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為得到魯迅的愛,曾做過幾件奇怪事,愛而不得時曾下跪發難

“兩個好人加在一起,卻互相被傷害。”這樣的事情,多發生在男女感情裡,文豪魯迅和他的封建小腳妻子朱安便是如此。

朱安曾經做過很多努力,她太想讓丈夫改變對自己的冷漠態度了。

1923年8月2日,與弟弟周作人因家庭矛盾決裂後的魯迅,搬出了北京八道灣,搬進了磚塔衚衕61號。在當天的日記裡,他這樣記敘當日的搬家:

“二日,雨,午後霽。下午攜婦遷居磚塔衚衕六十一號。”

朱安:為得到魯迅的愛,曾做過幾件奇怪事,愛而不得時曾下跪發難

磚塔衚衕六十一號

從魯迅7月24日收到弟弟寫的絕交信,到搬出八道灣,僅僅只有8天時間,魯迅當時的想法是:八道灣他不想住了,只想遠離,所以先找個地方過渡一下,再從長計議。

很明顯,磚塔衚衕的房子正是魯迅“從長計議”下的選擇。

磚塔衚衕的房子比八道灣小太多,相比之下,這裡的房子又矮又小,且只有兩間房。如果魯迅母親魯老太太(原名:魯瑞)要前來住,那她只得和朱安擠在一起睡。

住在磚塔衚衕的日子,是魯迅和朱安此生唯一可稱得上“二人世界”的時光。

此時的朱安年已經44歲了,而魯迅也已經42歲了。按理,這樣的年紀,是不大會對愛情有多大期許的,可因為和魯迅過起了“二人世界”的緣故,朱安竟開始有了很多想法。

關於朱安的那些想法,魯迅曾和同鄉、好友孫伏園說起過,他當時是這樣對好友說的:

“你說奇怪不奇怪?今天早上醒來,一睜眼,一個女人(朱安)站在我的門口, 問我:‘大少爺七月拜那一天在什麼時候拜’?”

“七月拜”是魯迅故鄉紹興的一個節日,很多人在這天,即七月十四那天進行祭拜儀式。從魯迅的話裡不難聽出,他說這話時,心裡滿是鬱悶。是啊,一個不斷寫文章批判封建禮教那一套的人,卻有人約他搞封建祭拜儀式,而且這個人還是他的妻子。這種種,怎不讓他鬱悶。

當時的魯迅並不知道,朱安之所以有如此讓他覺得奇怪的行為,是因為:她真的想多了。

朱安:為得到魯迅的愛,曾做過幾件奇怪事,愛而不得時曾下跪發難

魯迅與朱安

朱安沒有讀過書,也很少接觸外面的世界,所以,她的很多行為都是“自我揣測”後的結果。魯迅離開八道灣時,明明可以將朱安和母親留在八道灣,可他卻獨獨把朱安帶出來了。

這樣的結果,自然會讓朱安恍覺:大先生這是想和我好啊!

朱安不知道,魯迅同意讓她與自己一同搬出,完全是因為:“她是他的責任。”這點,魯迅自己曾有過相關敘述,他說:“凡是我負責的,都跟我走!”從這話便可聽出,魯迅在徵得朱安同意後帶她搬出,完全是基於責任,而非朱安心裡所想的“想和她好”。

朱安並不知道,他和她雖然同在一個屋簷下,但他們之間卻隔著星辰大海:他們完全不在一個世界。

魯迅受過高等教育,且留學過日本,他深受新思想的洗禮,他對封建的老一套口誅筆伐,自然,他對封建包辦婚姻也深惡痛絕。

朱安:為得到魯迅的愛,曾做過幾件奇怪事,愛而不得時曾下跪發難

魯迅

魯迅和朱安的結合,是封建包辦婚姻的結果。被訂婚時,在日本留學的魯迅曾和母親寫信:“要結婚可以,兩個條件:第一,女方放足;第二,女方進學堂讀書。”朱安當時給的回覆簡潔明瞭:“一,腳定型了,放不了了。二,進學堂更不可能。”

魯迅收到回信自然心裡不悅,但後來,他和她還是成婚了:母親裝病催他速回,他回來後,自己才知道是被騙回來結婚的。魯迅和朱安結婚後不久,便迅速逃回了日本。

為何說魯迅是“逃”回日本的?因為,他婚後面對的朱安,幾乎是他的噩夢。

首先,朱安是小腳且大字不識;其次,朱安身材矮小。周作人曾在《知堂回想錄》中對朱安有過這樣的描寫:“新人(朱安)極為矮小,頗有發育不全的樣子。”此外,朱安的長相也並不出眾。關於朱安相貌,《朱安傳》的作者喬麗華曾在佐證後給出了這樣的描述:

