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泳｜2020胡門第一課：什麼是理想的職業？

理想職業

好的職業，定義標準有三：意義感、愉悅感和自由度

歡迎新新同學進入北大，恭喜新同學由一年級的小豆包升級為二年級的小辣椒。

我有個網名叫“盲魚”，因為我胡泳嘛。所以我講胡門第一課，也是胡說、胡扯、胡言亂語。

話雖如此，“胡門第一課”每年都有個鬆散的主題。之前，盲魚老師談了有關迷茫、麻木與焦慮的問題。今年，我想談談什麼是理想的職業。我們很多同學在找工作的時候，或者是在自己的工作中，都糾結於這個問題。

職業和職業不一樣。一些職業總是保持著強大的吸引力。許多人幻想著將自己的工作留給那些似乎具有深遠意義的職業，比如盲魚老師曾經和目前從事的兩種職業——記者和教書，好像都具有超出本職工作以外的意義。或者，很多人喜歡具備明顯自主權的職業，例如創業。其他人則被社會地位高或者薪水高的職業所吸引，如法律、諮詢和投資等。還有一些人喜歡風光的職業，例如時尚業。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

所有職業都存在“圍城效應”，可能渴望擺脫這些角色的人數和爭取進入這些職位的人數一樣多。

在無論哪一種行業，找到不喜歡自己工作的人也很容易。

盲魚老師的學生應該都是聰明人。我女兒經常在我說她笨的時候反唇相譏：如果爸爸聰明，為什麼會生出笨女兒？所以我堅信我的學生肯定個個聰明。但為什麼聰明人會在找工作的時候，總是試圖找到一份完美的工作？這是聰明人很大的一個盲點。

你總是企盼，不僅有一份自己喜歡的工作，還可以一勞永逸地解決所有問題——老闆夠nice，同事皆友善，能賺到足夠的錢，還可以在工作中自己說了算。這樣的好工作，有麼？

首先，必須申明，掙錢多不算好工作的一個標準。不管什麼工作，錢只是外在表象，而且永遠沒有賺夠的時候。所以，

好工作的定義應該向更深處尋找。

盲魚老師的定義標準有三：看它是否有意義（意義感），看它是否帶來愉悅（愉悅感），看它是不是賦予你自由（自由度）。

假定以上標準是成立的，那麼，你期待找到一份完全令人滿意且有意義的工作，又怎麼會出現問題呢？問題只有一個，那就是：符合上面三條標準的工作可能找不到。

完美的職業是職業選擇中的一個奇怪目標。

在選擇假期、房子或者合作伙伴時，我們學會了不強求達到完美，那麼，為什麼我們會沉迷於一份完美工作的想法，以填補我們對工作的所有幻想？

說到這裡，還有一件事情需要澄清：我們常常被告知要追隨我們的夢想，尋求我們的激情，並變得與眾不同。可是，如果我們還沒有弄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又怎麼辦呢？

不要感覺尷尬，不要有壓力。盲魚老師在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知道自己想要幹什麼，但那是個例外，而且我想幹的事情後來也被迫中止了。所以說，如果你直到現在還不清楚自己的夢想是什麼，那完全沒有關係。事實上，這個年齡段的人絕大部分都很茫然。

期望年輕人在18歲進入大學或22歲畢業時就洞察自己的前程，簡直是太瘋狂了。人的大腦直到25歲左右才完全發育，所以要放鬆自己。理解這個基本事實，自然地朝著要走的方向移動時，你會發現壓力減輕了一點。

作為人，我們也是自己幸福的可怕預測者。你能夠預測從現在開始的五分鐘，什麼東西會使你快樂嗎？如果不能，那麼我們怎麼可能預測五年後會使我們快樂的事物呢？這時候，千萬不要把自己當成聰明人。

