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晉南北朝的水稻:不僅維繫民生,還是實物貨幣,更是人格的標準

稻在中國成為主要糧食,至今大約已有三千年的歷史;稻是水生植物,顏色為白,種類很多,除了做主食之外,還可以拿來釀酒。

稻在種植時不分地力良好與否,水質若好就能使稻米發育也好,因此被稱為“水稻”。

《本草綱目》記載,古時稻分為粳與糯。稻的品種發展至漢代已有粳、秈、糯米三大種類,粳米適應氣候的能力最強,因此產量也最多。

北方因水利設施發展較早,因此種植的稻米種類也比較多,《齊民要術》中種植於北方的水稻品種就多達二十四種。

魏晉南北朝的水稻:不僅維繫民生,還是實物貨幣,更是人格的標準

《齊民要術》

糯米常被拿來釀酒。《世說新語》中就有一則故事,記錄了“收成”與“釀酒”的關係。

孔群喜歡喝酒,王丞相勸他別多喝——看看那覆蓋在酒罈上的布,過一段時間就腐爛掉了。孔群卻回答王丞相說,用酒糟過的肉更不容易腐壞,以此來作反證,為自己提出了繼續飲酒的正當理由。

孔群也曾寫信給親朋好友說,田地收成了七百斛秫米,但還不夠拿來釀酒。七百斛也就是七百石,七百石就是七千鬥,七千鬥秫米拿來釀酒都不夠孔群喝,可見孔群飲酒量之大,令人咋舌。

魏晉南北朝時,稻米扮演著“維繫民生大計”的角色

賈思勰的《齊民要術》中記載了多種水稻,如紫芒稻、蟬鳴稻等等,其中記有各類稻子成熟的月份,兼記種稻法、拔草、灌溉等農作要點,可見得稻米的種植在魏晉南北朝時期依舊扮演著重要的角色。

《魏志夏侯惇傳》亦記載夏侯惇做陳留濟陰太守時,當地發生了大旱,加以蝗蟲四起,此時太守夏侯惇以身作則,以親自率領將士種稻的方法,來安定百姓的生計。

魏晉南北朝的水稻:不僅維繫民生,還是實物貨幣,更是人格的標準

夏侯惇畫像

地方官對稻米的重視,亦可從《晉書陶侃傳》中得到例證。陶侃見路人隨意摘取未成熟的稻穗而動怒,並且以刑法處罰他,充分表現出地方官愛惜、重視農作的價值觀。

隨著稻米的普及化,在魏晉南北朝時人的生活中也處處可見其蹤跡,如《世說新語》中有一則較為隱喻的故事。

“王子敬病篤,道家上章應首過……”

在這則故事中,所謂的“道家”,即是當時流行的“五斗米道”。“五斗米道”顧名思義便是使喪病的人家出米五斗,以作為供奉,便可消災祈福。

由於當時的局勢變動,牽繫著百姓的生活,人們對安定感的需求大增,因此將希望寄託於此類宗教儀式中,這也成了道教民俗信仰能夠逐漸蓬勃發展的原因之一。

稻米在當時人們生活中所佔的地位之重要不容置喙,但《世說新語》中卻記載了一則簡文帝錯認稻米的軼事。

簡文帝在路上見了稻子,卻不知道那是什麼植物;左右隨從回答後,簡文帝便產生了尷尬和懊惱的情緒和反應。

簡文帝雖貴為人主,但稻米是重要糧食之一,扮演著“維繫民生大計”的角色,身為帝王確實應該多關心、認識這些百姓賴以為生的作物。

魏晉南北朝的水稻:不僅維繫民生,還是實物貨幣,更是人格的標準

魏文帝曹丕劇照

“文藝青年”魏文帝就曾寫下《與朝臣論秔稻書》,讚揚新城的秔稻能“五里聞香”;晉朝郭璞的《木禾贊》雲:“崑崙之陽,鴻鷺之阿。爰有嘉穀,號曰木禾。匪植匪藝,自然靈播。”以簡潔有力的文字讚頌大自然所賜予的、傳播生長於天地間的嘉美稻穀;南朝齊春秋記載範雲以稼穡之艱難,勸諫文惠太子要體會農人的辛苦,並以珍惜糧食為務,以貪圖宴樂為戒……