“她臉型狹長,臉色微黃,前額、顴骨均略突出,看上去似帶幾分病容。眼睛大小適中,但不大有神,而且有些下陷,梳髮髻……”

朱安:為得到魯迅的愛,曾做過幾件奇怪事,愛而不得時曾下跪發難

朱安

但這些,都不是魯迅視朱安為噩夢的最根本原因,他們之間不合的根本應在於前文提到的:兩人根本不在一個世界。

然而,朱安意識不到他們不在一個世界,她能問丈夫“七月拜”的事,就足以說明她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也因為意識不到,從結婚之初,到搬到磚塔衚衕,她始終心存幻想:她希望他能回心轉意,和自己做恩愛夫妻。

為了這些,朱安搬到磚塔衚衕後,曾做了很多努力。

剛剛搬來時,魯迅就生病了,人在情緒出問題時身體往往也會生病,魯迅這場病顯然和他之前的兄弟失和分不開。

魯迅病後,朱安十分著急,她一面忙著抓藥一面忙著照顧丈夫的生活。當時魯迅鄰居俞芳曾這樣回憶她對“大先生”的照顧:

“大師母(朱安)每次燒粥前,先把米弄碎,燒成容易消化的粥糊,並託大姐到稻香村等有名的食品商店去買糟雞、熟火腿、肉鬆等大先生平時喜歡吃的菜,給大先生下粥,使之開胃。她自己卻不吃這些好菜。”

住在磚塔衚衕期間,魯迅白天寫作一直在朱安房裡,這也讓她很是高興,覺得自己和大先生格外親近了。實際上,魯迅選擇在朱安房裡伏案,全因為這裡安靜、光線好。

為了讓大先生安靜寫文,朱安總在同院的俞家姐妹來玩兒時,懇請他們不要吵到大先生。此時的朱安,很有女主人的樣子。

除了叮囑他人不打擾大先生外,朱安在家裡也總是儘可能避免弄出聲音,即便在廚房裡張羅飯菜,她也總是儘可能輕手輕腳。

即便朱安已經儘可能地將丈夫生活照顧好了,可她的丈夫卻也絲毫沒有要和她“好起來”的趨勢。即便如此,朱安也依舊沒有放棄努力,她總覺得:只要自己全心照顧他,悉心服侍娘娘(婆婆),他一定會突然在某天察覺到她的好,並和她“好起來”。

朱安:為得到魯迅的愛,曾做過幾件奇怪事,愛而不得時曾下跪發難

朱安(右一)與孃家人

在磚塔衚衕的那些日子,朱安是家裡唯一的女主人,她也一直努力扮演好女主人的角色。可有時候,她越努力,事情反而越糟糕。

1923年8月8日那天,魯迅學生常維鈞來磚塔衚衕看他。朱安見有客人來,便端茶倒水十分賣力。兩人談話期間,朱安除泡了幾次熱茶外,還端來了兩碗熱氣騰騰的藕粉。朱安的舉動讓魯迅和學生都驚詫不已,因為當時是大熱天,客人面對如此熱乎乎的“招待”當真是尷尬不已。

後來,魯迅只好對學生搖頭苦笑說:“既然拿來了,就吃吧,無非是再出一身熱汗而已。”

搬到磚塔衚衕時,魯迅已經是公眾人物,所以,他的住所自然不斷有訪客。自然,朱安製造的這類不那麼得體的招待也不少。但朱安在照顧魯迅這方面卻是極其用心,按理,身為魯迅故鄉人的朱安,也應該較普通人更懂得照顧魯迅。

根據頻繁造訪魯迅家的許羨蘇的回憶,朱安的紹興菜做得很好,“醬過心的蚌蟹蛋”、“泡得適時的麻哈”等,都是她的拿手菜,許羨蘇自己是地道紹興人,她的評價,自然是中肯的。可魯迅卻經常對朱安做的紹興菜有不滿,他覺得這些菜乾菜太多且品種單調。這樣的結果,顯然出乎所有人意料。