那最好的預測辦法是什麼？

應該把自己暴露於各種各樣的經驗之下。

如果從未嘗試過，我們怎麼知道自己會喜歡呢？即使我們認為一項活動或職業不合適，它也仍然是值得探索的。

除了經驗的多樣性，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是個人網路的廣泛性。

它可以促進創造力和創新思維，還可以為我們提供廣泛的技能和知識優勢，以從中汲取靈感。

這裡就要說到一個秘訣：我們需要尋求積極的社會互動。事實上，社交活動是僅次於睡眠的對幸福感的第二大影響因素。甚至與咖啡店的店員或火車上邂逅的陌生人進行社互動動，也會影響我們的幸福感，因為我們被進化為一種社交動物。所以，不要忽略生物驅動力，就像不要試圖忽略重力一樣。

當然盲魚老師並不主張隨意輕率的互動。我們必須謹慎選擇我們的連線，這一點很重要。

我們個人網路中的人會影響我們。

負面情緒和習慣具有傳染性，但正面情緒也具有傳染性。哈佛大學和聖地亞哥大學的研究人員發現，人際網路中每個積極或“快樂”的朋友會使自己獲得快樂的機會增加9％。

沒有人際交往，我們能有成功的生活嗎？

讓我們考慮一下最接近我們自己的人。他們是在為我們的生活做加法還是減法？

經驗的多樣性的核心是學習機會。人們在描述自己喜歡的工作時似乎總是說同一個理由：“我學到很多東西。”

當我們高度參與一項活動時，人就會進入一種最佳的享受狀態。當我們做一些超出我們技能範圍的事情時，我們往往會最為投入。

如果太難了，我們就會失敗。如果太簡單了，我們就沒興趣了。關鍵是要找到平衡並尋求能夠持續增長的機會。

盲魚老師還想特別強調一點：

熱愛你自己的工作是個神話。

有關職場，盲魚老師最討厭的一句雞湯是：“如果你熱愛自己的工作，那你一輩子都不會覺得自己在工作。” 這是美麗的、鼓舞人心的，但卻不是現實。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永遠不會感覺自己在工作的想法是一個神話。世界上只有少數人可以達到這個禪定標準，而任何工作都會帶來一些可怕的方面。雖然盲魚老師親手選擇了以教書為業，也有許多次想要辭職不幹。就連著名的歌星、頂尖的CEO和新興的科技企業家也有他們的職業睏倦。

一旦我們願意接受這個事實，就會發生兩件事：

我們不再抱有某種不切實際的期望。

我們可以自由處理自己選擇的職業（或多個職業）中的負面因素。

你會說：老師，我做不到自由。我有生活要過，我也沒有那麼多的選擇，而且我還年輕，抵抗不了那麼大的壓力。讓盲魚老師贈你一句話：像樹一樣自由。

學生迷惑了：“老師，樹為什麼是自由的啊？它不是得一直站在那裡嗎？”盲魚老師：“因為它的枝椏可以向外伸展，而且它是有根的。”

在這個小小的胡門公開課結束的時候，讓盲魚老師來講一個故事。老師第一次去泉州，參觀著名的關帝廟，看到許多人，其中大多是女性，拿著一對彎月形的木板，在許願之後，把它們擲落在地上，看落地時兩塊木板哪面朝上、哪面朝下。後來知道這叫“筊杯”，是一種占卜工具，這種占卜方式叫博杯，也叫擲筊。

這對木板分有正反面，凸起部分稱為“陰面”（也就是反面），平面的部分則稱為“陽面”（也就是正面）。儀式內容是將這兩個約掌大的半月形木板擲出，以探測神明之意。

那麼結果會有三種：

* 一陽一陰（一平一凸）：稱為“聖筊”、“允筊”（筊或作“杯”），表示神明允許、同意，或行事會順利。但如祈求之事相當慎重，多以連續三次聖筊才算數。

* 兩陰面（兩凸面）：稱為“陰筊”、“怒筊”（筊或作“杯”），表示神明否定、憤怒，或者不宜行事，可以重新再擲筊請示。

* 兩陽面（兩平面）：稱為“笑筊”（筊或作“杯”），表示神明笑而不答，也許擲筊者心中早有定見又何必問，又或者，行事狀況不明，神明也無答案。

盲魚老師覺得中國的民間智慧了不起。非常欣賞“笑筊”這一結果：神明也替你決定不了。所以不管怎樣，你的命運歸根結底還在你自己手裡。當你無法抉擇的時候，那麼最好的辦法，是順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