稻米是人們“以物易物”的實物貨幣之一

稻米除了是人們維生的糧食之外,同時也在經濟體系中擔任重要的角色。

魏晉南北朝時期,因其時代背景較為動盪之故,可說是經濟作物價值高漲的代表性時代。

這樣的現象可推溯至東漢時期,如《後漢書朱暉傳》雲:“谷所以貴,由錢賤故也。”糧食與錢幣的價值有時互有消長,錢幣價值低賤的原因除了官方鑄錢過多之外,若是天災造成作物收成不佳,也會提高作物的價值。因此,當時稻米成為人們“以物易物”的實物貨幣之一。

《晉書食貨志》中也提到,當時官方貨幣產生了通行上的問題,在不敷使用的狀況下,魏文帝乾脆明令百姓以穀物和布帛作為交易的實物貨幣,也反映了社會經濟交易的實際狀況。

魏晉南北朝的水稻:不僅維繫民生,還是實物貨幣,更是人格的標準

魏文帝曹丕劇照

當時以出任官職之人來說,因當時經濟因素所致,也常以糧米做為薪餉,《世說新語》中便有“王經少貧苦,仕至二千石”的記載。二千石米的職給,在當時可說是高官厚祿,除了世襲的貴族可有如此待遇之外,一般人要得到這麼豐厚的薪餉,是十分困難的。

因稻米具有經濟價值,所以貴族也多有“以米贈賢”的舉動,《世說新語》記載郗超仰慕賢才,所以寄了許多信給釋道安,還加送千斛米展現自己的誠意,期望能打動釋道安。

“送米千斛”在當時算是盛情之舉,使得釋道安不得不回信叫郗超不要如此揮霍米糧。同樣有送米之舉的還有陶胡奴。

“王修齡嘗在東山甚貧乏。陶胡奴為烏程令,送一船米遺之,卻不肯取……”

陶胡奴身為烏程令,竟可送一船米給貧乏的王修齡,讀來令人頗為驚異。而王修齡因陶胡奴本出於寒門而嚴詞拒絕,也可見當時門第觀念之嚴峻。

魏晉南北朝的水稻:不僅維繫民生,還是實物貨幣,更是人格的標準

釋道安雕像

相關贈米之舉也可參看《梁書鄧元起列傳》,其中記載了鄧元起年少時氣度不凡的軼事。

“元起問田人曰:‘有稻幾何?’對曰:‘二十斛。’元起悉以施之。”

佛教在魏晉南北時期處於發展興盛的階段,鄧元起年少時便能禮遇沙門僧人,致送僧人當時所收成的二十斛米糧。對當時的人們來說,這代表鄧元起能慷慨地禮遇佛門,時人也以此評價鄧元起的人品佳、有大氣度。

由以上幾個例子看來,我們能從稻米的控制權窺探到當時社會的經濟變動情況,並且也能以“贈米”的大手筆來推測當時的經濟活動——的確偏重以“糧食交易”為主要取向。

除此之外,如齊朝王融的《謝敕賜米啟》、北周庾信的《謝趙王賚米啟》等等,內容都是用來表彰對方賜米的恩德。可見,稻米在饋贈和賞賜的社交功能中,實在佔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稻米也成了品評人物的標準之一

稻米除了身為主要糧食以外,在魏晉時代“崇尚品評”的風氣下,也成了品評人物的標準。《世說新語》中也有幾則相關品評人物的記錄,說明稻米也曾被拿來做為評論文詞。

“世稱‘庾文康為豐年玉,穉恭為荒年穀’……”

以“豐年玉”比喻庾文康人才俊秀、是盛世之中治理國家的良才;而以“荒年穀”形容穉恭,認為他能於亂世中開創新局,是珍貴有用的人才。

兩人才幹同樣出眾,在各有所用的情況下,以“荒年穀”來形容穉恭顯得十分生動貼切。

魏晉南北朝的水稻:不僅維繫民生,還是實物貨幣,更是人格的標準

《世說新語》

《排調篇》中有一則記載王文度和範榮期兩人互相謙讓的故事。年紀小、職位高的王文度,和年紀大、職位低的範榮期,同時被簡文帝邀請。

這兩人在門口推讓,要讓對方先進門去,互相推辭了許久以後,還是讓職位高的人王文度先進去。

王文度心中覺得不好意思,便稱自己是“糠秕”;範榮期聽到之後,也回說王文度如果是“糠秕”的話,那自己不過如“沙礫”一般而已來自謙。

“糠秕”和“沙礫”同樣帶有貶抑的意味,這是自損的比喻。稻米去除外殼所剩下的糠秕難以下嚥,時人視其為無用之物,多將之丟棄。

因此,王文度以“糠秕”自喻,立時可明瞭糠秕在人們生活中的評價,可以說是十分有趣且生活化的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