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利班往事(下):坐江山一意孤行·「中國的近鄰·阿富汗」系列

中國有句古話,打江山易,坐江山難。

放在塔利班身上,非常貼切。

與起於隴畝之間、兩年攻佔首都喀布林,這樣氣勢如虹的打江山軍事行動相比,塔利班坐江山的偏執、一意孤行和倒行逆施,實在是國家治理的一朵奇葩。

很多人把塔利班的下臺歸咎於他們對基地組織本拉登的庇護,從而遭致美軍在9·11事件之後入侵阿富汗發動反恐戰爭,最終導致其政權覆滅。其實,沒有這個因素,塔利班後來對阿富汗的統治也搖搖欲墜、難以為繼了,其政權的倒掉,是早晚的事。9·11和美國的反恐戰爭,只是加速和提前結束了這個過程而已。

·1·

筆者認為,塔利班一開始並沒有多麼遠大的政治抱負,其出發點和最初的願望基本上是樸素的,並沒有十分明確的政治目標和戰略規劃。

1994年,塔利班舉事,推舉奧馬爾作話事人,當時針對的只是大大小小的軍閥,這些參加過抗蘇鬥爭的聖戰士蛻變成軍閥,把阿富汗搞得實在太不像樣了,作為同樣參加過抗蘇鬥爭的聖戰士退伍軍人,塔利班對這些過去的戰友們的所作所為實在看不下去忍無可忍,且軍閥們的惡行已經造成退伍轉業當了毛拉之類的塔利班老兵們面臨生存困境了,塔利班不得不揭竿而起。

那時候的塔利班的目標,我們可以結合他們的口號,簡短地概括為“打倒軍閥、建立(塔利班認為的)伊斯蘭秩序”。

這既符合作為學生軍所具有的熱血和激情特性,也符合作為塔利班主要來源的伊斯蘭學校學生的單純和宗教熱情特徵。

這些,使得他們在初期征伐軍閥的戰鬥中所向披靡。

軍事上打倒軍閥,政治和社會生活上按照他們的理想重建伊斯蘭秩序。這兩點,不但在初期是他們的目標,在戰鬥推進過程中和奪取全國大部分領土之後,實際上也變成了他們治理戰鬥得來的地盤和後來執掌國家的基本思想和原則之一。

所以到後來我們都能看到,塔利班鍥而不捨,一直在堅持征討北方的軍閥;不顧國際社會的白眼和反對,一直在推行他們眼中的伊斯蘭教法,以此來治理國家。

從佔領坎大哈開始,塔利班就開始推行他們所理解和執行的那一套伊斯蘭教法(沙里亞教法)。在外人看來,其很多行為都是歷史和文明的倒退,是逆潮流的,是非人道的。但在塔利班的內心,這就是他們的理想,他們的態度是認真的,他們的追求是純真的。

塔利班往事(下):坐江山一意孤行·「中國的近鄰·阿富汗」系列

巴米揚穿罩袍的婦女

比如被世人詬病的對待婦女問題。

1996年11月,塔利班攻佔喀布林後釋出了一道法令。

法令規定:“”各位女性同胞無故不得離開居所。如果需要外出,你們不得像伊斯蘭教法實行以前某些女性那樣穿著入時、梳妝打扮、並且不避諱男性的眾目睽睽招搖過市。……婦女如果因為教育、社交或社會服務方面的原因需要離開住所,其著裝應該符合伊斯蘭沙里亞教法規定。對於那些外出著裝過於媚俗、巧於裝扮、過於貼身、有炫耀姿色之嫌的女性,伊斯蘭教法將詛咒她們……違規的婦女將遭到嚴厲懲罰,其家人也會被波及。懲罰的權力掌握在宗教警察手中。宗教警察的責任和義務在於解決社會問題,努力不懈,直到所有糟粕亂象完全肅清為止。“

當月,塔利班政權衛生部以奧馬爾名義釋出醫院診所的經營法則,規定:“宗教警察有權隨時對各大醫院機構進行監察,其餘人等不得進行阻攔。違反者將受到伊斯蘭教法的嚴厲懲罰。”“婦女禁止外出工作,醫院職務不在禁止之列。但是,從事醫院工作的婦女不能坐在司機身邊。阿富汗婦女不得和外國人同乘一輛車。”

1996年12月,一道升級版的命令釋出,具體規定了喀布林人社會生活中必須遵循的各項條款。

原文共16條,涉及婦女、文化、日常生活、個人行為、禁止賭博吸毒及盈利性借貸等等方面。像禁止播放音樂、禁止養鴿子和玩賞禽鳥等行為;不準放風箏取樂、關閉全城所有風箏店;禁止偶像崇拜,商店、交通工具、旅舍、房間及其他場所不得懸掛畫像和照片,禁止剃鬚、禁止蓄留英美式髮型,禁止在婚禮上的樂舞行為,禁止音樂性的鼓樂演奏、禁止裁縫為女顧客量體度身、禁止巫術占卜,必須按時祈禱、祈禱時間城市交通應立即停止,所有人員應前往清真寺完成祈禱。如此等,都在其列。

其中第一條規定:“禁止叛亂和女性不按規定穿戴希賈卜(指婦女的著裝只能露出臉和手,塔利班甚至要求臉部只能露出眼睛)的行為。從即日起,司機不得搭載穿戴伊朗式希賈卜的女性。如果違反,肇事司機將被收監處理。司機不得搭載沒有親屬陪伴、衣著媚惑的女性。”

這些規定,其實在伊斯蘭的教義中難以找到明文的依據。

早在佔領坎大哈後,類似的規定已經執行了,到了喀布林,這只不過是推而廣之而已。而且,隨著日後佔領的地方越多,推行的範圍也就越廣,成為阿富汗全國除了北方聯盟佔據的區域之外的地區社會的行為準則。

巴基斯坦記者艾哈邁德·拉希德曾經採訪過簽署命令的塔利班喀布林政權“促進道德反對陋俗工作部”(宗教監察部)主要負責人莫拉維·卡拉穆丁。卡拉穆丁的看法代表了塔利班的一種意識:在他們看來,戰亂導致阿富汗的各種設施欠缺,婦女外出工作和接受教育,面臨很大安全問題,而男女之間的大防必須保持,因為許多敗類不知道如何跟婦女禮貌相處。

問題是正常的思維應該是管理和處罰這些敗類呀,怎麼本末倒置,變成了嚴厲禁錮婦女,剝奪婦女工作和接受教育的權力了呢?其嚴厲程度,遠非中國古代所謂的“男女授受不親”所能比。

塔利班往事(下):坐江山一意孤行·「中國的近鄰·阿富汗」系列

喀布林路邊的男子

筆者寫的解讀阿富汗系列,已經介紹過阿富汗對婦女解放和禁錮的問題,歷史上經歷過幾次反覆。1920年代阿曼努拉革新時代,阿曼努拉的妻子那就是個時尚美女,出訪法國時在巴黎時尚界都引起轟動,回到阿富汗後掀起一股不戴面罩頭巾之類的風氣。但固有的傳統意識和保守勢力對此完全不能接受,加上阿曼努拉改革過於朝前激進了等原因,導致阿曼努拉國王被推翻,他只好帶著妻子流亡瑞士,於是,阿富汗的婦女地位重歸於舊。後來的查希爾國王時期,尤其是他的堂弟達烏德作首相時期,王室都不需要蒙面穿罩袍公開露面了,社會風潮為之一變。至於後來他1973年發動政變推翻查希爾王朝建立阿富汗共和國、以及1979年-1989年人民民主黨建立的社會主義性質的阿富汗民主共和國(包括這期間的蘇軍入侵佔領),阿富汗的婦女地位早已經不同於以往。20世紀60-70年代,喀布林甚至成為許多西方嬉皮士的樂園,各種現代風格的奇裝異服,在街頭上屢見不鮮,婦女們身著裙子的景象習以為常。

塔利班從內心認為,正是這些開放的亂象,才導致了阿富汗人心不古,道德敗壞,以致軍閥混戰,民不聊生。所以整個社會才需要矯枉過正,才必須嚴厲執行他們眼中的沙里亞教法。塔利班高層認為,解放婦女會導致士兵階層腐化,新兵們腦子會被性幻想所佔據,不會再有戰鬥的熱情,壓制女性由此成為塔利班伊斯蘭極端主義的基石,是保障士氣、“潔淨”社會環境的必須手段。

塔利班政權的總檢察長莫拉維·賈利魯拉·莫拉維扎達說:“給予婦女的那種自由,只會導致通姦行為和伊斯蘭教的崩壞。一個伊斯蘭教國家境內通姦行為氾濫成災,必將國將不國,淪入異教徒的掌控之中。到時候,我們男人將失去男子漢氣概,而女兒也無法保護自己。”

這些話,真還不是冠冕堂皇的政治宣傳,他們心裡,確實就是這麼想的。

塔利班頒佈的這些嚴苛的規定,既然從伊斯蘭教義明文難以找到依據,那麼它們究竟從何而來?