反觀魯迅母親,她對大兒媳做的飯菜卻讚不絕口,而且,與魯迅、朱安分開住的那九個月(魯迅朱安居磚塔衚衕時),魯老太太在吃食等各方面都很不習慣,以至於他竟經常跑到他們這邊來吃飯。

由此看,朱安的廚藝確實不差,魯迅之所以不滿,應該和他的情感有關係。換句話說,魯迅不滿朱安做的飯菜,極有可能是因為他不滿朱安這個人。人說:“相愛的時候,你做什麼都是對的,不愛的時候,就連呼吸也是錯的。”魯迅對朱安,大抵也是如此。

因為魯迅很少和朱安說話,所以,朱安要判斷魯迅對自己所做飯菜的喜惡,通常只能依據那道菜還剩多少來判斷。假使這道菜吃剩得不多或吃光了,她揣摩魯迅一定很喜愛,下一次做菜時,就多做一些。

朱安並未想過丈夫不喜歡和她說話的原因,每次飯桌上吃飯時,兩人總是各吃各的,全程沒有任何交流。只在魯迅母親來了時,飯桌上才有說有笑。每每這時候,朱安心裡就舒服極了,連飯也格外吃得多些。她也總在這種歡快的飯間恍惚:自己的婚姻生活,還是不錯的。

與魯迅獨處的日子,他話雖然少,但朱安心裡也踏實,畢竟,她日日能看見他。可他們的對白卻總是那麼幾句,無非是早上朱安喊魯迅起床,他答應一聲“哼”;她喊他吃飯,他又答應一聲“哼”;晚上她睡覺早,睡前問一句“門關不關”,他答“關”或者“不關”。

朱安:為得到魯迅的愛,曾做過幾件奇怪事,愛而不得時曾下跪發難

魯迅

期間,夫妻倆較長的對話,極其少有。朱安曾想去打破這種可怕的僵硬,可每次看到魯迅那張冷峻的臉,她的話便不能出口了。

朱安透過觀察後發現:丈夫似乎想忽略自己,實際上,魯迅也是刻意對她視而不見,畢竟,這樣一來,他的痛苦總歸要少些。

可住在磚塔衚衕後,魯迅發現:自己要完全對她視而不見,很難。

住在八道灣時,魯迅家人口眾多,所以朱安這個小腳太太自然沒那麼引人注目,可一旦住進磚塔衚衕,院子裡僅有朱安一個女人時,她就分外打眼了。自然,魯迅與舊式太太的各種關係,也迅速被放大了。

與此同時,魯迅自己也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和朱安的關係,他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經常落到舊式太太身上。

住進磚塔衚衕幾個月後的當年12月,魯迅發表了關於《娜拉走後怎樣》的演講,演講中,他坦言:娜拉出走後,只有兩種結局‘不是墮落,就是回來’,‘還有一條,餓死了’。

同是在這期間,魯迅開始在北京女師大上課,他開始以上課的方式接觸真正的新女性,而這些新女性,無一例外全是朝氣蓬勃的年紀。因為魯迅的課很受歡迎,他的女學生也開始頻繁登門拜訪。這樣一來,新女性和舊女性便有了激烈碰撞,而這碰撞,就發生在魯迅的眼皮子底下。

根據魯迅日記的記載,最早出現魯迅家的女性有許羨蘇、俞芬姐妹、王順親等。

1925年元旦,魯迅在日記裡記載了他和學生們一起吃飯、看電影的相關,他寫道:

“一日,晴。午伏園邀午餐於華英飯店,有俞小姐姊妹、許小姐及欽文,共七人。下午往中有天看電影,至晚歸。”

這些新女性和朱安形成了鮮明對比,她們大多是20出頭的知識女性,她們剪短髮、穿黑布裙、態度落落大方,渾身都散發這清新的氣息。相比之下,當時已經40多歲且從裡到外都暮氣沉沉的朱安,無疑顯得過分落伍了。

朱安:為得到魯迅的愛,曾做過幾件奇怪事,愛而不得時曾下跪發難

許羨蘇

朱安自己也在看到這些女學生後,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自卑感。自卑,總能讓人在各方面不自信,不自信的結果,通常是亂想。這期間的朱安心裡,頗不寧靜。

在這些女學生中,許羨蘇是拜訪魯迅家最頻繁的一位,魯迅從磚塔衚衕搬到西三條後,她也依舊經常造訪,自然,她也最容易引發朱安的情緒。在中村龍夫的一篇文章裡,曾有一段描述,大約可以側面體現朱安對她的情緒,他寫道:

