指示聖學之功,使知從入之路,師徵思、將發,先授《大學問》。

《大學問》者,師門之教典也。學者初及門,必先以此意授,使人聞言之下,即得此心之知,無出於民彝(法度)物則之中,致知之功,不外乎修齊治平之內。學者果能實地用功,一番聽受一番親切。師常曰:“吾此意思有能直下承當,只此修為,直造聖域。參之經典,無不吻合,不必求之多聞多識之中也。”(《大學問》之文已錄於前)

《拔本塞源論》是陽明又一佳作。陽明所述,皆是修大道之精義,即“理即是法,法即是理。理法圓融,法理不二”。故陽明說:“吾此意思有能承當,只此修為,直造 聖域。”難怪李二曲稱譽陽明說:

象山雖雲“單傳直指”,然於本體猶引而不發。至先生始拈出“致良知”三字,以洩千載不傳之秘。一言之下,令人洞徹本面,愚夫愚婦,鹹可循之以入道,此萬世功 也。其書如年譜,傳習錄,尊經閣記,博約說,諸序及答人論學尺牘,句句痛快,字 字感發,當視如食飲裘葛①,規矩準繩可也。

有譏陽明忽略才識之教,對此,陽明說:

聖人無所不知,只是知個天理;無所不能,只是能個天理。聖人本體明白,故事事知個天理所在,便去盡個天理。不是本體明後,卻於天下事物都便知得,便做得來也。天下事物,如名物度數、草木鳥獸之類,不勝其煩,聖人須是本體明瞭,亦何緣能盡知得。但不必知的,聖人自不消求知,其所當知的,聖人自能問人,如“子如太廟每事問”之類。蓋其心學純明,而有以全其萬物一體之仁,故其精神流貫,志氣通達,而無有乎人己之分,物我之間。譬之一人之身,目視,耳聽,手持,足行,以濟一身之用,目不恥其無聰,而耳之所涉,目必營焉,足不恥其無執,而手之所探,足必前焉:蓋其元氣充周,血脈條暢,是以癢痾呼吸,感觸神應,有不言而喻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