這跟塔利班的形成和思想淵源有關。

前面介紹過,塔利班的主要來源是阿富汗與巴基斯坦邊境難民營的伊斯蘭教士學會大力開辦的宗教學校的學生。這些學校主要灌輸的內容更偏於極端思想(源於德奧班德派,以及後來的伊斯蘭教士協會,限制婦女角色是其基本要義之一),接受教育的學生都是難民營裡衣食無著的孩子,提供免費吃住教育的宗教學校對於難民營的孩子有著不可抗拒的吸引力。而這些學校的宗教老師,他們原本的知識結構就存在極端化,更不具備現代教育背景,學生所學到的東西,基本與現代社會現代科技絕緣。

這些因為蘇聯入侵流落或邊境難民營出生長大的孩子,幼小的心靈從小就只能接受這樣的教育,並且知識結構裡沒有現代化的內容和空間,甚至連他們父輩的種田放牧和製作手工的技藝都不再有,對於阿富汗的傳統和歷史並不具備基本的常識,平時的生活中,在宗教學校裡也從來沒有女孩子的身影,在這些宗教學校的講臺上,教書的毛拉先生總是苦口婆心地教誨他們要遠離女人,因為那是誘惑的象徵,真正的穆斯林必須排除雜念,全心全意侍奉真主。孩子是最聽老師的話的,何況學校還提供吃提供住,難民營裡哪裡還有這樣的好事呢?

像1999年的塔利班政權內閣中,有8人來自於同一個宗教學校“哈卡尼亞”;之前在蘇聯入侵期間,前線抵抗蘇軍的指揮官中,有80%來自這一學校。可見對阿富汗塔利班有多大影響。

在這種學校長期灌輸下的塔利班,當他們能主宰一個城市一個地區甚至一個國家的時候,作出一些比如比如不準女子拋頭露面、男人蓄鬚至少得有一個拳頭長、不準播放音樂之類令世人瞠目結舌的行為,世人實不必感到詫異。

在塔利班看來,他們所做的,所憑藉的,就是他們心中的法律,即他們理解和執行的沙里亞教法。

奧馬爾的親信、秘書曾經這樣說:“伊斯蘭教法不允許世俗政治和政黨活動,因此,我們不向官員和士兵發放餉銀,只提供食物、制服和武器。我們要效法1400年前先知的生活方式,我們要再現先知的時代。”在塔利班看來,先知時代才是最好的時代,按照他們自己理解的那樣做,才是伊斯蘭信徒正確的行為方式。

塔利班政權的總檢察長莫拉維·賈利魯拉·莫拉維扎達甚至說:“我們不需要憲法,因為沙里亞憲法就是憲法。”

現代國家治理,憲法是根本大法。就是在阿富汗王國統治時期,比如阿曼努拉、查希爾等時期都制定過憲法,更不用說幾次政變後的新政府,上臺後都要修改或制定有利於自己掌權執政的新憲法。塔利班宣稱不需要憲法,完全是在開歷史倒車,他們以他們所理解和解釋的過去的伊斯蘭沙里亞教法為憲法,來治理身處現代社會的國家,意味著他們壓根兒就是打算跟現代社會分道揚鑣。

塔利班不走尋常路,腦子裡就一根筋。

這條路,他們從來就不曾打算回頭過。塔利班這是鐵了心要一條道走到黑。

從後來的歷史程序來看,到2021年,塔利班重新上臺,他的上述這些政策也沒啥大的變化,只不過應對外界稍微靈活了一些,一些承諾是否能兌現,目前還只是口惠而實不至。

·2·

塔利班攻下一個地區或城市,就要推行他們的那一套自以為是的理念。從坎大哈,到赫拉特,到喀布林,再到馬紮裡沙里夫,莫不如此,概莫能外。

坎大哈是阿富汗第二大城市,也是塔利班的根據地,奧馬爾長期住在坎大哈。

坎大哈位於阿富汗南部,傳統上,這片普什圖人聚居的南部地區就十分貧窮和保守,貧窮率、文盲率妥妥地排在全國前三。塔利班的主要領導者,都來自南部的普什圖人聚居區。奧馬爾和他的高階助手們的經歷大都差不多,有著窮困和慘淡的童年,本身就很少得到母愛,與家人之外的女性接觸也少得可憐。從難民營宗教學校補充的新鮮血液跟他們的生活經歷和背景以及觀念大體上是一致的,這也是塔利班上下這麼多年能穩定地團結在一起的深層次原因。

赫拉特是阿富汗第三大城市,是一座文化古城,在近現代,赫拉特是民風比較開放的城市,一直都有著比較寬鬆自由的氛圍。在伊斯梅爾·汗佔據時期,婦女地位都比較高,享有正常的工作和受教育的權利。1995年9月,塔利班打跑伊斯梅爾·汗、佔領赫拉特之後,把所有女子趕回家去,並立馬關停了所有女子學校,男生也因為女教師被鎖在家裡而紛紛停課,僅有的幾家醫院也不得不關門公共浴室禁止開張,女性連集市都不得出入。1996年10月,100多名婦女在省長辦公室外抗議塔利班關閉公共浴室的行為,宗教警察對她們毫不客氣一頓猛打,然後全部收監,並挨家挨戶去宣傳要各家各戶禁錮自己家的婦女。

1996年9月27日,塔利班進佔首都喀布林,不到24個小時,嚴厲的伊斯蘭教法就陸續頒佈,前面筆者所列舉的那些條文就是這個時期頒佈的。

在喀布林,塔利班進入喀布林之前,40%的喀布林婦女都有自己的工作,即便在之前蘇聯人扶植的傀儡政權時期和被趕走的拉巴尼總統時期都是如此。她們大都受過較好的教育,習慣穿超短裙、高跟鞋和使用化妝品,對於體育和文娛活動都很積極。

塔利班往事(下):坐江山一意孤行·「中國的近鄰·阿富汗」系列

喀布林的廢墟

然而,在塔利班看來,喀布林就是一座慾望之城,一座罪惡之城,充滿放蕩淫亂,因此,宗教警察必須狠狠管教毆打她們,讓她們按照塔利班要求的方式穿衣、走路、說話。

當時喀布林有四分之一的服務產業由婦女提供,像教育、醫療這一類的,更是以女性為主。由於塔利班頒佈的教法規定婦女不得工作,如此一來,喀布林所有的女子學校全部關停,7萬多名女學生被遣散回家。由於長年戰亂,喀布林有2。5萬個家庭失去了男主人,平時家裡的生計全靠婦女支撐,很多時候還需要聯合國援助才能勉強餬口。塔利班不分青紅皂白的禁令出來後,這些家庭頓時淪入坐以待斃的困境。電視錄影、衛星接收器、音樂統統從喀布林的日常生活中消失,足球、放風箏等遊戲也被禁止。

由於喀布林是首都,塔利班攻佔喀布林本來就是國際大新聞,隨之而來的這些法令頒佈後,頓時傳遍天下,世人莫不為之震驚。

本來喀布林民眾對於塔利班曾經寄予期望,連年的戰爭、走馬燈似的軍閥殘酷統治,早就讓他們心生厭倦了。之前因為塔利班打退了希克馬蒂亞爾的軍隊、解封了希克馬蒂亞爾封鎖喀布林的道路,物資糧食得以進入喀布林,喀布林市民頗有好感。誰知道,進得城來的普什圖人塔利班,比之前的塔吉克族軍閥更不如。真是才送走了豺狼,又迎來了虎豹。本來就處於水深火熱之中的喀布林人,頓時透心涼。他們沒想到,塔利班之前所宣稱的要實施伊斯蘭教法規,恢復法律和秩序,竟然是這麼個做法!