“在女學生中最為頻繁來訪的是許羨蘇。羨蘇是俞芬的同學。到西三條來的時候,從買點東西開始,把朱安泡好的茶送到魯迅房間裡,有時也幫做細小的家務。有時候晚上很遲了還在魯迅房間裡。魯迅就派常來拉車的車伕送她到校舍裡去。”

朱安對這些不介意嗎?答案是否定的。有一次,朱安給在房中交談的魯迅和許羨蘇端茶,一看到她進來,兩人竟急忙把話題停下來,許羨蘇還斜眼看向窗外。那一刻,朱安分明察覺到了異樣,她的心情必定也很複雜。

後世人可以想象,當朱安看到那些穿著竹布短衫、玄色短裙的女學生來找丈夫,當她看到丈夫和她們攀談,看到他讀她們的來信時,她心裡必定滿是沮喪。

朱安並不似魯迅看到的那般麻木,她經常要竭力掩飾,才不至於讓自己露出猶疑、妒忌的神色來。

朱安曾經尋求過改變,她和鄰居的女孩學做體操,她甚至想過把頭髮剪短,她太想靠近她的大先生了。在朱安想著如何靠近他時,他卻在策劃如何更好地避開她。

而更大的壞訊息則是:魯迅竟在此時開始和小自己17歲的女學生許廣平頻繁通訊,在最新的一封信裡,他開始稱呼許廣平為“小鬼”、“親愛的小白象”。

此時的魯迅和許廣平已經做了兩年多的師生,兩人的感情也開始慢慢升溫,若他們之間沒有朱安隔著,此時兩人恐怕早已結合了。

朱安:為得到魯迅的愛,曾做過幾件奇怪事,愛而不得時曾下跪發難

許廣平

沒有可考的證據證明魯迅是否已經想好了要離開朱安,但魯迅確確實實地準備離開他和朱安這種“令人窒息”的“二人世界”了。

搬進磚塔衚衕後,魯迅便開始尋覓新的房子,此時魯迅手中的餘錢不多,所以,他要購置滿意的住所,非得花一番功夫不可。

1925年5月,魯迅終於覓得了一個好住所,這個住所正是現在的魯迅故居:西三條衚衕21號。

5月25日早晨,魯迅就帶著朱安、母親遷居到了西三條衚衕。也是從此時開始:魯迅和朱安的“二人世界”終於宣告結束。

搬家時,契約手續、找工匠、買材料、買傢什等等一切大小活,自然都是魯迅一人張羅。

西三條原為一所老舊的獨門小院,有陳年老屋六間,經過魯迅的一番改修後,建成北屋三間,南屋三間,東西廂房各兩間,這樣一來,它就是一座整齊小巧的四合院了。

在西三條衚衕時,魯迅將最好的兩間房留給了母親和朱安,自己則睡在靠後的小房間裡,他的床還是木板搭成,他平日戲稱這房間為“老虎尾巴”。這個被叫做“老虎尾巴”的房間,既是魯迅的書房,也是他的臥室。

魯迅最初買這個房子的目的,是為了安頓自己的母親和朱安,買這房子時,魯迅甚至想過母親百年之後在這裡祭奠舉喪的畫面。

朱安:為得到魯迅的愛,曾做過幾件奇怪事,愛而不得時曾下跪發難

西三條衚衕

搬進西三條衚衕後,前來魯迅家拜訪的人依舊絡繹不絕,這些人中,自然有很多是女學生。而此時的魯迅與許廣平也在頻繁的兩地書中,感情變得越來越曖昧了。

這一切,朱安並不知情,她甚至還在為兩人“好起來”做努力。

冬天時,魯老太太因見魯迅身上的西服褲是單的,便嗔怪大兒媳朱安道:“ 無怪乎他不喜歡你,到冬天了,也不給他縫條新棉褲。”

朱安聽了後,便緊鑼密鼓地給丈夫做了一條新棉褲,做好以後,她將棉褲折平整偷偷放在他的床上。

讓魯老太太和朱安都沒想到的是:魯迅看到棉褲後,竟直接將棉褲扔出來了!