喀布林人從此就要經常在大街上接受塔利班宗教警察的嚴格檢查,鬍子不夠長的男子或者罩袍穿錯了的婦女,被宗教警察盤查到了,馬上就會施以暴打。對此,喀布林的“促進道德反對陋俗工作部”(宗教監察部)主要負責人莫拉維·卡拉穆丁輕描淡寫地說:“我們只是在規勸人民按照宗教法律生活。就像你開車的時候不小心發生了擦撞事故,我們這樣做只不過是請你下次不要再犯而已。”

擔任宗教警察的,大多隻不過是在位於巴基斯坦境內的宗教學校接受過一點教育的年輕宗教學生而已,對於這樣的任務,自是嚴格執行。

塔利班來了之後,喀布林的女性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男性也並不好過。就拿蓄鬍子來說,塔利班規定,喀布林成年男性必須在6個月之內蓄鬚。生活在喀布林的哈扎拉人因為人種的原因(蒙古族後裔)鬍子長得慢,要是在規定的時間內沒達到至少一個拳頭長的標準,那就要遭受宗教警察的酷刑。由此,喀布林盛行一種生意,即進口假鬍子。要是男子要留英美人那種髮型,對不起,街頭的宗教警察隨身帶著剪刀,多餘的頭髮都不會給你留一根,而且,還會遭到一頓猛揍。

馬紮裡沙里夫曾經是絲綢之路上的重要驛站,是阿富汗最為開放的地方,有著多元的民族背景,巴基斯坦、伊朗和中亞近些年的頻繁走私活動,讓這座絲路商城生機重現。杜斯塔姆治理下的馬紮裡沙里夫,走私經濟繁榮,他跟赫拉特的伊斯梅爾·汗一樣,還比較注重教育,城裡的巴爾赫大學有1800多名女生就讀,超短裙和高跟鞋,是這裡的女大學生多數人的標配。塔利班攻打喀布林、潘傑希爾和巴米揚的時候,無數的阿富汗人逃難來到這座北方重鎮,塔利班所到之處,音樂娛樂都成為了過往,只有這裡還有歌舞昇平。

塔利班往事(下):坐江山一意孤行·「中國的近鄰·阿富汗」系列

馬紮裡沙里夫的清真寺

然而,隨著塔利班的到來,馬紮裡沙里夫的這一切也都結束了。

1997年5月,塔利班攻佔北部重鎮馬紮裡沙里夫,隨後就在這裡推行他們所主張的教法。於是,馬紮裡沙里夫的中學和大學全部關閉,女學生全都被攆回了家,無數清真寺被以伊斯蘭教法的名義強行徵用。

人們想不通,為什麼塔利班會連普通的正常的娛樂活動也要禁止?

塔利班高層之一哈桑曾經這樣說:“我們知道人們需要娛樂活動。她們完全可以去公園散散步,欣賞一下美麗的花朵,從中肯定能感感悟到伊斯蘭的真諦。”

塔利班政權的教育部長毛拉·阿卜杜爾·哈尼非認為,塔利班禁止音樂,原因在於“音樂在頭腦中製造的旋律打擾了伊斯蘭的學習”。

他們所說的道理,確實十分高大上和冠冕堂皇。只是不知道,他們的科學依據是什麼呢?

·3·

隨著佔領喀布林,以及征伐北部的軍閥,塔利班開始走上阿富汗政治舞臺的中央,進入坐江山的歷史階段。

坐江山,就得有一整套班子來操盤。

我們來看一看塔利班是怎麼操盤阿富汗的。

筆者有一份塔利班佔領喀布林之後的掌權者名單,包括喀布林舒拉名單和喀布林政府(嚴格來說應該是塔利班的阿富汗政府,只是北方還沒打下來,聯合政府一直沒能成立,沒人承認而已。到最終國際社會也只有巴基斯坦、沙烏地阿拉伯和阿聯酋3個國家承認了塔利班政權)

1996年9月,佔領喀布林之後,塔利班建立了一個6人組成的舒拉。所謂舒拉,大約是一個相當於議會的議事機構。

這是塔利班的一個從坎大哈起事起就建立了的組織形式。舒拉的成員可以暢所欲言,廣泛討論,但最終總是主持者總結陳詞,作出判決或決定。

整個塔利班的權力核心在坎大哈,坎大哈舒拉被稱作“最高舒拉”,其成員都是奧馬爾的親信,跟奧馬爾同樣出自普什圖族——這是現代阿富汗立國君主出身的部族,後來的歷朝歷代統治者基本都出自於這個部族中的杜蘭尼部,不然江山坐不穩。只有塔吉克人在1929年趕跑阿曼努拉國王后的不到一年時間和這一次塔吉克人拉巴尼、馬蘇德佔據喀布林四年時間除外——,奧馬爾是最終的裁判者。

從1994年起事到1997年基本奪取全國,“最高舒拉”中的核心人物都是塔利班的創始人,包括“信徒的領袖”、塔利班最高領導人奧馬爾,塔利班二號人物毛拉·穆罕默德·拉巴尼(被趕跑的阿富汗總統也叫拉巴尼,但是是塔吉克族人),外交事務代理部長高斯,軍事參謀長哈桑,軍團司令法茲爾,以及資訊代理部部長,內政部代理部長,代理最高法官,國家銀行行長等。最初,最高舒拉成員只有10位,舒拉開會時會向軍事指揮官、教士以及部分長老開放,參與的人多達50餘人,相當於一個擴大會議。

除了“最高舒拉”之外,塔利班還有個軍事舒拉,也稱為軍事委員會,主要決策軍事事務。最高指揮官當然還是奧馬爾,成員包括軍事參謀長、陸軍參謀長、軍團司令、陸軍師指揮官、裝甲部隊指揮官等。

喀布林的舒拉位於首都,本來應該是全國政治權力核心,但在塔利班這裡,喀布林舒拉只不過是坎大哈舒拉的分公司或下屬機構,一切重大決定,都要呈報坎大哈作出。

塔利班每佔領一地,都會設立當地的舒拉。

阿富汗傳統社會是國家權力弱,部族權力大,每一個部族、部落甚至小村,都有沿襲下來的支格爾大會來議事決策本部族本部落或村裡的大小事務,部族長老是其中的老大。

塔利班起於民間底層,像奧馬爾連皇家部族杜蘭尼部都不是,出身於布衣,其核心成員都沒有部族長老的傳統地位,於是他們的議事決策機構就不能走支格爾大會的老路,這就誕生了舒拉。塔利班把他們的舒拉向全國輸出,佔據舒拉主導地位的,基本上都是普什圖人、坎大哈幫。

普什圖人只佔全國人口總數的40%多,尤其北方,向馬紮裡沙里夫以烏茲別克人為主,巴米揚為核心的中部以哈扎拉人為主,靠近塔吉克的北部偏東一帶以及喀布林附近的潘傑希爾以塔吉克人為主。不能土地化、本土化,這樣的舒拉當然不能代表本地的民眾,成為不了本地居民的民意機構,就難以得到本地人的支援和擁護。

塔利班往事(下):坐江山一意孤行·「中國的近鄰·阿富汗」系列

阿富汗民族分佈示意圖

在這種情況下,塔利班還頭鐵一意孤行,強行推行他那一套教法規定,激起民變自是難以避免,以至於塔利班後來在這些地方陷入佔了又被推翻,勝了又被打敗被殺害,敗了再重新攻打,打下後就報復,反反覆覆折騰不停。

喀布林舒拉最初只有6位成員,全是普什圖族杜蘭尼部人,可以稱為“坎大哈幫”。其實,其他地方差不多也是這樣,相當於是坎大哈輸出幹部去治理。

舒拉之下,當然還會設立相應的行政機構來治理當地。於是就有了省長、市長之類的管理人員和相應的行政機構。

不同於坎大哈是普什圖人的天下,喀布林城中,普什圖人是少數族群。打下喀布林後,塔利班成立的舒拉成員中沒有一個喀布林當地人。6位舒拉中首領是毛拉·穆罕默德·拉巴尼,他是塔利班二號人物,跟被打跑了的前總統拉巴尼不是同一個人,前總統拉巴尼是塔吉克族人。其餘包括塔利班政權的外交部長穆罕默德·高斯、情報部長埃米爾·汗·穆塔基等。他們6位外鄉人,從來沒有在大城市居住和管理的經驗,好幾位連喀布林都是第一次來。塔利班年輕人組成的宗教警察,整天在喀布林街頭巡邏檢查,把喀布林這座有120多萬人口的大城市當作坎大哈鄉下的一個小村莊來管理。1998年後,擴大了的喀布林舒拉有17名成員,其中至少8人來自於普什圖族杜蘭尼部,3人來自普什圖族吉爾扎伊霍塔克部,只有兩人是非普什圖族人。

喀布林舒拉主要負責喀布林的一些事務,有時候拉巴尼連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都得請示遠在坎大哈的奧馬爾,比如是否允許某一位記者前來採訪,或者聯合國有某個援助專案可不可以洽商等等。名義上是阿富汗國家的議事機構,實際上乾的是一些市政府的事情。

塔利班佔領喀布林後,成立了政府機構。

下面筆者整理了一份1998年時塔利班的核心領導層資料,幫助大家瞭解塔利班的內情(姓名前的毛拉,即阿訇,表示他們曾經在清真寺裡擔任過的職位):

毛拉·穆罕默德·奧馬爾,最高領袖,參加過抗蘇聖戰,時年38歲左右。

毛拉·穆罕默德·拉巴尼,塔利班二號人物,喀布林總督、宗教法官人,參加過抗蘇聖戰,38歲。

默罕默德·哈桑,1997年後的外交部長,參加過抗蘇聖戰,奧馬爾的親戚。

毛拉·穆罕默德·高斯,1997年前的外交部長,50歲,跟奧馬爾一樣也是在抗蘇聖戰中被打瞎一隻眼睛。1997年在馬紮裡沙里夫被馬利克俘虜過。

毛拉·卡哈魯拉·卡哈克瓦,內政部,33歲。

哈桑努拉·哈桑,國家銀行行長,1997年在馬利克反攻馬紮裡沙里夫時陣亡。

穆罕默德·哈巴斯,健康部長(衛生部)和處理聯合國事務專員,40歲。

奧拜德杜拉,國防部長,40歲,1997年在馬紮裡沙里夫被馬利克俘虜過。

穆罕默德·杜拉·阿卡德,財政部長,坎大哈,40歲。

埃米爾·卡罕·馬塔齊,資訊文化部部長,33歲。

阿不杜·拉提夫·穆薩,農業部部長,33歲。

奧拉·戴德·阿庫德,交通部長,33歲。

哈米迪拉·尼瑪尼,高教部部長,34歲。

莫拉維·艾哈邁德·詹,礦業和工業部部長,40歲。

嘉拉拉迪尼·哈克尼,邊界事務部部長,55歲。

賽德克·阿康德,貿易部部長,40歲。

卡瑞·丁·默罕默德,計劃部部長,40歲。

莫拉維·卡拉穆丁,宗教警察頭目,38歲。這是前朝拉巴尼政府的部長,塔利班攻佔喀布林後,他直接倒向了塔利班。

穆罕默德·哈桑,坎大哈總督,45歲,抗蘇聖戰中失去一條腿和多個手指。

努丁尼·特瑞尼,司法部長,34歲,抗蘇聖戰中失去一隻眼睛。

阿瑞福拉赫·阿夫,財政部副部長,34歲。

瓦克利·哈邁德,奧馬爾秘書,27歲。

這份名單中,除了極個別的比如計劃部部長是塔吉克族人,不是出生在坎大哈外,其餘絕大多數都是坎大哈出生的普什圖族人。像健康部部長、國防部部長、資訊文化部部長、農業部部長、交通部部長、礦業和工業部部長、貿易部長、奧馬爾秘書等,都跟奧馬爾一樣生於坎大哈,出自普什圖族蓋拉斯部落。其餘的則大多數都出自普什圖族杜蘭尼部或吉爾扎伊霍塔克部。他們普遍都很年輕,30多歲為主,文化程度都很有限,大多在宗教學校接受教育。這樣的年齡和知識結構,衝鋒陷陣是把好手,搞經濟建設國家建設,真是一問三不知,摸著石頭過河都難。畢竟水太深,他們的能力石頭都摸不到。看了看個人履歷,其中,教育部長只在巴基斯坦的奎達接受過宗教教育,沒有受過普通教育,是一個商人;高教部部長也沒有接受過普通教育,由這樣人擔任教育部和高教部一把手,可見塔利班對於教育的態度。名單中,內政部部長、健康部部長、農業部部長、礦業和工業部部長、財政部副部長等,都出自於筆者前述的向學生灌輸宗教極端思想的巴基斯坦難民營哈卡尼亞宗教學校。

就是這樣一些人,在執掌著塔利班和塔利班控制下的阿富汗。

隨著塔利班攻佔其他地區,塔利班的組織機構就隨之而建立。不同的地方要建立不同的舒拉和政府機構。但相同的是,這些要害職務,基本上都被坎大哈幫壟斷,當地人只有少數進入舒拉裝點門面。這就帶來很大問題。

像喀布林、赫拉特和馬紮裡沙里夫,普什圖族人都是少數族群,當地的通用語也不是普什圖族語言,通用的是達里語,塔利班這些來自於南方普什圖族地區或者在巴基斯坦宗教學校接受教育的將士,完全處於言語不通的境地,治理起來相當的困難。

後來塔利班有所放鬆,1998年,塔利班任命了11位省長,只有4人是坎大哈幫,但塔利班沒有像地方管理那樣根據民族人口比例安排省長或地方官員,而是安插外地人介入,以便掌控。且這些官員並沒有實權,尤其是資金,都由奧馬爾嚴密掌控,以避免從前軍閥割據的局面出現。

這樣的做法,當然難以做到團結各民族,更難以做到提高精英層治理國家的整體能力和水平。

塔利班執政後,一直沒有停止過征討北方軍閥,各省省長甚至各部部長,隨時被塔利班高層調往前線打仗,這些人要想把持某個部門或者某一個省市,完全不可能了。

說到征伐北方跟軍閥打仗,這就離不開塔利班的軍事指揮系統。

塔利班往事(下):坐江山一意孤行·「中國的近鄰·阿富汗」系列

2021年8月,塔利班武裝在喀布林街頭巡邏

塔利班的軍事大權掌握在奧馬爾手裡,他的直接下級是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接下來是聯席會議的各位將軍。但塔利班不設明確的軍銜體系,各個指揮官之間經常調換。1997年馬紮裡沙里夫大敗之後,塔利班在北方的孤軍攻佔了昆都士,在3個月之內,塔利班3次調換了這支遠征孤軍的司令官,一半以上的普通士兵被調走,代之以從巴基斯坦宗教學校趕來的學生軍。

塔利班的軍隊就像打零工似的,不像北方軍閥馬蘇德和杜斯塔姆那樣搞常備軍,塔利班軍隊平時一般只有3萬人左右,但根據形勢需要,尤其是發生大的戰役時,隨時可以徵集宗教學校的學生兵補充進來。士兵陣亡或受傷了,其家人兄弟就替補進來。這是普什圖人的傳統募兵組織形式。塔利班紀律嚴明,但後期隨著其他軍閥的舊軍隊老兵的加入,這些僱傭兵就不一樣了。

軍事舒拉中也包括行政機構負責人。像衛生部長兼聯合國事務聯絡專員就在昆都士的遠征軍中擔任二把手,一天忙著打仗,他的本職工作比如跟聯合國事務聯絡專員的事情沒法幹,導致後來聯合國的很多援助事務停滯,給救濟等帶來困難。像國家銀行行長還帶兵到前線打仗,他負責一支完全由坎大哈人組成的精銳部隊,但他最終在馬紮裡沙里夫的慘敗中被殺。

這也是奧馬爾的御下手段,隨時調兵上前線,任何一個部長省長只要能打仗的,都不能不聽號令。但如此一來,國家就容易陷入無政府狀態。像與聯合國對接的事情,就搞得很糟糕。

與此同時,塔利班還不信任基層的技術官僚。進佔喀布林之後,塔利班來了個大換班,把曾經在前朝、前前朝工作的基層公務人員都進行了大清洗,塔吉克族、烏茲別克族、哈扎拉族官員全部棄用。這不僅失去了熟練的技術管理人員,造成不少部門無法開展工作,而且樹立了自己政權的對立面。2021年的塔利班就吃一塹長一智了,學乖了,上臺後就呼籲公務員留下來一起建設國家。

塔利班強調的教法,他們自己確實是嚴格遵守的。比如每天的禮拜祈禱,那必須雷打不動的,無論時局如何。他們甚至規定,比如足球比賽時,到了祈禱的時間,大家就要停下來不踢了,按照要求做祈禱。塔利班還規定政府每天只工作四小時,早上8點開始到中午12點結束。12點以後的時間屬於祈禱時間和午睡,晚上開會。

喀布林的市民完全不能適應。對於這樣的塔利班政府機構,誰能滿意呢?