這樣的結局,顯然讓魯瑞和朱安都寒心不已,魯老太太只得差孫伏園去問問緣由。孫伏園回來後將魯迅的答覆說出來了:“一個獨身的生活, 決不能常往安逸方面著想……”

魯迅顯然沒有說實話,真實情況是:他並非不需要棉褲,而是不需要朱安做的棉褲。而此時,魯迅與許廣平的感情也已經進一步升溫。

正是在“棉褲事件”後,心灰意冷的朱安才察覺到:自己無法讓丈夫和自己“好起來”了,她不由得生出了一種“我對你再好,也是無用”的悲涼來。

另一件讓朱安寒心的事情,發生在她生病後。

1925年夏天,朱安突然生了一場大病並住進了日本人山本所開的醫院。魯迅的學生荊有麟夫婦前往探望,可他們剛進門口,魯迅就跟抓到救星一般對他們說:“走罷,到我家吃中飯去”。

魯迅拉著他們走出病房時,朱安還在追問自己的診斷結果,魯迅聽了只簡單道:“沒有什麼,多養幾天就好了。”說完,就匆匆走出了病房。

按理,當時醫院檢查結果剛出來,魯迅應該和朱安多說幾句,可他卻是逃難似地抓住機會便離開了。荊有麟後來說:“他只是對朱安盡了義務,卻不願在病房多逗留一刻陪伴她, 也不願多說一句安慰溫存的話。”

朱安終究也是個女人,是女人必定就難免敏感,朱安終於明白:魯迅已不可能和自己“好起來”。

朱安的“明白”,可能在更早以前。

孫伏園曾在回憶中,講述過這樣一件事情:一次魯老太太壽宴時,開席之前,朱安竟穿戴整齊地走出來向親友下了一跪,說道:

“我來周家(魯迅原名周樹人)已許多年,大先生不很理我,但我也不會離開周家,我活是周家的人,死是周家的鬼,後半生我就是侍奉我的婆母( 指魯迅母親)”。

後來,張鐵錚曾就孫伏園所敘述的事件向周作人求證,周作人的回答是:

“這是實有的事,朱夫人(朱安)在家中是得到大家的同情的。”

朱安:為得到魯迅的愛,曾做過幾件奇怪事,愛而不得時曾下跪發難

前排左三為周作人;前排左六為魯迅

朱安壽宴跪親友的具體時間已經無可考證,但世人皆可以肯定:朱安此舉,是為取得大家同情,同時奮力一搏。朱安說的那番“什麼都不指望,只侍奉我的婆母”的話,和今時很多為得到丈夫愛,而說出“我乾脆死了算了”大同小異,其目的,都是為了做最後的一搏。若非萬不得已,誰會這樣說?

反過來看,朱安這話也多少是將了魯迅的軍了,若她已經退到如此地步,魯迅卻還要剝奪她僅有的名分,讓她“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也“不得”,那魯迅就真的說不過去。

魯老太太壽宴當日,定然來了不少魯迅的親人朋友,朱安選擇在這樣的節骨眼上說那番話,多少是她受到刺激後的“孤注一擲”。朱安知道,自己那樣做了之後,魯迅這般固執的人,定是會從此對她更加冷漠了。

可若她不如此,那她將隨時都有“連那僅有的名分”都守不住的可能。這個風險,朱安擔不起,因為,她是一個完全靠依附丈夫而生存的舊式女子。

恐怕,在當日朱安說出那番話時,魯迅便也做好了自己的打算:死守她的名分,卻不給夫妻之實。這個打算,正是許廣平在給魯迅的信裡所說的:

“舊社會留給你苦痛的遺產(朱安),你一面反對這遺產, 一面又不敢捨棄這遺產,恐怕一旦擺脫,在舊社會里就難以存身,於是只好甘心做一世農奴,死守這遺產。”

從許廣平信裡的內容可以看出:她可以理解並接受永不要名分,而只要實際的夫妻關係。這樣一來,魯迅便有了一條路,這條路,既能應付朱安,又可以成全自己和許廣平。

1926年8月26日,在西三條衚衕住了一年多後的魯迅:決定離開北京,在他面前展開的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他走時,許廣平和他同行。或許也正因此,他沒有讓母親和朱安前往車站送他。

魯老太太和朱安只能站在西三條的門口,目送他遠去。那天,朱安一直呆呆站在門口,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衚衕盡頭後,她才慢慢挪動腳步回了院子。魯迅並沒有回頭,也許,他害怕看到母親身旁那個矮小的身影,和她那落寞的神情。