1996年奧馬爾造神運動、獲得“信徒的領袖”稱號之後,奧馬爾就把一切權力集中到了自己的手中,原本開放辯論的舒拉討論會議越開越少了。奧馬爾的秘書、心腹瓦克利說:“一切行動由‘信徒的領袖’作決定。所謂的諮議機構在我們這裡都是不必要的。我們相信,這一切都合乎伊斯蘭教法。領袖的決議一定是正確的,哪怕只是他的獨家觀點。阿富汗不會有國家元首,我們有信仰者領袖就行了,他就是最高決策者。他反對的東西政府絕不會透過。所謂的普選,完全違背伊斯蘭教法,應該堅決禁止。”

奧馬爾的決定,首先是由坎大哈的教士們和喀布林的宗教警察們來貫徹,奧馬爾的重要謀士和伊斯蘭教法方面的啟蒙老師帕薩納伊宣稱,塔利班要用宗教法律結束阿富汗的無法治狀態。坎大哈的伊斯蘭高等法院負責宗教法官任命和研究討論伊斯蘭教法的實行問題。喀布林的法務部和最高法庭,審理涉及貿易、商業、罪犯和民法的多方面問題。總檢察長賈利魯拉說:“我們致力於法律伊斯蘭化的程序,那些和伊斯蘭教相悖的法都必須被廢除。”

治理國家、維持國家機器正常運轉需要經費,塔利班治下的財政狀況究竟如何呢?

塔利班的財政部長,以及他的同事們,都是出自於宗教學校,專業的財政稅收知識少得可憐,前政權的專業人員又被排擠出去了,所以塔利班一直處於財政緊張狀態。1997年2月到1998年1月,是塔利班政權的第一個財政年度,當年政府預算只有10萬美元,真不夠塞牙縫的。

塔利班往事(下):坐江山一意孤行·「中國的近鄰·阿富汗」系列

那麼,塔利班的財政收入到底來自於哪裡呢?

一是走私收入。這個是由來已久的,巴基斯坦與中亞諸國長期走私,需要透過阿富汗,以前歸各軍閥收取過路費,塔利班控制大部分國境後,這部分收入變為“轉口貿易”收入歸於塔利班政府。每年這方面能為塔利班創造30億美元的產值。由於塔利班政權無法取得國際承認,周邊國家只有巴基斯坦承認,所以正常的外貿收入方面,塔利班政權想都不要想。走私方面的收入,全部匯入阿富汗國家銀行。但這些收入賬目上是沒有記錄的,怎麼花的,也查無去處。不過這筆錢並不用於打仗,打仗的錢,主要來自於販毒收入以及巴基斯坦、沙烏地阿拉伯等的捐款,全都由奧馬爾掌握著,這是他控制軍隊的法寶啊。

二是鴉片貿易收入。阿富汗的鴉片種植和走私販毒問題由來已久,並不是塔利班一手造成的。剛剛佔領坎大哈的時候,塔利班還公開宣稱要掃除一些毒品。但是在阿富汗這個貧瘠的地方,種植鴉片是農民賴以生存的命根子,斬斷不得,沒有農民支援,塔利班就無法立足腳;而生產銷售鏈條上又牽涉到太多利益,最重要的是,沒有財源的塔利班發現這是一個生財之道,於是,塔利班轉而開徵天課,根據伊斯蘭教古蘭經規定,他們以救濟窮人的名義從農民手中拿走20%的鴉片銷售收入。不過,塔利班是嚴厲處罰種植大麻和吸毒的:“對於那些繼續種植或吸食大麻的人,我們的政策是毫不留情,痛打一頓,然後把他們泡在冷水裡,一天兩三次,每次幾個小時,療效顯著。”聯合國禁毒署認為,毒品貿易,光是跟巴基斯坦之間1998年的時候的貿易年收入就達到30億美元,大多被塔利班用來購買武器、軍需物資和燃料了。

在塔利班統治時期,阿富汗的鴉片種植和毒品販賣,幾經起伏,曾經大力禁止過,後來又不得不放鬆管制。除了經濟因素、農民問題之外,塔利班反毒品的負責人阿卜杜爾·拉希德說:“(鴉片)這種毒品是西方卡菲勒(異教徒)的最愛,我們穆斯林和阿富汗人不吸這種玩意兒。”他的意思是種植鴉片害的是西方癮君子異教徒。外交部長穆罕默德·哈桑則找藉口說:“毒品是惡魔,我們應該鼓勵改種小麥。不過,現在時機還不成熟,因為國際社會還沒有承認我們的政權。”事實上,塔利班政權最終也沒得到國際社會廣泛承認,禁毒這事兒,也就禁一禁、等一等、說一說、看一看罷了。1997年,聯合國禁毒署跟塔利班達成過協議,阿富汗徹底消除和禁絕罌粟種植,國際社會為阿富汗農民提供替代作物,幫助阿富汗改善灌溉條件,修建新工廠。然而,各國捐贈不到位,塔利班也沒有嚴格執行協議,最後由於塔利班跟聯合國搞僵了,聯合國機構紛紛撤出阿富汗,所有的計劃都告吹了。

不過,有關資料表明,1994年塔利班崛起,隨著塔利班佔領的地盤越來越多,阿富汗的毒品種植面積和產量都呈下降趨勢,1997年開始反彈,到了1999年資料達到高峰。這也是塔利班經濟形勢日益吃緊、內外交困的時期,應該說這段時間塔利班打擊毒品是虛,藉此牟利才是真。

塔利班在初期曾經有個口號,要建立真正的伊斯蘭教國家。伊斯蘭教是嚴禁毒品種植、交易和使用的。塔利班走得急了,初心早就丟到爪哇國去了。

三是外來援助。主要是同樣信奉遜尼派的巴基斯坦和沙烏地阿拉伯的援助。沙烏地阿拉伯的清真寺裡收入會拿出一定比例來援助塔利班。

四是自己開發資源,發展工業。礦產和工業部部長放棄自己在沙烏地阿拉伯的地毯生意回國來報效國家,準備大力開發利用阿富汗的豐富礦藏,然而坎大哈舒拉也就是最高舒拉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建設國家上,整天琢磨的就是戰爭,打敗北方盤踞的軍閥勢力,沒有人對發展經濟有興趣。更何況多年戰爭,原本就非常差勁的基礎設施比如道路、電力和廠房建設,更是破爛不堪,只能由投資者自己來解決。沒有自來水,沒有穩定的電力來源,沒有電話,沒有公路和穩定的能源供應,食物短缺,這樣的狀況如何能吸引外來投資呢?加上政治上國際社會普遍不承認阿富汗政府,最終只有巴基斯坦的少數商人前來投資。

五是擬議中的中亞-巴基斯坦天然氣通道過境費。這事是阿根廷石油公司率先發起的,幾年來沒多大進展。後來美國優尼科公司打算開建這條管道,美國政府公開表態支援優尼科,並開始積極介入阿富汗局勢。其間,美國跟塔利班之間一直很曖昧,美國對塔利班的一些行為基本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經濟利益展現出明顯的雙標。不過,由於戰亂不止,這條管道也一直停留在計劃中。因此塔利班的這筆收入也只能是鏡中月水中花。

六是珠寶貿易。阿富汗珠寶還是不錯的,但都集中在北部的山區,那是馬蘇德他們的地盤兒。何況就是能開採,塔利班也缺人缺技術,更缺貿易渠道,怎麼挖得出來,挖出來怎麼精加工,然後如何賣到國外去?這條賺錢的路,也走不通。

靠著微博的收入,塔利班政權能支撐維持好幾年,也真難為塔利班了。

塔利班發展經濟創收乏善可陳,更為可笑的是,當他們1996年入主喀布林之後,居然繼續發行和使用前政權拉巴尼政府發行的貨幣阿富汗尼。拉巴尼政權為應對通貨膨脹曾經發行過單張5000和10000的高面值貨幣,到1996年敗退時,阿富汗尼跟美元的匯率由前前朝納吉布拉時期的1:50上升到1:1。78萬,前朝的貨幣哪裡還有信譽和購買力可言?塔利班居然原封不動地繼續發行和使用。塔利班的解釋是:“塔利班政權不想因為同一個國家並行兩種貨幣而損害國家的統一。”僅從這一點,就充分反映出塔利班對金融主權地位以及金融跟國家穩定和發展經濟之間的關係的無知和幼稚。畢竟他們都是宗教學校出來的,宗教學校,哪有人懂得現代金融知識?

·4·

塔利班高層在許多事情上都顯得一根筋,比如頑固地推行他們所堅持的教法,比如所到之地坎大哈幫必為主宰,根本不同其他民族進行合作共享權力等等。

在針對北方的軍閥上面也如此。坎大哈最高舒拉的注意力一直在戰爭上,表現出來就是一直要想剿滅馬蘇德和杜斯塔姆他們的勢力。這事兒到最終都沒有徹底了結。

對於馬紮裡沙里夫慘敗,塔利班一直不甘心。

馬紮裡沙里夫的情形也不容樂觀,佔據了杜斯塔姆老巢的哈扎拉人內部發生糾紛的同時,還跟返回國內的烏茲別克軍閥杜斯塔姆之間發生了矛盾衝突,彼此互不相讓,後臺的俄羅斯和伊朗為了調解他們的關係費盡了心思絞盡了腦汁。

塔利班坐山觀虎鬥,幷包圍了哈扎拉賈特,積極準備進攻哈扎拉人的根據地巴米揚一帶,下一步就要進攻馬紮裡沙里夫。

聯合國調停專員努力撮合塔利班和反塔聯盟之間進行和平談判。塔利班不情願,在他們看來,這意味著承認了反塔聯盟的政治地位,塔利班只是提議由雙反的教士來談判。幾個月中雙方一直為教士人選吵吵嚷嚷,沒有任何進展。美國的聯合國代表理查德森前來調停,塔利班後來又反悔,如此這般折騰,到了1998年5月,談判最終破滅。

在此期間,塔利班獲得了沙特和巴基斯坦三軍情報局的物資金錢援助後,從難民營和宗教學校動員了大量年輕學生加入塔利班軍隊。而俄羅斯、伊朗、烏茲別克也加大了對反塔聯盟的支援力度。

1998年7月,準備停當的塔利班再一次從赫拉特揮師北上征討杜斯塔姆。8月,杜斯塔姆的新駐地希比爾幹大本營,800多名烏茲別克士兵落入塔利班之手,大多被屠殺了。隨著手下的紛紛叛變,杜斯塔姆再一次出逃烏茲別克,再一次流亡土耳其。

塔利班往事(下):坐江山一意孤行·「中國的近鄰·阿富汗」系列

巴米揚的哈扎拉男人

塔利班收買了駐守馬紮裡沙里夫東部的烏茲別克武裝,8月8日,塔利班突如其來地向馬紮裡沙里夫城外駐守的1500多名哈扎拉精兵發起攻勢,除了100名哈扎拉士兵逃走外,其餘全部被塔利班殲滅。隨即,進入馬紮裡沙里夫的塔利班士兵開始血腥的大搜捕、大屠殺、大清洗。塔利班為一年前的慘敗展開了大復仇,屠城整整展開了兩天時間,第一天無差別屠殺,第二天針對哈扎拉人,幾千名哈扎拉人被關進監獄,多餘的囚犯被裝上廂式貨車,不少人窒息身亡。更多的囚犯被帶到沙漠邊緣,一年前無數的塔利班俘虜就是在這裡被槍殺的,塔利班在這裡效法去年哈扎拉人殺死塔利班俘虜的手法來處死哈扎拉人。

佔領了馬紮裡沙里夫的塔利班的毛拉們,對這座城市裡佔絕大多數的什葉派信徒宣稱,要嗎改宗遜尼派,要麼離開這列去隔壁的什葉派國家伊朗,都不選的話那就只有死。新官上任的塔利班市長在清真寺裡發表講話說:“去年,你們哈扎拉人背叛我們,對我們進行殺戮,躲在自己家對我們射擊。如今,我們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哈扎拉人根本不是穆斯林,我們必須消滅這些異教徒。你們可以離開阿富汗,如果留下來就必須真心皈依伊斯蘭。”

根據聯合國和國際紅十字會測算,塔利班對馬紮裡沙里夫的報復性屠殺,受害人大約為5000-6000人。

塔利班眼中完全沒有國際規則,前述在攻佔喀布林之後闖進聯合國駐喀布林機構抓走前總統納吉布拉進行殘害處死是如此,這次他們在馬紮裡沙里夫繼續幹著不講規則的野蠻行為。他們進入伊朗駐馬紮裡沙里夫的領事館,逮捕了11名伊朗人,包括伊朗外交官、情報人員和一名記者,並進行了槍決。這引起了伊朗方面的憤怒和強烈譴責,塔利班方面則稱純屬幾個叛徒的個人所為,跟塔利班無關。

經此一役,塔利班的戰鬥取得了輝煌成果,開始憧憬國際社會的承認。

但是,接下來的事情,讓塔利班的希望徹底泡了湯。

1996年,奧馬爾邀請本·拉登進入阿富汗躲避並向他的基地組織提供訓練營。幾乎就在塔利班大力進攻馬紮裡沙里夫的同時,1998年8月7日,此前宣佈向美國政府和沙特王室發動聖戰的本·拉登,手下的信徒製造了美國駐肯亞和坦尚尼亞的連續爆炸案,造成224人死亡、4600人受傷。美國為了報復,用導彈襲擊了基地組織位於阿富汗東北部的訓練基地。6個目標遭到數十枚巡航導彈打擊,20多人死亡,30餘人受傷。

塔利班因為自己的領土遭到美國襲擊而大動肝火,塔利班控制下的阿富汗各大城市都舉行了反美遊行。數家聯合國機構遭到破壞。

奧馬爾諷刺時任美國總統克林頓:“襲擊阿富汗不過是克林頓的個人決定,為的是轉移美國人的注意力。克林頓那檔子事已經證明他的人品。他是個騙子,而且不知羞恥。”奧馬爾諷刺的是克林頓跟白宮女實習生萊溫斯基在總統辦公室發生的性醜聞以及做假證等。

塔利班往事(下):坐江山一意孤行·「中國的近鄰·阿富汗」系列

克林頓與萊溫斯基

他還針對美國人喊話說:“美國政府自己才是世界上最大的恐怖組織。”他宣稱,本·拉登不但是塔利班的客人,更是全體阿富汗人的貴賓。阿富汗人民絕不會出賣朋友和賓客,把本·拉登交給美國人。

接下來,塔利班繼續對喀布林北部附近的馬蘇德和哈扎米人的聚居區巴米揚地區發動進攻。

1998年7月、9月,塔利班兩次攻打馬蘇德,但沒能成功,但塔利班大肆屠殺,首都北部地區幾乎見不到一個人,20萬百姓背井離鄉,富庶的農業區肖馬裡谷地一片荒蕪。

1998年9月13日,許多哈扎拉軍官向塔利班投降,首領哈里里逃亡了。迫於國際壓力,這一次塔利班沒有大開殺戒。但仍有部分百姓被殺。

這次,塔利班向巴米揚的兩尊石刻大佛發射炸彈,毀壞了佛像的頭部,並向佛像的腹股溝處發射火箭彈,佛身遭受嚴重破壞,佛龕內的精美壁畫完全損毀。讓人想不到的是,這次只不過是塔利班下一次於兩三年後炸燬巴米揚大佛的一次預演。

塔利班攻佔了什葉派的巴米揚地區,更加引起伊朗的不滿,伊朗指責巴基斯坦支援縱容塔利班,兩國關係降到冰點。伊朗還派出70萬革命衛隊在伊朗和阿富汗邊境上舉行軍事演習。

伊朗的陣仗有點嚇人,塔利班方面也高度緊張了,派了5000多人駐守邊防,以防不測。

1998年10月14日,奧馬爾第一次出面在喀布林會見了聯合國調停官員布拉希米,作出表態最終平息了與伊朗的緊張對峙局面。

趁此機會,在一旁窺視的馬蘇德趁機發難,收納烏茲別克和哈扎拉殘兵,並在阿富汗東北部向塔利班發起反擊,奪回大量土地,塔利班損失了2000多人,許多塔利班士兵繳械投降。

1998年11月27日,聯合國宣佈塔利班應為早些時候的馬紮裡沙里夫屠殺負責,並對塔利班實行部分制裁,切斷了進出阿富汗的所有商業航班,凍結了塔利班的海外賬戶。美國也趁機發難,要求塔利班交出本·拉登。奧馬爾反指聯合國偏袒反塔利班勢力,並拒絕組建聯合政府的建議

1998年12月7日,反塔聯盟領導人到馬蘇德的根據地潘傑希爾開會,由於烏茲別克軍閥杜斯塔姆敗逃土耳其,哈扎拉人潰敗首領哈里里逃亡,阿富汗國內的反塔力量,就數馬蘇德獨大了。會上,馬蘇德被選為反塔聯盟總司令。

塔利班往事(下):坐江山一意孤行·「中國的近鄰·阿富汗」系列

塔吉克族人馬蘇德

在國際社會壓力下,1999年,阿富汗內戰雙方再次回到談判桌前。3月11日雙方談判同意互換俘虜,再接著談。不過不久奧馬爾就反悔了,說馬蘇德狡詐善騙,不足與之繼續來往。