魯迅離開北京後不久便與許廣平同居了,魯迅畢竟是公眾人物,兩人同居的事,很快傳到了北京,魯迅的弟媳羽太信子“不經意”又將這個訊息“透露”給了朱安。

朱安:為得到魯迅的愛,曾做過幾件奇怪事,愛而不得時曾下跪發難

魯迅與許廣平

朱安得知這個訊息後,心裡自然極難受,那幾日:她做的飯菜也格外難吃,甚至切菜也不及以前平整了。魯老太太察覺到了異樣,但知道事情原委的她並未說什麼。

1929年初,朱安再次得到一個重磅訊息:許廣平懷孕了。而她得到這個訊息的渠道,依舊是透過弟媳婦羽太信子。

得知訊息後,朱安起先很氣憤,她聽到訊息後跑去對婆婆說:自己昨日做了個夢,夢裡帶了個孩子回家,因此很氣憤。

魯老太太早已知道兒子的同居物件已懷孕,但她並沒有和朱安一樣氣憤,相反,她很高興,幾乎喜出望外。魯老太太一直擔心已經近50歲的大兒子沒有子嗣,如今既然有了,她自然是高興不已了。

魯老太太是個聰明人,她自然知道這是個向兒媳攤牌的機會,於是,她便將許廣平懷孕的訊息告訴了朱安。此時的朱安便已完全確定羽太信子所言不虛,因見婆婆很高興,她也不好說什麼。

朱安:為得到魯迅的愛,曾做過幾件奇怪事,愛而不得時曾下跪發難

魯瑞與朱安

事情到了這種時候,她自然已無計可施。

無計可施不代表可以全無情緒,被徹底拋棄的朱安心裡很難受。可朱安並沒有可以傾訴的人,她視為親人的娘娘畢竟永遠站在兒子那邊,她此時正滿心歡喜等著抱孫子。

最難熬的時候,朱安曾在鄰居問她“那你以後怎麼辦”時,激動地道:

“過去大先生和我不好,我想好好地服侍他,一切順著他,將來總會好的。我好比是一隻蝸牛,從牆底一點一點往上爬,爬得雖慢,總有一天會爬到牆頂的。可是現在我沒有辦法了,我沒有力氣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是無用。”

俞芳聽到這話時非常意外,她想不到一向沉默寡言的大師母會說出這番話來,後來,在回憶這段過往時,她充滿同情地說:

“我聽了這話,感覺眼前好像真有一隻蝸牛落地跌傷了,再也爬不起來了。她記得大師母曾偷偷跟她們學體操,曾經也在老太太的勸說下剪去了髮髻,不錯,她一直都在努力,努力向上爬,希望有一天能接近大先生,可是,最終還是落空了……”

朱安:為得到魯迅的愛,曾做過幾件奇怪事,愛而不得時曾下跪發難

朱安與俞家姐妹合影

1929年9月27日,魯迅和許廣平的兒子周海嬰出生了。得知訊息後,魯老太太高興極了,朱安在聽到訊息後,竟也顯得很高興。

朱安之所以高興,是因為她已經在經歷痛苦後想通了,她是這樣思量的:紹興習俗裡,沒有孩子,屬婦人的一個“過錯”。大先生既然有了孩子,自己便也“無過”了,按照舊習俗,大先生的孩子,就是她的孩子,所以,她也有了孩子了……

朱安:為得到魯迅的愛,曾做過幾件奇怪事,愛而不得時曾下跪發難

中為周海嬰

不得不說,若非一直固守著舊思想,朱安定然無法過這一關。舊思想下的朱安甚至還高興地想:以後,自己死了不會做孤魂野鬼了,因為有了海嬰,他會給她燒紙、送羹飯、送寒衣……

後來,朱安甚至提出:要為他們照顧周海嬰。她的要求當然被拒絕了,因為:她和他們完全不在一個世界。

周海嬰出生後,朱安經常惦記著他,但頗為遺憾的是,朱安死後,他沒有給她“燒紙、送羹飯、送寒衣”,因為,她死後被葬的西直門外保福寺後來遭到破壞,她的屍首終不知所蹤。

可嘆,不想成為孤魂野鬼的朱安,終究成了孤魂野鬼了……

朱安:為得到魯迅的愛,曾做過幾件奇怪事,愛而不得時曾下跪發難

西直門外保福寺(朱安下葬地)

朱安沒有葬在周家祖墳,也沒有葬在婆婆墓旁,更沒有和魯迅合葬。這意味著:一心想“生做周家人,死做周家鬼”的朱安,終究在死後離了周家了。

這結果,究竟是幸還是不幸?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只有朱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