談判桌下,雙方卻一直在做著戰爭準備。

馬蘇德與哈扎拉人聯手攻擊阿富汗東北部和哈扎拉賈特地區。4月21日,哈扎拉人奪回了巴米揚。由此,阿富汗北部再次迴歸戰亂狀態。

·5·

塔利班的一根筋,不僅表現在一定要跟反塔聯盟幹到底,拒絕改變性別政策,拒絕組建聯合政府等方面,也表現在拒絕按照國際外交規則做事情,一副我的地盤兒我做主的勁頭,天王老子都管不了他的樣子。

塔利班就像一個愣頭青,我行我素,任你怎麼施壓,任你如何勸解,橫豎都不服,油鹽都不進。

最突出的是表現在跟聯合國相關機構打交道上。

一是反覆無常。

聯合國曾經多次派專員調停塔利班和各軍閥勢力之間的戰爭和矛盾糾紛。

1996年,塔利班圍攻喀布林長達接近一年期間,塔利班的密使曾經跟聯合國專員梅斯蒂裡會晤,塔利班方面稱,已經準備好和拉巴尼總統進行妥協。但是,奧馬爾同期舉行的教士大會,又把這個給否了。

1998年,聯合國新的調停專員布拉米西竭力撮合塔利班和反塔聯盟進行和平談判。4月,塔利班答應了聯合國派來的美國協調人理查德森,並作出兩點承諾,一是減輕對哈扎拉賈特的包圍,二是和聯合國就性別政策進行談判。結果理查德森剛走,奧馬爾就反悔了,收回了成命。

1999年3月,聯合國和美國施加壓力,塔利班和反塔聯盟進行了談判,同意互換俘虜,並準備下一步繼續談判。不到4月,奧馬爾就反悔了,不跟馬蘇德談了,說馬蘇德這個人人品差,不值得跟他談下去。

二是不講“武德”。

塔利班圍攻喀布林時,1996年7月,發射的火箭差點讓新上任的聯合國調停專員、德國外交家霍爾送了命,他怒斥塔利班:“你們居然膽敢向和平使團開槍!朝客人身上吐唾沫難道是你們的待客之道?”

攻佔喀布林後,塔利班武裝人員絲毫沒有聯合國機構享有豁免權的概念,他們衝進只剩了3名守衛的聯合國駐喀布林代表處的一處建築內,3名守衛聞聲而逃,塔利班人員抓走了藏身其間的同為普什圖族人的前總統納吉布拉,對納吉布拉和他的弟弟進行毆打、閹割、掛在車後拖行、打死、屍體懸掛示眾。如此暴行,完全就是野蠻人的行徑,毫無文明而言。

霍爾的調停和提出的和平建議屢次被塔利班視為無物,又受到境外勢力的干擾,最終不得不掛冠而去。

聯合國考慮到塔利班的政策,大規模招聘女性穆斯林作為駐阿人員,塔利班見此於1998年6月規定,禁止婦女去普通醫院就醫,所有來阿富汗工作的聯合國女性穆斯林工作人員,必須有一名血親陪伴在身邊。塔利班還把30多個非政府組織遷往一處破敗的大學內,22家單位表示反對,表示如果塔利班繼續蠻橫干涉,他們就停止在喀布林的一切活動。塔利班方面聳聳肩,隨便你們,我們的命令不可商量。

1998年7月20日,塔利班強制關閉了所有非政府組織駐喀布林的辦公室。同一天,兩名被綁架的聯合國(分屬難民署和世界糧食計劃署)阿富汗籍工作人員的屍體被發現,塔利班方面沒有給出任何解釋。

三是無知者無畏。

塔利班的核心層我們前面已經介紹了,從他們的受教育程度和履歷來看,對於聯合國這樣的國際機構他們確實屬於無知者,連聯合國憲章是啥東東也不知道。在塔利班馬紮裡沙里夫失敗後,聯合國專員霍爾前來調停,奧馬爾連基本的禮儀都沒有,根本不現身見面,他的手下也對聯合國的停火建議冷嘲熱諷。僅僅因為這個時候聯合國的阿富汗席位還被他們趕跑了的拉巴尼的代表所佔據。

四是故意設障。

塔利班有個擔心,害怕聯合國這樣的國際機構在阿富汗境記憶體在和開展活動,會導致西方思潮在富汗氾濫。因此,一直對聯合國的相關機構在阿富汗境內的各項活動不配合、不支援、搞破壞。1997年9月,聯合國難民署的一位女律師因為忘記佩戴面紗,引起塔利班不滿,3名聯合國官員出面為女律師主持公道,塔利班竟然將3名官員驅逐。11月,又逮捕了4名聯合國難民署的工作人員,聯合國難民署的工作被迫停止,阿富汗的難民救助工作停滯,遭難的還不是阿富汗的難民們。緊接著,因為禁止婦女接受課程教育問題,聯合國的救助兒童會也被迫離開阿富汗。這個冬天,因為聯合國機構停擺,多少阿富汗難民要飽受食物短缺等的折磨了。

不僅如此,塔利班的宗教警察還把歐盟人權事務官員的19名記者投入監獄,僅僅因為他們在參觀一家歐盟開辦的醫院時拍了照片。在塔利班的規定裡,拍照,是不允許的。

為了趕走聯合國各機構工作人員,塔利班甚至言語威脅聯合國工作人員。坎大哈總督、獨腿毛拉穆罕默德·哈桑甚至把一把椅子扔向一位聯合國官員,並試圖掐住對方脖子,只因為對方擋了他的路。

凡此種種,塔利班表現出來的固執、頑冥不化、粗魯、敵視等等,導致其國際形象一直得不到改善,不但進不了聯合國,全世界也只有唯三國家承認他。對外交往的失敗,導致了塔利班執政始終處於艱難的國際環境和尖銳的國際輿論壓力之下,加上敵對的北方聯盟一直搞不定,嚴苛政策導致百姓離心離德,國內建設根本無從談起。像這樣內外交困,如何能挺得下去呢?

塔利班的一根筋,還在於奧馬爾一味地維護和庇護本·拉登,無論美國怎麼施壓,都不交出本·拉登,就是在本·拉登搞出了9·11事件之後,美國大兵壓境,奧馬爾依然不鬆口。

這成為了塔利班倒臺的導火索,美國因此而發動的阿富汗反恐戰爭,成為壓倒塔利班政權的最後一根稻草。

·6·

關於9·11和美國反恐戰爭,坊間已經有很多文章進行介紹了。筆者不再贅述。

本·拉登是沙特人,後來志願參加了阿富汗的抗蘇鬥爭,之後公開反對沙特王室,被沙烏地阿拉伯開除了國籍。

塔利班從一開始就得到沙特政府和民間的大力支援,這種支援在塔利班發展過程中一直沒有中斷過。

奧馬爾這個人,說實在的,個人本事並沒有多大。

他的同伴艾哈邁德·哈桑就曾經這樣評價過奧馬爾:“我們之所以選擇追隨他,不是因為他有卓越的政治和軍事才幹,只是因為他對伊斯蘭教虔誠的信仰。”

從奧馬爾的表現來看,這個人有很強的理想主義色彩,或者換種說法就是比較偏執,認準的事情,堅持一條道走到黑;同時又很善變,經常出爾反爾——前述幾次議和都是奧馬爾反悔了。同時這個人又很固執偏執,越不讓乾的偏要幹,而且要幹到底。比如無論如何他都要保住本·拉登,甚至不惜得罪地球上最大的國家美國和自己最大的金主國沙烏地阿拉伯。

接下來,筆者想講述的是奧馬爾與本·拉登之間的特殊關係。

曾經有傳聞說奧馬爾跟本、拉登互相娶了對方的女兒,互為翁婿關係。奧馬爾和本·拉登都對此避了謠。筆者認為,這個真可以相信二人,如果真有這種關係,完全可以大大方方承認嘛,沒什麼可以隱瞞的。

關於奧馬爾與本·拉登認識的過程,筆者手中的數份資料說法不一。筆者傾向於奧馬爾在抗蘇戰場上與本·拉登並沒有見過面。奧馬爾在反蘇聖戰期間只是做過前線的普通指揮官,他來自於一個小鄉村的資歷和背景,戰場上是一個普通的一線指揮員,決定了他沒有機會見到更大的場面。

而本·拉登1980年志願前來阿富汗,最初到的是白沙瓦,白沙瓦位於巴基斯坦境內。後來1986年,本·拉登又幫助修建霍斯特隧道工程,奧馬爾的前線一直在坎大哈省與烏魯茲甘省一帶,他倆基本不可能有什麼交集。由於聖戰組織之間內鬥厲害,本·拉登有些灰心,就返回了沙特經商。海灣戰爭結束後美國大兵駐紮在沙特,本·拉登指責王室,被王室列為不受歡迎的人。這之後,他到了蘇丹,繼續懟沙特王室。1994年5月,沙特王室怒了,乾脆削了他的沙特國籍。1996年5月,本·拉登才重返阿富汗,居住在賈拉拉巴德,直到1996年9月,塔利班才佔領了賈拉拉巴德。

1996年10月,塔利班的一號人物奧馬爾和二號人物穆罕默德·拉巴尼才跟本·拉登見了面。英國媒體《觀察家》報道了這次會見,拉登“讚揚後者對伊斯蘭的貢獻和成就,並允諾將從道義上和物質上給予塔利班無條件的支援”。

筆者認為,本·拉登的這一表態才是奧馬爾下定決心要庇護本·拉登的根本原因。

前面敘述過了,塔利班的經濟來源十分有限。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奧馬爾這麼大的家當,眼看著佔領了喀布林,還要向全國進軍,統治全國,現在有億萬富翁表態無條件提供物質支援,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嘛?財神爺下凡了嘛!無論如何也要供著!

奧馬爾在跟本·拉登交往中,受到了本·拉登泛伊斯蘭主義思想的影響,本·拉登在奧馬爾的庇護下,在阿富汗的東北部建立了基地組織的訓練營,大批的激進分子從世界各地來到這裡接受訓練,這其中也包括“東伊運“的恐怖分子。

1997年,本·拉登來到坎大哈居住,這樣,同樣居住在奧馬爾更方便在大本營保護本·拉登,另一方面,也更有利於控制本·拉登。

這之後,塔利班的部隊裡不斷增加了來自阿拉伯的戰士。這些戰士深受瓦哈比主義思想影響,參與了對哈扎拉人的屠殺、抵抗馬蘇德的進攻。

本·拉登對塔利班的影響還反映在,他來之前,塔利班高層一直在謀求獲得國際承認。他來之後,塔利班開始仇視一些國家,包括對聯合國機構,之前是不合作不支援,此後變成搞破壞,想法趕走。美國政府多次要求塔利班交出本拉登,但塔利班總是統一口徑,宣稱本·拉登是阿富汗的客人,把客人趕出家門,有悖於阿富汗的傳統,以此作為託詞,並進而把本·拉登作為換取美國承認塔利班政權的籌碼。

1998年基地組織在非洲針對美國使館搞出連環爆炸案之後,一貫支援塔利班的沙特情報部門前來勸說塔利班交出本·拉登。但奧馬爾嚴詞拒絕,甚至出口攻擊傷人。沙特方面十分惱火,乾脆停了與塔利班政權建立外交關係的行動,並且之後表面上也停止了對塔利班的援助。

美國為了讓塔利班交出本·拉登,威逼利誘的事都幹過,並且還專門開通了一條衛星電話專線與奧馬爾交流和長時間談判。但美國人的桃子那麼好摘嗎?不可能的。1999年,奧馬爾眼看美國人那裡討不到好處,於是轉變了態度。

不過,塔利班內部並非都一個聲音。二號人物拉巴尼是個相對的溫和派,並且不太同意讓基地組織和阿富汗的阿拉伯人左右了塔利班。然而,2001年4月,拉巴尼身患癌症不治身亡,他的離世,使得激進分子失去了制約。在激進分子挑唆下,奧馬爾下達了一系列命令,比如外國醫院統統關門,境內的印度教必須佩戴黃肩章作為身份標識(讓人想起納粹德國對付猶太人那樣的行徑),不準人們使用網際網路,停止聯合國糧食計劃署為幾百萬阿富汗饑民提供口糧,如此等等。奧馬爾此時已經完全昏了頭了,乾的事無不是非人道的,在國際上更是不得人心。

本·拉登為塔利班提供了2500多名阿拉伯志願兵。塔利班開始繼續他們未竟的事業——攻打馬蘇德和哈扎拉人。這一次,巴米揚山谷中的兩尊有著1800歷史的大佛像遭殃了,塔利班決定炸燬它們。哈扎拉人紛紛逃亡,阿富汗國內難民增加到了上百萬,阿富汗人民的饑荒進一步加重。

塔利班往事(下):坐江山一意孤行·「中國的近鄰·阿富汗」系列

被炸燬前的巴米揚佛像

塔利班往事(下):坐江山一意孤行·「中國的近鄰·阿富汗」系列

炸燬後巴米揚佛像只剩下佛窟

塔利班往事(下):坐江山一意孤行·「中國的近鄰·阿富汗」系列

巴米揚大佛被炸掉後的景象

塔利班真沒文化。扎哈拉人根本不信佛啊,他們信奉的是伊斯蘭什葉派啊,你炸燬佛像,是何道理呢?

塔利班的倒行逆施,一時引起天怒人怨,世界輿論無不譁然。塔利班,成功地把自己塑造成全世界的敵人。

此時,離9·11不遠了。基地組織在策劃9·11事件的時候,已經預計到後果。於是提前策劃了刺殺馬蘇德事件,9·11事件的前兩天,基地組織安排的兩名偽裝記者,用攝像機裡藏著炸彈謀殺了北方聯盟的總司令、塔利班的死敵馬蘇德。從而換來了塔利班對基地組織投桃報李,拼命保護。

美國對奧馬爾下通牒,奧馬爾依然拒絕將本·拉登和基地組織成員引渡到美國。塔利班最有力的支持者巴基斯坦三局情報局多次苦勸奧馬爾丟車保帥,但奧馬爾就是一根筋,始終不同意,最後好說歹說,提出條件只能交給伊斯蘭國家的宗教法庭審理。地球老大美國,輪得著你來提條件麼?

於是,美國人發動了阿富汗反恐戰爭。

在美國持續四周不斷的狂轟濫炸下,塔利班的基地和軍事設施遭到沉重打擊,正在跟北方聯盟作戰的軍隊死傷慘重。一個月後的2021年11月9日,馬紮裡沙里夫被北方聯盟攻克,不久,阿富汗整個北方丟失。塔利班不得不龜縮到大本營坎大哈。

負隅頑抗到12月5日,塔利班開啟坎大哈城門,宣佈投降。但是奧馬爾本人騎了一輛摩托車逃出了重圍,消失了,大批的塔利班分子,則紛紛回到了巴基斯坦境內的難民營和宗教學校,他們,回家了。一些投降或被俘的塔利班分子,則被美國人關在了設在古巴的關塔那摩軍事基地,遭受了非人的折磨。美國人因為對塔利班的仇視,連帶著對塔利班的民族普什圖人一起敵視,這就為日後塔利班的東山再起死灰復燃製造了機會。

本·拉登等基地組織成員則往東逃亡,進入了巴基斯坦幾個自治區躲避。

這次,塔利班大約損失了8000-12000人,佔其總兵力的20%左右,被關進監獄的還有7000餘人。

美方堅持不出動地面部隊,最終致使本·拉登和奧馬爾最終都得以逃脫。

不過,誰能肯定這不是美國的如意算盤呢?因為這樣,所以美國才能有藉口和理由在阿富汗一直駐軍到2021年啊。

美國自從20世紀70年代,阿富汗人民民主黨發動政變建立阿富汗民主共和國以來,一直被排擠出阿富汗和中亞諸國之外,經此一役,美國終於像釘子一樣,釘在了亞洲大陸的核心地帶。

這,正是美國謀劃了多年的戰略藥方,如今,終於熬成了濃湯。

至於本·拉登,不就是一味最好的藥引子嗎?只是,美國人自己也不會想到,這副藥,竟然是一副毒藥,20年之後,美國人上吐下瀉的,最後不得不狼狽地撤離了阿富汗。身後,是幾千具美國軍人的屍體,以及數萬億美元打了水漂。

2002年6月,隨著美國人支援的卡爾扎伊在阿富汗傳統的支格爾大會上當選為阿富汗臨時政府總統,後塔利班時代開始了。

2002年,奧馬爾重新任命了4位指揮官。大家開始四處籌錢。,這一次,他們又要像在蘇軍入侵期間一樣,開展抵抗運動了。只是,這次他們抵抗的是入侵的美國人,以及北約軍隊。

不過,這些已經不再是本文的話題了。

筆者的【中國的近鄰·阿富汗系列】,會繼續寫下去。歡迎關注。

(全文21000字。謝謝閱讀,感謝點贊點在看轉發一條龍哦)